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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他气陆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爷爷查出肿瘤是,缺钱需要去赛车是,就连赛车后受伤也是,就好像无论他对陆濯有多好,可陆濯依然不需要他一样。
他也气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总是要陆濯承担这么多委屈。
更气自己没用,好像什么都不能给陆濯,都帮不到陆濯,唯一有用的就是江自林儿子的这个身份,可是对于陆濯来说,这又何尝不是来自现实的一种嘲讽。
他想要气的太多,可是气到最后,又全是心疼和无力。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克制住情绪,哽咽道:“算了,没事,还是先给你上药吧,你坐好,别乱动,我上去拿药。”
江序说完,就自己噔噔噔地爬上了阁楼。
然而尽管药箱很快被熟门熟路地找到,纱布却没了踪迹。
可是他上次明明还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见过,这次怎么就不见了。
江序越急就找得越慌乱,找得越慌乱心里也就更急。
这种慌乱急促之中,他一不小心就把陈旧的木抽屉一下用力彻底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乒里乓啷地就全部摔落在地。
江序又连忙蹲身弯腰去捡。
然而蹲下身的那一刻,他却透过抽屉后面乍然空下的缝隙看见了柜身后面的暗格,隐隐地露出了一个糖果罐子的一角。
那是一个八角形的糖果罐子,差不多有八寸大,桶身也极高,从边沿的斑驳锈迹不难看出已经有了些年头,而罐身上则是充满童趣烂漫的儿童插画。
这个罐子,他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他小时候法国很流行的一个品牌的糖果盒子,那时候他们社区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而他因为格外喜欢这种风格的插画,也很爱吃甜食,所以在家里攒下了很多个,后来也带回了南雾,所以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物什。
可是陆濯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产自于法国的糖果罐子。
而这个产自于法国的糖果罐子又为什么会被他如此珍视般地藏在了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
江序知道乱翻别人的东西和偷看别人的东西都是不对的行为,他从小学到的道理和修养也本应该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可是那一刻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和莫名的奇怪的直觉,让他觉得他想要去打开那个糖果罐子。
就像一个充满致命吸引力的潘多拉魔盒,即使明知不应该,可是还是无法抗拒那种诱惑。
于是江序朝着那个暗格,缓缓伸出了他的手。
原来
Chapter.34
然而就在江序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糖果罐子的那一刻,身后突然传来了“噔噔噔”的有人上楼的声音。
江序回头:“你怎么上来了?”
“我听到有动静,就上来看看。”陆濯说着,视线就落到了江序伸出的那只手臂上。
江序一顿,然后连忙收回,飞快道:“那个,对不起,我就是想找纱布,结果把你的抽屉弄下来,但是你放心,我肯定马上给你收好!”
江序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既有心虚,又有某种隐隐的期待。
他心虚的是怕陆濯发现自己想去触碰他的秘密,可是期待的也是陆濯发现自己想去触碰他的秘密,然后把秘密顺势分享给他。
然而陆濯只是说了一句“没事”,就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纱布,然后蹲下身,用右手把地下散落的东西收进了抽屉,再若无其事一般地把屉身放回了那个空格。
潘多拉的魔盒被彻底挡上。
陆濯像是只字也不想提。
而当抽屉合拢发出“吧嗒”一声的瞬间,江序心里一跳,鬼使神差地就说出了一句:“那个里面的糖果盒子……”
陆濯身形一顿。
江序赶紧解释:“我没有打开看!就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糖果盒……”
“我喜欢的人送的。”陆濯说得轻描淡写,却又低沉温柔,“所以对不起,江序,现在还不能给你看,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陆濯立在书桌前,微低着头,一只手淌着鲜血垂下,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抽屉侧颜。
残阳从西方落下了些熔熔余光,把陆濯的侧颜切割得晦暗又分明。
江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只觉得心里一疼,紧接着就泛起了一种说不出的酸闷和委屈。
果然,陆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哪怕陆濯说了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可是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陆濯就是个大骗子。
他根本就没拿他当最好的兄弟,起码就先比不过他心里的那个白月光。
而且沈老师也是个大骗子。
说什么他需求的情绪都得到了满足,可是明明就没有。
陆濯根本没有像他把陆濯当成最特别的人一样也把他当成最特别的人。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江序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一把从陆濯右手里扯过纱布,就凶巴巴道:“坐下!”
陆濯看他这样,有些心疼,刚准备开口说什么。
江序就又凶了一句:“坐下!我现在还指挥不动你了,是不是!”
“指挥得动,怎么指挥不动。”陆濯生怕真把小少爷给惹生气了,一边温声安抚着,一边在床边坐下,伸出了左手。
江序虽然委屈生气又难过,但一看到陆濯的手,涌上的很多是心疼和自责,所以无论是涂药,还是包扎,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陆濯则忍着疼,一声不吭。
然而他不吭声,江序反而更生气了,抬头凶道:“你都不知道叫唤两声吗!”
陆濯:“?”
“受伤了你就不疼吗!”
“……”陆濯说,“疼。”
“疼的话你为什么不叫!”
“……”陆濯说,“因为没有那个习惯。”
“为什么没有那个习惯!”
“……”这一次陆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是问,“江序,你到底怎么了?”
他这么一问,江序更气了:“我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没点……”
话没说完,楼下就猛然传来粗暴一句:“卧槽!店里这是遭贼了嘛!”
紧接着楼梯带动阁楼就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等到花哥看清楚楼上略显诡异的场景和不算友善的氛围时,才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
江序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就低头把手上的绷带打上了一个怒气冲冲的蝴蝶结。
花哥则看了看陆濯那只被包成了馒头一样的手掌愣了一下,又缓缓抬头看向了陆濯,像是在询问“你又怎么惹着这大少爷了”。
陆濯显然不准备回答,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花哥连忙道:“哦!这不是马上到饭点了么,李孃炖了点汤,让我送过来,叫你给老爷子送去,但是你现在这个手……”
不像是能去送汤的手。
毕竟虽然右手还能动,可是顶着这么个馒头去医院看老爷子,那是生怕老爷子血压不够高啊。
陆濯也意识到这一点,刚想让花哥随便找个借口。
江序就凶巴巴地扔出一句:“我去!”
陆濯和花哥回过头:“?”
江序心里还憋着一肚子五味杂陈的气,又不想被陆濯看出委屈,就继续凶道:“反正他这样也不能去,而且老爷子不是挺喜欢我的吗,那就说店里很忙,陆濯走不开,让我帮忙送送,我还能顺便哄老爷子开心,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是没问题,就是明明是在做好事,但是这么凶干嘛……
花哥想问又不敢问。
毕竟他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两百斤胖子。
正好楼下传来了声音:“店里有没有人啊,给我们家送点油面去啊。”
花哥连忙应道:“有有有!就是……”
“一点油面我还是拎得动的。”陆濯说着站起身,“我正好再顺路去药店那儿买点防感染的药,你照顾好江序。”
“不用照顾!”
江序说完就接过保温桶,抱在怀里气冲冲地下了楼。
花哥抬眸:“怎么了这是?”
陆濯说:“是我的不对。”
“???”
还能是陆濯的不对?!
花哥虽然不懂,但拿陆濯这个恋爱脑也没有办法,楼下大少爷又开始催促,花哥只能拖着笨重的身子又匆匆下了楼。
“不是,你和陆濯好长时间没见了,怎么一见就又闹起了脾气呢?”
一直到了医院,江序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江序以前的脾气虽然也很容易炸毛,但却好哄得很,几乎没有过续航这么久的。
花哥忍不住就问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江序越想越气,又生怕自己的情绪进了病房后影响到陆老爷子的情绪,于是在走廊入口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道,“陆濯为了五百块钱去赛车的事你也知道对不对!”
“不是……”
花哥突如其来地被质问了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虚的反应很快就暴露了答案。
“我就知道!”江序的眼睛又红了,“他缺钱可以告诉你,赛车可以告诉你,喜欢谁可以告诉你,但就是不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兄弟!他告诉我这些,难道我会不帮他吗!”
花哥虽然私心里是拿陆濯当更亲近的人,可是他也是喜欢江序这个小孩儿的,看江序眼睛一红,顿时也慌了:“不是,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难道就因为你们认识得更久,但我们只认识了两个多月吗,可是我对他好不好,你们看不出来吗,有什么事情难道就不能告诉我,大家一起想办法吗!”
江序质问得气势汹汹又委屈难过。
花哥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江序就已经再次飞快开了口:“而且他缺钱不会告诉我吗?急用钱不能问我借吗?我知道他有自尊心,可是我又没说不用他还,他至于宁愿飚摩托车玩命也不向我我开口吗?到底有没有拿我当过真心的朋友!”
“他当然拿你当真心的朋友!”眼看江序的话一句比一句问得急,一句比一句问得委屈,一句比一句问得难过,花哥终于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但他没法问你借!”
“他凭什么没法问我借,他……”
“他去飙赛车挣钱是为了你!”
“?”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江序红着鼻尖,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花哥虽然答应过陆濯不让江序知道,可是他本来就替陆濯觉得憋屈,现在看到江序也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了的样子,他一个急性子,实在没办法,只能脱口而出地喊出了答案。
喊完之后,虽有片刻的懊悔,但也没有再多想,只是继续答道:“因为你想让他陪你去秋游,但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钱又要得急,所以他只能这么去挣!”
江序:“所以……”
“所以你让他怎么去问你借?怎么去给你开这个口?”花哥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他如果跟你开口了,你会不会自责?会不会心疼?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不懂事的事?”
“而且他如果没拿你当最重要的人,为什么明明没有兴趣,还是要陪你去露营,为什么明明已经摔出一身伤了,还要熬夜去给你做那个什么彩色小兔子?”
“还有你以为他真的很闲,很想去参加那个什么两人三足吗?他每天在黑板上写那些,就是写给你看的。想让你知道只要你过了心里别扭的那个坎,就随时可以回来找他玩!”
“他知道你在别扭什么,也理解你的别扭,更知道你脸皮薄,所以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依着你,顺着你,是因为他没脾气吗?不是!是因为他怕你不高兴,怕你难过委屈,怕你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了,最后又一个人跑到千里迢迢的地方,他再也把你找不回来!”
“有的事情他没有办法给你说,不是因为他不在意你,而是因为他太在意你,太喜欢你,太害怕失去你,所以才不敢说!”
花哥一口气喊完这些之后,整张脸已经涨得通红,脖颈也鼓起青筋,双手忍不住插着腰,喘气了粗重的气,手臂上面纹着的青龙也因此显得狰狞。
江序却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陆濯不给他说,是因为太在意,太喜欢,太害怕失去他?
这是什么意思。
陆濯喜欢的难道不是那个名字是三个字的救过他的白月光少年吗?
怎么会……
而就在他愣神之间,身后传来了和蔼又有些惊喜的一句:“诶,小爱国,你怎么来啦?”
小爱国?
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个称呼?
江序呆呆地转回了头。
陆濯的爷爷正一脸慈爱地看着他,笑着说:“我想起来啦,你就是小时候家属大院里陆濯最喜欢的那个小娃娃,小爱国呀。当时我们每次去你们家属大院送水,陆濯会给你带一根红领巾,你难道都忘啦?”
他没忘。
他记得那个小哥哥,也记得和小哥哥一起来送水的那个大爷。
只那时候的送水大爷还是身体健壮,精神矍铄,全然不是眼前这个老人的这幅模样。
而那个小哥哥他则是因为那时候中文不好,从来没有记得过他的姓名。
所以小爱国,江爱国……
那一刻江序好像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他一句话都来不及再说,把保温桶一把塞进花哥的怀里,就疯了一样地向医院门口跑了过去。
他想去验证,验证这一切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
他也想去弄明白,一切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
而等他终于跑回山脚的杂货店,冲上二楼,拉开抽屉,抱出了暗格里的那个糖果罐子,打开了那个铁盖,将那些经年尘封的记忆终于暴露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晖之下时。
那滴他忍了许久许久的眼泪,终于“吧嗒”一声,砸在了铁皮盒上,将那缕光,砸了个粉碎。
因为那个糖果罐子的最上面是一个笔记本,而那个笔记本上用深深浅浅的字迹,写满了同样一个名字。
江爱国。
那也是他们在夏日重逢时,陆濯喊出的第一个,关于他的名字。
所以从始至终,兜兜转转,从来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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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5
陆濯小时候最喜欢的小娃娃是他。
年少时救了陆濯的那个白月光也是他。
陆濯曾经暗恋了很久的那个少年是他。
现在坦然地承认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也是他。
在陆濯那些为数不多的爱与被爱里,除了亲人至友,从始至终兜兜转转的全是他。
而那个糖果盒子里,除了那本笔记本,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比如一幅儿童涂鸦,画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大小孩牵着一个金色头发小小孩,画得奇形怪状,色彩诡异,红色的衣服配着绿色的裤子,画面空白处还画满了爱心,是他第一次画给那个小哥哥的画。
再比如一朵用纸做的康乃馨,做得歪歪扭扭,还被涂得五彩斑斓,是他在手工课上的成品,他记得当时做了五枝,做完后带回家,分给了所有喜欢的人的,爸爸妈妈,姥姥姥爷,还有那个小哥哥。
还比如一颗用小小的玻璃瓶子装着的乳牙,那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小孩儿的乳牙会带来好运,于是掉下第一个牙齿的时候,就傻乎乎地小心收好,然后缺着个牙巴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要送给那个小哥哥。
其余的还有一张贺卡,一颗巧克力,一根棒棒糖,一个小赛车,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甚至还有一页作文纸。
作文纸最上方的题目是《我zui喜欢的人》,用歪歪扭扭的童真笔迹写着:
[我有一个zui喜欢的人,他是每天会给我带红ling巾的小哥哥,我zui爱的人是爸爸妈妈,但我zui喜欢的人就是他,我记不住他的名字,因为他的名字我不认识,他就让我叫他小哥哥,小哥哥很帅,还很好,他叫我小洋娃娃,不叫我小洋gui子,还很wenrou,所以我zui喜欢他,我要和他做一bei子的好朋友]
那个“一bei子”上面则被一道又一道红线,画出了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圈。
像是被赠予了这篇作文纸的人,曾无数次地拿出这张纸反复挑灯阅读,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地因为那个“一bei子”而郑重地应下了这个誓言。
然而说下这个“一辈子”誓言的人,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大笨蛋。
他记不得小哥哥的名字,记不得小哥哥的长相,甚至记不得自己曾经救过他。
直到糖果盒子里这些早已被他尘封起来的记忆重见天日时,他看着那一个又一个的“江爱国”,才终于想起了许多许多他曾经不明白的或者忽视了的记忆。
比如为什么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陆濯那样性格的人却愿意那样哄着他,逗着他,纵容着他,还夸他可爱。
又比如为什么明明他们只是刚刚认识,陆濯却知道他只喝热好的牛奶,喜欢吃在泡面汤里打散的蛋,还愿意花一个星期的生活费给他买一份鳗鱼饭,就为了哄好赌气的他。
再比如为什么明明他只是被要了一个微信号码,陆濯竟然就会说出“他有男朋友了”那样的话,还对他想给他擦身体这件事的反应那么大。
还比如为什么明明只是唱了一首《富士山下》,陆濯却唱得那么难过,那么悲伤,还告诉他和他喜欢的那个人一样好,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而在萤火虫下,陆濯看着他的眼神又那么的深情而无望。
因为陆濯没有骗他,在陆濯心里,他的确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沈老师也没有骗他,他的所有情感需求其实早就在陆濯身上得到了满足和投射。
答案之书更没有骗他,陆濯喜欢的人的确近在咫尺,而他也的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如果记忆力再好一点,再聪明一点,再更能共情别人的苦难一点,其实他就早应该明白的,陆濯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他。
可是的确如沈老师所说,他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遂,拥有太多的爱,对他好的人也实在太多,所以哪怕他记得曾经有个人对自己很好,也很喜欢那人。
但却永远不会像陆濯那般,记在心里,分分秒秒,都念念不忘。
因为对于陆濯来说,他得到的爱实在太少太少,所以他才把自己当成了生命里的太阳。
甚至就连陆濯的微信头像,也都源自于他小时候的一次信手涂鸦。
只是把原本的蓝底红太阳,换成了白底黑太阳。
陆濯难道就是这样,凭借着年少时的一些温暖,就撑过了如此漫长又孤单的思念和喜欢吗?
江序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就像他根本不敢去想象,陆濯一次又一次地认出自己,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认出他,那时候陆濯的心里到底是有多失望,多难过,多苦涩,又多无奈。
“所以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江序又砸下了一滴眼泪,嗓音哽咽地问着身后匆匆跟上来的花哥。
“我初一那次是因为淋了雨,发了高烧,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救过他,也不记得我们一起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所以我没有认出来他,可是他都记得啊,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江序问出这些话时,像是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陆濯不告诉他,不明白陆濯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深深地藏在心底。
可是这也不能怪江序。
因为他坦然地接受过这么多的爱,又坦然地给予出过这么多的爱,他又怎么会明白,仅仅一个“爱”字,对于陆濯这样的人来说,到底承载了多少无法诉之于口的隐晦和艰难。
花哥叹了口气:“因为他没有办法告诉你。”
江序抬起头。
花哥说:“你们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他怎么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告诉你他喜欢你呢?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肆无忌惮地喜欢一个人的。”
花哥说这话时的语气,莫名地变得有些像陆濯。
江序却还是不太明白。
花哥又问:“他告诉了你,然后呢?”
“然后……”
“然后你做好和他在一起的准备了吗?”
江序哑然,他并没有想过这一点。
花哥继续问道:“就算你想和他在一起,那你们你们能坦然面对世俗眼光的指指点点吗?你们又能过得了父母那关吗?就算都能,你们还这么小,你要出国,陆濯又是这么个家庭情况,你觉得你们真的能有个未来吗?”
“好,就算你觉得能,你又想过陆濯吗?就连想陪你去露营一次,他都需要去飚摩托车玩命地挣钱,那你们在一起后,你们不约会吗?谈异地恋往返不需要机票吗?逢年过节他不需要给你准备礼物吗?为了维持一段平等的恋爱,他不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吗?”
“是,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你也不需要他给你什么,而且我和你一样,都相信陆濯以后一定会大有可为。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陆濯他就是没有能力和你在一起。”
“所以他才没有办法跟你开口,因为怕一旦开了这个口,如果你不喜欢他,你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也怕你喜欢他,你们在一起了,可是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也没有能力去维护你们这段感情,然后在漫长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里,闹得不欢而散,再也回不到从前。”
“所以江序,你想象中的那种肆无忌惮的喜欢和爱情,只存在于你们那样的人里,因为你们想要什么都有。可是陆濯他不是你们那样的人,他要承担的太多了,想给的也太多了。”
“所以你说,他该怎么告诉你?”
窗外的夕阳已经彻底坠入地平线,吞噬了最后一缕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