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地下室昏暗,只有一小扇通风口,屏幕的光极强,像一小个手电筒,映出他鼻青脸肿的脸,眼睛几乎要睁不开,几滴血滴在屏幕上,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几下,拿开半寸,咧嘴一笑。
很快铃声消停,相继而来的是一条短信。
——你他妈不想活了?你现在在哪儿?余灿也找不到人,要是你敢提前出手,我弄死你!
余灿的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笑声,咽下一口带着血气的唾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看到在那人身侧,但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拿得起来了。他将手机收好了,眩晕袭来的时候,闭上眼睛撑着桌子叹了口气,咬着牙缓过劲儿来。
再次睁眼,墨黑色的眼瞳里光泽黯淡,往地下室的门走去,在此之前,他还搜到了藏在刘春才身上的钥匙。
这处别墅他很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包括这个地下室,此时踩着的木楼梯,以及楼上的会客厅,哪里是厨房,每层楼的厕所,楼上几个房间方位,脸每个房间门口的地毯是什么颜色的,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里是他第一次看见祁正程的地方,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吹了声口哨说他是beautiful boy,他手腕上有一只表,后来他才知道,那种表的牌子是百达翡丽。
这里留下了他的很多东西,更多的是眼泪,他边走边看,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时候的自己,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叫着离开,甚至恨不得冲出他的皮肤,扯着他往门外奔。
但他还是固执地上了楼,来到了主卧。
手上的血沾在了洁白的门上,他像是没看见一般,拧开门往里走,打开灯,灯光能照到的每一处,都让余灿的眼里一痛。
这里的东西都被收拾规整过,这群人比什么都精,什么东西都藏得贼好,但余灿知道那些东西都在哪儿,他都能找到,祁正程说,史密斯先生很喜欢他,才不舍得毁掉他,但是怎么也舍不得放养着,得想个办法让自己乖乖和他们变得一样。
“宝贝,”史密斯先生会很温柔地对他说话,抚摸他身上的每一寸伤痕,像哄小孩子一样,“怎么样你才能听话,嗯?哪怕不是心甘情愿的。”
余灿从来不在意什么心甘情愿,自己没有选择,就算反抗,也有很多东西是他怎么也抗拒不了的。
他不一次恨这些人,同时也恨自己的肉身凡胎。
他笑得肋骨疼,心也疼,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血很快就把照片上他的脸染红,那些脸上,是他哭得最畅快的面容。
正如祁正程所说的,史密斯先生疼爱他,所以舍不得将这些东西扔掉或者销毁。
路正则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余灿抱着手臂躺在地板上闭着眼,若不是身上的血,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微微上翘的睫毛、轻浅得随时消散的呼吸、微微上翘的嘴角,以及,身边纸条上同样是血,钢笔的墨迹还未干。
所有人最先冲进地下室,路正则却在冲进别墅的瞬间大脑空白,辛巴的叫声在他身边也在远处,这里面有股说不出的年代味,让他的心莫名其妙地收紧收紧再收紧,险些挤不出一滴血液。
这种不正常的反应太多次后会得心脏病吧?
路正则伸手扶了一下身边的木栏杆,因为她听见夏江的怒喊:“他妈的,找!找人!他们就算把余灿带到天边,也要找出来!”
余灿不在地下室,他险些脚下一滑,摸到了栏杆上新鲜的血迹,辛巴又叫了几声,往楼上跑去。
可笑的是,几乎是同时的,路正则拔腿往楼上跑。
“我不想瞒着了,它们其实每天都把我压得喘不过气。”
“关于斯密斯先生,全在我别墅的地下室里。”
“如果我还能睁开眼睛,换我来爱路正则。”
一张纸三句话,看得出是余灿强打起精神写的,最后的几个字已经歪歪扭扭到近乎拆解开来了。路正则浑身都在颤抖,跪下去搂住余灿,探他鼻息,恐惧地感受到他已经变得微微凉的身子,他喊了好几声,余灿都不理他,就像那天绝决离开后真就不再联系他。
“你别死啊,七条八万都在这里呢,你不是一直想带它们回去吗?你睁开眼睛来看啊!”
医生在现场做了急救措施,余灿被拉上救护车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上一次余灿还能控制不住地挣扎,这次他仿佛放弃了,或者真的累了。
这种状态让路正则陷入恐慌里,他真的相信夏江说的那句,余灿对生的渴望不大。
他害怕这样无声的一面就没有再见之日。
他们还有很多话没说,他还想让余灿收回那些话,他愿意等余灿再睁开眼睛来爱他。
还是夏江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快跟着去啊!”
路正则脚步都乱了,几乎是摔在救护车边的,一个护士伸手拽住他:“走,快点。”
等车已经开出好几分钟了,路正则才回过神来,也同时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余灿的手,听见这里滴滴答答的声音,又抬眼看见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血压很底,氧饱和度也很低,心率和呼吸都不在正常数值上,但是护士和医生一遍一遍念着药的名字,氧气枕不知道怎么地被自己抱在怀里,他仿佛能感觉到一点余灿呼吸的频率。
微弱,但还在呼吸。
护士:“心率还行,没有室颤,血压在往下垮!”
医生在边上拿手电筒看了看余灿的瞳孔,点头:“打一针升压药,赶紧打电话,备血。”
“别怕,我在这里等你睁开眼睛。”路正则轻声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摸了摸他脸上的血点子。
医院灯火通明,路正则一路抱着氧气枕把余灿送到了抢救室,没过十分钟,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了,他也分不清是护士还是医生,她就喊着:“路正则是吗?来签个字,病人需要输血。”
路正则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岳荣福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被拉着签完字腿一阵一阵发软,岳荣福拉着他:“先别傻站着,去办手续!”
路正则觉得自己眼神一定是直的:“我……我去办?”岳荣福的脸在眼前晃,他被机械地拉着,在柜台上被带着走,还是余灿的助理来了才稍微行动快速一点。
“我办不了,”助理把一瓶水放他身边,路正则抬头看着抢救室上的红灯,助理也没在意他不说话,轻声解释,“余少爷在不久前,就把你作为预先监护人了,手续、和各方面的财产,少爷都弄好了,就等着你签了,现在事情紧急,不过没什么,后面就是补一下你的亲笔签字就行了。”
岳荣福也点头:“以前都是我们在弄,谁有空谁来,现在他有你了,也算是……”说到一半岳荣福的眼里失落了一阵,继续说:“现在就希望他快点醒过来吧,是不是很严重?”
路正则觉得自己可能听不懂中文了,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什么预先监护人,什么财产。
“你们在说什么?”路正则的眼眶发红,但是余灿这种连后事都想好了的举动让他心慌,以至于调子里都带着颤抖,捏着一手的缴费单。
助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全是郑重:“以前余总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他身上的财产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愿意都给余灿,将来余灿是让钱越来越多也好,全都玩了也罢,都是他自己的事。前几天少爷和你闹得不太愉快,但他也说,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得之加不了开心,失之挽回不了你们两人的感情,如果自己出事了,全都给你,拿去给七条八万,或者辛巴买猫粮狗粮未尝不可。”
路正则听着听着,嘴角便不自觉地耷拉往下,眼泪开了闸。
他发誓自己小时候被自己爸揍都没这么哭过,那是整颗心都揪在一起,浑身所有的液体都变成了滚烫的泪水。
助理也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虽然‘预先监护人’这种称呼不太好听,但是这是余少爷目前能想到的,能直接快速把身有之物全给你的说法……”
“谁他妈要你这些钱?”路正则看着手术室的门,“谁没有那点钱买猫粮狗粮,你给老子从里面走出来!你还没给我说一句实话呢,你他妈要是死了……”他自己都忍不住颤抖,深吸了一口气,“我他妈才不想养你的猫崽子,你都不在意死活了,你都没想过我,你死了,我拿着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用一分钱想你一次吗?”
手术室门口就他们仨,岳荣福在一边也叹了口气,助理也低头不语。
“你就是没被大人教过,”路正则双手捂着眼睛,但眼泪还是顺着手掌往下淌,他咬着牙才能确保话语在字字句句里不走音,“你根本就不懂事,你只知道逃避,只知道让在意你的人不断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心疼了的宝贝,马上就好起来了!
PS:终于多了条评论了,我傻乐了一整天,比心!
☆、雪
早上六点,天还擦着黑,可屋子里已经弥漫着玉米粥的味道了,厨房里的电饭煲嘀嘀响了两声,面包机正好把吐司面包烤好。
路正则拿着毛巾擦好脸,抓了抓润湿的头发。
给辛巴弄好吃的,辛巴是跟着他一块醒的,一直在他跟前转;七条八万还窝在猫窝里打呼噜,不过等它们醒来,有自动出食的机器。
车刚开出车库,路正则就看见了小区草丛上的一层雪。
他靠边摇下车窗,雪真的就是薄薄一片,估计天亮后就会消融,但他突然觉得心里暖成了一片,这里很少下雪,上次见着大雪,还是在2008年,但就是这种不常见的出现,让他内心闪出余灿明亮的双眸。
不常见之事被看见,那余灿也会慢慢好起来。
一个月来,余灿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但可喜可贺,上周从icu转到了独间病房。
可是刘春才死了,都没有机会抢救,窒息而亡。
路正则进了病房,把保温桶放在床旁柜上,他虽然知道余灿短时间内醒不过来,但他还是每天都做好早饭给他提来,万一他醒了,不说能吃,也能闻闻家常便饭的味道。
他拧干毛巾,帮余灿擦脸,脸上的淤青淡了一点,也消了肿。
余灿在梦里睡着,路正则非要吵人家:“灿儿,我今天放假,能陪你一整天呢,给你擦脸,给你擦手和身上,包括小小灿都能帮你擦得干干净净的。”
余灿的手毫无力气,就算路正则说着各种话逗他,也没有丝毫作用。
路正则还十分流氓地捏了捏他完好的左手,笑了:“夏师父他们前几天还来看你,你都不睁开眼看看他们,这几天忙起来了就没办法找你啦,整理出了很多东西,你地下室里的东西也都找出来了,帮了大忙,孙皓说,你又一次在案子里做了重大大贡献。”
“孙皓还说,等抓住那个史密斯先生了,一定要帮你出气。”路正则低头笑了笑。
“今年我还能有一次长假,开了年,我还留在这里,就算是正式上岗了,”路正则紧紧攥了攥余灿的手,余灿的手指骨节都愈加突兀了,“你快醒过来,我天天给你做吃的,你都瘦脱相了。”
余灿成天除了输液就是输液,这些东西终究不能和进肚子里的比,他本就瘦弱,现在更是眼窝都往下陷了。
路正则在他手心上敲了敲:“路遥遥和路驰远说这周末来看你,你看你这个样子,路遥遥估计是不会把你的脸安在她梦里男主角的脸上了。”
“不过我不介意,”路正则在心里偷着乐,“我高兴都来不及,那小丫头片子还算有眼光,但趁早死了心,没事儿别乱意·淫你。”
“我想做东西给你吃,你手臂又是割伤又是骨折的,得养好久,我帮你养,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来爱我,我再亲你,你可别躲了。”路正则说着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
病房里沉默了半天,路正则像是在等待余灿给他一点回应,等了一会发现这人一点没有要理会的意思,便又挑了个话题。
“你室友也来了好几次了,给你带了好吃的,那个许友盛来的次数尤其多,还给你带了作业和笔记,诉苦都是,”路正则没忍住笑得更大声了,“说你不在,他们做个实验都难受,是不太会做的那种难受。”
“他们都说你要是期末醒不过来,你去补考,估计要让别人讨论很久,”路正则看着他掌心的纹路,“虽然现在也有很多人在问你为什么没去学校。”
“小子挺受欢迎啊……”
路正则还是没能一整天待在医院里,守着余灿吃了午饭,祁然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他捏着筷子,再次叨叨:“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今晚我就留医院了,明早起来就去警局。你的猫崽子和狗崽子我叫你助理帮忙看着了啊,别担心。”
他丢掉饭盒,拿了外套走到余灿跟前,弯腰在余灿额头印下一个油汪汪的唇印。
那唇印反光。
他笑了,抽出湿巾帮他擦掉,又擦着嘴出去了。
祁然这几天感冒,裹着羽绒服给他开的门,见着路正则先打了俩喷嚏。
“你这是……”
余灿吸了吸鼻子:“江饰这两天不都被夏江绑在局子里么,没注意感冒了。”
“……”
一进门,一股暖气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只猫蹲在玄关处,看着路正则,小模样和余灿的七条八万一样。
祁然弯腰抱起来,声音有点哑:“哎这祖宗太重了,你先等着,茶我给你沏好了,东西在楼上,我去拿。”
路正则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
他不止一次来这里了,就在余灿昏迷不醒的这一个月,他在这间别墅里得知了余灿以前的种种。
当然也只是祁然知道的,暴力、毒·品、非人的折磨,变态的经历,以及戒毒所,绑架案里的绑匪……包括祁正程。
路正则先是震惊、震撼,他以为这些事情只会出现在以后自己办理的案件里,不可能是像余灿这样的公子哥会经历的事。
但每次夜深人静失眠,看着另一个枕头上没有余灿睡着了都还拧着眉的脸,他又觉得一浪又一浪的心疼淹没心脏。
余灿只身一人,走过了这样一段路……
“我开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史密斯先生,”两分钟后祁然下来了,手里拿着几张报纸,这是这几天托人在国外查到的,“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这边,余灿的事,是我和江饰疏忽了。”
路正则的脸色有点不好,只是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祁然好歹也帮余灿结束过一小半的噩梦。
路正则看了看,祁然捏着拳头抵在唇上咳了咳:“祁正程把史密斯先生保护得很深,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当初查毒·品的时候,只当是他从黑通道拿的,没想到是这样的……若不是上次我和余灿去美国,我不经意发现了,估计现在我们都是懵的。”
余灿是不打算说出来的,路正则深吸了一口气。
要不是刘春才的介入,余灿大概是想悄悄找到史密斯先生,然后做什么?同归于尽吗?
路正则不敢往下想。
祁然咳了一下:“史密斯先生是最近才出现的,但看得出他一直想见余灿,他用了大力气和阮东南合作,那天抓住的那些人都是史密斯先生的人,要不是刘春才中途带走余灿,估计现在余灿已经在异国他乡了。”
路正则咬着牙轻笑:“他没这个本事。”
就算那天余灿去了交易地点,路正则也不会让那个什么史密斯先生带走余灿。
绝对!
祁然看他状态不对,敲了敲茶几桌面:“路警官你没事吧?”
路正则缓了口气,摇头:“没事,你继续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祁然捏了捏九筒的脖子,“现在史密斯先生又不见了,出了这么个大插曲,他估计也要处理一下,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放弃来找余灿的。”
说着祁然像是在回忆,笑了一下:“你守好余灿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当然。”路正则将东西收好了。
又喝了两杯茶,祁然的话不太多,加上感冒了费嗓子,也只是说了点余灿从戒毒所出来,又为什么进了医院做心理治疗,茶壶见了底,路正则也要回去继续守着余灿了。
和与史密斯先生在一起相比,无论是戒毒所还是医院,都不会让余灿觉得难熬,相反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祁然把他送到门口,还是多嘴了一句:“路警官,等余灿醒了,别太君子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应激反应,我和江饰帮你。”
路正则难得一见地脸红了,也说不出什么,忙不迭地跑了。
日子又一天一天地过,有关史密斯先生的东西越理越多,牵扯到祁正程那边的,还惊动了祁老爷子,祁然咬着牙关心案件的。
没关心两天,都交给了江饰,眼不见心不烦。
期间又难得一见的下过一场雪,大中午的,收都收不住,孙皓吃饭的时候还在警局外的场子里兴奋得嗷嗷叫了两嗓子。
夏江在外面抽烟,孙皓也跟着凑热闹,突然问:“夏副队,你相亲成功了?这快圣诞节了吧?是不是终于要休息几天了?”
夏江只是笑,笑完了叹了口气,看路正则。
路正则不抽烟,但很乐意跟着夏江他们说话。
“这两天小灿还是老样子?”夏江问。
路正则拍着身上的冰碴子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但是医生说,各项有点不太稳定,就是有时候心率,呼吸偏高,但这不是坏事,证明身体机能有反应,还可能在做梦呢。”
夏江点了点头,孙皓看着天:“真希望小灿也能看见这场雪,好几年没见过了。”
但是雪在吃完午饭后没多久戛然而止,地上的积水也很快被阴干,路正则接水的时候看了看天,轻声叹了口气。
余灿还是没能看见这样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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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值班护士正在电脑前专心地写着明天早上的交班报告。护士站正前方的病房里走出一位护工,还被护士低声问了一句“怎么还不睡”。
她往走廊深处走,那里有开水房,她拿着保温杯,却并未停留,径直走向了挨进电梯的那个门。
最先进门的是一双铮亮的黑皮鞋,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接着是黑风衣的一角,紧跟着的,是一位穿着黑衬衣黑西装的保镖。
来人宝蓝色的眼睛动了动,说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他在哪个病房?”
☆、强迫症
余灿是在平安夜的晚上醒来的,当时路正则正在给他擦手,都准备睡觉了。
没有激烈的动作,连心电监护仪都没有任何波动。
他就像是早上了,到点了,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路正则只感觉到他的手轻微颤了一下,亦如日间睡得模糊了一般,他偏头看了一眼路正则,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去。
“醒了?看看我是谁。”路正则收了毛巾,这段时间他积压了很多话,但他见余灿静静看着自己,一时间居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余灿大口地吸了两口气,路正则还是按了铃。
医生护士看了好半天,看着没大事,所有人才安了心。
余灿如同刚降临在这个人世间,脑子反应不过来,脑海里还闪着梦里的东西,身子仿佛也不是自己的,没力气,感觉如梦如幻。
他醒了不到半小时,一句话也没说,就眼睛在病房里巡视了好几圈,转瞬又闭上了眼睛。
余灿彻底清醒的那天,是第二天,病房里来了一屋子人,把病房弄得节日气息浓重。余灿斜靠在病床不说话,跟着他们瞪眼睛。
江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脑子没什么问题吧?是不是不认识人了?”
祁然在边上踢了他一脚:“你会不会说话?”
岳荣福拉了几个要好的医生,捏着余灿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的:“听他主治医生说,没什么事儿啊,怎么不说话啊?”
路正则咳了咳:“可能是近俩月也没说话,还需要再等等?”
赵敏点头:“是吧,你干这个的你能不知道?”
岳荣福被这么一答,赶紧蹭起来:“我知道,哎,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再养养,适当进食,得长肉了啊。”
“我会给他做的。”路正则捏了捏一灿的肩膀。
余灿张了张嘴,所有人都盯着,孙皓还在边上打气:“小灿,别急,慢慢说。”
余灿的眼珠子转了好几下,打着绷带的手动不了,左手被捏着,嗓子有点发疼,手指忍不住在路正则手心里抓了抓。
路正则站起身来:“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倒杯水。”
几个人看着余灿垂下手,也不张嘴了。
孙皓:“牛逼啊,这算是日夜守护,心有灵犀了?”
赵敏靠着孙皓,也是一脸惊诧:“小孙,这样的默契程度,得几年夫妻才够吧?”
孙皓摇头:“几年估计都不会这样,得……”
孙皓看了一眼边上的江饰,努了努嘴:“他俩那样的,默契程度赛这俩。”
路正则拿着杯子坐下,祁然脖子也有点伤,低不下头,路正则就这么拿着,杯口跟着余灿嘴走,等见了底了,还帮着擦嘴。
再抬头,就看见无数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眼睛。
路正则不禁在心里唱起来。
“……”
余灿的状态还不怎么好,护士过来说了几次,一群人也不方便打扰了,留了拿来的东西,结着伴该干嘛干嘛。
夏江是在吃了晚饭后来的,带着他的新女朋友。
“刘婷,”夏江拿了两束鲜花,玫瑰,“没来晚吧?感觉怎么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棉袄脱了搭在椅子上,刘婷是个很温婉的女人,看起来脾气也好,简单打了招呼就坐下来帮着削苹果了。
“给他熬了点鱼汤,刚喝完,”路正则说,“现在还不能吃太多,话也还说不出来,慢慢来吧。”
“对,”夏江看了余灿一眼,“慢慢来。”
路正则看得出夏江想说什么,把他们送楼下的时候叫住夏江:“夏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给余灿说?”
夏江摇了摇头:“没什么,现在他刚醒,等缓过来能动身子了再说,现在要注意休息和营养。”
“上去吧。”夏江推了推他,拉着刘婷走了。
路正则目送着他俩出医院铁门,才慢慢上了楼。
病房里映着淡淡的灯光,余灿窝在被子里睡着了,他也不能洗澡,看得出来这人想洗澡的想法很强烈,一直盯着路正则看,路正则就趁着那些探望的人走了,帮余灿洗了个头。
余灿的头发长了不少,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路正则上前揉了揉他的头发,按了按光洁的额头。
“晚安。”他吻了一口他的额头。
局里上上下下都能看出来,圣诞的气息完全没有在路正则脸上消散,反倒愈加浓烈。
因为余灿在一天一天转好了。
病房里的东西都快塞不下了,还有很多是公司职员拿来的,或者是有合作的公司,理事的不来,助理们也要把东西带来。路正则有时候会拿点水果回去,给余灿做各种各样的牛奶。
现在余灿能喝点粥、碎肉了,路正则就把肉渣和稀粥里,但每天他上班挺早,得先把余灿叫起来,这很痛苦,余灿感觉自己人快没了。
“……别吵了。”仅仅叫了两天,路正则就让余灿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路正则手里拿着碗,内心是高兴的:“先吃,吃了再睡,你也不愿意阿姨来,先吃了,我去上班了。”
余灿都睁不开眼,勺子抵嘴了才张嘴。
“我中午给你送饭,想吃什么?”路正则哄着问。
余灿不说话,拧着眉。
他吃得很煎熬,但很饱,路正则走了之后虽然动不了,但好像也睡不着了。
恍恍惚惚间,他想起了昏睡时候的那些梦。
梦里有很多人,乱得很,有往事有眼下,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把这片混乱理清楚。
他在枕头下面摸了摸,才意识到自己手机可能在警局,于是他做了一个危险的举动,手骨折了不是腿——虽然腿上的擦伤完全没好。他撑着床栏蹭下床,疼得站不住,把人家来测体温的护士吓了一跳。
“说了躺床上,躺床上,你这手脚不想要了啊?才刚好,怎么你要飞啊?”岳荣福的胖肉抖得快要落地了,边抹汗边数落。
余灿被按在床上:“手……”
“你手还不能动,脚能动就这么造啊?”
余灿放弃了,叹了口气把杯子拉到这是鼻梁。
路正则刚开完会,就在今早,发现了史密斯和阮东南的踪迹,加派人手追踪。
余灿作为受害人,虽然和史密斯先生有密切关系,但那都是以前了,余灿把证据保存得很好,除了伤势好转接受例行调查,其他的都没事。
路正则松了一口气,但岳荣福在群里吵吵,数落余灿小朋友今早上的惊险行为。
余灿给岳荣福打了个电话:“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就要下床了呢?”
“谁知道啊!”岳荣福的气还未消,“我问他,他就说手,那他腿没骨折,但是破了皮的地方刚结疤啊,晃那一下破了还流血呢,真是太没分寸了!”
手?
路正则在脑子里头脑风暴了一阵,突然眼前一亮,笑了一下:“我大概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岳医生你告诉余灿乖乖躺床上,中午我给他拿过去。”
岳医生咂舌:“啧,你这不来当心理医生可惜了啊,没看见病人呢,就知道病人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