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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抉择

第45章 抉择
“醒了?”段景升放下手里的文件夹。

林端垂下眼帘,没吭声,他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盖着段景升的风衣,身后是冰凉的墙砖,林端怔怔地靠后,仰头望天,手脚发冷。

段景升深深地凝视他,好像没了他,林端反而养胖了一些,手腕上捏着比以前有肉了,他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盘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那只摸额头的手腕上戴着银色金属抑制环,紧贴皮肉,反射着不太刺眼的光线。

林端怔忪,低声问:“这什么东西?”

“Cats抑制器,能抑制生物芯片激活。”段景升想了想,道:“莫干手上取下来的。”

林端愣住了,没有经历太复杂的思考,仿佛只动了一下脚指头,他沉默地问:“你去金三角,就为了这个?”

段景升点点头。

“差点死了?”林端抬起眼睛。

“没有,子弹卡在骨头缝里,没死成。”段景升自嘲一笑,大约想起林端希望他死这茬。

林端紧紧抿唇,眼睫颤动,他吁出一口长气,垂下眼帘,语气淡漠:“那倒是可惜了。”

段景升明白他的意思,内心泛起细微的涟漪。

被自己的爱人诅咒去死这种事,听上去很残忍。换做从前霸道强势的段老师,定然愤怒至极,可时至如今,除了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段景升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悸动。

他柔声道:“你好好的,长命百岁,我比你大,肯定死在你前头。”

“那我会记得给你烧纸钱。”

“哈哈好。”

林端将风衣扔到一边,曲起两条腿,双臂抱住了膝盖,脸埋进膝弯里,像一只蜷缩的鸵鸟。

“困的话就躺下睡。”段景升道:“我……我爸妈在这儿,陪着你。”

林端没说话,安静地蜷缩着。

段景升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轻轻拍了两下,拿起腿上的文件夹,继续翻阅文件。

一下午过得安静而无聊,林端口渴,床头柜上正好放着一杯温水,林端嫌冷,段景升正好叫住一名护工让他调高空调温度,林端满心烦躁,段景升放下文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扑克牌:“玩一会儿?”

“不玩这个。”

“那,玩什么?”

“……”林端扭头环顾四周:“我手机呢?”

段景升犹豫,林端爬下床四处找他的手机,段景升默默从包里掏出林端的大米7:“这儿。”

林端回头,嘴角抽搐,目光闪烁,瞪了段景升一眼。

他夺回手机翻看,全是备注为严延的未接来电,还有杜钦发来的微信消息,段景升昏迷这些天,林端没和他们联系,两人怀疑林端是不是被绑架了。

“回杜钦,别管严延。”段景升皱眉道。

“你管不着。”

段景升:“……”

他收了声,坐回轮椅里,默默地听林端和朋友打电话报平安。

林端回复严延的时候,段景升两只耳朵都竖起来了,假装冷静没看林端,低头继续翻文件。林端垂下眼帘,恰好看见他的文件,他顿了顿,伸手取出段景升手里的文件,掉了个头放回他怀里:“拿反了。”

段景升:“……”

索性严延和林端没聊几句,林端不是话多的人,严延怕他尴尬,问了声平安便挂了。

林端挂断电话,段景升双目迥然望着他:“我们玩什么?”

林端翻开手机app,狼人杀,支到段景升面前说:“这个。”

段景升轻嘶一声,目露疑惑,拍拍大腿道:“我不会。”

林端收回手,段景升一把握住,抓着他伸出的手,放在唇间浅啄:“你教一教,我学的很快。”

……

段景升简直是个蠢货,无限投错狼,把队友气吐血那种,幸好他寡不敌众,在警长英明的领导下,好人战胜狼人。

一局终了,林端放下手机,段景升探长脖子偷偷瞅一眼他的身份,“卧槽,”百年不爆粗维持优雅的段老师急了:“你怎么是狼?我以为你预言家!”

林端:“……”

“猪。”

段景升拧紧眉头,不信邪了:“再来。”

一局里都是语音在线交流,途中有个小朋友,问对面的段景升:“叔叔,你和你楼下的哥哥啥关系呢?你两是不是在一起,我听见了!你们别互通身份啊。”

林端打字:“那是我爸,年纪大了,大家多体谅。”

屏幕上一串“原来如此”,小朋友耿直地戳穿道:“哇,难怪老指认错,老爷爷玩这个不容易,脑速跟不上吧。”

“……”段景升面耳涨红:“林端!”

林端仰头望天吹口哨。

两人玩到深夜,护士都忍不住敲门提醒:“病人早点休息吧,刚脱离危险期呢。”

林端扔了手机:“不玩了。”

段景升目送他下床洗漱,林端洗漱完,护工进来为段景升擦手脚,推着他回隔壁病房,段景升望着林端,不大舍得他,眼睛里飘着些依依不舍。

“睡了。”林端拉起被子:“你再看,我就让叔叔阿姨过来陪你。”

医院睡不下,段镇南和朱绫夫妻俩去酒店休息了。

段景升收回视线,沉声叮嘱:“小心别着凉。”

林端躺回被窝,翻转身背对他,睡下了。

林端辞了工作,眼下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吃住都在段家。

段景升不一样,即使养病期间,也有很多繁重的事务等他处理,一方面是他甩手了三个月的腾景,另一方面是赵川。

既然来了京城,林端所幸无事,自己背着包到处溜达玩,把几大园子逛了个遍,玩尽兴了就揣着包里的稻香村溜达回医院,段景升苦大仇深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陪护床上扔着的一堆纸质资料,顿感头秃。

林端尝了一口果脯,丢在一边,嫌太甜。

段景升抬眼道:“你没吃完就给我,别浪费。”

林端盯着他,面色寡淡,抓起手边尝了半口的果脯递给段景升。

段景升抬手接住,另一手翻文件,低头就着林端尝过的小豁口舔了又舔,大约把林端蹭在上边的唾沫全舔完了,将果脯放到旁边,也没吃。

“太甜了。”段景升迎着林端狐疑的审视,冷静自持地解释道:“甜过头了。”

“ki mo ti wa ru i.”

“啥玩意儿?”

林端摇摇头,垂眸继续玩他的3D服装收集游戏,段景升看了一眼,啧啧有声地评价:“这女孩子玩的吧。”

林端没搭理他,段景升来劲了,有板有眼地说:“挺好,咱们生个女儿,由你打扮。”

段老师开始畅想未来:“你接孩子放学,我在家做饭,我们把腾景再做大点,多赚点钱,让小公主一辈子衣食不愁,孩子最好像你,你长得好看。”

林端被他说懵逼了,抬起眼睛一脸冷漠:“你生?”

段景升摸着下巴沉思:“单就姿势来说,应该是你生。”

大概是荒唐过头,林端没当真,反而抓住了玩笑话背后的本质,他向后一倚,斜靠着椅背淡淡地开口:“我没想和你过一辈子,段景升,你去和女人结婚吧。”

那种沉默的钝痛不知第多少次让段景升感到痛苦,但他将这份刺骨的疼痛包裹得很好,没有流露出丝毫软弱,尽管内心最柔软处已让林端戳了好几个空荡荡的漏风的口子。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林端反问:“你还会绑着我吗?”

段景升笑得比哭还难看:“不会,再也不会了。”

“哦,那就好。”林端淡淡道:“快过年了,等翻完年我回青岩找份工作,把老头子从疗养院接回去。我从小就不喜欢女人,天生孤家寡人的命,也不可能结婚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林端顿了顿,低声继续:“找个同性凑巴过了,再领养一个孩子,或者养只猫。”

林先进病倒后,林端无暇照顾阿拉,不得不将阿拉送给邻居,他走的时候,阿拉就在车子后边追着跑,谁也拉不住它。

那一声声的汪呜,听着很让人难过。

于是林端不想养狗了,太忠诚,不好。

“那我呢?”段景升问:“你的未来人生计划里没有我,你宁愿随便找个人凑活过,也不要我了,对吗?”

林端怔忪,皱着清秀的眉毛纳罕:“为什么有你?我回青岩,你在宁北,你是腾景总裁,和我这种平民百姓八竿子搭不上关系吧。”

段景升急了,他怀疑林端没懂他的意思,一把握住林端的手腕,急切得额头冒出汗水,他毛毛躁躁地扔下文件,抱住了林端,急声说:“你不能去找别人,林端,和我在一起。”

林端静默。

可怕的寂静,加重了段景升心头的不安,他小心翼翼地谨慎地问:“怎么了?你不愿意?”

林端忽然收手,抱住了腕上的抑制环,撩起眼皮反问:“你都把抑制环给我了,还想要齐青吗?”

段景升怔愣。

林端拧紧了眉头:“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你害我沦落至此,但你又把抑制环拿回来,我以为,我们两清了。”林端强调道。

“你以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是为了齐青?”段景升终于搞明白他的脑回路。

林端没说话,沉默代表默认。

“我喜欢你。”段景升急切地说:“你是林端。”

林端挣脱他,站起身疾步至门口,一把拉开门把手,凉风扑面而来,他回头望向段景升。

男人满面悲伤注视着他。

那些求而不得的渴望,兜兜转转,终于从林端转到段景升身上。当段景升发现自己爱着林端的时候,林端已经不信了,不仅不再相信,林端的喜欢,也已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淡漠。

“别了吧,”林端犹豫再三,开口道,“我不是齐青,我也不想取下抑制环,更不想剩下的人生被你拿去折磨。我们……算了吧,你就当行善积德,放过我。我回青岩后,绝不再来找你。”

“段景升,我不会再自不量力打扰你了。”林端有些后悔:“三年前你PTSD的时候,我不该自作主张留在你身边。”

“段老师,”林端苦笑,“咱们两清吧。”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与我无关,我也与你无关。

你是街边的风景,我在你身旁稍稍多停留了那么几秒,然后我们分别,将那些斑驳的记忆丢进尘埃,任由岁月粉碎。

这是林端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让他原谅段景升太困难了,不如淡忘。

“林端,”段景升固执地重复,“我喜欢你。”

“严延和杜钦到京城了,约我喝酒。”林端扬了扬手机,没有正面回应,走出病房:“明早回来。”

林端走了。

空荡寂静的病房中,男人向来挺直的腰背佝偻了。

段景升弯下身,单手捂住脸,喉头冒出难以抑制的哽咽。

在京城最好的医院养了大半个月,段景升差不多痊愈了,宁北那边事务繁重,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恰好再过一周就到春节,得到医生的允许后,段景升带着林端回了宁北。

朱绫知晓林端回青岩的计划,恳求他留下来一起过个春节再走,林端思来想去,段家夫妻俩对他很好,于是没有推拒,依旧暂住在段景升的别墅里。

春节挺热闹,大年三十林端是睡过去的,他做了一个梦。

周遭一片茫无边际的黑暗,他看见了齐青。

齐青眉清目秀,不像是警察,更像学校里的老师,笑容温和,亲善地询问:“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

林端纳闷:“为什么这么问?”

“你明白的,你的命本来属于我,这三年是我借给你。”齐青轻声道:“林端,我为铲除HTCO做了那么多,却没来得及回来见景升最后一面,我觉得,不太公平。”

“你喜欢段景升?”

“对,喜欢他十年了。”齐青叹息:“既然你不要他,把他还给我,行吗?”

林端沉默。

齐青劝道:“你父亲大概率醒不过来,你母亲也已去世,你现在万念俱灰,连法医的解剖刀都拿不稳,林端啊,让我回去,我会继续当警察,也会照顾景升。景升他想要见的人,一直是我,对吗?”

“你父亲我一定全力照料,我去把阿拉接回来,再养一只狸花猫。”齐青笑道:“我和景升,一定会幸福过完后半辈子。”

“齐哥,段景升为你付出那么多,他的确很爱你。”

“就是对不起你。”

林端走近齐青,仔细凝视他的眉眼,咧开嘴笑道:“没关系,要不是你让着我,三年前我就死了。齐哥,让我再想想吧,现在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去做了。”

“什么?”

林端轻声却笃定道:“为你报仇,要让赵川付出代价,他必须死立执。”

一阵长风呼啸而过,吹散了浓郁的黑暗,他听见齐青的细语飘散在空中:“林端……”

“林端!”段景升喊道:“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