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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九监狱位于南部军事基地最深处。探视需要递交申请,通过军部高层审核。

第70章

第九监狱位于南部军事基地最深处。探视需要递交申请,通过军部高层审核。
头顶开了扇窗,清晨日光从玻璃中洒下来,铁门正对面是审讯台。

刚进来的犯人一般有个悔恨期,也不是悔恨自己为什么做坏事,主要悔恨自己为什么被抓住。华之闵很能感同身受,他双手枕在脑后,猜测前来审问自己的Alpha军官是哪一位。

没多久,拧转开锁的声传来,接着是问候。

“少校。”

“少校。”

华之闵将头靠在墙壁上,转过头,兴味地说:“是你啊,蛇蝎。”

“这桩案件不该你审,少校,你的手伸进了太平洋。”

进来的Alpha栗色军服领口开了两颗扣子,“哐”拉开凳子,坐下。他双手抱臂,眼尾胎记深红。

佘歇冷漠:“失踪在便利店的Omega,你对他做了什么?”

华之闵微笑侧头:“什么Omega?”

“半小时前我们在一家地下诊所发现那名失踪的Omega,他身上有呼吸机和心脏起搏器,腺体被挖空,生命体征微弱。”

“信息素匹配度高达一定程度Omega无法拒绝Alpha提出的一切请求,比如置换腺体。少校,你如果问我他消失期间遇到了什么,这是我的猜测。”

华之闵:“他自愿躺上那张手术台,没有任何痛苦。”

佘歇沉沉:“三分钟前,他死了。”

华之闵卷起报纸,相当可惜地说:“这样啊,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他被害前找到他,他死的很无辜。”

佘歇:“你出现在监控器中。”

“我是凶手,根本不必要出现在那条街上。少校,你低估了Alpha和Omega之间信息素的吸引力,如同蜜蜂遇到花粉,飞蛾遇到火。”

华之闵兴致盎然问:“我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见他?”

佘歇身边的Alpha士兵沉不住气,正要说话被佘歇制止。他的长官整个后靠在审讯椅冰冷的铁架上,最脆弱的腺体抵住横栏。

“你要成熟的腺体。”

“情浓时最佳。”

华之闵终于抬起头。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出色的Alpha,他的信息素等级是稀有的青苔,高信息素等级带来优越骨相和面貌。在所有竞争中无往不利,直至遇见赫琮山。

“Omega腺体在受到Alpha信息素安抚后会迅速成熟,彼此情动时达到最高潮,你在等那一刻。”

“少校,如果我没记错有关腺体移植的一切说明统归禁书。”

监狱中的Alpha站起身,走向阻隔他和佘歇的那道铁门,铁门上窗口露出他耐人寻味的眼睛:“你——是怎么知道?”

“华西崇死了。”

头顶阳光清寂,隔着一片玻璃板,人遍体生寒。华之闵微微眯起眼睛,失笑:“是么。”

佘歇淡淡:“死于急性心梗。”

“死前说了什么?”

“想知道?”

华之闵低叹口气:“想也知道跟我没关系。”

“虫母下一次大规模发情在什么时候?”

“少校,你要懂得世界的本质是利益交换。”

监狱漂浮着灰尘。

佘歇:“你想要什么?”

华之闵:“我要一个人。”

透过那扇小窗,Alpha用一种轻巧着迷的语气说:“我要给他做那场腺体移植手术,用所有虫母的发情期来交换,这是大功一件。如果你将他交给我,你会是未来的指挥官。我看到你想要握有某种权柄的企图,如果你有足够的野心,你会拥有想要的一切。”

“……把他交给我。”

佘歇:“你想知道假如腺体移植手术成功,他会不会爱上你?”

“Alpha和Omega天生一对。”

佘歇嗤笑:“那你为什么没有爱上任何一个Omega?”

华之闵怔忪一秒,继而笑了,唇边弧度渐扩渐大:“这话不像你会说出口的,少校,谁让你来见我?”

“本质是你弱小,胆怯,无法面对失败,不愿接受现实。即使世界上只剩你和他,他是Omega,要因发情期痛苦不堪,也绝不会向你伸手。你很清楚,你为自己找了最漏洞百出的借口。”

佘歇呼出一口气,他身上军裤是沉青,胎记深深浅浅,周身有别于其他Alpha善恶难辨的气质。

“赫琮山让你来的?一石二鸟。”

华之闵:“他没来见我一面我很遗憾,替我向他打个招呼。”

他望向监控器,低语:“……上校。”

佘歇隔着一层探视窗窥见他眼睛,那里涌动着难言的情绪。监视器无声而沉默地闪烁,预告一场死亡邀请函。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如你所说,腺体移植手术做不到,换个提议,赫琮山。半个月后第一波虫潮会袭来,整个帝国被南部军事基地守成铁桶,我知道胜利对你来说何其容易,但你我同样知道战争的代价。现在你有兵不血刃获得成功的捷径。”

“第一场战争是我给你选择的时间,要么你把他交给我,要么……”

华之闵退回两步,幽沉光线落在他唇角,延伸出残忍而诡谲的线条:“我要你——死在第二场战争中。”

很久以后成为上校的佘歇回忆起那一刻,仍能想起监狱中落下的每一粒灰尘,时间无休止拉长的寂静。他总清晰记得自己脑海中浮现了南部指挥官长廊上常年不灭的骨灯,灯下吊坠细珠无风自动。每一任指挥官短寿,长眠于此,守在那条无人问津的长长走道上,渐渐被遗忘。

片刻后,Alpha军官嗓音响起。一如往常,沉稳,清晰,并无异状。好像从很久以前他就在等待这一刻,等待战争的炮火从他身躯上碾压过去,把所有东西交给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精神,灵魂,鲜血,和最后的躯干。

他平静地说:“我答应你。”

唐陪圆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把自己收拾得非常干净,洗了澡,喷了微弱的兰花香水,睁开了八百年没睁开过的眼睛:“再陪我去买两身衣服。”

瞿清雨:“……什么?”

他处理了一堆病例本,发出疑问的单句:“买衣服?”

唐陪圆抓了抓头发,黑着脸说:“下午我要去见他,就那个118。”

瞿清雨往旋转椅上一靠,故意说:“什么118?”

“章绪。”

唐陪圆面无表情说:“我的Alpha。”

他在腺体上纹了一朵蓝色小花,刚好遮住后颈那一刀捅出的丑陋伤口,那朵蓝色小花带着叶片,叶片脉络舒展。

“腺体位置特殊。”

唐陪圆:“当初没缝针,疼得我二十四小时不能闭眼。我去监狱看他,带着能减刑的谅解书,但是他没见我。”

“妈的烦死了,你陪不陪我去。”

瞿清雨从椅背上拎走了自己的衣服:“去去去,你比我还没有耐心,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唐陪圆皱眉回忆:“文员吧,天天写报告。”

两院发言稿被他说成报告。

瞿清雨:“什么时候探监?”

“下午四点,还三个小时。”

“我爸死了把我托付给他家,他爸妈没两年车祸也死了。参加葬礼的时候我刚五岁,他刚二十,我在葬礼上哭得比他还凶,两只手紧紧扒住他脖子,生怕没地儿去了。”

“他这么跟我说的,不过我太小,记不清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老流氓嘴里没一句实话。”

唐陪圆踢了地上石头一脚,他不知道为什么很有说话的兴致。他蜗居在南部军事基地的临时医务室十一年,不听不看不说,对着大桶的泡面发呆,日日夜夜,上面的冷油凝固,连着他也凝固成一座毫无生机的人像。

“我很想他,每年的探监他却不想见我。你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七年,让他这么决绝地不再见我。”

瞿清雨想了想:“他松口就能出来?”

“常规流程不能。”

唐陪圆:“帮我?”

“怎么帮你?”

“先保外就医,等流程走下来,我今天就要把他从监狱带走。”

“两名及两名以上医生的诊断报告。”

唐陪圆斟酌了一会儿,黯然道:“我知道有风险,但是……我一刻都等不了,他的身体……我怕他没有求生的欲望。如果你为难……”

瞿清雨:“两个夜班。”

唐陪圆一愣,抬起头,Beta青年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跟着风声一起过来的是轻笑:“帮我值两个夜班,拖也帮你把人拖出来。”

他跟上去,不自觉笑了:“买什么衣服?”

瞿清雨惊奇道:“你问我?”

唐陪圆:“……我真不知道。”

瞿清雨:“……”

道路两边都是店铺,街道干净笔直,指示牌是洁白颜色。天气好,出了太阳,有人出来晾晒被子。长长铁丝上挂了绒毯,风一吹,绒毛蒲公英似地飞起来。

走了一小段路,唐陪圆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莫名道:“天气真好。”

仿佛压在他心头七年的阴霾飞走,仿佛一道霓虹跨过天边,飞往南部军事基地森严监狱。

监狱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太阳。

唐陪圆在那面衣冠镜面前不断整理自己,他脖颈上挂了一圈白蕾丝,系的结出自他身边的Beta青年之手。瞿医生妙手回春,在他规矩的衬衣黑裤上勾了一圈蕾丝,顺便拉开一颗扣子,又翻折了领口。

做完二人面面相觑,他不自信地问瞿清雨:“行不行……?”

瞿清雨堵上他所有的话:“行。”

会不会有些奇怪,唐陪圆患得患失地看向镜中的Alpha——不够白的皮肤,微垂的眼角,再怎么掩饰也冒出来的黑眼圈。穿得倒还人模狗样,不相匹配的是大大的眼袋,眼角细微的皱纹,一股死了八百年没埋进土里的气质。

唐陪圆无声而悲观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他心里藏着一个垂垂老矣的灵魂,见到什么都不感兴趣,什么新鲜东西都抗拒。

“要不还是算了。”

他企图扯下来脖子上的白蕾丝结,被那双手制止了。瞿清雨轻轻叹了口气,说:“四点了,我们有半个小时。”

里面有狱警大声喊:“118探监!118探监!”

一瞬间唐陪圆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他急匆匆往里走,迈的步子那么大,想要一步回到监狱里那个Alpha身边。

瞿清雨跟着他,眼看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脖子上的白蕾丝结飘啊飘,露出一朵蓝色的小花。

探监室的门敞开,里面坐着那个儒雅的Alpha,囚服像一座牢笼束缚在他身上。他缓缓抬起头,视线一瞬间凝滞——

Alpha青年清瘦不少,白蕾丝花边的丝巾缠在他脖颈上,露出苍白羸弱的皮肤,是不健康的,常年不见阳光的白。他大步走向自己,用响亮的声音叫了一声:“章绪!”

……

瞿清雨和唐陪圆一起坐在了探监室里,毕竟唐陪圆是以他的名义提交探监申请,因为担心对方不同意。

过去十分钟,身着囚衣的Alpha没有说一句话,他弓着身体,腰伸展不直似地僵硬着。

看到他,唐陪圆突然也不开口了。

还剩二十分钟。

“我那时候见你是想给你这个,谅解书。”太久没表达,声音晦涩在喉咙里,每一个字都要反复用力吞咽才能吐出来。

令人心慌的安静。

唐陪圆搓了把脸,努力笑了下:“我在腺体上纹了一朵小花。”

他有点艰难,又祈求地说:“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

就在唐陪圆无法忍受这种绝望寂静时,Alpha沙哑地叫了他一声,“圆圆。”

唐陪圆顿住。

“你出去。”

Alpha咳嗽,然后将目光移向瞿清雨:“我们聊聊。”

唐陪圆的背影不远不近。

Alpha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再度转向瞿清雨。他到底在政界摸爬滚打多年,七年牢狱不改敏锐。他声音很淡,说:“你身上有除圆圆以外的Alpha的味道。”

瞿清雨姿态松散地说:“那又如何?”

“你喊他圆圆,你是他的父亲,兄长?还是别的?他一定要带我来见你,怎么,婚礼当天你要坐主位?就算我身上有多个Alpha的味道又如何,他腺体受伤反正也闻不到。没有Omega会和他在一起,我跟他在一起是给他的赏赐。”

“离开他。”

章绪顿了顿,道:“我会让你后悔。”

“你在监狱里,一个不知何年何月能出去的囚犯,能替他撑腰吗?章先生。”

对面Beta青年朝一侧轻轻歪了歪头,笑起来:“你既无权又无势,怎么让我离开他。”

章绪两侧的Alpha狱警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事实上,这位章姓的Alpha即使沦落监狱也依然有东山再起的本事,这是监狱中所有人的共识,没有人敢怠慢他,在他易感期时还有人煞费苦心地弄进来Omega,以求对方十年后出狱给他行个便利。

章绪没有被激怒:“我给你一次机会。”

“我要什么机会。”

Beta青年玩味道:“我要个Alpha帮我跑腿,他认识不少军队的Alpha,不是吗,你不知道他天天替我上夜班,日夜颠倒睡不好觉,每每此时我就在我们那张床上——和别的Alpha□□。他腺体有损什么味道都闻不到,这给我行了不少便利。哦,对了,他的腺体是怎么受伤的,你知道吗?”

——他的腺体怎么受伤的。

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两名Alpha狱警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

“还有不少事……”

Beta掰着指头数,声如滚珠:“我让他早起买城东的豆浆,他要早起两个小时;我让他给我洗衣做饭,让他打几份工养我。可能是没有腺体自卑,他什么都做,对我有求必应。听说他以前还是个有钱人家的Alpha,金尊玉贵地养大,别说洗衣服了内裤都没有自己碰过,还不是跪在我脚边……”

“哦,对了。”Beta青年粲然一笑,“他有一笔数额庞大的信托基金,够我一辈子吃喝玩乐不愁,我正在想办法让他给我,他同意了。”

刹那间,他对面的Alpha动了。

那一声巨响把唐陪圆吓了一跳,他冲进来,Alpha一眼没看他,单手卸了手铐,拎着地上Beta青年领口重重一拳要往下砸!

瞿清雨呛咳两声就地一滚,狼狈起身。那一拳堪堪从他耳边砸进地板,将瓷砖地面砸出一个凹陷。

唐陪圆魂飞魄散:“住手!章绪你在干什么!”

章绪冷冷看了他一眼:“愚蠢。”

身上跟重组了一样,浑身骨头发酸。瞿医生骂了句远在百里之外的某人,单臂格挡,一个闪身站在唐陪圆身后,轻而柔:“两位长官,你们不管管吗?”

狱警不敢动,一边吞咽口水一边交换眼神,眼观鼻鼻观地闭眼,选择站在正义立场上。

唐陪圆低声:“你干了什么?”

瞿清雨还没来得及回他,章绪一个眼刀甩向唐陪圆:“保外就医的签字确认单,我要出狱。”

“……”

唐陪圆如梦初醒,立刻将纸笔递过去。章绪用比他更快的速度浏览签字,唐陪圆跟他朝夕相处几十年,从没见过他气成这样风度全无的模样。刚要把签字单拿过来被一把拽了过去,Alpha竭力控制怒火:“我教你的东西你拿来喂狗?你蠢到好人坏人分不清?”

唐陪圆猝不及防被吼了,条件反射吼回去:“那你从监狱出来啊,你把我养成一个废人干什么!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蠢!”

章绪额头青筋直跳,单手拧了拧指关节,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身侧对讲第一时间连通指挥官秘书长室,咖啡没送进口中的张载诧异地看了眼通讯器来点人:“章议员。”

章绪冷冷:“转指挥官室。”

张载更诧异了,当年执政官候选人有两位。那位住在贵族府邸的绅士来过,见面时对方在落地窗边喝红茶,举手投足很有旧式顽固派的影子。

皮鞋尖在光洁地砖上一转,那人含笑道:“军部……请上校照料一二。”

张载记得他当时说了几句话,不紧不慢,发生什么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至于被气到失声。

更令他记忆犹新的是,对方有一个Alpha伴侣,在军部医院任职。他居政界高位,放下身段亲自拜访,想拜托赫琮山的正是那名姓唐的军医。

十分钟后,一直开一侧的监狱大门从两侧打开。分区狱长从办公室马不停蹄赶下来,擦着额头的汗,险些站不稳。

“他找谁来了?”

刚一片混乱,鸡飞狗跳,鸡飞蛋打,什么都没听见,瞿清雨有不太妙的预感。

唐陪圆用手摩挲着保外就医和谅解书,生怕一个眨眼就不见了,一心二用:“不知道,他以前认识不少人,军政两界的都有。”

瞿清雨眼皮一跳,坐正了身体:“探监室有监控吗?”

“你在想什么?当然有。”

“……”

又十分钟。

被拷出来的探监室监控视频被投放大屏,音效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上校静立画面前,一言不发。

唐陪圆:“……”

瞿清雨:“……”

章绪压住太阳穴,跳动的神经勉强平息。他正要开口,高大俊美的Alpha军官捏了捏跳动的眉心,看样子也很是吸了口气。

章绪一顿。

赫琮山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一边故作无事发生四处乱看的Beta青年,让他待在自己身后。

“是个误会。”

手心被碰了下,瞿清雨反手握紧,听见挡在自己身前的Alpha温和地对章续说:“家妻顽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