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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你开始嫌弃我了。”

  太阳高升,雾霭散去,山中一片清明。

  江照取下李旌和肩上的包,坚持要自己背。马上就要到山顶了,李旌和就随他了。

  山顶立着一块儿巨大的石碑,碑文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简介。江照没个站相的依在石碑旁,大喘着气,累死了。

  站在这里远眺,会看到连绵的群山,像块儿黛青的绸带,隔开了世俗的一切烦恼,不染纤尘。

  李旌和深呼吸着,耳朵细细聆听,风声鸟鸣,那些属于大自然的声音,都还在,真好。

  江照猛扑在李旌和后背,挂在他身上问:“小施主,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入神。”

  李旌和低低道:“想你。”

  江照呼吸一窒,他低头,轻轻吻在了李旌和后颈。

  “少偷亲我。”李旌和反手挠他,江照怕痒的躲开,两人嘻嘻闹闹的。

  “李老师,下面有间庙,我们去上柱香吧?”江照握住他的手,说的郑重。

  李旌和眉眼还是弯弯的,调笑道:“你不是求蟾宫折桂的吧?”

  江照望着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眸,那里承载着江照想要拥有的一切,“我去求求老天爷,让他把你赐给我。”

  李旌和愣住了,江照太认真了,认真到像在求婚。

  庙宇就在半山腰,下山比上山要轻松,他们到的快。这会儿还不到中午,人尚少,江照松开跟李旌和扣着的手,虔诚的请了三柱香。

  香味儿缭绕,李旌和受到了江照的触动,也跟着拜了拜。他想江照应该一开始叫他来爬山就是为了拜佛,求他们之间的缘分的。

  江照还为李旌和求了平安符,他想李旌和只要能健健康康的,别的他就无所求了。物质上他可以去努力,精神上的慰籍信一信也无妨。

  “快,李老师,把我们的牌子扔上去!”江照站在古树下,情绪高昂的叫,听说这棵树是姻缘树,可灵了。

  李旌和接过他手中的牌子,直直的往树顶抛,古树枝叶繁茂,挂满了了红灿灿的绸带,牌子一飞就不知道到哪去了。

  “挂上了挂上了。”江照扯扯他的袖子,说的煞有其事,李旌和顺着他,其实压根没有看到牌子挂到哪里去了。

  “嗯。”李旌和看着他,心里软的一塌涂地。

  

  ☆、第 48 章

  五月初,阳光明媚的一天,李旌和赴江照的约,他们要在考前最后一次约会了。他没让司机送,因为想沿途走走看看,有时候过得太匆忙,来不及好好欣赏路边的风景。

  他才下楼走了一条街,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就毫无征兆的,听不到声音了。

  李旌和甚至都没发现他听不见了这个事实,就看到了路口疾驰的大货车直直朝他冲过来,人在最危险的时刻,往往大脑是会一片空白的。那一刻,李旌和甚至没躲。

  接着他就被人扑倒了,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们滚到一旁,手腕擦过柏油马路,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他连痛都察觉不到了。

  “你搞什么?那么大的喇叭声听不到吗?”钟启皱着一张脸,恨铁不成钢的骂,要不是他刚好路过,李旌和这会儿怕是人已经没了。

  李旌和躺在地上,四周一片寂寥,路上的行人一个个安静的犹如活尸。他望着蔚蓝的天,嘴唇蠕动着,因为听不见,口齿不清了也不知道,“我听不见了。”他说。

  吴翎赶到的时候,卡车司机还在路边站着,他急着拉货,明明没撞到李旌和,李旌和却躺在地上不起,把钟启吓得拉着司机不给他走。

  “你是大人吧,这俩小孩赖着我也不是事儿啊,我看都没受伤,要不我给你们点钱,你们让我走吧,我这货急着送啊。”卡车司机给吴翎递烟,打着商量的语气开口。

  钟启把来龙去脉告诉吴翎,他们确实没受伤,但是李旌和却变成那副样子了。

  “这位先生,我说,这一千块够了吧?”司机从钱包里数了一千块出来,面上有些鄙夷,他最讨厌碰瓷的,要不是急着走,他怎么也不会掏这个钱。

  吴翎冷下脸,沉声道:“收起你的钱。路口减速这件事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叫我刑警大队的朋友给你上上课,我儿子是在绿灯时候走的斑马线,如果他出事,那你就是全责。”

  卡车司机一哆嗦,他今天着急着送货,确实开了快车。

  “他没事,我不追究你,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行车不规范,我亲手送你进去。”吴翎睨了眼司机,再没看他一眼。司机得了话,慌忙应声走了,生怕被讹上。

  “阿和,起来,我带你上医院。”吴翎蹲下身,扶李旌和的时候被他推开了。

  “我听不见了。”李旌和重复着这句话。

  吴翎面色冷凝,他掰着李旌和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说,“李旌和,起来。”

  李旌和不为所动,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应该是江照给他打电话催他了。可笑,他现在根本接不了电话。

  “父亲,你帮我接个电话,就说我们家有事,我去不了了。”李旌和把手机递给吴翎,双眼暗淡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奇怪。

  吴翎拿过手机,直接告诉那边的江照李旌和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就挂断了。

  钟启一脸担忧的看着李旌和,他想跟着去医院的,被吴翎给劝住了,“钟启,谢谢你今天及时出现,叔叔下次去你们家登门道谢,你先回去吧,阿和好了会跟你联系的。”

  钟启欲言又止的答应了。

  江照莫名其妙的被李旌和放鸽子了,第一次,李旌和放他的鸽子。也不说什么事,搞得他心戚戚的。

  高考将近,江照有一天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程雪青在跟谁打电话,他一回来,她就不说了。

  “妈,你跟谁打电话呢?”江照狐疑的问,程雪青生病以后,就没再用过通讯工具了,她没有可联系的人,也没人会听她胡言乱语。

  程雪青眼神飘忽的搓着衣袖,支支吾吾的说:“没,没谁。”

  江照不大信,他背着程雪青查了通话记录,发现这是一通打往广东的电话,他就明白了,程雪青是在联系江志。

  他没有戳穿程雪青,马上就要考试了,等他考完,他也许会带着程雪青去广东找江志,把话说清楚,实在不行就离婚,也好断了程雪青的念想。

  程雪青藏了事,看江照的眼神就不太对,江照心知肚明,不捅破那层窗户纸,母子俩见面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程雪青对江照更加嘘寒问暖了,这让江照有些哭笑不得。

  妈妈你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学生离校以后,他们都留了时间看考场。向新华跟江照一个考场,就在一高,赵禹自己留在了二高。

  江照从那通电话以后就没再见过李旌和,但是有收到他的信息。李旌和的信息很短,延续了他本人寡言的风格,连个语气助词都没有,看上去冷冰冰的。

  江照看完考场以后,绕道去李旌和家楼下,他只是想去看看,如果运气好,那他应该可以遇见李旌和。如果遇不见,那就不打扰李旌和,等高考过后两人再见了。

  他去的时候人是轻快的,以至于他压根就没想到,他可能不止会遇见李旌和,他可能还会遇见李旌和跟邢西两个人。

  江照看到邢西跟李旌和在楼下拉拉扯扯,他皱着眉头远观,距离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从江照到这里开始,一直到现在,时间过了近半个小时,他们还在拉扯。江照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正准备出去,紧接着钟启又出现了。他脚下一顿,在场的三个人,有两个都是他不想看见的。

  就,晦气。

  江照毫不犹豫的转身,走的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高考前一晚,江照收到了李旌和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加油。

  江照回了一个加油,他们都要加油,即便李旌和不需要高考,他也想要他跟自己一起努力。

  向新华考前一晚拉着江照在小区买雪糕吃,她好像有些紧张,面对江照话都多了起来,“终于要解脱了。”

  江照点头,是的,往后就自由了。

  “我以后,晚上绝对不再熬夜学习了。”向新华看着繁星满布的夜空,说的果断,去他的挑灯夜读吧,姑娘以后都要睡美容觉。

  “那我以后,再也不两天写完一支笔芯了。”江照附和。

  向新华扭头,冲江照伸出手,两人默契的击掌,不约而同的笑了。高考,再见。

  考试那两天是炎热的,考场外的家长等的无比焦灼,考场内的考生心情各异,十年磨一剑,终于到了他们各显真章的时候了。

  英语考试一结束,大家冲出考场,江照在楼梯口跟向新华相遇。

  “恭喜。”江照说。

  向新华回他道:“恭喜我们。”

  他们结伴而行,回家路上,向新华语气沉重的告诉江照,“小叔,我好像,没有考好。”

  江照一愣,随即安慰道:“没事吧,你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等下可以回去对一下答案,你再差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向新华摇头,失落的说:“我知道,我语文作文写跑题了,数学后面两道大题都没写,还有文综。简直想死。”

  “行了,成绩还没下来,别先给自己判死刑了。”

  向新华继续道:“我一早就应该知道的,我就是心理素质差,中考也是,跟钟启压根就没关系。是我自己不行,所以高考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照宽慰了她一路,直到到了小区,嘈杂的声音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警笛响个不停,独栋那边里里外外围的都是人,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江照莫名有些心慌,他听见过路人说,“那边有人跳楼了!”

  ☆、第 49 章

  江照奔向人群,他拨开那些看热闹的人,强势的挤进去,被警察一把拦下。

  他看见了,碎花裙子染着血,程雪青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她眼睛闭着,像是对这世界已经没有丝毫留恋,撒手走的彻底。

  那是他新给程雪青买的裙子,大红底明黄碎花,程雪青一次也没穿过,这一穿,就是最后一次。

  江照傻站着,他还想跟程雪青说,他高考考的很好,能去北京。他想趁暑假带她出去玩,如果她想去广东,他们就去看看,然后顺路……找江志。

  他安心欢喜的回来,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的会是一具只剩余温的尸体。

  警察推着江照往后走,江照用力抵抗着,他扒着警察的手臂,轻声说:“她是我妈。”

  他声音太小了,警察没有听清,还要继续秉公执法的时候,江照爆发了,他推开警察,猛地冲到程雪青跟前,直直下坠跪到了她跟前。

  一点都不真切,他跪在程雪青跟前,六点钟的夏日还是燥热的,水泥地蓄了一天的热量,火一般灼着他的膝盖,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浑身打着颤,如坠冰窟。

  早上出门的时候,程雪青还给他加油,说要等他回来。

  江照眨着酸涩的眼睛,呼吸有些艰难,险些喘不上气。他抹了把脸,脸上是干的,他没哭。

  夕阳西斜,人群逐渐退散,总要有人收拾局面。

  江志的电话已经是空号了,程雪青这边家人都在乡下,江照身边没有一个大人,他只有自己。

  程雪青被送到了殡仪馆,要做美容,帮她画好摔坏的半边脸。人来一遭,什么也带不走,总不能容貌尽毁,这样也不好看。江照从钱包隔层里掏出一张程雪青年轻时候的照片,要入殓师按照这张照片化。

  人是要火化的,到最后只剩一捧灰,落在那么小的一个骨灰坛里。江照捧着她的骨灰,眼球猩红,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颓然的像个流浪的人。

  程雪青走的时候才四十出头,江照坐在她的墓旁,一坐就是一整天。

  人走了,他才敢跟她说心里话。

  程雪青刚病的时候,江照也不过刚懂事的年纪,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告知他妈妈得了精神病,可能好不了了。

  江照那个时候还没有概念,直到一两年过去,他才知道妈妈生病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他不加修饰的世界里,程雪青对他的不闻不问,就是母爱的流失,他不能说他没妈了,他有妈,但是他接受不了这个妈。

  江照有时候会看新闻,上面报道有些孩子在爸爸或是妈妈患有精神疾病的时候,过早就当了家。那些孩子大多生在贫困的家里,衣着不够整洁,但是眼神坚毅,一脸愁容,可能记者采访着采访着就会哭出来。

  那是人间的疾苦,他落入了这人间,就要来承受这份疾苦。

  他很佩服这些孩子,因为他不够成熟,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来承受这份苦难。

  “妈,对不起。”江照哽咽着,眼圈发红,低声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想过,有你这样的妈,还不如没妈。”

  江照抽了抽鼻子,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来。

  他埋怨过上天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健康的妈妈,尤其是在同龄人享受这份母爱的时候,他没有妈妈为他做饭,没有妈妈为他缝制上学用的棉絮,没有妈妈带他添置衣物。他像个没人管教的野蛮孩子,要在跌跌撞撞中学会成长。

  “以前不懂事,还恶毒的想过,要是你没了,对我来说肯定是一种解脱。”江照蹲在她的墓前,蜷缩成一团,手上还摆弄着白菊花,阳光好像照不进这里,墓碑始终是冰的,“妈,我怎么那么坏啊。”

  “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长大了,不能养你吗?你喜欢漂亮衣服,我给你买一整个衣柜,你喜欢吃零食,我可以天天带你逛超市,你想要钱,我也能赚。你看,我早就想好了,我能接受你,我给你养老,可你怎么走的那么快?”

  江照低着头,下巴抵着膝盖,眼前模糊一片,悲拗到心坎里,眼泪的阀门就关闭了。

  高考成绩下来了,李旌和联系江照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联系不上了。他忙着治疗,每天住在病房里,不敢跟江照打电话,怕他忍不住跟江照抱怨,人病久了就会麻木,遇上爱的人又会觉得委屈。他们应该共享世间美好的一切的,苦难却要独自消化。

  向新华破了江照的家门,她一个女孩子,叫开锁公司,人家不给开,就拿了把大斧子,劈开了江照封锁的门。

  江照家里很暗,窗帘没拉开,窗子也没开,一股潮闷的味道,不像是人该待的环境。她在程雪青的房间找到了江照,他缩在衣柜里,病态的样子像只鬼,见不了光。

  “江照,你够了没?一个月过去了,你该调整自己了吧?”向新华拉着江照的胳膊,费劲全力才把他给拉了出来。

  江照不说话,也不看向新华,空洞的大眼睛聚不了焦,就那么呆愣愣的把视线投在地板上发呆。

  向新华叫他,他不应。

  “江照,我帮你查了成绩,你考的很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你能去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了。”向新华蹲在江照旁边,平静道:“我落榜了,要去当兵啦,我走的时候你能去送送我吗?”

  她没指望江照能回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人都要生活的你知道吧。等你想收拾心情了,就来叫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向新华走之前,江照都没给她任何回应。

  李旌和不顾李昭反对,找到了江照家里,他身边离不开人,所以李昭就在楼下守着,要把李旌和带回去。

  江照家门锁着,李旌和拍不开,发信息江照又不回,他只好隔着门喊:“江照,是我,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你跟我谈谈,我们谈谈我们的未来好不好?你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对门邻居打开门出来看了一眼,李旌和歉意的道歉,他抽出随身带的钢笔,给江照写字条:

  江照,不要封闭你自己,有事情你跟我讲。

  我可以是你的伴侣,可以是你的父亲,是你的母亲,是你的兄长,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家人。

  你还有我。

  他把字条从门缝塞进了江照家里,实在等不到回音,只得先行离开。

  要填志愿了,江照都没跟任何人联系,李旌和等到心慌,李昭这个时候又催他去国外留学治耳朵,他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八月的天气热的像个火炉。江照只身一人去广东的时候谁也没告诉,他查了程雪青最后的聊天记录,她打给的人是江志。江志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跟她提了离婚,程雪青不愿意。

  江照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陌生景物,心乱如麻。

  高铁很快,他在晚上七点半到的广州站,然后打车去了江志一开始留给他们的地址。他知道江志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没关系,他可以一个人一个人的问。

  江照找到江志是在三天后,他在体育场的一旁找到了那座公寓的地址,蹲点蹲了大半天,火辣的太阳烤在人身上像上刑,江照汗流浃背的守到了江志。

  那不像是一个父亲的背影,他印象中父亲的背影高大宽厚,眼前人时髦又阔气,跟江照擦肩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江照冲着他喊:“江志!”

  江志迟疑的回头,他看着江照,认了好一会儿才叫:“江照?”

  江照提着包,包里还装着一把水果刀,他恨恨的走到江志跟前,质问道:“我妈死了你知道吗?”

  江志点头,他听说了。

  “是你害死她的。”江照一双眼里充满了仇恨,他脑海里充斥着江志对程雪青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一个女人了,是可以像叫她吃饭一样叫她去死的。

  江志怒目圆瞪,推卸责任道:“你怎么上来就跟讨债似的,她没了就没了,我是能把她复活还是怎么?我们父子这么久没见了,走,跟爸上家,我给你看看你弟弟。”

  江照眼底猩红一片,他想象不出江志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江志没有心吗?不会痛吗?

  “我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过世了的妈。”江照一字一字的说,他恨死江志了。

  江志轻哧一声,像是对江照话里的不屑,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选什么对他自己最有利呢。

  他有钱,江照总不至于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跟钱过不去。

  “别跟我闹脾气了,你要上家就跟我走,要是来找晦气的,赶紧给我滚。”江志在炎炎烈日下失了耐性,说的很不客气。

  江照眯着眼,从兜里掏出了户口本,把户主那页撕下,细长手指像钢刀,决绝地撕碎了江志的那页。

  “江志,你会遭报应的,你根本就不配得到爱。”江照一把扬了碎纸屑,像扬江志的骨灰一样,把那些垃圾丢在了他脸上。

  江照就这么走了,他背后抛下的,是江志留给自己儿子的资产,他选了一条难走的路,却丝毫也不感到后悔。

  人不会叫钱难为死。

  江照回家的那天恰逢下雨,瓢泼的雨势犹如洪水,险些要吃人。他到楼下的时候,遇见了李旌和,和他身边站着的一个陌生男人。

  李昭看到江照,忍不住指责了一句,“你的手机是座机吗?不会看消息吗?”李旌和发了无数条信息,打了几百通电话,就没见江照有回应过的。

  江照愣住了,他浑身上下还带着戾气,被世界抛弃的感觉让他很难心平气和的跟人沟通,“看不看消息是我的权利,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李昭想发怒,被李旌和拦住了,“爸,不要说他。”李昭斜他一眼,沉默了。

  “江照,你很多天没有回我消息了,我很担心你。”李旌和发音有些奇怪,有点大舌头,所以说的很慢。

  江照喉头滑动,他有些累,身体乏力到只想瘫着,暂时没有精力回复李旌和。

  “你的志愿,要赶快报,明天下午就要截止了,你不要耽误。”李旌和继续说,他看了看江照,怀疑江照是小声说什么话了他没读到,就又看向李昭,李昭冲他摇头,他就知道了,江照没有回他的话。

  “你,别难过了,有什么难处就跟我爸讲,他们会帮助你。”李旌和咬字太怪异了,长久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声波的震动,他捉摸不清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完整的句子,对方能不能听懂。

  江照纳闷的抬头看他,不知道李旌和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照,对不起,我要去国外治耳朵了,不能错过最佳治疗时期,我得走了。”李旌和脸上表情有些难过,他没跟江照商量就下了这个决定,他没办法,江照不给他机会,他也没时间再耗下去了。

  江照愣怔的看着他,刚活泛的血液好像又被李旌和的话给冻住了,他僵硬的站着,浑身上下的骨头再也经不住任何一句话的锤打了。

  李旌和上前给了江照一个拥抱,作为道别。江照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味儿很冲,他再也闻不到那股沁人的茶香了。

  李昭临走前还是发话了,“江照,这世界上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天塌了,世界就毁灭了。别人也在活,也在为人生苟且。成熟一点吧,不要连一点责任都担不起。”

  他的话像一道鞭子,狠狠的挞在江照身上,成熟一点。江照琢磨着这四个字,好像他一直就为这几个字所困。

  他得长大了,他得靠自己长成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第 50 章

  三年后。

  八月三伏天,太阳火辣的炙烤着大地,空气变得有些凝固,闷的人喘不上气来。

  江照刚从二十七层楼的大厦里出来,背拥着凉气,头顶毒辣的日头,热气扑面叫人有些受不了。

  他头发长得有些长了,垂过耳后,盖住了白皙的后颈,额前发扫过眉眼,带着些许撩拨的弧度,衬着精致的五官,倒也合适,像个搞艺术的。

  再开学他就要大四了,马上到了实习阶段,找公司成了眼前的要紧事。他大学学的平面设计,专业性挺强,再加上名校加持,工作是不难找,可要找到合适的,就得碰,碰运气。

  他没有读研的打算,所以找个合适的工作对他很重要。

  刚才那家就不行,条件开的很优渥,限制也挺多,一个不小心就要踩坑,所以他拒绝了。

  得去剪个头,方才那个老板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江照拦了出租车,准备回去。车上他接到了赵禹的电话,问他面试怎么样。

  “不怎么样,吹了。”江照拨了拨碍眼的头发,抽出腕间的头绳,潦草的扎了个头。

  司机从车内试镜窥了一眼,看着挺白静的他还以为是个姑娘,一开口才听出来是个小伙。

  赵禹也不太在意,他攒捯着,“哥,今晚有聚会,去吗?吃饭泡吧~还有后半场。”

  江照眉头都没皱,数落起赵禹来都不带停的,“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儿,玩多了脑子里只装废料了,说你是废物都算抬举你,马上毕业了还什么证都没过,你觉得你以后去工地搬砖有人要你吗?”

  赵禹倒抽一口凉气,太真实了,江照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这么骂他。

  “哥,您不去就算了,别埋汰我呀。”赵禹象征性的焦虑了两秒,随后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才挂断电话。

  江照攥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八月十六号的提醒,距离…他离开,已经有一千零九十八天了。

  没有他消息的第一千零九十八天,江照俨然已经麻木了。忙的时候数起日子来也挺快,唰的一下能过去十天半个月,不忙的时候数日子就难熬了,以秒为单位,漫长的犹如坐牢。

  从李旌和出国,他们就断了联系,他没去找吴翎问过,想找,但是很犹豫。

  因为李昭对他讲的那段话,让他不好意思再踏进李家的家门。李昭说的也对,他没考虑过李旌和的感受,李旌和对他甚至一句怨言也没有,他在后来的日夜细细思忖,才发觉不对劲。

  李旌和怎么能一句怨言也没有呢?

  他要不是爱到能包容一切,那就是对江照失望透顶了,所以才会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

  江照不敢下结论,他们都没陪彼此度过最难熬的时光,又怎么敢谈未来?

  是夜凌晨,江照刚睡下,手机就震个不停,他接通电话,赵禹在那头鬼哭狼嚎。

  “哥!我腿找不着了,救救我。”

  江照被他吓了一跳,那头有人补充道:“他喝醉了,你接他回家吧。”

  江照松了口气,就说喝酒耽误事,赵禹再敢喝酒,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酒吧位置偏远,江照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车,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吧里还热闹着,音浪震的他耳膜生疼。他挤着人群,走过道的时候险些被人占了便宜,八成是又把他当成了女孩。

  晦气。

  赵禹不知道又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喝个酒还在vvip的包房,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层楼。

  扑朔的光打在楼道,玻璃水钻砌了满墙,反射着刺眼的红色。烟味酒味和人味儿混杂,一言难尽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江照皱了皱眉,脸色渐冷。

  明天他就要打断赵禹的狗腿。

  过道有一间包房门没关严,从门缝溢出的酒气恶臭的泛滥,江照快步疾行,无意听到了一两句对话。

  “他是不是明天回来?”

  “是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现在是吴氏太子爷,你想高攀?”

  果然在这种场所出入的都是些不求上进的公子哥,正经人谁来这种地方啊。

  江照拖着赵禹,生了风的巴掌揍在他后脑勺,把一旁人都看呆了。

  赵禹还在哼唧,江照没好气的把他塞进车里,末了又补上一脚,心想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不成器的朋友。

  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江照还要为生活奔波,他没爹没妈的,读书的时候最艰辛,因为要养活自己,所以过得尤为拮据。

  不少企业还是很青睐他们这种在校生的,可培养。江照又面试了一家公司,环境不错,氛围也融洽,他把它列为了首选。

  离开之际,他站外电梯旁,低头给向新华发消息:今天面试这家公司还不错。

  向新华向他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