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董鄂氏脸上堆笑,“他婶子,善保这婚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他亲娘舅还在呢,总得商量着来。你说是不是?”心里想,凭你这么刁钻,也不能要你家丫头,修来这么个亲家太太,日后就没个头儿了。
外人好挡。
君保陪着董鄂氏回了趟娘家,董鄂氏的娘家嫂子也跟经年未见的小姑子打听,“探花郎没跟妹妹一道来?咱阿玛还想瞧瞧呢,说起来也不是外人,论理,他得叫我声表舅母。难得,他小小年纪就把书念通了。”
“善保被点了侍卫,御前随驾,去热河了。”这句话重复多少遍,董鄂氏都累了。
“哟,真出息哪。”嫂子更添了精神兴致,接过丫环手里的茶亲自递到小姑子的手里,心里愈发多了几分盘算,亲呢的问,“那孩子多大了?听说他头上还有个世袭的爵位,是不?”
君保夫妇累个半死,十分庆幸善保随驾。
天晚了,善保正在跟福康安打听有没洗澡的地方。
福康安笑,“说笑话呢,能有热水轮到你就不错,还洗澡。等到了热河吧,到时你跟我住我家,一天洗仨澡都成。”
善保有些失望,他生□干净,这一天的马骑下来,日头晒和风吹,侍卫服又严实,出了一身的汗。不过条件所限,也无可奈何,笑笑,“那我回去擦擦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去吧,一会儿我找你去。咱们一道吃饭。”福康安有心叫小喜子去守着,看啥时善保洗澡,他去碰个巧儿,嘿嘿……
福康安心里意~淫了一咪咪,唉,可惜,想得做不得啊。
善保回去时,刘祥已经把帐子收拾好了,水也打了回来,一见善保的脸色,笑道,“大爷,赶紧洗吧,这会儿洗了,也好趁着暖和把头发晾干。”
善保点头,问道,“你怎么样,来的路上没事儿吧?”没人欺负你吧。
“大爷莫担心,奴才跟小喜子兄弟一道儿。”拿出擦头的布巾搭在肩头,低着头给善保挽起袖子。又给善保解开辫子,善保道,“我自己解就成了,你把梳子找出来,水兑好。”
善保的自理能力相当不错,把刘祥撵出去看门儿,这是帐篷,真碰个不长眼的闯进来,不是白白给人占了便宜去。
这一路,善保见多了某大人身边儿清秀可人的小厮,那小脸儿小腰儿小嘴儿小模样儿,再加上众人心照不宣的目光,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善保只能感叹一句,好庞大的男色大军。
洗完头,擦好身子,换了件干净宽松的袍子,叫刘祥进来收拾干净,善保倒了盏茶放手边儿小凳上,靠着床榻养神。
一时有人进来,善保睁开眼睛,是福康安。
“洗好了。”福康安坐在临时支起的床边,俯身闻了闻善保身上的皂角香,淡淡的。天热,善保解开颈领的两颗扣子,恰好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映入福康安的眼底。
好白白。
福康安吞吞口水,额头就被善保一只手推开,“怎么跟福保似的?”
“不是我多嘴,福保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跟他挤一张床。”福康安一想到福保竟然有这等眼福,心里就发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善保。
“什么啊?”
“你平常不过骑马串个门儿,哪里这样一天天的骑过,难过还在后头呢。看你走道儿都罗圈腿了,大腿磨疼了吧。”福康安心痒痒的问,“要不要我帮你上?”
善保接过药瓶,对福康安皱皱鼻子,“多谢了。”他其实也带了伤药,不过福康安一片心意,倒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暖。
福康安捏着他的手心,眼神清润,“脸也晒红了。铺子里不是有什么防晒霜么?抹上点儿。”
“咦,你对这个还知道啊?”
“瞧这话说的,现在我家里额娘、嫂子都用咱们铺子的东西,听她们念叨也记得住。”福康安道,“听到没?明儿抹上点儿,别晒黑。”
“干嘛,男人就得黑些才有男子气概。”善保将药瓶放在枕边,得意的说,“我瞧着丰大人的肤色最好看,淡淡的小麦色,真俊。”
福康安的脸瞬间就黑了,按住善保的头,自己一张俊脸抵在善保额前,咬牙切齿的问,“你个瞎眼小子,爷这么俊的男人天天在你眼前晃,怎么也没听你夸爷一句,嗯?”
善保笑着推他,“福康安,你别闹了。”
福康安坐正身子,脸色臭臭的,“闹什么闹。我是说真的,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也没听你夸过我一句好话,才见过姓丰的几回啊,就把他夸得跟花儿似的。”
“人家又不姓丰。”
福康安哼了一声,不理会善保的打趣。
善保无奈,抬手捏了捏眉心,叹道,“真不知道你是哪根筋跟人不一样。平时挺好的,说不过弯儿就不过弯儿了。咱们这么熟,难道我还要整天把‘福康安好帅啊好俊啊好漂亮啊’挂嘴边儿?”
听善保说着,福康安忍不住笑出来,握住善保的手,“诶,我求你别用这种跟丰绅济德他们说话的口气跟我说话成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难道我口中就不能称赞他人了。”
福康安闷闷地,“那你说是我好还是他好?”
“我跟丰大人又不熟,怎么比较?”
不熟!
嘿嘿,原来不熟啊!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啊!
福康安略有尴尬,一副小孩子吃不到糖的口吻报怨道,“善保,我可是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在我心里,就没人能好过你去,你却只当我是寻常。在你嘴里,谁都好,就没听你说过我一句好。”
“我心里知道就成呗。”善保只是壳子嫩,听福康安这番话,不由想,福康安待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笑道,“你没听说过‘爱之深,责之切’啊。你想想,伯父是赞你多,还是挑剔你多。外头那些人可曾说过你一句不好。真是的,这样浅显的道理,还用我说出来啊。”
福康安的脸瞬间阴转晴,瞟善保一眼,说道,“你又不是我阿玛,不用学他那一套。以后,你夸别人一句,就要赞我两回。省得你总是把我抛在脑后。”
“这叫什么话。”福康安这颗诡异的脑袋啊。
“什么话?真话。”福康安端起善保的茶盏喝了一口,“三人能成虎,同样,你每天提我几句,说得多了,也就能慢慢察觉出我的好来。省得总拿哄小孩子那套来哄我,别当我是傻瓜,笑得假兮兮。”
善保面皮一僵,给人瞧出来了?
道行不到家?
这家伙向来是傻愣傻愣的,咋瞧出老子在敷衍他呢?
善保尚未回过神,福康安上手捏了一把,眯着眼道,“我自幼见多了,要再分不清哪个真哪个假,岂不成了瞎子?”
善保脸皮也厚,以不变应万变,死不承认,白福康安一眼,“哪儿啊,我才是瞎子,没瞧出你福三爷火眼金睛来。”
福康安不喜欢善保笑眯眯的模样,跟谁都一个样,脸皮子不带变的,瞧着乖巧,没味儿。倒是现在冷嘲热讽翻白眼的,叫人心里觉着带劲儿。
福康安觉得嘴巴干,又喝了两口茶,善保一把夺下茶盏,横眉竖眼,一脸嫌弃,“我的杯子,你不认得啊。”
善保在家有专用的茶杯,是在街上玉器铺子里买来的,并不是什么好玉,只是用惯了,再不肯与他人混用。这个该死的福康安,都用他杯子喝两回了。善保眼皮一直在跳,开始咬牙忍了,想着一会儿用热水烫一遍消消毒才好。
此时,福康安刚刚嘲笑他皮笑肉不笑,善保心里来气,话到嘴边儿没回味一下就溜出口了。
福康安奇道,“知道是你的,我才用呢。”难不成叫他用那些下人的茶碗。说着就要端起来喝,善保一只素玉般的手挡在茶盏口,神神秘秘的,压低的嗓音带着一股子无形的阴风,极像街上忽悠人的老神棍,“病从口入,知不知道?”
福康安差点气晕过去,他活了十几年,头一遭被人嫌弃了!撸袖子,瞪着眼睛,恶狠狠道,“病从口入!爷这就让你知道啥叫祸从口出!”
“福康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善保想跳下床,无奈没穿鞋。双肩一沉,就被福康安压在榻上,福康安俯在善保上方,想着该如何给善保些教训,就听一声轻笑传来。
“唉哟,你们这是闹什么呢?”布彥达赉站在帐子口,眼睛弯弯,不知站了多久。
善保一看,救星来了,推开福康安,探出半个身子亲热的招呼,“阿布哥,你来了,快进来坐。”眼睛在地上扫来扫去,找鞋呢。
两只都给福康安踢得老远。
福康安给他拾回来,善保接过穿上,林祥已经识趣的从茶寮子里倒茶,布彥达赉笑着摆手,“不喝茶了,叫你们一道吃饭去。”
善保向后拢了下头发,“这么快?刘祥,给我编辫子。”
福康安自袖中掏出个金壳子怀表瞧了,“可不,到晚饭时辰了。”
布彥达赉见他们行动间已自有默契,想是早有交情,只是浅笑,也不多话。待善保收拾妥当,三人一道过去用晚饭。
布彥达赉晚上伏在自家大哥耳边说悄悄话,“哥,你说小善保跟福老三,是不是那个关系啊?”
丰升额一巴掌拍开弟弟,皱眉,“别胡言乱语。这两个人哪个是好惹的,叫他们听到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只是跟大哥说罢了,谁会往外说去。”布彥达赉摸着脑门儿直委屈,“又不是老婆子嘴。哥你没瞧见,福老三还给善保拾鞋呢。”
丰升额拉过他,给他揉两下,轻声道,“福康安同善保早就认得,比常人亲近些也是有的。我还给你穿过裤子呢,你怎么不说了?”
布彥达赉番个白眼,“是啊,我小时候,您还给我换过尿布呢。”
丰升额笑,“不仅换过尿布,还给你光屁~股洗过澡呢。”
布彥达赉禁不住哥哥的打趣,脸窘得通红。丰升额眼似明星,含笑望着弟弟,“行了,洗洗睡吧,明儿就轮到咱们什当值了,正赶个半夜,且有得熬呢。”
布彥达赉刚解开颈间的扣子,就听外面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丰升额一拍桌案,抄起手边儿的佩刀便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一更~~太抽了~~
44、意图不轨的霉侍卫 …
这声惨叫若放在白天,或许不会这样惹人注意。
可偏偏是夜里,已近子时,整个帐营除了昆虫低声的鸣叫再无其他声响。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真真是惊彻四野,直冲天际。
驻地营帐分布极有次序,皇帝的寝帐自然在最中央,四周是嫔妃,然后皇族,接着就是侍卫营,侍卫营外是文武百官,最后八旗兵勇。
丰升额冲出门时,几个相临的帐子也都动了,不少人连鞋都没穿只手抓着刀就朝着叫声处奔去,可那声音极短,忽然就消息了。
诸人正在皱眉,已有人声传来,“爷,爷,不能进去,里头怕有机关。”
各什侍卫的帐篷都是集中在一处,丰升额赶过去时,善保的营帐前围了几个人,福康安要进去,小喜子死活拦在身前,“爷,叫了好几声都没回应,里头怕有迷烟。”
“拿火把来。”福康安只是着急,理智未失。
淡淡的血腥味儿,丰升额低头见一人穿着侍卫服蜷着身子躺地上没啥动静,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善保营帐的门大敞,乳白色的月光映出虚蒙蒙的影子,里面的景象模糊不清。
福康安原已睡下,出来的匆忙,只是一身雪白里衣,头发散在脑后,五官冷峻,冷声道,“我听到响动,出来就见这……”犹豫了一下,“刺客”二字未能说出口,咬牙道,“就看这人躺地上了。善保帐门敞着,里头唤了好几声都没动静,有些不对。”
“先捆了。”丰升额一声令下,自有侍卫将人拖起来,拽开脸一瞧,这人脸色惨白,咬着牙,神智昏沉,小腹上的血洇湿一片,有认识的道,“这不是庆海么?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捆也跑不了了。
“把窗子也打开,通通风。”布彥达赉也赶到,说着就要去开窗,被丰升额伸手拦住,指了指帐门。
十几支火把点起来,从敞开的帐口可以看来,正对着门摆了一把椅子,椅子上固定着一把弩弓。还有一把椅子正对通风的窗口,上面安置了同样的弩弓,用细丝与帐篷相连。
再往里,善保躺在床榻上。刘祥安置在下面的脚榻上,这么大的响动都没惊醒,可见是迷晕了。
福康安心里担忧,“我先进去把善保弄出来。”
“小心,地上有细丝。”丰升额指了指在火光下反光的细线,亏他心细才能察觉。
布彥达赉禁不住擦一把额上的汗,心道,真跟盘丝泂似的。探花郎这脑袋是跟咱们的不大相同,也忒复杂了些。
“阿里衮大人到了。”
阿里衮身后跟着几名侍卫,眉头紧锁,此时火把将营地映得亮如白昼,诸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阿里衮脸上的怒色。
丰升额小声的同阿玛说了事情原由,阿里衮瞧福康安眼里要蹿火,哪里敢让福康安去当敢死队救人。别看傅恒是老实人,老实人更不好招惹,一挥手,“冯大、冯二、冯三,你们不要走正门,从善保床榻那块儿的帐子开个口子,把人先弄出来。小心机关。”
你们这些少爷兵啊,平日站站岗都要担心风吹雨淋,充门面罢了,关键时刻还……真不敢用你们。伤着谁,老子都不好跟你们的爹交待啊。
善保一吹冷风,头脑昏昏沉沉的,有些清醒了,只是手脚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去我那里吧。”福康安心里火烧火燎,偏在众人面前不能失态,“我那里还近些,瞧他这个模样,也问不了什么。”
“打发人去请个御医过来。”跟丰升额说的。
丰升额道,“已经着人去请了。”
这事儿和亲王都闻了风声。
大半夜的从福晋床上爬起来,提起裤子,披了件外袍就跑到阿里衮那儿问究竟。
和亲王弘昼向来以不靠谱儿著称,其典型行为就是喜欢给自个儿出殡,偏这人小时候是在皇太后跟前儿养大的,跟乾隆关系比较铁,乾隆拿他也没啥法子。
弘昼向来大咧咧,不过到底出身皇室,知道轻重,也板起脸来质问,“有刺客啊,怎的?”
诸人请安,弘昼不耐烦的挥手,“深更半夜的嗑什么头,起来。”大咧咧的坐在正中的椅子里,正瞧见御医脱庆海的裤子,随着血淋淋的裤子被扯下来,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庆海小腹插了一支短翎箭,伤口还在流血。
悲催的是,下面,也中了一箭。
惨不忍睹。
大家都是男人,别开头,心里为庆海默哀三分钟。
弘昼虽喜欢出殡,也少见这等腌臜,大皱眉头。正当时,御医满头大汗的抬头问,“王爷、大人,这位御卫……的命根子怕保不住了。”
弘昼简直就是找上门儿来的救星,阿里衮自然不肯放过大好时机,忙请示,“王爷,您看……”
“我看什么,这是什么人,怎么受的伤,我都不知道,我看,我看我还是回去接着睡大头觉吧。”弘昼摆摆手,“让他活着,这不是小事,深更半夜的,明儿皇上必要问的。”站起来,扭身走了。
掺活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干啥,弘昼命自己的亲兵出去打听一番,重又脱衣裳歇下。
第二日,乾隆果然气得不轻,脸色铁青,指着弘昼、阿里衮一通臭骂,“朕的近身侍卫,竟有这等龌龊无耻、下作不堪、鸡鸣狗盗之徒!今日敢对同僚出手,焉知他日不敢行刺于朕!阿里衮,你当得是什么差!”
阿里衮连连叩头请罪,自称无能。
弘昼知趣的当壁花,低头拨弄着自己的红宝石珠子的朝珠玩儿。
乾隆素来多疑,一双厉眸望向善保,“深更半夜的,房间里安什么弩弓,伤着无辜如何是好?”
你怎么就未卜先知了,啊?
知道有人要去踩点儿,提前布置下机关?
别把人当傻子,你今儿得说个一二三出来。
因着那位名叫庆海的侍卫被割了下面,命虽然保住了,仍是昏迷不醒,搞得善保这苦主,倒成了被告一般,御前陈述。善保跪下回话道,“奴才不敢欺瞒万岁,只因奴才素来胆子小,武功不济,晚上睡觉害怕,才装了弩弓,就是怕伤着无辜才把机关设在门上,奴才想着,若是知礼的好人,怎么着也是要先敲门的,奴才醒着开门,也不会伤着人。若是破门强入的肯定是没安好心眼儿,扎两箭也是报应。”
“你怎么知道有人对你不安好心眼儿啊?你们有私怨?”
善保抬头,看了乾隆一眼,忙又低下去,一副手足无措又很忐忑的模样,小声又委屈,“昨晚的侍卫,奴才根本不认得,若说他为何要深更半夜的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摸到奴才的帐子,奴才寻思着,怕是因为奴才生得好看吧。”
乾隆嘴角牵起,斜瞟了边儿上的傅恒一眼,笑着捏起一盏茶,慢悠悠道,“朕看你长得也就一般,也算不得倾国倾城啊?”
善保听乾隆语气不是那么严厉,心里稍放松了些,大着胆子叹道,“万岁您天天住的是御花园,什么没见过呢。奴才充其量就是如米苔花,自然不入万岁您的龙目。”您可千万别看上我,我也不喜欢老头儿,善保话音一转道,“可是在那些瞧惯了狗尾巴草的人眼中,或许奴才还算不错吧。”
若不是场合不对,乾隆非大笑几声不可,咳了一声,听善保说的还算实诚,没耍什么小聪明,倒是让他熄了斥责的心,摆摆手,“罢罢,估计也吓着你了。小路子,拿两盘果子给善保压惊吧。”
“奴才谢万岁爷赏。”
受害者善保捧着两盘果子欢欢喜喜的出去了,一路碰到数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有加,搞得善保有些摸不着头脑。
“福康安,人们都怎么了?”善保郁闷的问,“看我眼神不大对。”
福康安也是心有余悸,幸亏他没半夜敲善保门的毛病,拿一块金丝烧卖吃了才道,“你把庆海一箭射成太监了,谁还敢得罪你。”
“那是他自找。”善保脸一黑,“幸亏我早有准备。敢打老子的主意,太监还便宜他了!”撩眼看福康安,阴沉沉地,“若是我当时醒着,一脚给他踩成稀巴烂泥,省了御医那一刀的麻烦!”
福康安明确的感受到一股子寒意从裤裆下刮过,夹紧腿,讪笑,“那是那是,等着瞧吧,那小子落不下好儿,就是圣上也饶不了他,下三烂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善保拈着个荷花状的酥皮点心,似荷花初绽,外面一层层金黄的酥皮包着山楂红酥皮,力气稍大就会捏碎,里面是绛色的馅儿,尝一口,是豆沙的。入口即化,香且甜。善保吃得眉开眼笑,“好吃。”
“双色荷花酥。”福康安也拿了一个吃,“若是新炸出来的,味儿更好。”问善保,“你怎么知道庆海半夜会偷袭你啊?”
“他在背后管我叫兔子来着。”善保擦了擦嘴,半眯着眼睛,心中冷笑。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敲不死他!”福康安拍桌子,怒。
善保端起茶水,喝两口,压压嘴里的甜腻,闲闲地,“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见福康安脸色转臭,忙又添两句,安抚他道,“能解决当然要自己解决,实在没法子,再找你帮忙嘛。”
“这回好了,你跟我住一个帐子吧。”
乾隆把庆海以及庆海之爹都削成白板,什么官职爵位统统收回,那个庆海直接押送回步军衙门审讯。
庆海所在什的什长也一并撤职查办。
阿里衮罚俸一年,降三级留用。
解决了一干人等,乾隆才算出了口恶气,开始批奏章,傅恒坐在下首帮着整理。
“记得朕在重华宫时,帮着先皇批阅公文时,小春儿你就是这样帮朕分出轻重缓急来,还会给朕泡茶喝。”乾隆望着傅恒,无比怀念的长叹一口气,“那时侯,你乖巧又可爱。”
奴才那会儿是傻,硬拿你当个好人。
傅恒倒了盏暖茶放到乾隆手边儿,“奴才已经老了。”您老就消停消停吧。
“谁人能不老,朕年长你九岁呢。”乾隆靠在龙榻上,搁下朱砂笔,笑了笑,望着傅恒温润的脸庞,“严肃也有严肃的好处,你常在朕跟前儿板着脸,脸上皱纹都没有一根,都是怎么保养的,跟朕说说。”
我还是先走吧,他又开始抽风了。傅恒道,“万岁该用午膳了吧?”
刚把理由找好,还未遁走就被乾隆截了和,“正好,小春儿你跟朕一道用。”
傅恒板板地,“奴才谢万岁恩赐。”
若是赐别的臣子用饭,一般来说,也要单分出桌几来。傅恒却是跟乾隆一张桌子吃惯了的,他姐姐嫁给乾隆时,他一道跟着住进重华宫。
那会儿,傅大人尚且年幼,天真灿烂,不足七岁。
内侍抬上膳桌,其实没有外人想得奢华,拢共十五道菜,四样饽饽,两样米饭,乾隆用得是胭脂米,傅恒则是碧梗米。
乾隆一个眼神儿,小路子知机的带着内侍退下。
夹了一筷子春笋盐炒鸡丁放在傅恒碗里,傅恒起身捧碗接了,谢恩的话还没开口,乾隆便道,“坐下吃吧,规矩越来越多,朕就越来越喜欢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似笑非笑的挑眉瞧傅恒,一个斜斜上挑的鼻音,“嗯?”
傅恒小时候跟着姐姐嫁入重华宫,说起来,真是乾隆一手养大的,他对乾隆也算有些了解,并不接话,闷头吃饭。
食不言。
乾隆吃饭时话还少些,瞧傅恒吃着饭,脸色逐渐放开,柔和许多,心中一笑,有条不紊的用餐。
其实两人口味儿相近,傅恒做事仔细,吃饭也就一门心思吃饭。御厨的手艺毕竟不一般,吃到开心时,竟然舀一勺三鲜鸭子要递给乾隆。
乾隆碗都举起来了,傅恒对上乾隆那张细眉细眼的龙脸时,忽然回神,手顿在半空,脸上尴尬的紧:
我,我这是鬼上身了吧?
我,我干嘛呢这是?
我,我老毛病又犯了?
乾隆闷闷的笑出声,咳一声,眼睛笑成一道线,“朕可是举着碗呢。”
皓腕一翻,傅恒将菜放乾隆碗里,心有不甘,垂下眼睛,淡淡地,“万岁还是少笑,笑起来,只见眉毛不见眼睛,委实叫人担心。”瞧你家那小眼子巴拉的倒霉样。
“自不比小春儿你翦水明眸、动人心肠。”乾隆调戏一句,怕他恼,哄他道,“好了,朕这不是高兴么。吃吧,别跟朕赌气了。真是的,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着朕,这会儿,得朕上赶着讨你欢喜了,莫非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傅恒又一勺子山珍嶡菜搁乾隆的御碗里,沉声道,“吃饭。”天生话唠不成?
乾隆笑笑,不再多说。
只是后来听说这日御膳房大厨得了赏,委实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一更毕,大家早些睡哦~~忽然有人叫一起逛夜市,哈哈~~希望jj不要抽了~~~
45、阿里衮父子的算盘 …
阿里衮坐在榻上,脸拉得鞋底板一样,又阴又长,唇角下垂,一脸凶相。
布彥达赉恭敬的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一时,丰升额掀帘子进来。
“查清楚没?”阿里衮相貌粗犷,长年行军,甚是彪悍,却是粗中有细。如今老迈,乾隆体恤老臣,让他在京当差荣养,却不料途中出了这样天大的漏子!
丰升额点了点头,修长的眉毛微蹙,回答,“是这样,阿玛也知道,御前当差都是上三旗的居多。善保是新来的,他之前是读书人,也不是上三旗,偏生得又好。这一路不准带女眷,庆海这个没出息的偶然遇到了善保,拿他取笑。只是不知善保跟庆海说了些什么,庆海差点挥拳头,还是玛文劝下了。据说庆海气得很厉害,晚上就干了这样掉脑袋的事儿。”
“妈了个巴子的,读书人做事,能阴出毒水来。”阿里衮低声咒骂,跺脚。抬头半眯虎目望着丰升额,“这个该死的混帐王八探花,你给老子看好了,让人少招惹他。“
布彥达赉听了,心里不大舒服,明明善保是受害者,忍不住出言为善保开脱,轻声道,“阿玛,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善保吧。他都给迷晕了。“
“哼!”阿里衮忍着恼怒,因儿子站着,他自下往上撩一眼,哼道,“把人激出火来,拔刀要杀他,他再来个自卫,将人宰了,最后无罪开释。他当然是无辜的。”翘起腿,说起因由,不免叹一声,道,“那个庆海原是外班,还是他叔叔他他拉.林卓来求了我,当时内班正好出缺,我便给了他他拉.林卓这个面子,为他补了个内班。善保这小崽子是打考场官司出了名,虽说当时索绰罗.国忠因罪自尽,不过,礼部难保干净。我寻思着,善保这是有备而来。妈的,还里里外外、口口声声都是别人没安好心眼儿,他娘的他可是有好心眼儿。小狼崽子!”害得老子挨了顿臭骂,降三级留用!
阿里衮站起身,在帐子里来回溜达几圈儿,按他的性子,善保这样滑不溜手的人最好不留,可要命的是这小子跟富察家走得挺近……
瞧着万岁爷也喜欢他……
丰升额想了想,温声道,“不如阿玛去找傅世叔聊聊,善保受了惊,儿子也该探望一二。”先稳着善保吧。
“嗯,就这么干。”也不能让他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福康安被宣见驾,善保正好趁这个时间擦了擦身子。
丰升额来得巧,善保刚换好衣袍。对丰升额羞涩一笑道,“穿得这样,让丰大人见笑了。”
“无妨。累了一天,这时候正当穿得自在些。”丰升额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刘祥,对善保笑道,“你昨儿受了惊,我这里正好有两株人参,给你送来,补补身子。”
“您太客气了。”善保倒了两盏茶,捧了一盏给丰升额,含笑道,“谁也料不到的事儿。虽让人后怕,不过太医诊过了,说那迷烟对身体无甚大碍,连汤药都不必喝。”
“权当压压惊吧。”丰升额呷了两口茶,眼睛含笑,静静的看着善保,有一种了然的包容,“我都知道了。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你是我这一什的,他们拿你取笑,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先前若知晓,轻饶不了他们。如今庆海羁押回京,玛文撤职,那一什都贬为外班,想上来,且有得熬呢。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不必忍让他们。”
善保抿了抿唇,缄默了会儿,轻声道,“这也本不是什么大事,比这难听的话我也听过不少。能忍就忍,心惊胆战的日子都熬过去了,现在这些,跟小孩子斗嘴似的,我没当回事儿。”
“不瞒丰大人,这也瞒不过您,随驾前我是做了些准备。”善保握着茶盏,并未喝一口,淡淡地,“万岁爷的御前内班侍卫向来是从上三旗择选,我家里也没想过我会当上侍卫。若是家里有关系,我也不会费力读书科举。虽然有幸做侍卫,真正瞧得起我的也没几个,我武功不济,自然要先做些防身的准备,那两把弩弓是我之前特意花了高价从洋人手上买来的。”
“这世上,作贱人的法子多了,您不一定有我知道的多,随随便便设个局就能把人毁了。我也不能总指望着您或者福康安护着,更不能软弱,不然谁都能踩上一脚,若活得那么可怜还不如死了。”善保牵起唇角,眼睛里有一种无力的疲惫与无奈,“有什么办法呢?内班随便谁,我惹得起他,不一定惹得起他爹。只得日防夜防,随遇而安吧。”
善保家的事真不是秘密,丰升额也知道,感叹一声,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真金不怕火炼,你靠本事在万岁跟前当差,做事也用心,日后自有福报,何必跟些小人一般见识。名门高第,也不是生来就名门高第的,都是祖宗一刀一枪、刀山火海、九死一生挣出来的。我们这些后辈,有幸享其福泽便应惜福上进,若是因此目中无人、胡作非为,空辜负韶光不说,也自有报应。这世上,一饮一啄,早便注定。你没生在大宅门,却也自由自在,日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自不必说;似我,又是家中长子,老爷子盯着,弟弟们看着,做好是应当,稍有差错,挨鞭子打个没脸的时候多着呢。这世上哪儿有乐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而为吧。”
丰升额天性有一种平和温柔的气质,说话时不紧不慢,却能让人感到真诚。善保有心与他结交,低声自责道,“丰大人不怪我就好,到底是因我的缘故,使得老大人挨了训斥。我本来想过去,可是瞧老大人的脸色,真有些怕。”
“你怕什么,老爷子的脾气在我跟布彥达赉身上就撒尽了,对别人一向温和,时间长你就知道了。”丰升额笑,“再说这事也怪不得你,谁愿意发生呢?还得庆幸你没事呢。我想着,我那里有布彥达赉,日后你就和福康安一个帐子,这路上本也没几天,他是向来没人敢惹的。让他帮你镇镇场子吧。”
“什么镇场子,丰大哥,你可不厚道,拿我当镇宅的神物不成?”福康安挑帘子进来,笑嘻嘻的抱拳,“丰大哥怎么有空来了?”
丰升额笑着起身,“来瞧你有没有欺负善保。福三,你在善保跟前儿先把那少爷脾气收收,若我知道你对善保无礼,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合着丰大哥您是特意来给善保撑场面了。”福康安笑着请丰升额坐下,自个儿挨着善保坐了,猿臂一伸,揽住善保的肩,“您老放一千个心,我恨不能把善大爷供到香火台上去。”
善保拍他脑门儿一巴掌,笑嗔,“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