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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不值得。”

第33章 “我不值得。”
深夜,林奕然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林奕然刚在澜海入职时,斯斯文文的,同事都与他关系不错。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只有张光明看出他是鹰,说他天生就是干销售的。
林奕然认为自己比起鹰,倒更像是狐狸、黄鼠狼,狡猾、肮脏、龌龊。不过张光明说对了,他确实享受签单的喜悦。
刚做销售时,林奕然与现在的陈夕一样,不知道关键客户在哪,不确定下次面访会不会签约,不敢想未来怕突然被考核。
林奕然因业绩压力偶尔会失眠,彷徨过、迷茫过、抱怨过……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要把时间排的这么满,活的这么累究竟图什么,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但这些负面情绪在签约关键客户后一扫而光,再多压抑抵不过签约带来的欣喜。关键客户对林奕然而言就像吸食罂粟,用长期的静默换来短暂的极致兴奋,每次兴奋过后又是更长时间的空虚。
为了获得更多快感,林奕然只能不停地签约关键客户,迫使自己不断向前。
他会在觥筹交错后逼着自己在深夜健身,能在与甲方谈笑鸿儒间背刺不好拉拢的竞媒,能在深夜独自面对繁重的工作……他能洞悉甲方的真实需求,能看破竞媒间的勾心斗角,能明晰同事间的暗潮汹涌,但他都不会明说。
看破不说破,说破就没法处了。
他让自己看起来合群,实则清醒得可怕。
林奕然一直是孤独的。
每个人都有做销售的理由,大部分人与陈夕一样是为了钱,而林奕然做销售的理由是为寻求刺激。
林奕然自小父母离异,母亲改嫁不方便带着他,父亲要了抚养权却忙于事业没时间管他。小孩子得不到父母的爱,性格自然会变得孤僻。一次过年,父亲带他走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嚼舌根问:“这小孩儿咋不爱说话?”。于是,他那雷厉风行的父亲还没等出正月十五,将他送到儿童自闭症治疗中心。
30年前的治疗中心采取的方式不如现在温和,大多是强制说话。林奕然目睹比自己大一岁的小姐姐因为不肯说话被关小黑屋,在小黑屋内拔掉了自己的眉毛,家长来接人时治疗中心说她有自虐倾向,建议继续治疗。所以,当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问林奕然问题时,林奕然强迫自己说了好多话。自那刻起,他学会伪装。
从康复中心回来后,林奕然变得开朗,父亲认为是治疗起效。
去年父亲退休,在北市置办资产,说可以给他安排工作。林奕然回:“我不爱跟人说话,怕在单位给你丢脸。你在北市定居不回俞城就是不想看到我,巧了,我也不太想看到你呢。你如果觉着亏欠心里过意不去,就给我些钱吧。”
父亲当时说给他1000W,现在这钱还没到账,甲方都没有一年不回款的,林奕然觉着好笑。
比起父亲的口头承诺,母亲就靠谱许多,起码他结婚时母亲来了,只不过现在母亲还不知道他离婚了。
母亲说,她是受不了父亲像个工作狂一样不顾家,才离婚的,让他不要太忙于工作。林奕然说:“好,我不忙于工作就没钱了,你可以给我钱吗?”
母亲给了他10W,说是娶媳妇买房子的首付,之后就很少与他联系。俞城算个二线城市,10W首付买个40平的二手单间差不多。林奕然没邀请过母亲来自己家,母亲这些年也没问过。
林奕然觉着亲情是可有可无的,爱情或许也是一样的。倘若情比金坚,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些无聊的情感不能换来物质,只有披上谦谦君子的皮,不断签约关键客户,才能找到自我。
澜海给了他平台,张光明给了他机会,林奕然认为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签约关键客户,除了这个,他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林奕然有钱,不缺物质,但是因为童年缺失太多,所以总想从客户身上捞到更多。物质如此情感亦如此,只不过他不敢信任他人,这些年一直将自己封闭。空虚的情感找不到出口,变成了他放纵的理由。
早已习惯高压的林奕然餐风露宿,睡在车里都不曾失眠,今天失眠的原因毋庸置疑是陈夕。
林奕然起身下床,看向窗外的繁华喧嚣,缓缓吐出烟圈。
今天早上买的烟,现在烟盒里只剩两支。最近抽烟有点儿频繁,要控制下。
但我不想控制。
我已经腐坏到骨子里,从良没有意义。
就让肮脏的欲望不停侵蚀,溶解我的骨骼,消耗我的肉体,让我变成只会谈关键客户的机器。
适度健身有益身心,过度健身损害关节,这道理林奕然懂,但每次运动他都追求力竭。他习惯在运动时思考复杂的问题,每每想到甲方的不合理要求,都会下意识地多做几组训练,反复思考拆解甲方的真实需求。
运动、兴奋源、性都是林奕然发泄情绪的途径,每当发泄过后,他都会厌恶自己。
他用不正常的方式对冲压抑的情绪,过度消耗自己,追求力竭运动;大量吸烟喝咖啡,摄取尼古丁咖啡因等兴奋物质;恣心纵欲,放纵身体……
抽烟喝咖啡都会影响心肺功能,对健康百害无一利,但“健康”是林奕然的“其它不重要事件”,位列最后。
现在林奕然早已习惯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不让想法困住自己,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活在当下最重要。
林奕然回想10年前的自己,在签约古林时,面对诸多竞媒,也是这样倾其所有、一往无前地努力。他在陈夕身上总能看到曾经的自己,澄澈、勇敢、阳光。
而现在的自己,已经扭曲。
林奕然之前每次想到关键总是刻意避开,现在因为夜不能寐,不得不重新盘他与陈夕的混乱关系。
这些天他总是想起月光下白到反光的皮肤、电梯间仓皇而逃的背影、副驾瘦削的身影……固有的理性思维不接受一再逃避,林奕然强迫自己正视问题。
他将与陈夕的纠葛归结为“复杂问题”,像是解决甲方的棘手问题般,全神贯注思考,要求今晚一定要想明白,不能再占用之后的时间。
再次回到之前没细想的问题:为什么我总想要在陈夕身上“捞钱”呢?
因为他有钱就不会想继续工作,有很大概率会离职。
可他离职与我有什么关系,419对象不应该是离得越远越好么?
因为陈夕离职因为而起,我对他怀有愧疚,想要弥补。
我能用什么方式弥补?
林奕然率先想到的是“给钱”,但又立刻否认,他不想把陈夕与那些混乱的人归为一类。
我们不是金钱交易的关系。
但是除了钱我还能给他什么?
营销大拿能为客户提供极具时效性的整合营销方案,但是到陈夕这儿,方案除了“给钱”,并无其它。
林奕然不是想不出,而是不敢想。
所有行为逻辑清晰地指向唯一结果,林奕然不敢公布这确定的答案。
林奕然的思维方式非常清晰,认为做事凭直觉不如凭逻辑,可当他问自己:那晚为什么执意做到最后,不喜欢为什么要勉强时,所有逻辑都行不通了。
谈判高手、商务精英、营销大拿第一次怂了。
“这不可能。”林奕然微微皱眉,再次否定道,“这不可能。”
他换了种方式问自己:除了钱我这些天为陈夕做过什么?
我没替他谈单,没给他钱,只是接二连三地撩拨他,以关键客户为由,与他暧昧不清,故意混淆、模糊上下级和床伴之间的关系。
这种处理方式,说得好听点儿是:进退得度,游刃有余;说得直白点儿是:不要B脸,渣得要命。
怪不得,他不再喜欢我。
确实不该喜欢我,因为我这种人不值得。
我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