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8章

第8章
霍正令来了兴致,愉快地说:

“以色列是约瑟的父亲,他要给约瑟的两个儿子赐福。那时,他年纪老迈,眼睛昏花,于是约瑟将两个儿子领到父亲面前。

约瑟用左手牵着长子玛拿西,对着以色列的右手;用右手牵着次子以法莲,对着以色列的左手。

但是,以色列伸出右手,却按在以法莲的头上。又伸出左手,按在玛拿西的头上,然后赐予他们祝福。”

小焕愣住了,不由得问:“以色列把兄弟俩弄反了吗?”

霍正令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约瑟对他父亲说:‘我父,不是这样的。玛拿西本是长子,求你把右手按在他的头上。’

他的父亲却不从,说:‘我知道,我儿,我知道。玛拿西也必成为一族,也必昌大。只是他的兄弟将来会比他还大。他兄弟的后裔要成为多族。’

于是,以色列立以法莲在玛拿西以上。”

小焕忽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霍正令要告诉他以法莲的故事。

霍三曾经告诉过小焕,由于霍正信幼年患有自闭症的缘故,霍老爷和霍夫人都格外偏爱二儿子,这导致霍正令对弟弟产生了某种嫉恨之情。

霍正令一直欺负弟弟,恐怕就是为了发泄不满。后来,霍正令玩得太过火,不甚导致弟弟出了“意外”,很难说不是霍家父母的偏爱间接导致的。

但是,无论霍正令再怎么欺负弟弟,他都无法改变父母对弟弟的偏爱。甚至于如今霍景森来到六临度假,他都要把霍正信一直带在身边,可见宠爱之深。

在霍正令看来,他就是圣经里说的玛拿西,而霍正信就是以法莲,就是那个被神所偏爱的弟弟。

霍正令这辈子都不会明白父母为何如此偏向弟弟,说不定,就连霍景森夫妇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再说了,同样都是亲生骨肉,为什么霍景森能够如此疼爱婚生子,而对私生子小焕不管不顾弃之如敝履呢?

说到底,爱也好,恨也罢,幸运也好,不幸也罢,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从来都不是凡人能够操纵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霍正令低头看着小焕,饶有兴趣地说:“明明玛拿西才是哥哥,为什么他不能得到更好的赐福?为什么他不能得到更多的爱呢?”

小焕胆怯地重复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霍正令笑了,慢悠悠地说:“我的弟弟最爱他的猎犬,如果他的狗跑丢了,他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小焕害怕得不敢说话,他甚至想起了第一次来霍家的情形。那时,小焕生怕自己的私生子身份被人看穿,霍正信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双腿发颤。

霍正信也好,霍正令也好,明明他们是与小焕血脉相同的亲人,可是小焕站在他们面前,却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仿佛草食动物刻在基因里的对食肉者的畏惧感。

“你们走吧。”霍正令仿佛对小焕和安妮已经失去了兴趣,漫不经心地说。

小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妮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误以为霍正令的话是另外一种意思。

于是,霍正令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

“你们走吧。”他接过了手下递来的雪茄,叼在嘴里然后点燃,说,“走吧,去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我的人不会追你们的,我保证。”

小焕试探地往后退了一步。

霍正令周围的十几个大汉果然一动不动,于是,小焕一把扯起安妮的手迅速地跑走了。

两个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霍三急匆匆地跑上台阶。

他绕过了那条威风凛凛的黑犬,径自推门走进书房,焦急地报告道:“二少爷,我们刚刚联系过玛利亚娼馆,魏太太说那两个小东西没有回娼馆,他们肯定是趁着晚宴的时候逃走了。魏太太已经派人去追了,我们要不要也——”

“逃走了么……”

霍正信陷入了沉思。

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太阳依旧是那么耀眼,却已经没有了夏日的热度。度假区内的梧桐树渐渐变了颜色,万般枝叶在瑟瑟秋风中簌簌作响。

霍正信坐在一把铺着兽皮的椅子上,左手放在写字台的台面上,指尖轻轻地扣击着桌面,发出了单调而均匀的声响。

咚。

咚。

咚。

霍正信依旧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霍三注意到,霍正信微微蹙起了那对淡金色的眉毛。

二少爷向来爱干净,但是自从得知小焕逃走以后,二少爷就忘记了要脱掉晚宴上穿的那身晚礼服。所以,他此时还穿着那身黑色的燕尾戏服,领间的蝴蝶结完美得一丝不苟。

昨天的晚宴比预计中结束得要晚。

霍正令大少爷中途去外面吸了两支雪茄,回来以后,他的兴致骤然涨高,不顾大家劝阻,一下子喝了许多杯烈酒。

这场晚宴是专门为迎接大少爷而举办的,所以,包括霍老爷在内的所有人都只能耐心地陪着他。

等到大少爷终于尽兴时,已经到了深夜。

晚宴结束后,人们陆续回到各自的住所,小焕和安妮逃走的事情这才被发现。

黑手党派出一些手下去追捕,但那两个狡猾的小东西显然早有预谋,不知躲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

霍老爷认为,他们没有必要在两个不听话的娼妓身上浪费汽油或子弹。于是,人们很快就回到了霍家,又打电话联系了玛利亚娼馆。

黑手党礼貌地告诉魏太太,要么娼馆将钱全部退回,要么再送两个新的、更听话的孩子过来。

魏太太选择了后者。

她还发誓,玛利亚娼馆一定会把小焕和安妮追回来,要他们跪在霍老爷和二少爷面前谢罪。

霍三问道:“二少爷,您打算怎么办?老爷的意思是不必再追了。老爷说,当初是我们给娼馆付了一大笔钱,而不是娼馆给我们付钱,所以我们没有必要给他们做打手。”

霍正信沉吟片刻,道:“既然父亲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们就必须听从他的意见。”

“遵命。”

霍三略感遗憾,但还是遵从了上级的意思,又问:“二少爷,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有。”霍正信淡淡地说,“我要去打猎。”

六临并没有什么很好的猎场,霍三不知道霍正信为何突然要去打猎,但还是恭敬地说:“那么我去让司机备车,再准备几杆猎枪。对了,需要将院子里那十几条猎犬都拴上项圈吗?”

“不需要车,也不需要猎枪,甚至不需要那么多条猎犬。”

霍正信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说:“这次打猎,只要一条狗就够了。”

霍三心中一动。

他回过头,那头足有半人高的黑犬不知何时进入了屋中。

黑犬悄然无息地蹲坐在地毯上,深色的兽瞳如同黑曜石般冷感而透明,它如同一名忠诚的骑士,只要国王一声令下,它就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孩子。”

霍正信身体前倾,语气十分愉快地说:“你去找到他吧,记住要悄悄地去,不要吓到他。”

黑犬竟像是能听懂人言一般,立即转头离开了。

它像是一头巨狼矫健地消失在视线之中,锋利的爪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霍正信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那对漂亮的绿色眼珠像是没有生命力的翡翠,而不像血肉组成的人眼。因此,霍正信的笑看起来格外美丽,又格外诡异。

霍三隐约觉得,此时的霍正信透露出了一种孩童般纯真的残忍,这令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其实,这名黑手党成员永远都搞不清楚霍二少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和小焕相处时,霍二少爷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个性格冷淡但十分完美的金主。有时候,霍二少爷又会像小孩子一样爱吃醋,爱生气。

但是,霍三觉得,霍二少爷其实是一个游离于凡间的幽灵。他随心所欲,总是用那对冷冰冰的绿眼珠观察着周围所有的人。

或许,二少爷童年时患有的自闭症并没有得到痊愈。在那次“意外”之后,二少爷虽然看起来变得“正常”了,但他的孤僻只是换了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继续潜藏在内心中罢了。

当一个人在贫民窟中行走时,他很难不去怀疑上帝是否真的存在。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肮脏、混乱又拥挤不堪的地方?人们为何能在这样的人间地狱一天天地生活?就连贫民窟的秋天,似乎都比其他地方要更加令人发寒。

索特南神父匆匆穿过一条条狭窄污秽的道路,根据小焕亲手画的地图,神父找到了一间破败陈旧的棚屋。

索特南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跟随以后,才弯下腰,有节奏地敲了敲屋门。

屋门内侧立即传来了同样有节奏的敲击声。

神父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一个红发白肤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索特南立即闪身而入,屋门很快又被关紧了。

这间屋子实在是太逼仄了,神父不得不低下头,以免触碰到挂满蛛网的顶棚。

屋子里比外面要热得多,地板中央摆着一台小火炉,炉子里正煮着汤面。墙角摆放着两张简易地铺,是用几件衣服组成的。

小焕和安妮围到索特南身边,索特南看到他们两个都把长发剪掉了。

安妮顶着一头红色卷发,好像一个小男孩。而小焕原本光亮顺滑的金发也只剩下不到半指的长度。

现在的小焕,恍惚让索特南想起了当初那个独自抱着小书包坐在教室里的愤怒的小蛤蟆。

“神父。”安妮急切地问,“您买到船票了吗?”

“当然了。”索特南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两张船票。

安妮立即接过船票,将这枚还带着神父体温的小纸片珍惜地贴在脸颊上。

而小焕收起船票,担忧地问道:“还有我的小书包呢?”

“就在这里,你不用担心。”

索特南打开了手中的黑色布袋,里面赫然是拉曼达当初用旧衣服给小焕做的书包。

小焕可爱黝黑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只小书包里有一本算数课本,课本里面夹着一张拉曼达的照片,这些东西就是小焕最珍贵的财产。

当初跟着霍正信离开玛利亚娼馆的时候,小焕并没有把这只书包带上。现在他和安妮从霍家逃了出来,就更不能自投罗网回娼馆去拿。

所以,前几天在教堂时,小焕就已经跟神父说好了。索特南会去接触林夫人,请她帮忙取出小焕的书包再拿到教堂来。然后,神父就可以把小焕的书包和两枚船票一起送到贫民窟。

最近,林夫人为了给亡女祈祷,几乎每天都会来教堂,没有人会怀疑她。

再说了,小焕和安妮已经在贫民窟藏了好几天,魏太太派去蹲守在码头车站的打手都已经陆续撤走了。

当神父去请林夫人帮忙时,这个憔悴的女人没有多问什么。第二天,她就带来了小焕的书包。

神父对她表达了感激,然后换上便服,根据小焕当初留下的地图,找到了小焕和安妮藏身的空屋子。

安妮小心地藏好船票,又问神父:“您来的路上,有没有人跟踪您?”

神父温柔地说:“没有人跟着我。实际上,魏太太很快就放弃追捕你们了。我想雇打手的钱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贵得多。”

安妮和小焕都放下心来,彼此相视一笑。

索特南却顿了顿,迟疑地说:“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你们的屋子对面有一条黑色的大狗。它一直蹲在小路对面。这条狗没有戴项圈,所以我想它是一条流浪狗。我觉得它在盯着我。我想它饿了,但我没有食物能喂给它。”

黑色的大狗?

安妮登时呆住了。

小焕吓了一跳,惊恐地问道:“那条狗……来了多久了?”

索特南道:“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蹲在屋子对面了。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他们当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们从霍家逃出来以后,就一路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贫民窟。

小焕带安妮来到了他和拉曼达曾经生活过的小屋子。他们俩把所有窗户都封起来。他们甚至不敢走出门去。这两天,他们只吃了一点从公用厨房里偷来的、有点发霉的挂面。

“他看到了……”安妮脸色苍白,哆嗦着说,“他看到了,他看到了……”

小焕则用发抖的双手打开小书包。他手忙脚乱地取出算数课本,翻开一看,妈妈的照片竟然不翼而飞了!

小焕登时瘫软在地。索特南神父一头雾水,但也感到了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

正要搀扶起小焕时,忽然听到了房门处传来了异响。

刺啦,刺啦,刺啦。

那是兽类的利爪挠抓房门的刺耳声音。

屋内三人都不敢动弹,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屋外的黑犬挠了一会儿房门,见没有得到回应,便悄然撤去了。

但三人仍然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他们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几十个人同时逼近,将逼仄的棚屋团团包围住。

紧接着,房门处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砰,砰,砰。

小焕的心跳随着碰撞声而一次次拔高,而单薄陈旧的房门很快就轰然倒塌,一个彪形大汉跌入了屋内,显然是他用壮实的肩膀把房门撞开了。

大汉很快就翻身站起,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边。

一个高挑俊美的金发男人慢慢地走进了屋中。

他就是霍家二少爷。

索特南站起身,小焕和安妮都躲在他的身后。

霍正信微微侧过头,仔细地打量着短头发的小焕,露出了一个冷笑。

他很快又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索特南神父,平静地说:

“我的猎犬早就找到了你们,但我一直在等待。因为我要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为什么要逃走,逃走了又准备去哪里。我本以为你们是想私奔,但我现在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逃走不可了。索特南神父,我听说你很快就要回到东欧教廷,原来他们想跟你一起去海外。”

索特南严肃地说:“我不允许你伤害他们,他们现在处于教宗大人的保护之下。”

霍正信淡漠地说:“恕我直言,我对教皇大人的传教活动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想问小焕一个问题。”

小焕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霍正信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旧照片。

他戴着一双洁白的手套,小心地捏着照片的一角,屋内的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张旧照片上有一个怀抱婴儿、露出阳光笑容的黝黑女人。

霍正信手里拿着的,正是从小焕书包里不翼而飞的拉曼达的旧照片。

小焕恐惧得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怎么会拿到这张照片?”

霍正信道:“上一次,我说我要带你走,你下意识望向了衣柜的方向。但最后,你什么都没有带。所以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对你来说很重要、而且是很隐私的东西。你逃走以后,我就派人去了娼馆。在林夫人拿走你的书包之前,他们就已经取走了书包里面最重要的东西,并将它带到了我的面前。”

霍正信望向了手里的旧照片,道:“我不得不承认,上帝的安排真是有趣。十几年前逃走的女佣,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来到我的眼前。”

小焕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霍家的人终究得到了拉曼达的照片,最糟糕的是,霍正信明显还记得拉曼达的事情!

小焕的心理防线骤然崩溃了。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霍正信的面前,苦苦祈求道:“二少爷,求求你了,让我走吧!我不能离开索特南神父,我不能没有他!”

霍正信淡淡地说:“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们再讨论你的去留。”

几个黑手党成员适时而动,强行将索特南神父和安妮带到了屋外。

等到小小的棚屋里只剩下霍正信和小焕两个人时,霍二少爷才继续发问:“小焕,告诉我,这个女人是你的什么人?”

小焕明白过来,霍正信这是要确定他就是当年拉曼达从黑手党逃跑时怀在肚里的孩子。

所以小焕咬着嘴唇不敢答话,而霍正信用那对冰冷的绿眼睛观察着小焕的神色,道:“如果你不愿意自己承认,我想贫民窟会有很多人乐意告诉我你和她的关系。亦或者说,如果我们对索特南神父施加一些刑罚,你就会愿意开口了?”

“不,不!不要这样!”

小焕不得不认输。恐惧的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他抽泣着说:“她叫拉曼达,她是我的妈妈。”

霍正信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焕一边大哭,一边抱住了霍正信的双腿。他仰起小脸,苦苦地祈求同父异母的二哥哥放自己一条生路。

霍正信则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小焕。

在那一刻,小焕看到,霍正信那双绿色眼瞳折射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疑光芒。

Act 10. Farewell

若是寻常人知道他素未谋面的私生子弟弟沦为了娼妓,而且还与他陷入了乱伦困局,那么这个人肯定会非常震惊。

然后,他一定会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恶心,亦或者是恐惧感,又或者是罪恶感……

无论如何,一个正常人若是发现自己和弟弟意外乱伦了,他绝对不可能像霍正信这样如此平静,简直平静到了诡异的地步。

小焕已经与霍正信共同生活了几个月。从夏天到秋天,小焕从来看不清楚霍正信那对碧绿的眼眸中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深意。

或许,小焕从未真正靠近过霍正信的心灵。一直到此时,小焕才觉得自己隐约接触到了霍正信隐藏在假面之下的真实性格。

在普通人看来十分重要的公序良俗和人伦纲常,对霍正信而言不具有任何道德束缚力。

无论是他幼时那种不符合年龄的孤僻性格也好,还是一口气饲养十几条猎犬的独特癖好也好,还是违背父亲的喜好去包养一个黑皮肤的小情人也好,霍正信向来如此随心所欲,他只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一般来说,像霍正信这样的人是绝对无法融入正常社会生活的,但霍正信恰好出生在黑手党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普通人很难猜出霍正信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因为霍正信不是普通人。

小焕猜不透霍正信的心思,便无力地跪在他的脚边,哭着说:

“对不起,二少爷,我就是当年从霍家逃走的私生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们再见面,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们的,但是妈妈一直警告我。她说,我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她说,我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爸爸是谁,她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爸爸的姓名……”

霍正信神色微动,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父亲的名字?那你怎么知道你是霍家的私生子?”

小焕泣不成声地解释:“妈妈只告诉了我两件关于爸爸的事。她说我的父亲是黑手党的领袖,还说我的父亲姓霍。”

“领袖、领袖……”

霍正信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眼神有些飘远,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小焕眼含泪光,不解地看着霍正信。

霍正信沉思许久,才微微躬身,将拉曼达的照片递还给了小焕。

小焕立即夺过拉曼达的照片,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夹回算数课本,再把课本塞回小书包里。

霍正信平静地看着小焕做这一切,道:“你好好保存这张照片,不要再让别人看到了。我会带你回霍家。在霍家,我要你继续隐瞒你的私生子身份,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小焕愣住了,反问道:“你……你要带我回霍家吗?”

霍正信道:“我已经联系过玛利亚娼馆,我替你和魏太太解除了雇佣关系。小焕,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小焕吓了一跳。他怎么能留在霍家?他要和神父一起坐船去海外,否则他这样大费周章地逃出来还有什么意义?这样一来,他不过是从魏太太的奴隶变成了霍正信的奴隶罢了!

于是,小焕紧紧地握住霍正信垂在身侧的手,泪流满面地央求道:“二少爷,我求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求你放我走……我不能离开索特南神父,我不能没有他……”

霍正信像是抚摸爱犬般轻轻地抚摸小焕的头顶。他洁白的手套掠过了小焕淡金色的短发,他说:“是你当初亲口说的,你要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难道不是吗?”

小焕泪流满面,绝望地说:“可我们是兄弟啊……”

霍正信反问他:“当初你要求我做你的金主时,你有想过乱伦的问题吗?”

小焕登时哑口无言,霍正信冷冷地说:“你该更加听话一些。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的神父和你的好朋友还在我的手里。如果你乖乖听话,你的两个朋友就能安然无恙地登上那艘船。如果你不听话,黑手党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在航程中永远消失。”

小焕害怕极了,无力地谴责道:“你怎么能这么做……”

霍正信道:“你不该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你如何如何不能失去那个神父。要想在黑手党生存,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

小焕放软声音央求道:“哥哥……”

霍正信冷冷地看着他,道:“我不许你叫我哥哥。”

小焕失望极了,而霍正信沉吟片刻,认真地说:“等到回去以后,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那就是十几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个‘意外’。其实这个‘意外’与你有关,也与你的母亲有关。等你听完这个故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你我之间的缘分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深。”

小焕听得迷茫极了,为什么十几年前发生在霍正信身上的那起意外会与他和他的母亲有关系呢?

霍正信却不再解释,而是将守在外面的手下都叫了回来。

那条黑犬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而索特南神父和安妮被保镖们围困在最中间。

“跟你的朋友好好告别吧。” 霍正信对小焕说,“既然你们的关系如此亲近,你们应该好好道别。”

小焕紧张地看了霍正信一眼,霍正信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悦或者愤怒。于是,小焕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到神父身边,艰难地开口道:“我、我不能陪你们一起走了……”

其实,在见识到了霍正信追捕小焕的大架势之后,索特南神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小焕和霍正信之间的孽缘是如此深重,相比之下,小焕和东欧教廷间的缘分就浅得多了。

这是上帝对这个孩子的安排,索特南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如此才能不过分心痛。

“神父,求你不要忘了我。”小焕竭力忍着泪水,抽噎着说,“我不会把船票还给你,这样我就欠了你一张船票的钱。你是我的债主了,你千万不能忘了我。”

索特南温柔地说:“小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小焕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嚎啕大哭着说:“神父,我一定一定会还清你的债,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回来看我,你千万不能忘了我……”

“我可以对上帝发誓。”索特南郑重地说,“耶和华在上,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小焕,总有一天我会回来见你的。”

小焕点了点头,又转向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安妮,抽泣着嘱咐道:“安妮,等你到了教廷,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记住不要用那种太文绉绉的词,尽量用平民的语言,否则我会看不懂的……”

“可我不知道什么是平民的语言……”安妮哭着说,“小焕,不是说好了你和我要一起走的吗?如果我把你抛下,一个人逃走的话……我不能做这么自私的事,否则我和我的养父母还有什么区别呢?”

霍正信皱了皱眉,小焕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连忙上前安抚住伤心欲绝的安妮。

小焕能理解安妮的心情,虽然还有神父陪伴,但安妮总归希望能有一个与她有着相似遭遇的伙伴,陪她一起面临那个未知的新世界。

所以,小焕和安妮约好了他们会经常通信,以后有机会,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安妮这才艰难地接受了小焕要留在六临的事实。

等到小焕结束了漫长的告别,霍正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牵起小焕的手,在众多黑手党的簇拥下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