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31章 离婚

第31章 离婚
“赵局长?”林端惊讶:“你怎么来了?”

市局赵川局长坐在陪护椅上,拍了拍大腿,向他招手道:“林端呐,你爸爸也是我老同事,他出事我能不来看看吗?”

林端脑中冒出不安的念头,他隐约记得并未将林先进病倒的消息告诉任何人,连朱绫他们都不知道,更别提上级领导赵川。

赵川从哪儿知晓林先进在这家疗养院的?

毕竟是上级领导,市公安局一把手,加之赵川也是他尊敬的长辈,林端没好怀疑质问他,脸上的惊诧和僵硬很快褪去,他步至赵川身前的椅子上坐下。

“赵局,您太客气了。”林端很累,努力撑出不那么敷衍的笑容,他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睡觉也不踏实,眼睛下生了浓浓的黑眼圈。

“孩子,你爸只能依靠你,得撑住。”赵川慈祥道。他望向林先进,摇头叹气,问:“还有机会醒来吗?”

林端鼻头发酸,这一周以来,没人知晓他怎么挺过去的。杜钦去外地跑新闻,段景升出差,赵川是唯一一个在他落魄时来探望的人。

犹如一根纤细的倒栽进淤泥的竹竿,竭尽全力向对岸跋涉,泥水将他泡的松软无力,一点点侵蚀意志,而他只有继续往前走。

“医生说概率很低,但也不是没可能。”林端取出水果篮中的黄金梨,拿刀子削皮,递给赵川。

赵川接下了,然后放在一边,任由水嫩的梨肉变干发黄。他迟疑半晌,犹豫不决,终于还是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

“林端呐,你爸爸变成这样……有些事,再瞒着你,我这良心委实过意不去,都到这地步了,我得提醒提醒你。”

“什么?”林端直觉是相当重要的事。

赵川伸出右手,竖起一根食指,曲着指头轻敲太阳穴,缓缓吐出那犹如梦魇的存在:“Cats。”

赵川来的时候,还是凉爽的清晨,等到他离开,已是夕阳迟暮。

疗养院外正是下班高峰期,川流不息,不远处是宁北地标建筑,高耸入云的云霄塔。鹰河穿城而过,滚滚向东,港口处货船整装待发,预备过了激流浩荡的三峡,直奔东南入海口。

光阴一如散落指尖的渺渺尘埃,微风吹拂,将那看不见的细屑卷入天际,弥散空中。

“林端,你既然知晓真相,别让段景升察觉你已经发现了。他早已不是警察,没有了正义与信念,他对你只是威胁。”

赵川事无巨细地叮嘱:“保护好自己。齐青死后这三年来,段景升将你留在身边,牢牢看著你,是因为HTCO一直跟踪你,他们意图伺机取出你脑海中的芯片,段景升便利用这一点反过来牵制了HTCO的人,暗中调查他们,借机为齐青报仇。”

赵川犀利的一句话作结:“他和你结婚,不过是为了利用你,段景升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齐青。”

晴天霹雳、山崩海啸、天塌地陷都不足以形容林端此刻的心情。

所有的过往纷至沓来,十三年前、三年前、与段景升相处这三年,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原来曾以为不可一世的喜欢,也会堂而皇之地戛然而止。

——“我希望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供我缅怀齐青。”

活人,终究是比不上亡人的。

段景升,你到底能为齐青做到什么地步?为了他,让我死吗?

坚不可摧的喜欢分崩离析,一线之隔的爱恨,仇恨终于穿透心墙,刻骨铭心的恨意淹没感官,那年香樟树下逆光的高大身影,化为齑粉。

林端辞去了市局的法医职位,任平成再三恳求他留下,林端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身后,公安局大楼的门楣上,国徽反射着细碎的太阳光。

林先进刚到宁北不久,又被林端带回了青岩。青岩人民医院特地开辟出床位,让林先进躺进去半死不活的养着。

林端变卖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家当,用以支付高额的住院费用,林先进躺在医院的每一天,都是在烧钱。

林端打趣说他爸比醒着还能花。

年少的理想随着喜欢一齐崩塌,林端不当法医了。但他做惯了脑力劳动,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死人打交道,回到青岩,两手空空,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找什么工作。

每一天都入不敷出。

林端发愁。

他联系法院向段景升提出离婚诉讼,法院回道:“当事人再协商协商。”

林端自嘲地想,有什么可协商的呢?他现在恨不得弄死段景升,要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林端真怕自己没忍住抄刀宰了他。

更何况,段景升根本就不在乎吧,他这会儿应该在美国忙他自己的事,哪有心情和闲暇搭理他。

林端给段景升发了条微信,也不在乎对方回不回,就一句话:离婚吧,离婚书法院寄给你,签个字就行。

离婚书和林端的微信同一天到达段景升这儿,那时候他还在京城跟人家谈合同,那批合同涉及金额较大,合作方让段景升不大舒服。

是严延他爸。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段景升却对这个严延印象深刻,和林端关系匪浅的高中同学。

谈合同时,严延坐在他爸身边,笑眯眯地注视着段景升,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敬,却又让段景升极不舒适。

谈判桌上,你来我往,从市场形势谈到国家政策再到土地规划,唇齿交锋,为了蝇头小利互不相让。

中场休息,段景升去了一趟卫生间。

他扯了扯领带,就像心有灵犀,直觉不大对劲,他拿出私人手机,林端是他各个账号的特别关注,所以段景升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句离婚。

砰——

金属钢板的手机自掌心滑落,砸到流理台上,最后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相撞。

段景升双手撑住流理台,像被掐住咽喉,难以呼吸。

严延推门而入,目露诧异,他俯身将手机拾起递到段景升手边,云淡风轻地笑问:“段总怎么了?”

段景升推开他,疾步冲出盥洗室,打电话让助理定最快回宁北的机票。

助理问:“谈判怎么办?!”

段景升愤怒道:“谈个屁!”

他打林端的电话,对方压根不接,林端已经把他拉黑了,他匆匆飞回宁北。

偌大的别墅,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属于林端的痕迹。

段景升给林端发微信:我们谈谈。

回复他的却是系统冰冷的提示:你已不是对方好友。林端删除拉黑了段景升的所有联系方式。

段景升跑到市局,任平成皮笑肉不笑道:“他已经辞职了。”

没有人知道,林端去了哪儿。

段景升失魂落魄回到别墅,他闯进林端居住的客房,三年来,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不去反复回想凉亭中那一夜,段景升不看林端,也不碰他。

他知道林端会一直追随他,哪怕他伤害、欺骗、隐瞒,将他当成齐青复生的容器。

谁叫林端总是追在他身后,谁叫林端大言不惭地说,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段景升恍然察觉,是林端太迁就他。

三年来无法琢磨清楚的复杂情绪,千万头绪之中,便签上最后一栏的“喜欢”,如醍醐灌顶,蜂拥而至。

段景升愤怒地砸了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如同凶猛暴戾的行尸走肉,一屁股摔到林端睡过的客房大床上,咬紧后槽牙,将自己说过的话,嚼碎了吞回肚子里。

决不能放走林端。

离婚?想都别想。

要找到林端并不困难,林端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兽,无论他去到哪儿,总会回同一个地方打转。

助理将林端的下落告知段景升,段景升连夜开车赶去青岩。

他已经接连四十八小时没睡了。

从接到林端的微信,拿到助理递给他的纸质离婚书,段景升立刻飞回宁北,去问林端的朋友,跑到市局找他,亲自开车到宁北市每一个林端可能去的地方,然而,到处都没有林端。

林端就像消失了。

直到助理调查出林端的下落。段景升庆幸地想,幸好他还在青岩。

林端还在青岩,为生计发愁。

他白天帮人家看药店,晚上回医院照顾他爸,医院让他们住进单人病房,病房狭窄,和段景升别墅的厕所差不多大小。

为了给林先进看病,林端卖掉了青岩的房子,每天都在药店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来回奔波。

那天下午,林端在路边摊吃了碗馄饨,揉着惺忪睡眼回到医院。

病房门口站了个男人,林端斜瞥他一眼,只以为是其他病房的病人家属,没多在意,昏昏沉沉地推开病房门。

段景升背对窗户,他坐在只能容单人躺下的陪护床上,目光阴沉沉的,攫住了下班归来的林端。

林端清瘦了许多。

段景升豁然站起,林端厌恶地皱紧了眉头:“你来做什么?离婚谈判?不用了,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谈,我也不想跟你谈。”

“段景升,分了。”

段景升活了三十多年,上刀山下火海吃枪子干毒贩,从商之后,精明和深沉吓退诸多合作方心里的小算盘,他见过太多千钧一发的场面,却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绝望。

林端眼里的喜欢遍寻不见。

段景升听见他冷冰冰地说:“我什么也不要,段景升,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不可能。”段景升逼近他,迎着林端满眼的仇恨,阴骘而扭曲地逼问:“为什么离婚?”

“Cats,齐青,我都知道了。”

段景升微狭双眸:“是么?”他的身躯缓缓压近。

林端很轻易地就能察觉到危险,他转身开门,门却从外边挡住了,那个男人是段景升的助理,他守在外边,让林端出不去,让外人进不来。

火山爆发的前一刻,空气中爆裂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沉闷压抑,暴风雨来临前,整个世界都寂静得可怕。

林端慌不择路,步步退后,撞上了床头柜,他心惊胆战,对段景升只有仇恨与厌恶,林端取出床头柜中成套的解剖刀中的一只。

那一套工具是他唯一没变卖的东西。

林端对段景升简直深恶痛绝,他捏住细长解剖刀的刀柄,愤恨地要挟:“离婚,否则我剖了你。”

段景升抛下那么大一笔合同,不眠不休找了林端两天两夜,当他出现在他面前,却被林端当成仇敌。

段景升心想,齐青你看到了吗,他占有了你的生命,他恨我。

愤怒与绝望交织,织成铺天盖地的巨网,兜头罩住两人。

三年的忍耐,三年的冷漠,两个人互相折磨的三年,轰然爆发。

段景升一把攥住林端细瘦的手腕,将他扔到陪护床上,倾身压了下去,撕开林端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离婚?不可能。”

林端的解剖刀在段景升胳膊上拉出细长伤口,鲜血汨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