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眼看锅里就要从南北对峙变成三国鼎立,江序挤得头上都开始冒起了汗。
然后第四双筷子就加入了战场。
江序瞪大眼睛,正准备提高警惕,那双筷子就稳准狠地夹起一粒牛肉丸放进了江序碗里。
江序:“?”
难道有高手?
紧接着那位高手就又夹起了一粒,再放入江序碗中,并且没有停下的打算。
一粒,两粒,三粒,四粒……”
二十秒后,锅里的十二粒牛肉丸全部在江序的大木碗里滚了个滴溜圆。
江序:“……”
祝成:“……”
徐一涛:“……”
“不是!陆濯!你也太过分了!”
徐一涛第一个奋起反抗。
陆濯却说:“不是你说的各凭本事?”
徐一涛:“。”
好有道理。
“但江序凭的是你的本事!这不公平!”
祝成第二个奋起反抗。
陆濯又说:“我本来就偏心江序,为什么要和你们讲公平?”
祝成:“。”
也好有道理。
两个敌对势力哑口无言。
江序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立马嘚瑟地牙尖嘴利起来,而是低头飞快地刨着自己碗里的牛肉粒,耳朵快红成和火锅底料一个色。
陆濯本能发现不对,微顿半晌后,才问:“不喜欢吃牛肉丸?”
“啊?没有!”江序从牛肉丸中抬起头,飞快道,“就是,那个,我觉得我们不能当和他们一样没有素质的人,可以稍微公平一点!”
“行。”
陆濯从善如流。
等到第二盘牛肉丸漂浮起来的时候,的确也没有全部夹进江序碗里了,只是慢条斯理分着食:“林绻一个,你一个,祝成一个,你一个,徐一涛一个,你一个,陆濯一个,你一个,江序一个,你一个。”
十二粒牛肉丸再次分完。
江序:“……”
祝成:“……”
徐一涛:“……”
祝成:“我感觉好像平均了。”
徐一涛:“但又没有完全平均。”
祝成:“所以……”
徐一涛:“陆濯!你这也太偏心了!”
祝成:“就是!你就算偏心也要有个底线!你这也太耙耳朵了!”
徐一涛:“就是!你要是暗恋江序就直说!”
“不是!你们说什么呢!”
江序刚想出声阻止。
陆濯就已经轻描淡写地笑了声:“怎么,难道还不许我暗恋江序?”
江序戛然顿住,一脸惊恐。
然而因为陆濯笑得太过轻描淡写,像是只是接了祝成和徐一涛的一个梗。
徐一涛和祝成反而没有多想,只是阴阳怪气道:“许,怎么不许,你陆神要暗恋谁,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不能拿牛肉丸开玩笑啊!爱你就直接大声说出来,不然就像前几天我们看的那个片子,叫什么,诶,什么来着……”
徐一涛说到一半,愣是回忆不起来,皱着眉想了半天。
一旁远离硝烟,默默进食着蔬菜的林绻冷不丁补了句:“两小无猜。”
“对!两小无猜!”徐一涛当即一拍大腿,“就像两小无猜的那俩男女主一样,明明互相喜欢对方,结果谁都不敢说,非得折磨对方,还牵连无辜,简直人神共怒!”
徐一涛只是想解题发挥,好名正言顺地索取更多的牛肉丸。
原本还在发愣的江序却突然激愤回道:“谁互相喜欢但不敢说啦!而且就算是互相喜欢不敢说,但每个人也有每个人自己的苦衷,你什么都不懂,在这儿有什好共怒的!”
他喊得过于不假思索又过于义愤填膺,像是突然被触碰到了什么逆鳞。
整个火锅桌上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江序握着筷子:“。”
他好像又反应过度了。
主要这部电影他也看过,讲的是男女主人公因为一个叫做“敢不敢”的游戏而相遇,
游戏规则大概就是当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提出挑战,并问他“敢不敢”,另一个人必须说”敢”,否则就是输了游戏。
还是孩童的男女主人公,就因为这个游戏相遇,然后一玩就是十多年,这十几年里,因为这个游戏,他们做尽了荒唐之事,他们几乎什么都敢,除了承认彼此相爱。
到了后来,女主提出两人先暂时分别四年,她这次提出的挑战,则是问男主敢不敢伤害自己,结果等到四年过去,男主为了游戏的胜利,竟然真的决定另娶她人。
江序当时把电影看到这里就看不下去了,因为他完全不能理解,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折磨,牵连,爱就勇敢说出来,不行吗?
于是在众人直接又不解的整齐注视之下,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挑起一粒牛肉丸塞进自己嘴里,并且含糊地表达出了自己真实的意见:“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没错,喜欢对方就该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他,而且万一别人也喜欢你呢,这么错过了多可惜……”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耳根却越来越红,红得已经完全和火锅底料成了一个色儿。
说他没有代入些现实里的什么情况,就是傻子如祝成都不信。
众人纷纷看向了江序,
而陆濯不用看江序,都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苦苦喜欢了那个“白月光”这么多年,对方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所以替他感到不值,想劝他鼓起勇气,早日表白。
他也就什么都没说,只是轻笑了一下,就继续不动声色地替江序涮起了肉。
而剩下几个人虽然未必都知道情况,但却都了解江序的性子,知道有的话题作为玩笑时可以随便开玩笑,可是一旦涉及真事时,那就是半点都不能提及。
于是在短暂的各有所思的尴尬注视之后。
徐一涛率先打破了沉默:“啊,对!我就欣赏我们序哥这样的性格!所以咱们也来玩敢不敢的游戏吧!”
“?!”
又玩游戏?!
本来还在心虚不好意思的江序猛然抬头。
上次玩个答案之书就已经把他玩的感冒发烧,这次又要玩啥?!
徐一涛则兴致勃勃:“序哥,你别用这么惊恐的眼神看我,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不能电影里面男女主那样玩得那么大,不过我觉得可以改良一下。”
徐一涛说着就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大许愿瓶,再从大许愿瓶里拿出五个放着纸卷的小许愿瓶:“这玩意儿大家都见过。”
“当然见过,但你这书包里怎么啥都有?”
祝成实在没明白。
徐一涛也懒得理他:“你别管!反正我们每个人就拿个瓶子,在纸上写上自己最想做但又最不敢做的事,然后问自己敢不敢,再把这些瓶子都埋到楼下的那棵树底下。如果哪天做到了,就把自己的那个瓶子挖出来,剩下的所有人就都得帮他做一件事,要是七年之后,还没有做到,就去实外的主席台山上,大喊三声我是‘胆小鬼‘,你们敢不敢!”
“敢!怎么不敢!”祝成直接拿起笔,“我现在就写,祝成,你敢不敢一口气吃完火锅里面的牛肉丸全部吃完!”
“去你妈的!”徐一涛抢回笔,“说了,是要写自己最想做又最害怕做的事,不然我们到时候可不认账。
“就是就是。”林绻连忙附和,“反正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江序,陆濯,你俩玩吗?”
她看向江序,眼神充满期待。
江序:“我……”
“我玩。”
陆濯低低应了声。
江序侧头。
陆濯接过纸笔,垂下眼睫,说:“正好我也想看看七年以内,我敢不敢。”
七年是一个很玄妙的时间,七年之痒,七年手婚,七年成人。
七年时间,足够成长很多,也足够改变很多。
陆濯的语气眉眼都很淡,江序却第一次从那份淡里看懂了很多。
他顿了顿,说:“那我也玩。”
然后接过纸,拿起笔,就开始上面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问题。
结果因为太过认真,而一时忽略了脑壳顶上那颗鬼鬼祟祟的寸头脑袋。
直到祝成挤弄着他那双散光两百度的眼睛,不太确认地念出了一个“陆……什么……起”后,江序才连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心愿纸,恼羞成怒地喊道:“怎么有人当小偷啊!”
“不是,我怎么就当小偷了!”祝成非常不解,并且大方地拿出了心愿纸,“这有啥不能给大家伙看的啊,给你们看我的,‘祝成,你敢不敢在七年之内摆脱父母的期望,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文学家‘,这写得多正义啊,你咋就那么心虚呢?”
祝成反客为主,开始质问。
偏偏江序还真的心虚,捂着心愿纸,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个答案来。
还是陆濯最先解围:“你敢随便给别人看,是因为你脸皮厚,还不准江序一个i人,敏感脆弱又内向一下?”
“i”人江序:“就是!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脸皮厚!”
祝成:“?”
谁“i”?!
而林绻显然也不站在他这一头:“就是!正常人谁愿意给别人看!”
祝成:“??”
就连徐一涛都临门一脚大踹:“哎呀,祝成,你就别捣乱了,显得发慌不如先下去挖坑。”
祝成:“???”
为什么他觉得陆濯不被排挤之后,他开始被排挤了?
“你们这是校园霸凌!知不知道!”
祝成一边哀嚎,一边悲愤地拿起铲子,就去杂货店前的那棵老榕树下挖起了坑,还一挖一个不吱声。
江序则飞速地写完了那张纸条,灵敏地卷好,就一把塞进了许愿瓶,死死地用木塞堵住瓶口,生怕再有谁看见。
陆濯把他这一切动作收进眼底后,才又收回视线,继续慢条斯理地写完了自己的挑战内容,小心翼翼地放进许愿瓶,并封好了口子,
每个小许愿瓶外面都被贴上林绻贴姓名标签,再放进徐一涛的大许愿瓶里,一起被埋进了祝成刚刚挖出的土坑。
当一切忙完,最后一抔土被几人坟头蹦迪般地踩严实之后,弦月已经挂上了树枝。
“也不知道七年之后我们还记不记得这棵老榕树下有这么一个东西。”
林绻到底心思更细腻敏感些,看着眼前的这抔土,想到这是他们中学生涯的最后一年,不免有些感慨。
徐一涛却不喜欢这样伤感的氛围,直接一手搭上林绻的肩膀,一手搂过祝成的脖子:“废话!当然会!说不定到时候陆濯的老陆杂货店都已经变成了小陆会员超市了呢,反正我们说好了,咱哥几个,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准耍赖,七年之后,必须聚齐,听到没!”
林绻嫌弃地抖开他:“谁跟你哥儿几个了!不过,反正到时候我肯定回来。”
说着,她抿着唇,睁大眼睛,勾了勾肩上的背包带子,像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陆濯也少有的很给面子,点了点头:“嗯,我也不耍赖。”
“行,陆神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徐一涛拍了拍林绻和祝成的肩,“天也不早了,明天还升旗仪式,我们就先走了,陆神拜拜,序哥拜拜!”
说完,把手一挥,三个就打打闹闹,上了不远处正好停下的公交8号线。
车辆驶离,原本热闹的杂货店又在深秋的夜里归为静谧,就只剩下了江序和陆濯两个人。
“那个……”
江序觉得自己有些话想和陆濯说,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刚刚开口。
陆濯也就先打断了他:“所以陆什么起?”
江序:“?”
陆濯斜倚着那棵榕树,右手插兜,左手自然垂下,垂眸看着他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般地,带着点散淡笑意地问道:“祝成不是说你写的心愿是陆什么起?所以到底是陆什么起?总不能是陆濯的陆,一起的起。”
江序:“……”
祝成这个大嘴巴子真是害人不浅!
虽然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来,但是他也充分尊重陆濯的个人意愿,更何况花哥都那么说了,他就这么贸贸然地捅破了窗户纸,以后可怎么办!
江序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黑芝麻糊,却也激发了他信口胡来的上限:“我写的挑战是,江序,你敢不敢英勇参军,让大陆和海峡对岸的同胞一起过个真正的团圆年,不行啊!”
他说得英勇无畏,理直气壮,还没带一点磕绊,就是耳朵红得厉害。
陆濯眼底的消息也就更深了:“行,怎么不行,毕竟谁让你叫江爱国呢。”
江爱国:“……”
他想起那个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这个名字,顿时又乱了思绪,慌里慌张地扔下一句:“那个,我还要回家画作业,不和你多说了,先走了。”
说完,就抱起画板画夹,踩着山路上的台阶,落荒而逃般地向山上跑去。
浓重的夜色都掩盖不住他慌乱又无措的羞涩。
倒是不像前几天一样躲着他了,但怎么好像变得更不对劲了呢。
陆濯的视线一直目送着江序彻底跑离他的视野后,才重新落回了那抔还没被完全踩实的新土。
他在想,有时候当一个不道德的人,或许也不错。
冰消
Chapter.37
不过陆濯最终还是没有挖开那抔无辜的土。
因为他虽然不是很有道德,却不想破坏他和江序之间的约定。
那样单纯美好的一个人,关于他的所有约定,都应该是作数的。
于是陆濯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那抔承载了太多秘密的泥土,就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了那个粉色头像。
[Moth]:你好
[他的表妹]:?
[Moth]:谢谢你上次帮的我的忙,江序好像已经不生我的气了,也没有再躲我了
[他的表妹]:???
可是她上次啥也没做就被江序口头拉黑了,连委托协议都解约了,也没帮上忙啊。
这是咋回事?
难道她哥自己想通了?
苏爱民在大洋彼岸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就又收到了[实外第一真男神]的消息:不过能麻烦你再帮我一个忙嘛
苏幕义不容辞:[好说好说,您尽管开口!]
而陆濯得到这个回答后,只是向苏幕发去了一个名片,顺便配文:[麻烦你帮我向他推荐一个人]
·
江序则根本顾不上回头看看陆濯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为他担心只要自己一回头,就又会对上陆濯那双深情而无望的眼。
以前他以为陆濯是眼睛长得深邃,所以才看狗都那个眼神,现在却明白了原来那里面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深情。
江序只要想到这个就觉得心里难受,可是他又偏偏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莽撞地告诉陆濯自己知道了他的心思,只能落荒而逃一般地跑回了家里。
然后把画板画夹往地毯上一放,就整个人埋进了客厅的大沙发里。
他只觉得自己脑袋一团乱麻。
他又怕陆濯会看到许愿瓶上的问题,又怕陆濯不会看到许愿瓶上的问题。
可是不管陆濯看不看得到,他都更好奇陆濯在那个许愿瓶里写了什么问题。
而且陆濯说想看看七年之内敢不敢做到。
那是和自己有关的?
比如七年之内敢不敢和自己在一起?
可是按花哥说的,陆濯那么消极的性子,好像又不会写这么主动的愿望。
那莫非写的是,七年之内敢不敢放弃暗恋自己?
想到可能是后者,江序烦躁地抄起一个抱枕就狠狠捂住自己的脑袋,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活活闷死。
要是这么好一个陆濯突然不喜欢他了。
他上哪儿说理去!
真是烦死了。
别人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时候,都是高兴的,兴奋的,雀跃的,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变成又烦又愁又纠结了。
江序没想到自己母胎单身了十七八年,结果一开窍,就遇上了这么一个世纪大难题。
可是说到底,还是因为陆濯太苦了。
出生得太苦了,成长得太苦了,暗恋得也太苦了。
所以即使是他如此纠结烦躁,可是也不敢任性戳破,因为陆濯想守护的东西,他也很想和陆濯一起好好守护。
这么想着,江序心里倒是没有那么乱了。
他爬起身,拿出手机,点开了陆濯的朋友圈。
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好好了解陆濯的渴望,可是现在想了的时候,等打开陆濯的朋友圈,却发现是三天可见。
只有一首《富士山下》的分享链接,出现在了朋友圈的顶端。
江序唇角微抿,正准备退出,突然发现陆濯的微信昵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修改成了[Moth],因为之前都是备注的姓名,所以江序之前并没有发现。
Moth……
江序突然想起什么,飞快点开花哥的朋友圈,往下划拉了好久,果然找到了记忆里的那条朋友圈,
内容:[爱上一个只能仰望的人,就像飞蛾爱上扑火,注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单向奔赴]
时间:[2017年9月8日晚23点44分]
正好是上周五的深夜。
而Moth的中文意思正好是飞蛾。
陆濯又曾经说过飞蛾是一种趋光性的生物。
所以那天晚上陆濯说出那句话时,竟是这样的心境。
可是如果真的只是徒劳无功的单向奔赴,又怎么还愿意去喜欢呢,难道就因为他是所谓的“光”吗。
江序想象着那一刻陆濯说话的样子,心疼酸软和委屈不值就齐齐涌上了心头,好不容易淡下去的眼眶,又泛上些许微红。
江自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样的表情,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江序忙擦了一把眼角,说:“没谁欺负我,就是我自己画画没画好,被沈老骂了,让回来先自己悟一段时间,我就有点沮丧。”
江序说得倒也合情合理。
江自林也就“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不过没事,你还年轻,可以慢慢来,反正你爸我肯定相信你的天赋,毕竟虎父无犬子嘛。”
江自林惯用地想用父子之间的插科打诨来缓解一下江序的心情。
江序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立马跳起来反驳他不要脸,而是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爸。”
难得的有些委屈撒娇的语气。
江自林不禁挑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