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模样活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
而人群中间的陆唐僧不知道是对此浑然不知还是早已麻木,只是冷着眉眼,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左手架杆,俯低身子,漠然地看着被三颗彩球包围住的白球,然后毫不犹豫地利落一击。
清脆一响。
白球直接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从彩球间的缝隙里穿了出去,然后用力撞击到对面的台沿,再碰撞折返,把一颗看上去几乎不可能被击中的纯色球干脆地撞进了底袋。
场上顿时响起了如雷贯耳的惊呼和掌声。
“啊啊啊啊!!!陆濯好帅啊!!!”
“帅哥,我给你加到一百一台,你今天晚上都陪我打怎么样!”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而且我赢了不要奖品,你请我吃顿火锅就行!”
“你要能赢了陆濯,我请你吃佛跳墙都行!”
“谁要你请了!你个臭东西!哎呀~陆濯~我就要你请~你就陪我打几台嘛~”
江序:“……”
果然是招蜂引蝶的大渣男!
知道的陆濯是击中的纯色球,不知道的还以为击中的是在场所有少女的心巴呢。
一个臭雄孔雀,在这儿开什么屏!
江序莫名就觉得有些不爽了起来。
但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陆濯一个人会耍帅挣钱,他江序也有的是本事靠自己挣钱。
想着,他就回头朝花哥道:“花哥,你能帮我搞些纸笔和画板来吗?”
“?”花哥先是一愣,然后说道,“能倒是能,巷子里面就有个天天在那儿画画但是没什么生意的老画家,你只要给点钱,问他借,他肯定乐意给你,但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你别管,反正陆濯不是缺钱吗,我就给你们表演一个什么叫靠自己的色相和技术挣钱!”
江序说完,就背着书包,朝着花哥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还不等花哥反应过来。
他很快就又抱着一个画板架一摞纸和一盒笔跑了回来。
顺便还问台球店的员工借了个小马扎和一块小黑板,唰唰唰地往小黑板上面写了些什么,就在“黑市”的入口像模像样地支起了摊。
花哥好奇地走近一看。
发现上面用漂亮的艺术字写着:[人物卡通形象三分钟速写,二十块一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
卡通人物速写?还二十一张?
“这他妈能有人买?!”
花哥这个大老粗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温柔一声:“你好,小同学,请问这个真的可以三分钟画完吗,能画得像吗?”
江序漾着梨涡一笑:“当然可以,我以前可是办过个人画展的,保证画得又像又可爱。”
说着,就把iPad拿出来给那两个问话的女生看。
女生当即发出惊艳的感叹:“哇!你画的画好漂亮啊!这种卡通设计也好可爱啊!那给我们一人来一张吧!”
“没问题,两个小姐姐长这么漂亮,肯定怎么画怎么好看。”
江序从小就人美嘴甜会说话。
而且对于他这种拥有天赋又学画多年的人来说,让他画这种卡通速写,就像大学生背九九乘法表一样简单。
加上在这么个充斥满非主流精神小伙的地方,他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往灯光底下一坐,来往的人几乎无法不侧目。
于是生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火了起来,各种蜂拥而至的小姑娘和小伙子直接热情无比地把两百多斤的花哥挤出了江氏内环。
花哥:“???”
这他妈也能这么快的挣上钱?
而且说好的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呢,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花哥震惊又困惑地回头看向了陆濯。
另一头的陆濯则刚开完球,正散漫地用壳粉摩擦着球杆的顶端,慵懒地朝江序的方向撇了一眼。
较高的地理位置和优越的自身海拔,让他不难看清楚人群中间正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某位天才江老板。
看样子是刚画完一幅画,并且把那幅画递还给了他的主人——一个穿着白色过踝长袜的黑皮体育生。
体育生甚至还脱了上衣,露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笑得就差把后牙龈都亮出来了。
从头到尾都流露出一种雄性动物求偶时的花枝招展。
但显然,江序并没有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成分,只是指着画,得意地说着:“你看吧,我说会把你画得很像吧,你肌肉这么好看,怎么画,身材都难看不了。”
看来某人对肌肉的形状纹理也没那么挑剔嘛。
正好对手失误,轮到陆濯,他架着球杆,俯下身,一个冷利出杆,两枚纯色球同时被用力撞击进球袋,发出剧烈的两声“啪”。
对手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陆濯今天这球,怎么带了杀气。”
而另一头,那个白袜黑皮体育生听到江序礼貌性的夸赞后,则露出羞涩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壳,假装腼腆道:“那个,主要是你画得好看,不是我长得好看。所以咱俩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我打篮球比赛的时候,想请你来帮我画几张速写。你放心,价格绝对好说!”
“啊?”
江序意外一眨。
他做这个全靠临时起意,没想过要当长期职业,更没想过还要接受特别定制邀请,一时间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看他怔神,白袜体育生连忙乘胜追击:“而且你不是也觉得我肌肉线条好看吗?那你也可以找我当人体模特,不仅免费,我甚至还可以给你倒贴钱!”
“可是……”
“没有可是,就加个微信,交个朋友,反正出门在外,朋友只愁少不愁多,你又吃不了亏,你说对不对?”
白袜体育生显然是打定了主意非加这个微信不可,江序虽然没有加陌生人微信的习惯,但在对方的盛情邀约下,又不知道该怎么体面拒绝。
于是当陆濯一杆清台后,看见的就是动作热情得快要整个儿贴上江序的白袜体育生,和懵里懵懂地拿出手机就打算答应对方添加好友请求的江序。
这么明显的意图都看不出来,是真的小傻子吗。
陆濯微冷了神色,把杆往王老板手里一递:“暂时先不打了。”
王老板懵了:“啊?为啥?”
“有人拐骗小孩儿。”
说完,陆濯就快步往江序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江序在白袜体育生的各种穷追猛打之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拒绝,只能勉为其难地拿出手机,点开扫码,准备加上对方的微信。
然而扫码框刚刚对准对方的二维码,还没来得及识别,他握着的手机就被两根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凭空抽走了。
江序手里一空,抬起头。
陆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两根手指捏着手机,自然垂下,眼睑微低,神意疏懒,看着对面那个明显有些懵逼的白袜黑皮体育生,问:“你想加他微信?”
白袜体育生呆呆眨眼:“啊,怎么了,不可以吗?”
陆濯说:“嗯,不可以。”
体育生:“?”
“因为他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要想加的话,可以加我的。”
陆濯在那一刻,看着对方,说得无比冷淡却又自然,另一只手还递出了自己的手机,就好像这是他已经做过许多遍的事情。
一旁乖乖坐在小马扎上的江序却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猛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陆濯刚才在说谁?!
否认
Chapter.15
谁有男朋友了?!
他的男朋友又是谁?!
突然无痛结束了十七年单身生活的江序,仰头看着自己跟前的陆濯,震撼地愣在了原地。
而那个立誓不加到江序微信不罢休的白袜黑皮体育生也看着自己眼前的陆濯,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所以这个帅哥和那个帅哥……
艹。
他就知道,在这个遍地是Gay且如狼似虎的南雾,就不可能还有单身的帅哥留给他!
恨只恨他晚来了一步。
然而他也有他最后的倔强:“行,加你的就加你的,这样你们分手后你还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到时候我必定马不停蹄地赶来!”
说着,还真的掏出手机就对准了陆濯屏幕上的二维码。
叮。
好友申请:[本人裴泰,你未来情敌,麻烦通过一下]
陆濯看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的消息:“……”
还挺有毅力。
但那个叫做裴泰的男生显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只是理直气壮道:“怎么了!你俩是结婚了还是生娃了?我还不能当个备胎和你公平雄竞一下吗!而且你不觉得他特别可爱吗,是那种普通人都没有的贼干净的那种可爱,这种稀有宝贝,我努力争取一下,怎么了!”
裴泰说得过于振振有词,义愤填膺。
以至于陆濯忍不住回头,看向了江序。
江序明显是被他刚才说出的那句话给惊傻了,这会儿正懵懵地坐在小马扎上,眼睛微眨,金棕色的瞳孔透着夜市灯串的晶亮,脸颊还抹上了一点儿色调活泼的粉彩。
的确可爱。
而且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拥有的那种从内到外还不自知的干净清澈的可爱。
而这种可爱对于繁城之下,污泥之中的人来说,有种额外的不一样的吸引力。
就好像长坡台阶石板缝里的那些青苔,总是想拼了命地挣扎出来看一眼太阳一样。
也难怪会招惹得别人这么有执念。
陆濯突然觉得或许也不能全怪叫做裴泰的男生不识好歹。
毕竟这么执着地挣扎着想看一眼太阳的人,从来也不止他一个。
想着,陆濯回过头:“嗯,确实可爱。”
然后顺手一点,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如果哪天分手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不过你放心,我觉得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说完,垂下手臂,问:“那你可以走了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冷静平淡,但身上的每一分气质又都透着一种强势而从容的保护性。
尽管裴泰还有万分不甘,但也不可能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当男小三,于是只能对着江序,含泪深情说了一句:“我一定会等你的!”
就一个扭头,含恨离去。
剩下还在一脸懵逼中的江序,看着陆濯坦然自若地拈起一根粉笔,随手在画摊旁的那块小黑板上落下了一行字“本人非单身”,然后缓缓地打出了一串问号:“???”
谁不是单身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江序,当即气红了脸:“陆濯!你个王八蛋!”
对于江序的反应,陆濯倒也不意外,捻了两下指尖的粉尘,侧过身,正准备解释。
江序就愤慨激昂地扔出一句:“你不就是怕被我的美色抢了生意,所以才故意来误我好事的吗!有本事你就来公平竞争啊!”
陆濯:“。”
未曾设想过的回答方式。
而江序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解题思路有什么问题,只是继续生气喊道:“我不就是抢了你几个观众嘛,又没抢你客人!而且挣的钱还不是帮你挣,你至于这么小心眼地嫉妒嘛!”
陆濯:“……”
但凡江序的生气程度再减一分,他都会怀疑对方是在装傻充楞。
可是江序实在是生气得太过认真。
认真到陆濯完全可以确认,某人的的确确是觉得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怕被某人抢了生意。
也行。
还替他省下了许多口是心非的解释。
陆濯也就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的话,也可以在我衣服上写一句。”
“想得美!你影响我挣钱就算了,别想再污我清白!”江序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陆濯垂下眼眸,问得散漫:“那你说你为什么摆摊挣钱。”
江序想都没想:“废话!那还不是为了……”
你。
喊到一半,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当即卡住。”
陆濯拨正他额顶的一缕乱发,落出疏懒低沉的一声笑意:“所以你看,我也不算完全污你清白。还有五六台就打完了,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待会儿带你回家吃饭。”
说完,侧头叮嘱了花哥几句,就慢条斯理地走回了球台。
余下满地的围观群众,齐齐睁大眼睛,发出了无比做作的一声:“哇哦~”
完全能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的江序:“……”
陆濯就是只大臭狗!
明明平时在学校里还是一副酷哥样,一出来就变成了这么个闷骚样,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不就是嫉妒他生意好嘛。
行,那他偏偏就要好给他看!
江序蓬勃的事业心在被挑衅后的恼羞成怒下,突然就被激发了出来,一咬牙,坐直身子,迅速地往画架上压好一张纸,就大声喊道:“下一位!”
下一位正好是一位挑染着雾霾蓝的小姐姐,听见叫到自己的号,连忙道:“来了来了。”
然后一坐上座位,就双手扒着画架,朝江序挤眉弄眼地八卦起来:“刚才那真是你男朋友啊。”
一心只想搞事业的江序:“……”
这种问题还用问?!
“当然不是!”
他脱口而出,答得想都没想。
小
楠諷
姐姐立马道:“哎呀哎呀,是就是嘛,这都什么年代了,别害羞呀!而且咱南雾啥都缺,就不缺Gay,那简直遍地飘0,无1无靠,所以你怎么找到这么帅一个1的?”
江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回答的好像是“不是”。
所以既然你心里都有答案了,那你还问什么问!
江序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蓦然红了耳根,攥紧笔,低下头,强装淡定地岔开话题:“那个,就是,你想画什么样的。”
来这种地方的大多都是小小年纪就出身社会的人,一个比一个混得开,一个比一个玩得花,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纯的小孩儿了。
对方原本五分八卦的心思瞬间就涨成了九分故意的调侃:“哎呀,画什么样的无所谓,主要就是想知道你俩是怎么认识的?迪厅,酒吧,还是ktv?”
“……”
江序咬牙,“同学。”
“哦,原来还是纯纯的校园恋爱啊,怪不得。”女生恍然大悟,“不过我看你男朋友在这儿打好久球了,一直生人勿近的,这种拽哥,你是怎么追到他的啊?或者他是怎么追到你的?”
江序:“……”
他都说了不是男朋友了!
然而他耳根越红,牙咬得越紧,笔握得越狠,对方就问得越来劲。
“所以你俩谈多久啦?”
“谈到哪一步啦?”
“亲没亲过?”
“听说看上去越禁欲的人吻技越好,你男朋友长得那么高冷,对你占有欲又那么强,平时是不是会把你按在墙上亲?”
“按在桌上亲?”
“按在黑板上亲?”
“而且你男朋友鼻子也挺高挺的,我听说鼻子大的人,一般那个也很大,所以你们那个的时候……”
“够了!”
江序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都单纯又无害,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对方问一句,他就脸红一分,问一句,他就脸红一分。
问到最后,眼看对方就要吐出明显十八禁的虎狼之言,江序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出了这么一句。
喊完,又觉得好像对女生实在太不尊重,连忙放软语气,仓皇地把画往对方手里一塞,说:“那个,给你画完了,因为画得比较潦草,就不收你钱了。”
然后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花哥飞快道:“那什么,花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帮我把东西还回去一下吧,谢了!”
说完,就背起书包,火速逃之夭夭。
他觉得他哪怕再多留一秒,就会被这个恐怖如斯的地方给生吞活剥了。
所以敢情陆濯不是唐僧,他才是那个唐僧。
可是自己明明是在帮陆濯赚钱,陆濯又搁这儿添什么乱啊!
还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个屁,他不要太直好不好!
但为什么那个女生问出那些问题的时候,他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象出相应的画面,然后还会脸红心跳呢?
还有陆濯真的有必要因为嫉妒他的生意,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陆濯这么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江序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越想不明白,并且抓着书包带子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偏离主干线。
直到“啪嗒”一声,一滴水珠砸到他的睫毛上,再顺势滴落到手背碎开。
他才从思绪里恍然回神,抬起了头。
然后下一秒,倾盆的雨幕就从南雾漫天的霓虹灯中歇斯底里地砸了下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江序知道南雾的夏日总是会有许多突如其来的大雨,但却没想到能来的这么突然这么急。
果然,天气预报就和男人的嘴一样不可信。
江序手忙脚乱地把书包举到头顶,正准备找个地方躲雨,刺眼的白色灯光和摩托的轰鸣声就划破雨幕从斜后方驰掠而来。
江序本能地闭上眼,侧过头。
紧接着,下一秒,摩托车就在他身旁一个刹停,响起无比熟悉的一道淡沉嗓音:“不是让你等我吗?”
江序缓缓睁眼,才发现陆濯已经骑着摩托停在了他的身侧,长腿懒散支着地,大雨从车灯里瓢泼落下,很快浸透了少年的衣。
他的语气却依旧平淡温和,没有任何一丝指责的意思。
江序一下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那个,我……”
“先上车。”
陆濯像是并不需要他的解释,只是下巴微指了一下后座。
江序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轻车熟路地拿出备用头盔戴好,再翻上后座,一把搂紧了陆濯的腰。
车辆轰鸣离去。
大雨很快就浸透了两人的T恤。
夏日衣衫单薄的布料湿哒哒地黏腻在一起,让两具年轻的身体之间变得几乎没有隔阂,江序手掌下的肌肉纹理和身体温度也变得愈发清晰可触。
清晰到江序突然觉得自己的屁股也变得有点坐不住,好像怎么坐,怎么抱,怎么搂,都透着一种奇怪的别扭。
为了减少这种别扭,他开始不停调整自己坐着的位置和抱着陆濯的手势,以试图找到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
然而还没等他调整到一个让他感觉到完全舒服的姿势,身下的摩托车就突然一个漂移,转过拐角,“刺啦”一声,靠着街道边沿有雨棚的地带,急刹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