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等到喊完之后,全体瞩目,才突然发现好像更奇怪了。
“……”
艹。
江序咬牙低下了头。
他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不来得及。
但很显然,来不及了。
因为他们班那位为老不尊的副班主任,沈易老师,已经很捧场地鼓起了掌:“行,既然江序同学主动请缨了,那我们也就不推辞了。请著名歌唱艺术家马尔济斯先生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清晨为大家高歌一曲,让我们大家给予他最热烈的掌声。”
“……”
靠。
江序绝望咬唇,他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又爱看热闹又爱拱火的副班主任。
偏偏卜仲耀还在煽风点火:“哟,怎么有人敢说不敢做啊,该不会我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江大少爷,连首歌都不会唱吧。”
江序立即反驳:“你放屁!我人送外号南山第一百灵鸟,年年位列我们家唱歌比赛第一名,你在看不起谁!”
卜仲耀不甘示弱:“那你就唱啊!”
“唱就唱!”江序最受不得激,而且他出身艺术世家,在唱歌方面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不就是唱歌嘛,只要是粤语歌,你就随便点!”
“行。”卜仲耀随口一道,“那你就给大家唱首富士山下吧,也不难。”
“本来就不难。”
江序一手抱着零食袋,一手开始查起歌词。
林绻作为江序妈粉,第一个带头鼓掌:“好!我最喜欢这首歌啦!我们常胜可爱宝,冲鸭!!!”
兆礼也赶紧跟上:“江序同学,这是你战胜社恐的第一步,加油!”
沈易也调整了个更舒服的观看姿势。
就连范湃和卜仲耀都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只有陆濯还在怡然自得地低头给江序剥着新鲜的葵花籽儿。
万众期待。
江序则毫不怯场,查到歌词后,直接清了两下嗓子,就大方开口:“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1]
他的声音是最清新干净的少年声线,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清脆,平时说话时就很招人喜欢,粤语的发音也标准至极,每一个词句都咬得精准又动听。
秋日清晨的阳光也格外偏爱于他,透过车窗落上他的眼睫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朦胧光晕,配上他深情演唱的认真模样,俨然是一副如同MV一般的美好画面。
——如果这个画面能对歌曲旋律进行选择性的静音的话。
嗓子是好嗓子,歌词是好歌词,旋律也是好旋律。
但是偏偏用这样的嗓子,唱出来的这样的歌词,愣是没有一个字落到了他们能够想象到的旋律上。
每一句都精彩得出人意料,每一次旋律的重复还恰好完全不一样。
林绻鼓掌的手停在了半空。
沈易一言难尽地抬起了眼眸。
就连范湃和卜仲耀都震惊地回过了头。
让整个大巴车厢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自我怀疑的死寂,文娱委员甚至呆滞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耳朵。
江序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在外人面前唱过歌,但每次家庭联欢会的时候都是说一不二的主vocal,唱功可以说碾压全家,因此本身是很有自信的。
但越唱越觉得众人的神色有些不对,越唱越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奇怪。
于是原本觉得信手拈来的旋律渐渐地开始失去掌控,声音也没有了原本的底气。
难道他唱得很难听?
还是他唱跑调了?
可是江自林和苏菲女士明明都说他唱得很好听啊。
粤语他也是学过的,不可能发音不准。
那这群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被他百灵鸟般的歌喉打动了?
看上去也不像啊。
江序平时再开朗,再外向,再是一个社交恐怖分子,但本质上还是一个脸皮薄的普通少年,看着众人明显古怪的神色,心情一下就忐忑起来,一边心虚地低下头,一边唱得越来越小声。
“如若,如若你,如若你非……”
等唱到第二段的时候,竟然已经紧张得全然忘记了调子,抱着零食的手指不自觉就攥得极紧。
然后就被另一只手温柔握住。
“如若你非我不嫁,彼此终将火化,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2]
感受到指尖突如其来的温软,江序抬起了头。
陆濯的掌心已经不动声色地包裹住了他紧张蜷曲的手指,垂着眼眸,低而淡地开了口。
低沉偏冷的嗓音,裹着疏懒的松弛将歌词淡淡诉来,像是不经意间的旅人,用一个遥远的故事,拨正了江序脑海里那几根有些陌生的弦。
江序看得出,陆濯是想用自己的伴唱带回他跑偏的旋律,帮他唱完这一整首歌,好让他没有那么难堪地下不来台。
可是在迎上陆濯视线的那一刻,他却莫名地顿在原地,忘记继续唱下去。
因为他突然很想问陆濯,为什么在唱这首歌时这么难过,尤其是那句“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3]
即使陆濯低着眼睫,即使他的嗓音那么淡,淡到像是什么不想被人察觉到古井之下的任何一丝波澜。
可是他就是从那一刻的陆濯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什么都懂得却又无法再做什么的浅淡而渺远的难过。
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忘记了他应该把这首歌继续唱下去,只是愣愣地看着陆濯,想着陆濯可能因为在心里想着那个他不能“私有”的人所以才这么难过,而从心底涌起了一种他自己也完全无法解释的淡淡的酸楚。
他真的有那么喜欢那个人吗。
江序这么想着。
直到陆濯一首曲毕,问:“怎么后面不唱了。”
江序才猛然回神,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陆濯眼睛地飞快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怕我一开口就抢了你的风头!”
他说得过于赌气傲娇。
以至于因为陆濯的歌声而惊艳失神的众人瞬间回神,然后再次爆发出善意的哄堂大笑。
“确实,要是江序同学一开口,估计确实会抢了陆濯同学的风头。”兆礼作为班主任,最给面子。
沈易也不否认:“毕竟唱歌唱得好的很多,但是自己拥有谱曲能力的却很少。”
“沈易,你懂不懂鼓励教育!”
兆礼像是嫌弃沈易说话态度,嗔怪了他一句。
林绻也连忙附和:“就是,我觉得我们可爱宝唱得也很好听,起码听上去就让人很高兴!”
陆濯点头:“的确,我也觉得江序唱的更好。”
“嘿,林绻,陆濯,你们俩这属实就是属于有些溺爱了啊!”
“确实,全是溺爱,没有良心!”
“不是,江序,我说你这么漂亮的一张嘴,怎么能唱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一首歌?”
教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和善意玩笑,让江序瞬间涨红了耳朵脖颈,从自己怀里的零食口袋里,抄起一包咪咪虾条就朝对方扔了过去:“要你管!我唱的到底哪里不如陆濯啦!”
对方一把接住:“哟,这问题可就难回答了。陆濯,学霸,无所不能的陆神,你快告诉他,他那调跑得有多远!”
陆濯依然面不改色:“我没听出来跑调。”
江序恃宠而骄:“就是!我怎么可能跑调!”
说话的男生一个大无语:“不是,陆神,你歌唱得这么好,你都能听不出来?!”
江序喊道:“听不出来当然就是听不出来!因为我本来就没跑调!”
“那回头给你录个音?”
“你做梦!”
江序彻底急了,从零食袋子里抽出一包又一包咪咪虾条,当下雨一样砸了过去。
砸得那几个开玩笑的男生一边美滋滋地收着虾条,一边假模假样地连声“哎哟”道:“陆濯!你管管你们家江序!”
陆濯只是默默地把咪咪虾条换成了打人更疼的养乐多瓶,然后一脸淡定正义地说:“我可管不到。”
“嘿!陆妲己!你这叫助纣为虐!沈老你们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你们自己嘴贱,把你接到的那两瓶养乐多拿过来,你们兆班想喝。”
“哎哟喂也,我们单身狗的命好苦啊喂。”
一车厢的嬉笑怒骂,闹闹腾腾,好像是最简单又最随意的青春。
陆濯却突然想,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上一次被同龄的朋友这样肆无忌惮地平等地开着善意的玩笑,上一次被自然而然地纳入了一个群体,上一次被同学真诚单纯地称赞,以及上一次觉得他自己原来也没有那么孤独。
这么多上一次,他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可是现在好像又都在一点点地向他走来了。
不用他委曲求全,刻意讨好,也不用他突然暴富,或者改变自己的本心,就那么轻松,那么简单,那么自然地向他走来了。
陆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个气急败坏地和别人幼稚吵着架的小少爷,低下头,眸底划过了温暖的笑意。
直到小少爷已经扔完了咪咪虾条,气呼呼地坐回座位,陆濯才把剥好的葵花籽递到了他的面前,问:“有这么生气?”
“有!”江序真是一点情绪也不藏在心里内耗,只是委屈地问,“我唱歌真的有那么难听吗!我爸我妈还有苏爱民都夸我好听!”
陆濯答得很真诚:“没有,真的很好听,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江序信以为真:“就是!下次我办一个个人演唱会,就请你来听!”
“那我可能给不起票钱。”
“我的票钱又不贵,一顿饭就好!”
“那行,那以后我每天都能听得起一场。”
“那还不是小意思,给你留VIP位。不过……”
江序说到一半,低下了声音。
陆濯葵花籽剥到一半,抬起了眼眸。
江序微抿了下嘴,说:“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你暗恋的那个人吗。”
喜欢到唱一首歌都那么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缘由,就只是很想很想问,想到竟然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
而陆濯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偏头看向车窗外,秋日金灿灿的朝阳落了一地,洒上山野间成片成片的向日葵,正逢白露秋收的好时节。
他说:“嗯,很喜欢。”
是那种比向日葵喜欢太阳还要喜欢的喜欢。
“可惜啊,他是个小笨蛋。”
江序:“???”
对象
Chapter.23
什么意思?
是个小笨蛋?
“是笨蛋你还喜欢?你是傻子吗!”
江序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陆濯倒也没有否认,回眸看他:“你难道不觉得傻子和小笨蛋很配?”
江序:“……”
这是什么品种的究极恋爱脑!
“你一个人跟笨蛋傻子玩儿你的去吧,别理我,重色轻友的臭东西!
江序也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但反正听到陆濯的这个回答后就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很不爽,他又习惯了在陆濯面前不克制自己的情绪。
于是没好气地吐槽出一句后,就一把拽下棒球帽子,把帽檐压过眼睛,双腿一收,双手一抄,环抱在胸前,窝进座椅里睡起了觉。
帽檐下方露出的两片嘴唇却不自觉地微翘了起来,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子现在很不爽”。
坐在他们前排的林绻没太明白,小声问道:“可爱宝怎么好像又不高兴了?”
陆濯轻笑了一下:“因为他可爱。”
而可爱的江序,尽管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但是就这么窝着窝着,竟然也很快就睡着了。
均匀恬淡的呼吸很快传来。
还真是一点心事也不往心里装。
挺好。
陆濯想着,就想伸手替江序合上车窗的窗帘。
结果他的手臂刚刚横过江序身前,车辆就路过坡砍,陡然一颠,江序的脑袋瞬间像软哒哒的玩偶一样,不受任何控制地向车窗倒了过去。
眼看就要咋出一声闷响,陆濯连忙往玻璃上一垫,江序的脑袋就倒进了他的掌心。
很小的一颗脑袋,感觉差不多能被陆濯的手掌整个儿罩住。头发倒是柔顺又茂密,落进掌心的时候,挠得陆濯肌肤微痒,像一只轻轻蹭上的乖顺小狗。
小狗还嘟囔了一句:“陆濯,你乖一点哦,别闹。”
怎么睡着了倒是比平时还爱撒娇。
陆濯垂眸看着江序安静乖巧的睡颜,没有忍心再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看着江序,数着他睫毛上的金色小光晕。
车窗玻璃在颠簸中一下一下震着他的手背,骨骼被撞出声声轻响,掌心里的那颗脑袋却始终被保护得周全。
林绻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见陆濯看向江序的眼神时,那些话语不由自主地就都收了回来。
最后只是用手里的胶片相机偷偷拍了一张,就转过身,没有再说话。
车厢在漫长的旅途里逐渐陷入昏睡的沉闷。
车辆颠了一路,江序也就这么垫着陆濯的掌心睡了一路。
等到终于到达西山露营地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江序在沈易的叫醒喇叭声中费力地睁开了眼,正准备伸个懒腰,就撞上了陆濯的视线。
陆濯的动作有些奇怪,因为手是伸向他的脑袋。
莫非……
江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转身,等看到车窗玻璃上倒映过的那个脑袋还是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往我脸上画王八了呢。”
前排目睹了全程的林绻,背起书包的动作,停在了一半。
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继续背好书包,下了车。
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她是江序的可爱妈粉,绝对不能骂他是个榆木脑袋!
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林绻内心也已经有点抓狂。
倒是陆濯本人像是毫不在意,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说了句:“我还没有那么好的画技。”
就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了他和江序大包小包的东西。
当然,主要是江序的。
因为他的行李总共就一个保温桶和一个大背包,江序却是书包,背包,斜挎包,样样俱全。
但江序只接过一个斜挎包,往身上一挎,就被陆濯懵里懵懂地赶下了车。
于是当祝成看见高三一班的车终于到了,兴致勃勃地冲过来准备迎接江序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兵荒马乱之中,只有江大少爷两手攥着背包带子,打着呵欠,懒洋洋地就下了车。
一身孑然,看上去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而他身后的陆濯肩上手上都拎着江序的东西,淡定娴熟得就像一棵从业经历丰富的帅气圣诞树。
溺爱。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溺爱!
祝成觉得这对于江序个人的独立成长来说,是个非常不好的现象,当即就义正辞严地开了口:“江序!你太过分了!”
他吼得太大声。
江序打着哈欠的动作猛然一顿。
然后祝成就无比生气地喊道:“你和陆濯穿情侣装居然不带上我!你就是赤/裸裸的偏心!你说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更爱我!”
他喊得活像一个把老公捉奸在床的糟糠之妻。
停车场里的人同时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投来了灼热滚烫的好奇眼神,仿佛几百只在瓜田里嗷嗷待哺的猹终于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瓜。
而被猹围观的江甜瓜本人:“……”
草。
“祝成,你脑子有病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穿情……”
“情侣装本来就是两个人穿的,再叫上你,你不觉得很奇怪。”
“?”
江序还没骂完,身后就轻描淡写地传来这么一句。
江序震惊回头,就看见陆濯正站在他的身后,淡定从容地看着祝成,说道:“而且我是他同桌,你又不是他同桌,莫非你想当第三者。”
江序:“……?”
这话是这么说的?!
不等他说出到底哪里不对,另一头的祝成则又义愤填膺地开了口:“行,我知道了,竹马终究是打不过天降,我祝你们幸福!”
江序:“??”
这话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范湃就没好气地路过:“敢情还穿上品如的衣服了,几个大男人,一天到晚,gay里gay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江序:“???”
这话真的能这么说的?!
他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孤立了。
“不是!你们……”
然而他话还没好说完,最后下车的沈易就已经拿着喇叭,在他身后大声喊道:“行了,动作都麻利点。所有人两两组队,去服务中心领取自己的帐篷,搭好后就各自活动,禁止打架,禁止玩水,禁止偷偷谈恋爱,除此以外,自由活动,但是好地方有限,所以小马尔济斯,你也赶快,不然回头找不到好地方,还说我们学校苛待你。”
“不是……”
江序根本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就被陆濯和祝成稀里糊涂地架着往露营中心走了过去。
等到领完东西,拿回帐篷后,江序就完全没有心思再去想什么Gay里Gay气的情侣装了。
“这搭建示意图他确定画得没问题?!”
向来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江序,举着那张老式帐篷的搭建示意图,横看竖看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帐篷不是一拉一抖,再捆几下就搭好了吗?!”
大少爷发出了致命的灵魂一问。
陆濯则已经拎起骨架,上了手:“你说的那种是价格一个可以抵这种十个的高级帐篷,所以还是我来吧。”
“不行!”江序想都没想就抬起头,“这是我们俩晚上一起要睡的,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
但这种帐篷是最老式的帐篷,东西都笨重得不行,有的支架还生了锈。
陆濯舍不得让江序细皮嫩肉地来干这种苦差事,便耐心哄道:“你也没有扔下我不管。你不去帮祝成搭好烧烤架子,晚上我们吃什么?”
“可是……”
“而且这种帐篷是最老式的帐篷,东西都挺笨重的,我以前有经验也,自己上手比较快,人多了反而可能会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