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哥。”
江白走到一个僻静点的地方,接通电话喊了一声,就等着江翰说话。
“最近还好吗?”江翰在自己房间,半躺在床上问道:“怎么一直不来电话?”
“还好。”江白紧绷的脸上放松一些,听江翰的声音不像是有什么事,“怕你忙,就没打电话。”
其实,他以前也没怎么打过江翰电话,仅有的几次一巴掌都能数过来,江白知道这些人迟早会离他越来越远。
江翰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江白打破沉默,“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江翰揉揉紧皱的眉心,声音低沉又坚定的说:“爷爷,今天过世了。”
江白一怔,虽然一直有预料,但这消息也太突然,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江翰没有说是柳玉书的原因,委婉的告诉他,“我们去时就在抢救,等了不久人就推出来了。”
“哦。”江白声音很轻,最后一丝与江家的纽带断了。
悲伤中,又有种解脱,心里涌上一股轻松的感觉。
同时他也明白,是谁阻止自己前去。
在爷爷昏迷的两年时间,江白独自探视从不被允许,每次到医院都是被拦住。
除非家里人一起探视,他偶尔才能去几次,这也要多亏了有江翰记得他。
那个妈平时就对自己虎视眈眈,百般忌惮,这种时候怎么会让自己出现。
只是江白很想知道,若是真有她担心的事发生,她会如何阻止又怎么能阻止得了?
“别伤心。”江翰听出江白的低落,“爷爷这种情况,我们不是都早有心里准备。”
“嗯。”江白轻轻点头,把心里那抹悲伤压下去,“我们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发生。”
心里虽然难过,但经过两年时间消磨,悲伤已经没有那么强烈。
“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江翰小心的问:“还是等出殡那一天?”
“大哥什么时候方便?”江白反问,“我自己去也见不到,还得麻烦你。”
江翰心里“咯噔”一下,他猜想的那些事竟然真实的发生,他顿时无言觉得有些事自己想的太简单。
“随时都可以。”江翰道:“你要来,我陪你去。”
“明天吧。”江白道:“今天太晚了,过去惊动不合适,我明天早上过去。”
“好。”江翰答应,“我会与爸商量,你不用担心。”
“嗯。”江白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多说挂断电话,“明天见。”
他默默的看着手里拿的手机,想着那个曾经对自己和蔼的爷爷,已经永远的离开。
江白呆呆的站着,这样的离别经历过一次,比这刻骨铭心痛入心髓,现在的他只是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似怀念似心酸,面对生死离别没人会无动于衷,何况掺杂着骨肉亲情。
很久,江白才回到摊位前。
看着沈少乾沉稳的站在自己面前,眼里的关心似火般顷刻烧进自己内心,江白心里顿时变得温暖。
“我没事。”江白靠近沈少乾,“刚才多说了一会儿话,耽误点时间。”
“嗯。”沈少乾盯着他脸,怎么会看不出微红的眼角还有那淡淡的悲伤,“你坐着歇会儿,我来卖花。”
江白不说,沈少乾也不打算问,把他按坐在一边,自己站到摊位前迎来送往,招呼过来看花的人。
江白此刻也没心情,乖乖的坐在一旁,眼睛随着沈少乾的身影来回转动,好像看到他就会开心就会心安。
偶尔,他也会不经意间发呆,深藏的记忆不断跳出来挑战他的神经,江白捂住胸口感觉闷闷的。
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
“回家了。”江白被沈少乾拍了一下,木然的抬头待思绪回笼才恍然发现,已经到收摊的时间。
“嗯。”他站起身,帮着装车忙来忙去。
这一次沈少乾没拒绝,反倒指使着江白忙的不停脚,“把东西都拿上,别落下了。”
“看看马扎,丢一个就要二十多块钱呢。”沈少乾大咧咧的指挥,然后一挑嘴角笑道:“丢了,你就坐地下吧。”
“我自己买。”江白一拍腰间,却是扑了一个空,自己收钱的腰挎包,现在正在沈少乾腰间挎着。
沈少乾大笑,拍拍自己腰间,“钱在这呢,我看你拿什么去买,哈哈哈。”
他骑上车就跑,江白在后面追,“你把钱给我,那是我的。”
“追上就给你。”沈少乾骑车一溜烟跑了,等他把车骑进车库,江白才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他拍着江白肩膀笑,恣意又猖狂,“就你这小胳膊腿,追上我也拿不回钱包,你是白费力气。”
江白懒得理他,经过沈少乾这么一闹腾,他情绪已经渐渐恢复,深呼吸一口感觉剧烈的心跳。
是那么强健有力,充满生机。
“我想在外面呆一会儿。”江白仰望星空,“你先回去吧,我看会儿星星再回去。”
夏日的夜空,星光璀璨,一轮弯月闪烁着银色光辉,撒下清冷皎洁,照亮了江白内心。
“我也看一会儿。”沈少乾没有离开,而是与江白并肩而立,“记得小时候,顽皮的总是不肯睡,半夜总是偷偷爬起来看星星。”
他脸上带着怀念,感觉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遥远的已经记不清。
若不是江白,沈少乾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再想起少年时的快乐。
沈少乾心里叹息:多久没这么轻松的感觉,那时闲适又快乐的心情早已经消失不见。
“老了。”他摸摸自己那头板寸,曾经的年少轻狂,早在枯寂的艰苦生活中淹没,“每日想的就是钱钱钱,已经不知道除了这个字还有什么。”
他看眼旁边静静站着的少年,看着那张精美的容颜,静逸之中带着青春年少,仰望星空的眼神布满憧憬。
沈少乾下意识的靠近一些,江白是他这么多年唯一遇见的美好,渴望触碰的存在。
也是他下意识保持距离的人。
江白仰望星空,沈少乾默默低头看他。
两个人就这么一句话没有,同时享受这份安逸,气氛诡异又温馨仿佛不知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江白眨眨干涩的眼睛,抬手揉揉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沈少乾。
他身材高挑纤细,被沈少乾高大身影包围,无形中两人身影重合分不出彼此。
让江白不再感觉孤单。
“你知道吗?”江白说:“我是个孤儿,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他头微微后仰,看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沈少乾,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其实,这是他一直压在心里的秘密,江白始终记得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嘱咐:人言可畏。
但这一刻,江白很想很想说出来,他对沈少乾有份刻进骨子里的信任,这份信任让他升起倾述欲。
“其实。”沈少乾斟酌一下,看着江白的眼睛,“每个人都有做孤儿的那一天,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他神色认真,口吻郑重,“你不过是早了一步而已,别人略微晚了一些,只这么一点差别。”
“缺少的部分,可以用其他的弥补。”沈少乾说:“亲情、友情和爱情,我们不能缺少的只是情之一字。”
“只要拥有一种,我们就要知足,情义无价真心难得,求不来太多,我们要放平心态,珍惜拥有的缅怀过去得到的。”
沈少乾看着面色平静的江白,眼里对自己充满信任,他的心更加柔软,很想把江白牢牢护在自己怀里。
“就算现在得不到我们想要的,只要努力以后也能得到。”沈少乾面露微笑,语气轻缓柔和带着安抚的味道,“别急,现在还有我呢。”
“嗯。”这句话让江白狠狠点头,他现在确实有沈少乾陪在身边,“有你就够了,我不贪心。”
沈少乾轻笑,这一刻他感觉离江白近了一些,再没有那种两个世界的感觉,好像随手就能触碰到。
“说吧,我听着。”沈少乾道:“无论说什么,我都听着,只要你愿意说。”
“我爸去世了。”江白轻声道:“我从出生就管他叫小叔,叫了十几年,直到他临去世我才知道他就是生我的人。”
江白讲了自己的身世,这个世界上,估计一巴掌能数过来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不想再隐瞒也不觉得羞耻。
他爸出生时,是个双性人,随即被家人嫌弃丢弃,在孤儿院长大。
好在孤儿院的人,帮他隐藏了这个秘密,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才让他没有被人羞辱过。
更幸运的是,孤儿院有个少年,对他爱护有加总是把他护在身后,让小叔无忧的长大。
最后与那个少年相爱,生活在一起。
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有了江白的存在,那个少年为了挣钱没日没夜的工作,结果出现意外身亡。
江白小叔受到打击,差点一尸两命,好在这个时候,江白爷爷带人找过来,把人接走了。
“小叔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江白眼里带着回忆,“爷爷可能出于愧疚,准备把我认回去。”
于是,有了他让同时有孕的大儿媳,对外面宣称怀的是双胎,把江白过继到大儿子名下。
但江白小叔不认为,江白会在丢弃孩子的那个家里受到公平对待,一直坚决反对要自己抚养孩子。
只是他因为身体原因,也做了两手准备,始终让江白管他叫小叔,两人就这么相依为命一直过了十几年。
直到小叔最后时刻,他终于坚持不下去,想要听江白叫自己一声爸,又希望江白能知道还有另一个父亲。
才告诉江白真相,并让江白藏在心里不要对外说,连他的那些亲人也要隐瞒,因为小叔对那些人心有芥蒂。
“这不能怪小叔。”江白说:“他对我说父母在外地,没时间照顾我,但十几年的时间,除了爷爷每年会出现一两次,其他人始终没来过。”
“我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小城市,离这里很远。”江白对沈少乾笑笑,“但他们哪怕是在国外,也不可能连个电话也没有吧。”
这一点,也是小叔最介意的事。
没人真正关心江白,哪怕江白爷爷也多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
才会对江白看上那么几眼。
“而小叔能被找回来,也是因为我奶奶。”江白说:“当年把小叔扔了的事,奶奶极力反对,只是她势单力薄又刚生完孩子,阻止不了。”
也因为受这件事的打击,江白奶奶没养好身体,一直缠绵病榻多年。
暗里派人寻找小叔无果,这也成了她心病,以至身体越来越不好。
二十来年过去,江白奶奶终于熬不住的时候,她求江白爷爷,一定要在她离开时找回被扔的孩子。
让她能看上一眼。
这才有了江白爷爷带人过来,正赶上小叔危急关头,把人带回去救了回来,才有现在的江白。
“其实。”江白默默抬头,看向静寂的夜空,“爷爷知道在哪个孤儿院,人是他亲自送过去的,只是他一直没说。”
直到小叔和江白奶奶见面,江白爷爷才说,原本是不允许小叔活下来的,是江白爷爷一意孤行。
偷偷把孩子抱走,送到孤儿院。
也是为了保护小叔,江白爷爷一直没有关注,也是任凭他自生自灭的态度了。
“你说?”江白问沈少乾:“小叔该感谢他亲生父亲没有下杀手,还是该恨他抛弃亲生骨肉?”
沈少乾:“……”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他只能说:“你小叔才有权利回答这个问题,其他人没有资格。”
江白淡淡一笑,认同的点头,“确实,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说恨与不恨。”
他记得小叔告诉他:不要去恨去怨,因为他们的命也是江白爷爷救回来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也算是两清。
江白一直好好活着,安静的过自己生活,也是小叔告诉他:好好的生活,好好爱自己,你身上有两个爸爸的期盼与祝福。
他也是两个父亲的延续,证明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所以,江白不去管不去看任何人,默默的活着,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没人能搅乱他的内心。
他看着一直表现的乖乖的,是因为他无所求,对其他人没有期盼。
“我被爷爷带回来之后。”江白说:“除了爷爷和蔼一些,还有个不经常见的大哥,对我还行之外,其他人几乎把我当透明人。”
江白还记得,那个妹妹的淡漠,还有这个没见过面的名义上的妈,总是在家里举行宴会时把自己支开。
在爷爷昏迷以后,更是一点不遮掩的告诉自己:在自己房间呆着,别到不应该去的地方。
江白想:她要是知道,自己一点不稀罕,会是什么表情,又要怎么做呢?
只是江白从没说过,对她的话也没反驳过,只是准备找机会离开,那里不是自己的家他何必多呆。
“我想。”江白继续道:“若是我能再大一些,哪怕是刚成年,小叔一定不会让爷爷接我回去,去叫不把他当做亲人的人爸妈。”
“只是事与愿违。”江白叹息:“他不放心我,才告诉我身世,可能怕我对别人有期待而伤心吧!”
隐瞒了那么多年,两父子始终以叔侄相称,江白不信只因为想听自己叫一声爸,还有知道另一个父亲的事。
小叔就把这么残忍的事告诉自己。
“他太爱你!”沈少乾叹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而他带来的伤害会慢慢随着时间消散,不会一直围绕在你身边。”
让江白知道身世痛苦,眼看着自己亲生父亲去世更是痛彻心扉,但时间会慢慢抚平一切。
就像小叔爱了江白那么多年,一直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总能抚平那些伤害,剩下的只有温馨和骨肉亲情。
要是江白不知道身世,一直把别人当做爸妈,那种求而不得的亲情,带来的伤害是无穷无尽。
江白恍然,他一直想这个问题,小叔的自相矛盾,让他始终不能理解。
甚至最后的遗言,更是让他不明白。
现在经过沈少乾这么一说,江白恍然:那就是爱,甚至爱的不知所措。
爱的同时让小叔患得患失,拿捏不好分寸,一些言行相互违背,也是他在自我煎熬。
沉默良久,江白才说:“他让我把住的房子卖了,说是那钱是我另一个父亲的赔偿金,是父亲对我的心意。”
“我很想留下那个房子。”江白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天边像是看到另一个人的笑脸,“小叔说他只想给我快乐,但没有做好,所以这个他逝去把我单独留下的地方不应该存在。”
他不舍也卖了,江白不想违背小叔的话。
“人总是不经意间带着快乐的事,如影随行。”沈少乾说:“但悲伤的事,却是多数是因为睹物思人,或是遇到触碰内心的事才能忆起。”
“是吧。”江白依然望着璀璨的星空,想着与自己拥有一样带着星光亮晶晶眼眸的小叔,“我也爱小叔,会记住他每一句话,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
沈少乾叹息:没想到江白有这样的身世,难怪自己会看到酒店那一幕。
他揉揉江白的头,轻声问:“你怎么一直叫小叔?现在没有别人,可以随意叫的。”
“我……”江白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叫习惯了。”
沈少乾点头:“慢慢来,时间长一些就改过来了。”
“嗯。”江白点头,“每年祭日,我去都是叫爸的。”
他自从到江家,再没提过小叔的事,哪怕是在爷爷面前也没提过,其他人更是绝口不提。
江白慢慢也发现,好像江家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小叔的存在,这让他更是心凉。
“有机会,我陪你去扫墓。”沈少乾道:“他是个好父亲,想见见。”
“好。”江白高兴的答应,“有机会,我带你去。”
他没有去问,沈少乾介不介意双性人的身份,好像在心里笃定他不会歧视,或是带着好奇的心态。
“说定了,可不能反悔。”沈少乾伸出小手指,“拉钩,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约定。”
“拉钩。”江白一脸笑意的勾住沈少乾小手指,“说出来感觉好受不少,我爸不是见不得人。”
“那是当然。”沈少乾笃定的说:“每个人都是骄傲的存在,任何人没资格歧视,甚至于诋毁不容人世。”
“唉!”江白叹息:“爷爷今天去世了,明天我要过去。”
他是真不想去,不想看到现在名义上的爸妈。
但这个爷爷曾经善待自己,江白不想掺和上一代的事,是非对错计较不清。
“我陪你去。”沈少乾一顿,没想到是这么回事,“你接的那个电话,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沈少乾几乎没见过江白接过电话,偶尔的这一个他记得深刻,顷刻明白为什么江白接完电话回来情绪不对。
“嗯。”江白:“是大哥。”
他说完自嘲的笑笑,“除了他,也没人会告诉我这件事。”
江白没说他拜托过江翰,因为他知道江翰应该很多事都不知道,在他眼里还是能看到自己这个弟弟。
也就是说,江翰一直把他当做亲弟弟。
虽然不是很亲近,江白能理解,他们接触的时间太少,江翰能这么对自己他很满意。
“走吧。”沈少乾看眼时间,快十二点了,“很晚了,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江白拒绝,“我自己去就可以,很快就能回来,那里没人需要我留下做什么。”
沈少乾犹豫,他见过江白处于众矢之的,他不想江白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自己陪他一起江白应该好受一些。
“走了。”江白拉着沈少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休息一天没事。”沈少乾说:“我知道你可能不方便,我在一旁等你,有事时你再叫我。”
“我自己可以。”江白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去,谁也帮不上忙。”
江家的事,不是一般人能解决,而江白根本不惧,没必要让沈少乾耽误时间陪着自己。
他也没想告诉沈少乾,江家到底是什么家世,江白觉得这些无关紧要,不应该出现在他和沈少乾直间。
那些人或事,终究会远去,成为过去式。
“好吧。”沈少乾想想,嘱咐道:“回来给我电话。”
“知道了。”江白眼带笑意,轻声应着,不自觉带着点撒娇,“拜祭完爷爷,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这样总行了吧?”
沈少乾听到他这个语调,心里痒痒的,突然一把扛起江白,大步向家跑去,“你走的太慢,我扛你回去。”
“啊!”江白惊呼一声,被沈少乾扛在肩膀上,两只手拍打着他后背,“快放我下来。”
“不放。”沈少乾大步向前跑,大笑着:“有本事,你就自己下来。”
他这么一说,江白倒不挣扎了,他知道沈少乾是为了逗他开心,虽然他现在的心情无法像沈少乾一样大笑。
却是安静的趴在沈少乾背上,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任由他把自己扛回家去。
这一刻,江白充满力量,觉得自己可以面对一切风雨,他身后还有个沈少乾支持他在意他。
……
“大哥。”
江白看见等着自己的江翰,四处看看没有一个人,迎上去道:“怎么这么安静?”
“人已经走了,我在这等你。”江翰语气尽量正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走吧,我陪你去看爷爷。”
“嗯。”江白点头,安静的走在他身侧,没有多说话。
江白看见水晶棺里面躺着的人,看到熟悉的那张脸,曾经对自己和蔼的老人已经闭上眼再也不会睁开。
这是江白第二次直面死亡,他觉得自己会平静的看上一眼,不会有心酸心疼的感觉。
只是他低估了血脉力量,也轻视了自己重视善待自己人的心。
这时江白才明白,生命任何人不能轻视,也不可重来,它神秘莫测没人能驾驭。
“擦擦吧。”江翰拍拍江白,递给他一张面巾,“爷爷看到你过来,一定很高兴。”
他这话说的,好像江爷爷还在一样,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江白摸摸自己脸,上面湿润冰凉一片,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无声的哭了出来,
“大哥有事就去忙。”他接过面巾,擦擦脸上泪水,低声道:“我陪爷爷呆一会儿。”
“我陪你。”江翰坚持,他不想把江白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这里,“多看几眼,以后没机会了。”
惆怅一时充满两人内心,以后这个人不会再存在,即使再不愿任何人也无力挽留。
时间慢慢过去,直到江白腿站麻了,人也冷静下来,“我们走吧。”
“嗯。”江翰跟在江白身后,几次张嘴也无法说出想说的话。
最后还是江白与他告别,“大哥,出殡那天我不过来了,改天我再去祭拜爷爷。”
“嗯。”江翰想到自己妈歇斯底里的模样,江白不出现她面前也好,“到时我们一起过来。”
“有事别忘了找我。”江翰第一次亲近的伸手揉揉江白的头,“大哥在呢,总不会让你太委屈。”
“我知道。”江白心里一暖,“谢谢大哥。”
他不知道,如果江翰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弟弟,是不是还会这样对自己,把自己当亲人看?
他不想猜测,更切确的说,江白不想知道。
“你保重。”江白说完转身就走。
没有留恋,把一切抛在身后,他对任何事都不会奢求。
只是他以为的再无交集,不到一天的功夫,江白又接到了江翰电话。
“小白,明天来见律师。”江翰:“爷爷立了遗嘱。”
“我不去了。”江白沉默一会儿,“你们去吧。”
“律师说人必须到齐,这是爷爷的要求。”江翰劝道:“那是爷爷的财产,也是你应该得的。”
“你拿了,爷爷也能安心。”江翰叹息一声,嗓子低沉带着点嘶哑,“你总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吧?”
这句话有些沉重,江白一怔,半晌无话。
“小白,听大哥的。”江翰好声好气的商量,“你就是不要,给你的遗产也不能归别人所有,给你就拿着,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江白听到“我们”这两个字,目露嘲讽,若是这个“们”字是说江爷爷,他还能相信。
其他人,怎么可能。
“好,明天我过去。”江白改变主意。
他记得爷爷看着自己时,有时候就像透过自己看到某个人,江白想应该是自己亲爸。
兴许爷爷也是愧疚,一直不能释怀。
若真像江翰说的,可以让他和爷爷安心,江白觉得拿就拿了,也没什么,这本来就是他爸应该得的。
……
第二天,江白掐着时间到律师楼。
一进去,就见江浩海、柳玉书,还有江翰、江依兄妹两个,已经提前到了。
江白迎着柳玉书冰冷的目光,坐在江翰旁边,等待律师宣读遗嘱。
“连个话都不会说?”柳玉书挑刺,强压怒火讽刺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目无尊长。”
江白静静的坐着,一脸乖巧的看着柳玉书,清澈的眼眸全是无辜,似乎不知道她在说谁。
“好了,你哪来那么多话。”江浩海蹙眉,已经被柳玉书闹的一点耐心没有,冷着脸呵斥一句。
“张律师。”江翰急忙转移他们注意力,“宣读遗嘱吧。”
“好。”张律师看人已经到齐,拿出文件开始宣读。
只是股份、基金和不动产,这些东西全与江白无关,张律师念了很长时间,也没一样东西是给江白的。
同样还有一个人全程黑着脸,柳玉书也是没有得到一点遗产,这一点她有心里准备。
因为她时不时的威胁,江爷爷已经对她极度厌烦。
只是柳玉书还是不高兴,觉得要是没有江白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江依很开心,她没想到爷爷会给她那么多遗产,除了股份没分给她,像是基金和不动产她得到不少。
“妈。”江依高兴的拉拉柳玉书,“爷爷给我留这么多遗产,我都没想到。”
“哼。”柳玉书冷哼,没有说话。
江浩海此时眉头微蹙,他除了分到股份以外,其它的遗产也是一点没有分到,这是不应该的事。
江翰心里也是吃惊,爷爷竟然把江氏股份,一分为二给自己和他爸平分,其它的则是他和自己妹妹平分。
若说遗产最大的收益人,现在非他江翰莫属。
他抬头看自己爸,眼神示意:这是怎么回事?
江浩海也是莫名其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遗产这么分配他也不明白。
这与他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江浩海看眼江白,若有所思,他本以为会给江白分些股份。
他还想着明着让江白交出来,暗里给他些钱补偿,省得柳玉书总是闹。
这样一来,他什么也不用做,更不用两面为难了。
张律师念完遗嘱,看看坐着的几个人,江老董事长让我捎句话:他很后悔当年的事,不该答应你们把股份全部交给你们。
“什么意思?”柳玉书顿时炸了,“江氏不交给我们,他要交给谁?”
她这话像是问张律师,但目光却是看向江白,“除了我们,谁也没资格,也别妄想插、手江氏。”
江白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等着张律师走完程序,他就离开。
没有分给自己财产,江白不在意,说实话他还不想要呢。
张律师说完又看向江白,“江老董事长说,他后悔接你回来,让你受委屈了。”
江白心里一震,目光看向张律师,他是有委屈,若让他自己选择,他不会回到江家,可惜那时他做不了主。
他低下头:没想到爷爷全明白。
江翰兄妹不明白张律师说的这些话,他们想问可是看见江浩海和柳玉书黑着一张脸,气氛无端紧张压抑起来。
“还有一份遗嘱。”张律师又单独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江白让他签字,“江老董事长的所有现金,全部留给江白继承。”
“不行。”柳玉书拍桌而起,一脸怒容道:“他有什么资格继承遗产,一点也不能给他。”
江白却是没有说话,而是在文件上签字。
“你凭什么签字。”柳玉书绕过江依,想要过去阻止,被江翰拦住,“妈,他有权利继承。”
“你说什么?”柳玉书一把推开他,怒瞪着江翰,“我说他没资格,他就没资格,他就是个不该出生的野种,根本不该活在世上。”
“你闭嘴。”江浩海站起来,一把拉住她,厉声呵斥:“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柳玉书急了,“他就是,他就不该出生不该活着,他就是江家的耻辱。”
“妈。”江依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看她妈,又看看她爸,再看眼江白,突然道:“他是爸的私生子?”
“你闭嘴。”江浩海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冲着江依吼了一嗓子,然后脸色阴沉的看着柳玉书,“你闹够没有?”
“没有,那么多现金。”柳玉书心里滴血,“怎么能给他,你爸太偏心,只给他一个人,谁也分不到一分。”
“偏心?”江白突然嗤笑,看着江浩海夫妇,“你们得到的那些,岂不是更偏心?”
“这。”江白指着签完的文件,眼里全是嘲讽,“有你们得到的多?”
“我不该出生,我不该活,我是野种?”江白每说一个字,眼神冰冷一分,“不就是因为,我的亲爸,是你们江家隐瞒多年甚至遗弃的双性人吗?”
“这是耻辱吗?”江白问:“对,是你们江家的耻辱,否则也不会把我爸丢在孤儿院自生自灭,甚至还想抹杀他不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不过嘛!”江白哼笑,那副乖乖的模样早已不在,眼神狂傲又嚣张,“既然找回来了,你们就得认这份耻辱。”
“你,你……”柳玉书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他答应不告诉你的。”
“因为我爸知道,你们没那么善良会善待我。”江白语气平静的说:“省得我被蒙骗,或是被人利用,他要保证我能平平安安活下去,不受任何人桎梏。”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除了江白还能保持平静,其他人完全是惊骇,眼里是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江翰喃喃自语,看着江白一脸心疼,“小白,你一直经受这些?”
“双性人?”江依看着江白,“你是双性人生的,是……”
她说不下去了,直觉应该管那个人叫“叔叔”,但江依叫不出口。
“爸,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江依后退几步,看着爸妈的眼神复杂,“若我和大哥也是这种情况,你们也是要这么对待吗?”
“瞎说什么。”柳玉书急忙拍了她一下,“你们怎么可能是,我是不会生出那样的怪物。”
“住口。”江浩海已经忍到极点,“你是没完了?这没你的事,不用你开口。”
多年的隐瞒终于被揭开,江浩海有一瞬间的慌张,但看见江白坐在那里,没有一点为自己的出生为耻。
他不觉平静下来,“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提了。”
“想都别想。”柳玉书怎么会愿意,指着江白威胁,“除非你放弃遗产,否则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怪物生的,看你还怎么有脸面对所有人。”
江白轻笑,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既然敢说,还怕别人知道吗?”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说。”江白不屑的说:“你可以把我介绍给你的亲朋好友,甚至是世家上所有人,只是你敢吗?”
柳玉书惊恐后退,她不敢,她怕,这件事泄露出去,不光江白一个人,她一家人都会被连累。
张律师无奈,他不想听这些好嘛!
“老董事长指定的继承人,若是不能在一个月内签字继承遗产。”张律师道:“你们继承的遗产全部无效,会启动捐赠程序,归全国各个孤儿院所有。”
“江白,你等着。”柳玉书咬牙切齿,“我会让你自己乖乖交出来。”
“试试吧。”江白起身离开,“如果你真这么做,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