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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下马威

第32章 下马威
一夜无眠。

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他听见客厅里有响声,有光亮从门缝里透出来,大约是周南生起来了。谢暄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起床,打开房门,周南生正弯腰叠薄毯,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脸上还有些尴尬,“把你吵醒了?”

谢暄没说话,走到饮水机边接了杯水,咕嘟咕嘟喝完,“你先收拾一下,待会儿带你去吃早饭。”

“哦。”周南生乖乖地走进卧室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流出来,他却不可遏止地想起昨晚发生在这个狭小空间的事,一瞬间,那感觉又回来了,焦灼、鼓噪、疯狂,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坠梦境。他赶紧洗了把冷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以无与伦比的毅力将那种感觉压下去,压下去,直至完全不受影响。

他草草洗漱完,走出洗手间,卧室内没开灯,只有从客厅里投过来的微弱灯光,谢暄正在换衣服,两只手伸进线衫的袖子里,正往头上套,露出背部优美的蝴蝶骨和大片光洁的背,尽管瘦,但并不嶙峋,薄薄的肌肤包裹下是充满韧性和力量的肢体——

周南生略有些不自然,将目光移开,匆匆走出房间。

没过一会儿,谢暄也出来了,拿起钥匙,“走吧——”

“哦。”周南生跟着站起来,心里面唾弃自己,妈的,怎么像个傻子,原来这样能说会道滔滔不绝的,这会儿却笨嘴拙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有心想想出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但侧头一看谢暄被冷风吹得如同雕塑般冷硬的脸,心里又说不出的憋闷。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两人沉默地在学校附近的早餐店吃完早饭,然后在路边等出租——这个时间还没有公交,幸亏在吃早饭的时候谢暄就定了出租,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天还未大亮,周围寂静无声,直迫得人的心焦灼难受得要死——

周南生是坦坦荡荡的性子,各种情绪在他体内纠缠、膨胀,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终于使他忍不住一脚踢向路灯柱——“这算个什么事?”

谢暄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周南生拧过头,望着地面,脸上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壮烈和决绝,“你到底什么意思?”

谢暄慢慢地回过头,望着空茫的前方,很久,才开口,“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还没有成形,便像嘴边呼出的白气,倏忽消散在空中了。

周南生咬了咬嘴唇,两人默默无语,好在计程车很快来了——

一直到客运中心,两个人也没在说一句话。谢暄买了票,递给周南生,周南生接过来,看看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候车室里人不多,两个人坐在冰凉的铁椅,面无表情地看着液晶电视上的广告——

“三儿——”周南生脸被电视上的色彩染得有些茫然忧伤,声音轻轻的,那是从未见过的无奈,“我们是不是都变了?”

谢暄的两只手揣在衣兜里,回答得有点冷血,“人总会变的。”

周南生垂下头,“可我希望我们都不要变——”

谢暄没说话。

周南生扭过头,深褐色的眼睛认真又执拗地望着谢暄,“三儿,咱们做一辈子的兄弟,行吗?”这句话,他曾经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说过,那时候,他说得自信,充满誓言般的坚定。而现在,最后的两个字,带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乞求与惶恐。

谢暄回视,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蕴藏着什么强烈的情绪,要破土而出,但一瞬间,又归于沉寂,沉沉如同子夜,他说:“嗯。”

周南生瞬间笑开来,如同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浑身轻松起来,又恢复以往的玩世不恭,重重地拍了下谢暄的肩,“好兄弟!”

谢暄也笑起来,尽管笑容不大,如同有厚厚云层压在上头似的。

检票员已开始检票,周南生站起来,忽然跑向小卖部,谢暄以为他是去买车上吃的东西,站在原地等他。周南生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杯奶茶,塞到谢暄手里,“拿着。”

谢暄皱起眉头,“干什么?”

“暖手——”他说得理所当然,“那我走了啊,下次再来看你。”

他挥挥手中的车票,潇洒地朝检票处走去,走进玻璃门的时候,还拼命朝谢暄挥手,脸上都是明晃晃的笑容。

谢暄捧着有些烫手的奶茶慢慢地走出候车室。

周南生一直到谢暄的人影完全看不见了才默默地走上车,找到自己的位子,一坐下,脸上却再也维持不住笑容,他将脸深深深深地埋进自己的双腿间,似乎不堪承受那种失落——在谢暄答应做一辈子兄弟的那刻,他在开心的同时,却不知道那种扣心的难受是什么。

因着一夜未合眼,谢暄的脸色有些苍白,如同冰雪做成,衬着纯黑如墨的发和眼,在亮丽的阳光下愈发惹眼,似乎忽然褪去了温润平和的外衣,浑身气势尖锐如出鞘的剑。

何铭原本故作亲热,要拍在他肩上的手却中途转道,讪讪地与自己的左手交握——“哈哈,我就知道谢暄不简单啦,那天的演讲真他妈的精彩,你现在去问问,全校的民意调查谁最受期待,非你莫属啦——其实那天吧,我也是被逼无奈,过不去那个人情,你也知道孟古跟陆眠这俩小子一阴一阳的,谁架得住他们的缠,可我心里清楚着呢——”

尽管谢暄和扬关都没有搭腔,但何铭一个人还是说得热闹,丝毫不见尴尬,直到何铭的走远,扬关才不敢置信地对谢暄说:“我算是见识过了,这人的脸皮真够无极限的,换了我,肯定躲得远远的,他居然还好意思过来——他要真是一门心思站在谢明玉那边儿,我还看重他点儿——”看样子,扬关对于何铭的临阵倒戈的行为依旧非常窝火。

谢暄难得说笑,只是嘴角轻挑,带点儿轻微的讽意:“就这道行,你是拍马也赶不及。”

扬关不屑道,“呸,小人——”

谢暄迈开步子,似是漫不经心道,“小人也没什么不好——”

有些事情就需要小人来做,他们往往有敏锐的嗅觉、快速地判断能力、周密地执行能力,随时适应变化,随时翻脸不认人。因为小人没有多少规范和道德,因此往往办事效率极高,善于领会当权者难于启齿的隐私和私欲,实在是不可或缺。

扬关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追上谢暄,略略有点担忧,“今天的学生会会议,估计不会那么容易,谢明玉他们肯定会发难,你有什么应对之策没有?”

谢暄默然不语。

事实上,扬关不是杞人忧天——

推开会议室的门,回形的会议桌边人数寥寥,只到了三分之二,而即使这三分之二,除却明确站在谢暄这边的四个,和一些保守的中立派外,其余人或是聊天打屁,或是埋头睡觉,甚至有在玩PSP联网游戏的——这些人,身上明明确确传达着这样一种信息——老子就是来混学分的,有什么屁赶紧放,老子没那么多时间——

谢暄不动声色地走到主位,坐下,打开手中的文件夹,“现在开会。”

“开什么会呀,人都还没到齐呢——”谢暄的话刚说完,就有人吊儿郎当地出声,斜撑着椅子,一副看谢暄好戏的样子。

谢暄抬起头,目光在在座的人的脸上一个个滑过,然后,停留在谢明玉脸上——出乎谢暄的意料,谢明玉不仅按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里,而且,看起来相当大度,对于输了竞选的事,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但谢暄却知道,谢明玉是骄傲到顶的人,不会就这样甘愿蛰伏,谁知道他又留了什么后手?今天这低级刁难,又有几分他的手笔在里面?

谢明玉也不回避,任他看,脸上还带点儿笑。

谢暄收回目光,合上文件夹,仿佛不经意间说出来,“我喜欢不迟到的人,不说谎的人,喜欢有责任心的人。也喜欢沉默说话都适可而止的人,喜欢说出的话与行动相符的人,喜欢内心有价值观态度坚定不盲从的人——很遗憾,今天没到场又没有请假的人,不再是这里的一员——”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原本一脸恹恹或者纯粹看戏的人都忽然有些懵,面面相觑之后,内心警觉——谁也想不到第一天开会,谢暄就敢拿人开刀,而且这样利落不留余地,一刀下去,不见一滴血,但寒意透骨。

“凭什么?”还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此时脸上尽是愤怒,“就凭你一句话,你搞搞清楚,就算是会长,那也不是说开人就开人的,不过一次缺席——”

陆眠看了眼谢明玉,脸上依旧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语气温和却直指谢暄,“是不是太严厉了,在此之前也没有交代,这样不好吧,别人还以为咱们学生会是某个人的‘一言堂’呢——”

谢明玉的两个左膀右臂中,孟古直鲁莽撞,陆眠则心思细腻,笑里藏刀,绝不是简单的角色。谢暄的十指交叉闲闲地放在桌面,并不理会陆眠话里面的刺,“此前没有交代,现在都听到了——坐下开会,或者开门出去,我允许不写退会申请。”

“出去就出去!”一开始就跟谢暄唱反调的人哗啦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你就一个人享受你那法西斯独裁主义吧——”等他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孤独,原本说话一同给谢暄难堪的同伴都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对面的谢明玉倒是懒洋洋地靠撑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看一个小丑——会议室忽然变得静悄悄的。

事情已到这种田地,尤不得他不退。他咬咬牙,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愤怒,摔门而去,门的撞击声似乎也撞在了人想心里。

谢暄却似乎毫无所感,低下头,翻着手中的资料,“现在开会——”

会议前所未有的效率高——因为刚经历过人事动荡,学生会目前最大的事情就是进行工作交接,谢暄在此之前就已做了大量工作,现在不过是一样一样地吩咐下去——民主,说着好听,但,人更多向往的却是独裁,人没办法拒绝大权在握唯我独尊的那种诱惑,尤其是尝过那种美妙滋味之后。

会议结束,人鱼贯走出会议室,陆眠走在谢明玉左边,脸上的表情挺复杂,“明玉,我们可真都小看了你这堂哥,还以为真是绵软温和的性子呢,现在怎么办?”

谢明玉拧着漂亮的眉,有些心不在焉,“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