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光芒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让邱遂辰回过神来。

书房的门没锁, 门外的人在喊邱遂辰的名字。

邱进军掐灭烟头，喊了声：“请进。”

来敲门的是小吴阿姨，她没进书房, 就站在门口急哄哄地和里头的父子俩说：“外头出事了, 小冉和人吵起来了。”

邱进军抬眼邱遂辰。

邱遂辰应了声：“知道了。”说着人已经走到门口, 小吴阿姨不敢耽搁, 小跑带路。

院子里临时搭的大棚下堆满了人。

一群人围城一个圈, 把今天的主要人物团在正中间。

冉星就是那个中心人物。

看到邱遂辰过来的亲戚退开一步让道。

邱遂辰没几下功夫就穿过人群来到最前排, 然后, 邱遂辰表情愣住了。

这哪里是小冉和人吵架，明明是小冉在教育小孩。

倒地的邱双富已经被冉星扶起来了, 冉星还给搬了把椅子, 邱双富低着头在哭, 肩膀一耸一耸，嘴里叨叨着秋千秋千、傻子傻子。

行为举止和一身高大模样截然不同。

冉星不用想都知道这位就是邱遂辰提过的脑子撞出问题的堂哥。

几个孩子是叔叔那边的孙子辈，邱遂辰的侄子们。

小小年纪, 仗势欺人。

这次是被冉星撞到了，看他们那熟练欺负人的程度, 在大人看不见的角落，肯定还有无数次这种恶劣行为。

冉星把几个小屁孩训了一顿, 起先带头打人的男孩子不服气，朝冉星叫囔着：“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们啊！”

冉星一把拧小屁孩耳朵，厉声说：“我你下学期的新班主任，你说我管不管得了你？”

小屁孩们一听，立马嘘声。

邱遂辰上前按住冉星愤怒的肩膀时，那被冉星拧耳朵的小屁孩嗷嗷叫：“骗子！你不是班主任, 你们是一伙的！”

邱遂辰一个眼神过去，小屁孩又不敢吭声了。

闹剧没持续太久，家长们来把孩子领走，连句道歉都没说。

至于被欺负的邱双富，二婶过来抱着邱双富一起哭，二叔站在一旁，看看冉星，又看看哭成一团的母子，气都叹不完。

冉星明白自己做了一件仗义的事情，但也知道自己好像捅破了某些大家表面维持的和谐关系。

邱奕宇的升学宴结束后，亲戚们陆续离开。

邱奕宇作为宴席主角，被尤女士按在门口送客。

邱遂辰带冉星回房，一进房间冉星就抱住邱遂辰，把头埋进邱遂辰话里，瓮声瓮气，先承认自己的冲动：“我没有掀桌子。”

“但我骂小孩了。”

“那些家长会不会给我学校写信，参我一本啊。”

邱遂辰给冉星拍背顺气，嘴上噙着笑意。

冉星今天在是邱家一战成名了。

都不用邱进军介绍，现在整个家族里都知道邱遂辰结婚对象有多彪悍。

邱遂辰安慰：“你又不是什么官，费得着参你一本。”

好像没被安慰到。

冉星从邱遂辰怀里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我是班主任。”

邱遂辰笑得胸膛都在振动：“嗯，班主任也是官。”

冉星从邱遂辰怀里出来，打了邱遂辰一下，抱怨：“再笑。”

邱遂辰就不憋着了，笑得更大声。

冉星气鼓鼓。

他今天在邱家是出名了，就是不知道是给邱遂辰长脸还是丢脸。

邱遂辰搬了把椅子过来给他彪悍的对象坐。

冉星让邱遂辰先坐，等邱遂辰坐下后，自己再岔开腿坐到邱遂辰腿上。

面对面，双手环在邱遂辰脖子上，他问：“爸白天叫你去说什么悄悄话呀？”

邱遂辰眼底情绪没变，双手按在冉星腰上，回答：“谈了些严肃的事情。”

冉星晃了下腰。

被邱遂辰按住。

邱遂辰让冉星不要动，严肃的话题这才开始，后面要说的比先前的所有都要沉重。

邱遂辰问：“还记得前几天在家我没说完的话吗？”

冉星哪知道，在家话题被打断的时候多得去了，冉星现在只想低头去亲邱遂辰，邱遂辰破天荒偏开头。

冉星的吻从邱遂辰脸颊上擦过。

吻被拒绝了。

冉星难以置信：“学长？”

邱学长嗯哼声。

冉星又试了一次，吻还是没落到邱遂辰唇上。

冉星直起身，知道这会邱遂辰是来真的了，他不亲了，认真回答邱遂辰的问题：“你接电话的那次？”

邱学长又嗯哼声。

冉星配合邱遂辰：“那请学长继续往下说。”

就差把麦克风递给邱遂辰。

“今天看到了，你帮忙护着的那个，就是我堂哥，”邱遂辰颠了下脚，把冉星抱好，“他比我大八岁，小时候我跟他混的。”

邱双富成绩优异，曾经也是医学生，本硕博连读，在申博后的时候被家里人知道了性取向的事情。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同/性/可婚政策，二叔家爱面子，受不起儿子是个不正常的人，最后做出急病乱投医的事。

冉星被邱遂辰一颠，整个人直接趴邱遂辰身上。

邱遂辰今天穿的衣服和冉星身上的是情侣衫。两件衣服上都有一朵刺绣小花图案。

冉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抠着刺绣小花，听着邱遂辰的话，“什么事情？”

“他被送进了戒同所，”邱遂辰明显感觉怀里的人浑身僵了一下，“就是我们去H市时我和你说的那片荒地，上面曾经有一家戒同所，”拉下冉星抠小花的手，邱遂辰目光沉如深海：“小星，里面的世界是不是非常恐怖？”

冉星抽回被邱遂辰握住的手，声音一下结巴：“为、为什么、问、问我啊？”

邱遂辰表情一瞬不瞬：“因为我心疼小富哥，想了解他以前的痛苦。”

冉星嘴扯成一条线，垂下眼睛，不去看邱遂辰，单手按在邱遂辰肩膀上，借力要起身，嘴硬道：“哥哥人真好，每个人的痛苦都要关心。”

邱遂辰怎么肯放冉星走。

冉星才起身就又被邱遂辰拉回怀里。

邱遂辰把脸凑过去，声音轻如羽毛：“星星，我知道了。”

冉星长睫毛扑动，呼吸滞了下，几秒后，嗯了一声，声音带颤：“那哥哥心疼我吗？”

邱遂辰手去捏冉星的下巴，把冉星头抬起来。

他逼着冉星和自己直视，越想心越难受：“别人我不管，我只心疼你。”

冉星掀眼和邱遂辰对视一眼，又垂下视线，稍偏头把下巴从邱遂辰手里移开。

他说：“小富哥听到了该伤心。”

这么严肃的气氛里，邱遂辰被冉星一句话逗笑。

无奈的气笑。

邱遂辰：“咱们先不提别人。”

冉星让邱遂辰抱了几分钟，神情舒缓开，才说：“学长，哥哥，邱遂辰。”

邱遂辰用鼻音回：“嗯？”

冉星闭上眼，回忆起来：“里面是很可怕，我只待了不到两天，单就这么短暂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变着花样来折磨人，要我们修改自己的性取向。”

哪有那么容易修改的。

又不是修电脑。

“我从前很看不起自杀的人，”冉星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世界，声音云淡风轻，但只有和他心贴心的邱遂辰感觉到了他的伤心和后怕，“可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能力挣脱悲痛的希望时，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冉星笃定，邱双富当年也是这种想法。

冉星在戒同所的时间不长，不认识邱双富，也不知道有人在里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

H市戒同所信息系统的负责人是果园肖阿姨的父亲，和外婆家关系密切，肖大叔录入新成员信息时翻到冉星的资料，二话不说联系兰家来救人。

和邱遂辰讲到这里，冉星还要提上回那片果园的事情，因为肖大叔间接救了冉星，外婆把庄园送给了肖阿姨一家当谢礼。

冉星又去抠邱遂辰衣服上的刺绣小花：“咱们上次看到那片桃子很好吃的果园其实已经是肖阿姨的了，所以那块地不能送给你。”

这时候还惦记果园，邱遂辰哭笑不得，掐了冉星的腰：“我要果园干嘛？”

冉星：“我给你的聘礼。”

邱遂辰在冉星后腰上拍了一下：“起来。”

坐舒服现在不想起来的冉星：“干嘛？”

话题已经聊完的邱遂辰：“腿麻了。”

冉星：“……哦。”

好吧，都说了，他们不是那种会来煽情情节的人。

但面上不说，谁也保不住邱遂辰背后要做些什么。

当然这些邱遂辰不会和冉星说，他只会催冉星：“起来，腿要抽筋了。”

冉星又哦了一声，爬起来后还要碎嘴：“上次我喊抽筋哥哥都没放过我。”

回旋刀扎回来，邱遂辰：“……”

***

晚饭是尤女士上楼叫邱遂辰他们下来吃的。

小吴阿姨炖了百合汤，去火。

邱遂辰给冉星盛了一碗。

这不是在自己的小家里，餐桌上还有其他人。

冉星不太好意思跟邱遂辰开玩笑，甚至因为早上的事，冉星现在让自己要能多低调就多低调，行为拘谨起来。

尤女士最先看出冉星的不自在，她带头，指着客厅墙上那些水墨画：“小星今天表现很棒，奖励小星一副我伟大的作品带回去做装饰。”

说完在桌下踢了邱进军一脚。

“会开车吧？”邱进军才跟着开口，“车库里挑一台走。”

准大学生邱奕宇没钱也没才艺，只能用公筷夹大鸡腿给冉星：“冉哥，吃鸡腿。”

邱遂辰把被邱奕宇碰歪的盘子摆正。

这是个温馨、通情达的家庭。

冉星很庆幸自己能加入这样的美好家庭。

冉星摸摸鼻梁，谢过大家的好意，马上承认自己的错误：“抱歉，早上是我太冲动了。”

“道什么歉，”尤女士也是当老师的，早看不惯亲戚那几个闹腾孩子：“熊孩子就该教训。”

邱奕宇帮腔：“闹腾就算了，主要是没素质、没教养，也不知道我那些表哥表姐怎么教孩子的。”

邱进军没说话，但也没阻止邱奕宇的评判。

冉星和邱遂辰对视一眼。

而后，冉星说：“谢谢爸妈，画我拿走了，不过驾照我还没拿到，车就先算了。”

邱进军随冉星的意思：“那等你拿证了再来挑。”

没被谢到的邱奕宇，出言提醒：“哥，吃鸡腿。”

“谢谢，”冉星才对邱奕宇嘱咐：“上大学后也要好好学习。”

邱奕宇拖长音：“知道啦，冉老师。”

一顿还算温馨的晚饭。

今晚冉星和邱遂辰要在家里过夜。

邱奕宇回房间玩游戏，邱进军在书房，尤女士说要给冉星再画一副新画。

冉星看外头的秋千没人玩，拉着邱遂辰要去玩。

邱遂辰一开始没兴趣，他要去查戒同所的事，冉星不放他走：“你不来谁推我玩秋千啊？”

工具人邱遂辰：“哦。”

今晚夜色柔美。

秋千是前不久邱奕宇无聊找工匠来一起扎的，扎完了又不是很想玩，空在院子里晒月光。

冉星坐在秋千上。

其实也不需要邱遂辰，他脚上蹬力也能自己荡。

来都来了，邱遂辰没急着走，旁边还有个小石堆，邱遂辰拍掉上面的灰，坐上头去。

夏天过半，夜晚不再像之前那样闷热。

连蝉鸣声都锐减大半。

月影遍地。

邱家的别墅被黑夜笼罩。

外墙挂的红色装饰在月色下忽明忽暗。

今天的天空看不到星星，只有浓厚的白云。

邱遂辰踢着脚边的几颗碎石。

几个小时前的话题没完全结束。

邱遂辰借着月色轻声说：“那时候你肯定过得很不好。”

这是事实。

冉星没否认，“以前的日子是不好过，”他把秋千荡高，声音跟随着向天上飘： “还好你像奥特曼一样。”

邱遂辰扬起头，目光追寻冉星的身影：“为什么？”

冉星：“你相信光吗？”

邱遂辰反应了半秒。

冉星用脚刹住秋千，对邱遂辰比了个奥特曼打怪兽发动技能时的手势。

邱遂辰笑出声。

“别笑，”冉星放下手势，他坚定地和邱遂辰讲，“我相信的。”

邱遂辰安静下来，俊朗面容上泛着柔和的光，他等冉星的下一句话。

冉星：“邱遂辰，你是我无尽黑夜里突然出现的那束光芒。”

邱遂辰微愕，目光闪了闪。

冉星说完，望着呆住的邱遂辰，眨眨眼。

那次和苏英里喝咖啡的时候，苏英里有问冉星：“你和辰哥认识这么久，不会腻吗？”

当下冉星没有回答。

其实心里冉星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是真的喜欢，在一起越久只会越喜欢。

冉星超喜欢邱遂辰这束光。

邱遂辰半晌找回声音，声音干涩：“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冉星回以：“客气，以后好好为我发光就好。”

邱遂辰说一定，他说不出像冉星这样有韵味的话，只会：“你也是我的太阳。”

冉星嘿了声，眼里藏不住的爱意流转：“那我也努力为你发光。”

白天家里太热闹，人多口杂，也为了猫咪的安全，胖十月一整天都被关在楼上房间里。

这会儿得以释放，十月在屋里乱窜。

冉星好像听到屋里头猫咪装倒东西的闷响音，还有小吴阿姨的无奈声：“十月啊，十月，崽崽，咱们不跑了啊！”

屋子里闹腾，屋外气氛融洽。

邱遂辰作闲聊态，问冉星：“你有没有好奇过，是谁把你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冉星点头，“我知道，”他把话扯开，描述很久以前的某一幕：“你答辩那天，我买了一束花到你们教学楼楼下等你。”

其实抱一束花没什么，教学楼楼下那么多拿花等人的学生。

错就错在冉星买的是一大束红玫瑰，而不是中规中矩的剑兰花。

冉星耸肩：“然后连人带花被冉通财和他新老婆抓到了。”

邱遂辰想了下那个画面，错过了红玫瑰，也错过了他们的六年，可惜得紧，他试探问冉星：“知道他新老婆是什么人吗？”

这个冉星没了解，他自嘲：“总不能又是我老妈其他闺蜜吧？”

邱遂辰冷笑：“是苏英里的小姨。”

冉星调侃的表情僵在嘴角，猛地从秋千上站起来，脚步没站稳，向前踉跄，邱遂辰急忙起身去扶。

冉星瞪大眼，以为听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