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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番外1

第52章 番外1
段景升严重且有理有据怀疑林端暗中计划谋杀亲夫。

第十次了。

段景升睁开眼睛,就看见林端在身旁盘腿坐着,棉被遮住修长盘蜷的腿,林端在摩挲他的解剖刀。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锋利晦涩的刀刃,刀尖一点点滑过段景升的胳膊,沿壮硕臂膀上的紫青血管,轻轻地刮一下,蹭了蹭,在段景升瞪得铜铃大的眼睛的注视下,淡漠地拿开了解剖刀。

这种场景有一段时间,几乎发生在每个他醒来的清晨,这应该是一个表达危险和憎恨的动作,但林端脸上寡淡的神色总让段景升疑心他自己想太多。

段景升轻轻地吁了口气。

那会儿他爬起身来,忧伤地望着他说:“林端,我有一个问题。你想谋杀亲夫吗?”

林端没答话,斜乜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抬了下下巴,收起解剖刀,起身去洗漱间洗脸刷牙。

随着他的动作,藏清睡袍沿膝而下,段景升无法将目光自他身上移开,他眼神敏锐地发现,那双腿上还黏着星星点点的东西,那是他留给林端的。

林端左脚脚踝略有些青紫。

段景升攥住他的脚踝时,林端翻了个身,意外扭伤,痛得闷哼,段景升飞快扑去橱柜找药酒揉搓。没一会儿,林端双颊便涌上不自然的酡红,因为段景升小动作太多,林端又怕痒。

真是一个美好的清晨,段景升眯着眼琢磨,要是没有那把解剖刀就更好了。

阿拉在楼下汪汪吠叫,段景升下了床,步至窗户前,居高临下地打量,花园里,黑白毛相间的阿拉斯加正追逐着林端新买回来的中华田园狸猫上窜下跳。

那只狸猫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周身黄毛倒竖,跳到灌木上一记反扑,巨大惯性冲得阿拉摔了着狗吃屎。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段景升哑然失笑。

洗漱间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温柔的晨曦为一切笼罩上美好的朦胧。

段景升摔回床里,舒舒服服打了个哈欠。

林端走出洗漱间,脸上沾了水珠,几缕额发贴着面颊,他垂下眼帘,轻轻吸了口气,段景升拍拍身边:“林端,今天放假。”

林端撩起眼皮,段景升眼里充满期待:“国庆七天节假日,合法合理。”

“……”林端捡起地上掉落一团的衣物,背对段景升换下睡袍。

段景升紧紧盯着他,垂涎三尺,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咕咚。

在他猛虎扑食扑上去前一秒,林端背对他冷冰冰道:“今天该我值班。”

“晚了。”段景升将他扑倒在地毡上,揉搓着林端的颈肉,笑眯眯地亲他嘴巴:“晨起动征铎。”

“客行悲故乡。”林端扭头避开他:“再闹你今晚和阿拉睡一块。”

段景升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将林端从地上抱起来,亲自为他穿衣系腰带,十分不满道:“那不行,留你一人独守空闺多寂寞,我舍不得。”

林端怀疑地打量他一眼,转身朝楼下走,家政阿姨准备了热腾腾的早餐,林端没吃几口,没什么胃口。段景升忧心忡忡地说:“吃这么少?哪儿病了?去医院做个检查?”

段景升总是大惊小怪。

林端想了想,放下汤匙,不偏不倚往后一仰:“昨天解剖了一具浮尸。”

“……”段景升抱住脑袋。

林端开始用十分客观的语气描述浮尸的状态,怎么讲,就是,尸体没有好看的,能多丑就多丑,生前的光鲜亮丽化为死后的寒碜丑陋,大抵这就是生死。段景升终于也没胃口吃了,龇着牙后悔不迭地感叹:“我就不该让你回市局。”

林端轻挑眉梢,斜斜地抬起脑袋,扫一眼墙上挂钟,再不出门就迟到了,他抓起外套走向玄关。

段景升开车送他。

节假日,路面拥堵,一步三挪,整个到市局的过程十分艰难,段景升烦躁地敲方向盘,呢喃自语:“娘的,什么时候买架直升机。”

林端皱眉:“做什么?”

“送你上班啊,”段景升冲前方慢慢车辆长河一瞥眼,砸吧道,“地上跑得慢,不如天上飞着快。”

“……”林端客观地评价:“太夸张了。”

段景升摸出手机,搜索直升机厂家和价格。

“……从市内交通管理法规的角度讲,”林端嘴角抽搐,“不允许飞直升机。”

段景升刷网页的手顿住:“哦对……”默默放下手机,接着食指敲方向盘。

林端低头玩手游,冷不丁横出一条胳膊,段景升揽住他的肩膀,脸凑到林端跟前,深吻。

猝不及防。

林端瞪大眼睛,手一抖,把千辛万苦刷出来的S级装备分解了。

“段景升你个王八蛋!!!”

遥遥不见尽头的车流间,一辆高档保时捷中,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段景升捂着裆|部,心都快碎了:“就为了一件装备,你宁肯牺牲下半生的幸福!”

林端拉开车门,狠狠瞪了老男人一眼,那一眼销魂夺魄,瞪得段某人欲仙欲死,恨不得抓起林端就地车震。

林端飞快跑了,刷了辆单车,向市局飞驰而去。

段景升睨着青年瘦削的背影,哼哼唧唧了半天,将车开去市局,站在法医科楼下,抬头眺望,林端打窗户过,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段景升立刻整理衣襟,绽出个春光明媚的灿烂笑脸,臭不要脸地冲楼上喊:“老婆我爱你!”

林端端着大茶缸,脚下趔趄,摔了一跤。

旁边一同值班的小姑娘发出一串yooooooo,笑嘻嘻地说:“攻受分明~”

林端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面不改心不跳道:“昨天的尸检报告,今天之内必须出完。”

小姑娘霎时不笑了,苦了吧唧地哀求:“端端别,林法医你行行好QAQ”

整个白天,段景升一直守在楼下,林端偶然路过,每次都能瞥见曾经高冷的段队长像个傻逼一样和公安局同事打招呼,称兄道弟让他们多多照顾林端。

举个例子,刑侦队副队路过,段景升眼尖,把他们局里的人认了个遍,虽然来了新人,不过大多是他曾经的老部下,副队也认得段景升,他是个老实人,当即站直身体,敬礼道:“段队!”

段景升吓了一跳,拍着老部下的肩膀,笑得春风得意:“哟,你小子当队长了啊。”

副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正想把段景升当年的丰功伟绩吹一波,只听严肃正经的段队话锋一转:“升职了吧加薪了吧,少让林端做点事,你看你们这么大一公安局,法医那么多,为啥啥尸体都让林端解剖,昨天浮尸,前天干尸,大前天我滴妈,一家子烧焦的!你让林端看那么多尸体你于心何忍!他小小年纪他承受得了吗!你知道他每天回来满身尸臭给我们的X生活带来多大影响你懂吗!”

“哦,”段景升松开老实巴交的副队,“你单身,你不懂。”

晴天霹雳,副队哭着日漫跑了。

从此林端的解剖任务少了一半,每次林端冲去殡仪馆,副队都会一马当先拦住他,满脸血带泪:“小林啊,林法医,你悠着点,你别别别!”

林端在办公室喝了一天茶,中途去卫生间,路过窗口,朝下眯了眯眼睛,段某人不在,林端收了视线,轻轻吸口气,慢腾腾往卫生间去了。

下班,林端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段景升并未如同往常那般准点窜进办公室催他下班回家,小姑娘走了,偌大的办公室寂静无人,有点冷,林端咳嗽半声,秋天来得非常猛烈,时间不经意游走,转眼又快至冬。

林端心想,难不成段景升今天不来接他了?

想了半天,他摸出手机,接着玩游戏,装扮类手游玩腻了,转头换了刷怪升级抽卡游戏,奈何人太黑,撑死撑活没刷出S装,好不容易抽出一张,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让姓段的吓了一跳,手抖分解了。

林端想想就气,咬牙切齿地摸出解剖刀,琢磨良久。

天色擦黑,段景升还没来。

林端等得百无聊赖,决定自个儿骑车回家,骑到半路,心想,段景升都没来接他,他凭啥乖乖回家。林端转头溜达去公园,公园旁有一家星巴克,林端碰巧路过。

说是碰巧,也是真巧,段景升对面坐着女人,气质爆棚,胸大腰细腿长脸美,烈焰红唇,大波浪卷,蕾丝衫子包臀裙,卡奇色风衣裹住性感的身材。

段景升朝女人笑着说些什么,那女人同样专注地回望他。

林端一脚没踩稳,扑通摔了今天第二次,这一摔不得了,摔进了机动车道,疾驰而来的轿车戛然而止,行人三三两两上前将他团团围住,大妈将他拉起来问:“欸,小伙子,咋摔了?没事吧?”

林端摔得头脑发昏,推开大妈,低声说了句谢谢。

星巴克外的动静引起了两人注意,段景升扭头向外望去,林端低着头被人群拥在中间,脸颊擦破半块皮,有些狼狈。

段景升冲出去,这一段没有人行道,段景升健步窜过车流缝隙,跳过安全栅栏,冲上去喊:“林端,怎么了?!”

人群不约而同让开,林端抬眼望向段景升。

那一眼够绝了,段景升想起去年天台上,满世界萧瑟寒风,林端那么绝望而痛恨地看着他,仿佛那是毕生仇敌,他恨之入骨。

“林端……”段景升不明就里,张了张嘴。

林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段景升推开众人连滚带爬扑上去,抱住林端急急地追问:“咋了呀,哪儿不舒服?生气了?林端,我错了!”

林端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晚上睡觉,林端躺回床上,段景升心惊胆战尾随他上床,抱着林端不肯撒手,做小伏低恳求:“林端,怎么不高兴?说说呗。”

“睡觉。”林端状似平静地说:“我困了。”

段景升不敢打扰他,抱紧了林端,脸埋进他颈窝间,没来由的惶恐:“林端,别离开我。”

夜色中,林端睁开眼睛,床头柜里放着他的解剖刀。

清晨。

冰凉与疼痛打破梦魇织就的囚笼,陷入彻底的昏厥前,段景升强撑着张开眼睛。

林端那么悲伤地望着他,眼底浸满眷恋,还有一丁点不舍。

刺痛。

段景升艰难地扭头,解剖刀锋利的刃口划破了手腕,斜斜的一条血痕,鲜血浸红床单。

“林……”一个音节刚冒出口,就被林端捂住嘴。

段景升惊恐万分。

“我一直都很想……杀了你。”林端轻声梦呓般呢喃:“为什么不防备呢?”

如果段景升仍旧如同从前那般狠心绝情,他一定会藏起林端手上的工具,卸去他一身利爪,让他对自己毫无威胁,但段景升……没有这么做。

“既然你喜欢女人,”林端眼神微变,恶狠狠地质问,“缠着我做什么?”

女人?段景升昏头转向,思绪一片混沌,千头万绪中,他皱紧了眉头:“女人?你说……刘玲玲?”

昨天林端在星巴克外——

“卧槽!”段景升吓懵逼了:“那是鑫旺地产的总经理,人家有老公啊啊啊啊啊啊!”

林端:“——啥?”

半小时后。

段景升哭唧唧缠着绷带,林端一脸冷漠坐在沙发上,段景升盘腿坐在他脚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我和她谈生意呢,东墨湖区那块地,我想买了,人家不乐意放地,我们谈了很久,这次好不容易请到刘经理……就……嘤。”

段景升生意上的事,林端不懂,也懒得过问,他抬脚踹开段景升,黑着脸面去刷牙洗脸。

段景升琢磨了半天没对劲,捂着受伤的胳膊声泪俱下地控诉:“你就是想谋杀亲夫!林端,你怎么能这样!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世上谁还对你这么好,每天上下班风雨无阻接送,你要加班我请全刑侦吃饭,你身上有尸臭我亲自飞国外买除臭沐浴液,你嫌我是个老男人我特娘每天健身联系医美,你咋能这样!”

林端掏了掏耳洞:“闭嘴。”

段景升偃旗息鼓。

林端回头看了他一眼,段景升忧伤地凝视他.

“死不了,”林端幽声道,“避开了主动脉。”

段景升:“……谢林法医不杀之恩。”

第二年开春,段景升过生日。

林端下了班,段景升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马路边上冲他招手,林端走过去,被段景升自然而然地牵住手,段景升说:“带你去看个惊喜。”

“惊吓就算了。”林端打着哈欠。

段景升揉了揉他的脑袋。

是林端从前住过的地方。

矮平房,孤独的院子,一棵高大的歪脖子绿松,有限的平原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我只能按记忆中的模样复原,”段景升轻声道,“若有不足,林法医见谅。”

就像一座装满了记忆的博物馆,林端稍稍走进,院墙刻意扑了灰,仿佛他从前的家经年日久,浮出光阴水面。

“你什么时候……”林端背对段景升问:“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关于初遇,从前的一切。

“四年前,我们结婚的时候。”

原来很久以前,段景升就想起来了。

“我用余生弥补你。”段景升俯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以我一生,换你一次。”

“去年你和刘玲玲谈的那块地——”林端恍然惊醒。

“就是这儿。”段景升抬手一指:“他们打算修商场,修了一半,被我推平了。”

“您可真是财大气粗。”林端哭笑不得。

段景升自身后拥著他:“为了你,值得。”

林端轻轻叹了口气,段景升说:“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

“上次你走后,你爸有反应了,”段景升柔声笑道,“医生说,能醒。”

只是希望都藏在许多困难险阻之后,跋山涉海的追求,并非全无用处,或许有朝一日,翻过陡峭群山,天地之后是一方开阔敞亮的光明,广袤沃野将大地收入囊中,群星璀璨,长河辽阔。

人那一生一座的花园,长了两条长腿,向记忆中的孩子奔来。

段景升拂去林端眼角泪花,轻声说:“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林端,和我在一起。”

林端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段景升肩膀。

段景升不知道林端什么时候会原谅他,也许现在,也许以后,也许永远不原谅。但只要能将林端留在身边,耗去十年二十年,待到他们垂垂老矣、两鬓斑白,他便再无可怕的遗憾。

他失去过林端一次,再不会失去他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