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折腾了这一下,余灿能睡着了,只是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道是何时何处,因为何事。
余灿只是到自己站在一片旷野上,耳边是风声,风里裹挟着路正则的味道。
那种精神十足,正午阳光晒过的味道。
余灿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后背的温暖。
路正则从背后抱着他,手伸进他薄薄的体恤里,他指腹上有一层剥茧,让余灿忍不住将腹肌绷了绷。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余灿感觉他的手在揉着自己后背上的疤,一阵刺痛传来,却让他心里麻麻的。
路正则的鼻息在他耳边,让他耳稍发热,也让他越来越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让我看看你。”他听见路正则说的话,喷薄而出的也是温软湿润的气息。
“让我好好的看看你。”
日上三竿,余灿却沉在梦里醒不来,怀里紧紧抱着的,是一条叫辛巴的狗。
辛巴看见门开了,都还是挣脱不掉余灿的束缚,从这个视线,它最先看见路正则穿着拖鞋的脚。
路正则回家以为辛巴这条傻狗跑出去了,又觉得奇怪,辛巴现在都能自己解项圈了?他在考虑要不要给辛巴报个班,也许还有机会变警犬。
扭开卧室门打算换衣服,却看见余灿环着辛巴的脖子,让辛巴完全动不了。
傻狗只能哈着气。
余灿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怎么样,另一条胳膊挡着窗外的阳光,脸颊微微发红,看起来特别不舒服。
在地上睡了一夜。
他记得余少爷身子可有点娇弱,想着别是发烧了,就要去拽人。
却听见余灿动了动嘴,如低声呢喃。
这是被梦魇住了?
辛巴如获释放,迈着步子就出去找吃了了。
“余灿?”他摸了摸余灿的额头,有汗,但到底也不太烫,便低了低身子要听他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余灿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在这个清晨,路正则好奇心爆满,想要听清楚余灿的呢喃。
在梦里,路正则就不是侧耳倾听了,他嘴角带笑,穿着洁白无褶皱的衬衣,一脱往常规矩的模样,前三颗扣子敞开,露出欣长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
就是这样的反差才最迷人。
余灿被他捏住手腕,努力躲避着那双炙热得将他看穿的眼瞳,他听见路正则说:“叫叫我。”
叫叫我。
看看我。
感受我。
余灿忍不住咳了两下,梦魇中现实的自己亦然。
梦里的他突然清醒,支着手臂推开他,却被他软绵绵的力道缠得更深。
“路正则,”梦里梦外的余灿都说着,“你别这样……”
他声音有点大,带着一点点鼻音和哭腔,路正则被这话直接打得僵在原地,在看余灿绯红的脸颊。
思维仿佛乘上了云霄飞车,正在缓慢地往最顶端的高处爬行。
☆、心生歹念
余灿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的助理一般不会打扰他,他平时需要上课,也需要休息,但现在已经早上十点半了。
余灿清了一下嗓子,那边的助理愣了一下:“余少爷?您还在睡觉?”
“……醒了。”余灿扫了四周一眼,辛巴已经在房间外面了,房间外面还传来了一股鸡汤的香味,“公司有事儿?”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祁少爷说,事情提前定好了,需要您签个字,”助理说,“我不知道您今天这么晚还在睡觉……”
“没事,”余灿扭开门,看见路正则正在熬鸡汤,“你待会拿给我签字吧,我在路正则这边。”
辛巴整个身子都扑在路正则腿上,七条八万也蹦着小短腿,围着路正则转,路正则听见余灿的声音,被辛巴牵绊住没回头,丢了一块鸡肉,被辛巴稳稳接住,他揉着狗头,问的却是余灿:“你又要出门?吃了饭再出去吧?”
“不出去。”余灿在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正要热,路正则却顺手接过去,并行云流水般地拿出碗,打算在微波炉里加热。
接过去的时候路正则碰了余灿的手背一下,留下一片温热。
余灿怔愣了一下。
“待会儿就好了,你现在可是越起越晚了,”路正则倒是很自然,“我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都起来了,你都还没醒。”
余灿又从冰箱里拿出面包,在边上的烤面包机上加热,一时间有点恍惚。
昨晚上的梦还在脑子里留着余温,到早晨他不愿意醒来,体会着那种从没体会过的感受。
一直以来,他对与人过分亲近的举动不似祁然以前那般泾渭分明,但内心老是拧着的,许多人靠近,他多多少少还是带着排斥。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梦境模糊,带上一层迷迷朦朦的滤镜,他不但不排斥,还有点贪念……
“面包好了,”路正则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手里拿着牛奶,“发什么呆?”
余灿才恍然回神,去餐桌上边喝牛奶吃面包。
他心思敏感,觉得今日睁眼看见的路正则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在他身后看着他兀自忙碌的身影。
他的目光带上一股冷气,也许是性格原因,就算是有好奇之事,也不太上脸。
这年纪轻轻的,心思倒是显得有点深了。
路正则顶着余灿的目光,丝毫不受影响,不仅把汤熬好了,还炒了一盘青菜,还打算做个子姜炒鸡胸肉丝。
余灿挑了眉:“你手艺挺好啊?”
“今天回来正好买了菜。”路正则挑着眉接受这条赞美,擦了擦手,打算休息会儿再炒菜,余灿看着他走近,然后坐到自己面前。
“我习惯在家里吃,”他一坐下来,辛巴就把前爪搁他腿上,吐着舌头,“我不太买狗粮,有吃的就给辛巴匀一份就成,往土狗膳食方向发展。”
余灿看了一眼在一边相互扭在一起的七条八万,这俩从进余灿家门后,享受着余灿的营养膳食,中间余灿住院,助理不敢亏待这俩,哪种猫粮好吃买哪种,除了不长腿,身子越发圆润。
“你晚上遛狗?”余灿的嗓子哑了一下。
路正则点头。
余灿:“今晚上你把它俩也拉出去溜溜吧。”
俩猫崽子察觉到有人提及自己,小身子抖了一下,竖起耳朵,看着桌边的两人,余灿正把碗往边上一推,笑着看着猫崽子。
猫崽子不闹了,蹦着就跑远了。
“那一块去,”路正则笑了一下,“你也去楼下。”
余灿不愿意,打算装懵:“去楼下干什么?”
路正则站起来:“遛遛。”
余灿:“……”
.
下午余灿打算去和“蓝色生死恋”死磕,路正则倒是又出去了。
他拜托吴毛查了点东西,有关余灿的事儿。
其实应该问余灿的,但这段时间,路正则是摸清楚余灿不愿提了,不仅不愿提,在夏江那儿,一说到余灿,将话锋立马就转了。
他不是个勉强人的,也觉得背后打听人这一套有悖他的形象,但是个人都有好奇心。
好奇心。
在今早之前,也许他还会在这种诡异的情况里慢慢去了解,或者想方设法去夏江那里探问,也能等着余灿在某时候自己说出来。
但今早上的余灿……
余灿睁开过一次眼睛,但全然没有转醒的意思,说着不要这样,眼里泪眼婆娑。
让路正则第一次体会到无措,他想叫醒余灿,但怕余灿是被梦魇住了,他记得上次自己叫余灿起来喝蜂蜜水,余灿醒来的一瞬间,眼里的神情完全是陌生的。
那种陌生的感觉,居然还带着攻击性。
两人约在咖啡店,吴毛看见路正则,满脸都是“大事不好”的样子。
“则儿啊,”吴毛都没叫咖啡,直接来了杯白水,还得是凉的,喝完了才呼出一口气,算是暂时定了下心,“没想到你也有悄摸打听人的时候。”
这的确很不路正则,路正则完全找不到话反驳。
吴毛的脸重回到了惊讶:“余灿真住在你家啊?就是那个大股东余灿。”
路正则按住他往自己跟前凑的脑袋:“说正事,你都……知道什么了?”
他想说“打听到什么了”,但又把这几个字给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我知道了两件事,你想听轻松点的,还是稍微……不那么轻松点的?”
路正则蹙了一下眉头,很不喜欢这种卖关子的做法,但还是收住了:“先从小事儿说吧。”
他直觉余灿身上有事,事情不小。
“行,”吴毛这才叫了杯咖啡,搓着手“啧”了一下,“你不是说,他牵扯了一起绑架案吗?现在还出现个绑匪在逃……你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说着他伸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路正则才收起眼里的锋芒。
吴毛有点害怕:“我只知道余灿和祁小少爷被绑架有关,你在局子应该是知道点的,我是费了点力气问来的,这件事被捂得有点死,还挺严重的,我不敢多问,就知道,好像是因为余灿,祁小少爷被救,还抓住了那些绑匪。”
“是余灿给的线索。”吴毛说着往四周看了看,生怕别人听见了。
他也是知道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是问不得的。
他家还指着和祁氏合作呢,他打算给路正则说了就强制失忆。
路正则挺直的身子往前倾了一下:“什么线索?”
“那我就不知道了,”吴毛摇头,“没人知道。”
一定有人知道。
余灿夏江,包括祁然江饰,这几个人起码一定知道的,路正则在心里笃定。
吴毛换了那个不太轻松的事儿:“则儿,先别考虑这件事了,余灿既然现在住你家了,你俩相处相处也能问的。”
“我给你说另一件事,”吴毛的声音又低了好几分,“这我还是侧面听来的,就是余灿在那之后消失过一阵子,业界里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只知道再出现,收整了家里的公司,最后却突然把公司打包给祁氏了。”
路正则:“为什么?”
“不知道,你先别去猜余灿心里想什么,”吴毛嘶了口气,“我觉得他的心思很少有人能猜出来,他那时候刚回学校读书,高中,读了没俩月,就住院了,神经衰弱。”
这个时候路正则的脸色才彻底变得难看。
他张了张嘴:“神经衰弱?”
吴毛叹了口气:“我看不止,给我说这件事的人都遮遮掩掩的,估计还有其他的事情。”
一直到吴毛都走了,路正则都有点回不过神来,他脑子里有太多的问题,堆积在一起,徒然变成了一句“余灿经历了什么”。
他感觉面前有一层膜。
余灿向警察提供了什么线索?
他消失的日子去了哪里?
为什么会神经衰弱?
按照时间推测,那时候余灿也才十七岁,看现在单薄身影,曾经在这么一位少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想法在脑子里扎堆,他有点头重脚轻。
到了家,余灿正好在门口换鞋,他穿着运动装,外套拉链拉了一半,内里的黑色背心紧紧地贴在他身上,路在外面,锁骨的凹凸都清晰可见。
同时,路正则也彻底看清了余灿肩头上的印子,那是一块烟头烫伤。
“你……”路正则觉得喉咙堵得有点难受,“你要出去跑步?”
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去询问。
“不是。”余灿的脸白得吓人,穿上运动鞋,很显然他不太穿这种行头,还蹬了蹬崭新的鞋子以表适应。
蹬完就拿起了车钥匙。
此时天色正昏黑,路正则僵在原地没动。
余灿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今天别遛狗了,和我一起出去一趟吧。”
这个响指仿佛有魔力,路正则没有一点犹豫,边点头边要去换运动装。
换好之后,余灿还微微低着头,靠在门框边,只是背朝着屋里的,两边肩膀凸起不同的高度,头轻轻的斜靠着。
明明是那么宁静的的青年人。
路正则突然心生歹念,想要从背后抱抱他。
余灿自己感觉到他目光一般转头,往外跨出一步,将手机揣进兜里:“走吧,去散心。”
路正则换着运动鞋,闻言愣着一张脸抬头。
穿一整套运动装,去散心?
还拿了车钥匙?
☆、想靠近
余灿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有点分裂的气息,路正则在一家拳馆门口站定脚的时候,终于对余灿的形象下了定论。
“兴趣爱好而已。”余灿说完就迈脚进去了。
这兴趣爱好余灿应该保持了好几年了,不然里面的人也不会对他如此熟悉。
边野闲不住,现在开着拳馆,人却去了撒哈拉吃沙子,余灿向来是一个人练,带着路正则往里走。
这种满是汗水和力量的运动最能激发一个人的热血,路正则感觉当初训练时候的劲头有点被激发起来了。
“继续。”
有人在里面喊。
接着是几声击打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力道十足。
两人转了一个弯,“继续”的声音愈加清晰,路正则觉得略带耳熟。
等再走了两步,台上两人的面目清晰起来,是祁然和江饰。
此刻祁然额前的碎发已经完全润湿,汗水顺着脸颊两侧淌过白皙的脖颈,身上也汗涔涔的。
江饰眼睛都没移一下,盯着祁然的眼睛:“继续。”
祁然直接挥出两拳,极其快速,再抬腿朝着江饰猛踢,看得出来是用尽了全力,江饰都踉跄了一下。
路正则第一眼见祁然,这位小少爷瘦瘦弱弱,除了带着距离感的涵养,就是毫无棱角的和气,和现在双目如锋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而那时候的江饰,恨不得一口一个“祁然柔弱不能自理”“祁然弱小不肯自知”,现在倒是很满意祁然的表现,嘴角难得一见地微微勾起。
余灿在边上鼓掌。
江饰和祁然才看向边上的两人。
祁然一下子就恢复了温顺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脱了拳击手套叫他们:“你们可算是来了,快来,让路正则和江饰比比,我要休息会儿。”
和江饰比比?
路正则看着余灿挑了一下眉。
余灿眼里含着笑意:“不行,你家江大保镖手重,明儿他还要上班呢。”
手重?
路正则不禁眉梢一跳。
“就切磋切磋,不耽误上班,”江饰的手臂到手腕都缠着绷带,看得路正则心里直打鼓,“小路警官,怎么样?比比?”
男人是一种比较容易因为嗅到气味就开始较劲的生物,特别是心里好强一点的,就算嘴里不说,也会采取行动。
路正则就十分耿直地握住了江饰伸出来的手。
“要手套吗?”江饰看了一眼祁然,祁然看了一眼路正则。
“不用了。”路正则也拿着一边的弹力绷带在手上绕了绕。
江饰手上的力道不小,路正则一被攥了一下就体会到了,那紧绷之下而鼓起的肌肉,一看江饰也经常来这里练拳。
江饰一点不留情面,且不像路正则那样打得规规矩矩的,到底是打过群架追过绑匪的,也是挨过打的,拳风又凶又滑。
一时间路正则还有点招架不住,只能默默防备着。
祁然撞了一下余灿的肩膀:“打个赌,输了的人请吃烧烤。”
余灿挑了一下眉。
祁然看着在台子上摔成一团的两人说:“我赌江饰赢。”
余灿点了点头:“那我也赌江饰赢。”
“……”祁然笑了,“你不按套路出牌?”
“也没听说猜输赢不能猜一样的。”余灿在他面前几乎没脸没皮。
祁然摇了摇头:“可以,但是作为一个家属,我并不希望有人压我的爱人。”
余灿:“……”
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我还是那个满脸单纯的小少爷吗?
“行,”余灿无奈一笑,“那我压……呸,赌路正则会输。”
祁然:“……”
最后余灿还是被祁然强行按头压路正则赢,最后不出意外,路正则也的确输了。
一来路正则除了每天跑跑步遛遛狗,没像江饰一般空下来就练这些;二来是,路正则太过规矩,他点到为止,江饰个不要老脸的次次拼尽全力。
“江饰你真一点没有长辈意识。”余灿在边上嘀咕了一句。
江饰抹了一把脸:“臭小子,谁长辈了,老子十八正当年。”
祁然都只能笑笑。
出来练拳就是个噱头,他怀疑这两人就是为了腾肚子吃夜宵的,几个人洗完澡,走出拳馆,路正则在余灿身侧低声说了一句:“下次我就能打过他了。”
余灿仰了一下头:“你这么认真?”
“我认真的。”路正则如同被打开了胜负欲。
余灿只是笑着点头:“那下次把他打趴下,嗷嗷叫那种。”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江饰觉得背后不妙,扭头:“说我什么坏话呢?”
“哪能啊,”余灿收了收表情,“说下次把你打得嗷嗷叫。”
路正则一口气差点没倒过去。
江饰扯出一个邪笑:“小路同志手脚太干净了,想把我打得嗷嗷叫,还差得远呢,先克服心理那一坎吧。”
祁然帮腔:“我和江饰打,都是怎么耍赖怎么来。”
我和你大概不一样。
路正则看了一眼祁然,只是笑了一下。
夜啤摊子还人头攒动着,烧烤一波一波地上,江饰应该没什么忙的,拉着路正则开了两瓶啤酒,余灿想拦着:“他明天还上班……”
祁然在他身侧拉了拉。
江饰已经倒上了:“你一瓶啤酒的酒量都没有吗?”
路正则的酒量其实是极好的,没怎么醉过,一瓶啤酒就是喝个兴头,要认真,来一打也只是觉得有点尿急。
他和江饰边喝边聊天,江饰居然还教他怎么在拳脚上耍小聪明。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和这两人相处起来很投机,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场作为“融入”的聚餐。
一瓶酒而已,路正则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有点晕头转向了。
“你不是酒量很好吗?”余灿是把路正则扶进屋子的,路正则微微发烫的身子贴在他后背,惹得他整个过程耳朵到脖子都在发烫。
路正则确定自己没醉,但就是有点站不住脚,仿佛自己踩在棉花上。
他微微拉开一点自己和余灿的距离,带着凉意的空气瞬间灌进来,让他十分不舒服,就又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