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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周瑞装模作样道:

第35章

周瑞装模作样道:
“善哉!善哉!人妖殊途……”

“只要大师您高抬贵手,要我做人做妖做人妖都行啊!”

“这些免了,今晚值班!”

“遵旨!”王凯答完便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楚生在周瑞身后摇头:

“我还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周瑞笑道:

“今晚你值班,不诳他你怎么早走?”

楚生莫名道:

“早走做什么?”

“今天是元宵节。”

楚生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

“上次不是在猩猩家吃过汤圆了?”

“将节日文化简单地等同于饮食文化……”摇头:

“现代人的通病啊!”

楚生白眼:

“大师你慢慢通病,哥要吃寂寞去了……”

因为周瑞的恶趣味,楚生最终被周瑞拖着一起尾随程锦峰和王凯进了一家西餐厅。两人坐在隐秘的转角处,伸长脖子往他们那桌瞧。

只见王凯面对着刚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牛排表情格外凝重,程锦峰替他垫好餐巾:“怎么?不喜欢太嫩的?”

王凯摇摇头,又对着桌上瞪了会儿,猛地一扭头豪情万丈道:“小姐!给我来双筷子!”

楚生&周瑞:“噗——”

王凯在左右的窃笑声和程锦峰沉默的注视中红了脸:

“我……我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到底是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还是左手拿刀右手拿叉……”

楚生和周瑞在不远处很不厚道地一个捂嘴一个抱肚子狂笑不止。

就在此时,程锦峰猛地站起身来。

楚生拉拉周瑞道。

“该不会是要走吧?”

虽然王凯的举动是有些丢脸,但如果程锦峰现在就带着王凯避开这尴尬,绝对会在王凯那玻璃心上留一道长长的划痕。

周瑞也顺着楚生的目光看去,就见了程锦峰绕到王凯身后,将刀叉分别塞进王凯手里,随后弯下身手把手地教王凯切牛排。

“对!这样握……手腕自然点……”

熟悉的温度透过背和掌心传过来,王凯的脸红成了水煮鱼。周围的窃窃私语都听不见了,因为心跳声大得震耳欲聋。

见了这一幕,两人同时开口道:

“你看程医生多温柔体贴啊竟然能让王凯这种闷骚受满面娇羞少女怀春……”

“你看王绵羊多娇俏动人啊竟然能让锦峰这种腹黑攻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说完两人沉默片刻后又同时道:

“渣攻逻辑!”“囧受思维!”

又沉默片刻后,楚生道:

“你是怎么学到这些词汇的?”

周瑞抖抖胸毛道:

“这有什么难的,我以前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楚生白周瑞一眼,心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电脑收藏夹里那么多都BL网站吗?虚心学习是好的,但从张司青那儿拷那么多GV就是罪过了。

周瑞浑然不觉楚生已经知道内幕,继续得瑟道:

“所谓物以类聚。”看眼那边的腹黑攻:

“要好好珍惜眼前啊楚小生同学!”

楚生不屑道:

“到目前为止,都是我迁就你吧?”

周瑞顿时语塞。

楚生看他那样不免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道:

“先点菜吧!”

菜上来后,两人便开始沉默地咀嚼。

楚生将自己盘里的西兰花叉到周瑞盘里:

“草。”

又挑了点土豆泥点在那西兰花上:

“泥。”

随后对一脸莫名的周瑞道:

“吃了和着泥的草,你就是草泥马了!!”

周瑞于是在桌底下与楚生展开了殊死搏斗。

等玩够了,楚生又道:

“这几天你好像特别忙……”

周瑞“嗯”了声,继续吃草。

楚生想了想又道:

“是不是因为谢轶庭?”

周瑞猛地顿住了,片刻后才继续动作:

“快吃吧,都凉了。”

楚生没说话,瞪着盘中餐。

周瑞无奈地放下刀叉道: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家条件不错,样貌也还过得去,但他从班长到学生会主席几乎什么都要和我争……我记得我好像没得罪过他,也不知道他是太无聊了还是太要强了……后来考了不同的大学就各奔东西了,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又在商场上遇见了,他还是那样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

楚生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那个收音机你平时用吗?”

周瑞反应了会儿才明白楚生说的是那只小狐狸,心中扬起一股暖意道:“在家常听。”

楚生奇怪道:

“我去怎么没看到。”

周瑞别开眼看窗外:

“你面目狰狞,它看到你就长脚跑了……”

楚生难得看到周瑞娇羞,在桌下踢周瑞一脚便过去了。

“你都听什么台?”

周瑞道:

“什么台都听……尤其是《性情中人》。”

楚生又踢周瑞一脚。

周瑞笑着挡开了,随即垂眼道:

“其实……就是想有个人说说话……”

楚生心脏猛一阵收缩,周瑞又抬头望着楚生认真道:

“现在有了你就不需要了……”

楚生捂住心口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禽兽就听周瑞继续道:“你老太婆似的整天嘀嘀咕咕,顶好几个老式收音机呢!”

桌底于是又掀起了一轮殊死搏斗的高潮。

下午事情都干完后,周总拖着楚秘书准时下班走人。

回去的路上,一轮荷包蛋慢慢陷进软绵绵的红豆沙般的云朵里……楚生望着望着便睡着了,再醒来时,竟是在熟悉的一幢别墅外。

周瑞道:

“你醒得正是时候。”

楚生看着他从后备箱里提出大包小包的礼盒,面部僵硬道:“你策划多久了?”

周瑞面不改色道:

“就过年你不肯回家那会儿。”

楚生被周瑞拽下车往别墅的铁门走,望了眼周瑞手里昂贵的礼盒蹙眉道:“周瑞,你这是变相犯罪。”

周瑞笑道:

“现在贿赂都说过年给孩子红包了……”

楚生心里憋一口气还没顺上来,周瑞已经按了可视门铃,铁门徐徐打开。

楚生坐在沙发上,面对楚卫国端正的脸,只觉得空调开得太足,把脸都温红了。

这感觉就像离家出走的小媳妇被丈夫辛辛苦苦给劝回来,拎到蔼可亲的公婆面前……

尴尬了一阵,楚卫国道:

“陈姨回老家去了。”陈姨是楚卫国的保姆,楚卫国的儿子在国外念大学,妻子又去世得早,家里全靠陈姨一人照料了,但逢年过节的总不能还强求老阿姨留着吧?

楚生忽然有些明白,前几日楚卫国打电话来叫他过来吃团圆饭,并不仅仅是因为想缓和一下他和父亲的关系……

正想说什么,却听了周瑞道:

“楚生买了些糯米粉和黑扬沙。”

楚卫国视线转到根本不知情的楚生身上,眼神中满是孩子长大了的慰藉。

楚生看着叔叔那眼神,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愧疚……都说孩子长大的标志是从“因为别人爱我所以我爱别人”过渡到“因为我爱别人所以别人爱我”。

楚生深深觉着自己还没长大,到现在都还活在这种被别亲人关心的理所当然之中。虽然口头上常会问问叔叔的近况,但实际行动却是一样没有,总是以工作忙或者与父亲之前的隔阂一笔带过了。

其实自幼,楚卫国便是最疼自己的那个。外公外婆走得早,父亲又和爷爷奶奶不和,几乎没享受过什么“隔代亲”,对宠溺的认知最早都来源于这位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叔叔。

厨房里挤了三个大男人。周瑞包得最为熟练,个个饱满圆实且效率一流,不一会儿就包了一大盘,让楚生瞠目结舌。

楚卫国道:

“小周很擅长家务?”

周瑞厚着脸皮道:

“还成。”

楚生心道就周瑞这大老爷的样儿……肯定什么时候背着自己练过了,煞费苦心地在楚卫国面前扮个心灵手巧的假想……

楚卫国却并不知情,只道平日里都是周瑞照顾着楚生,便和周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人从春晚假球一直聊到金融危机奥巴马四处借米……

楚生听周瑞越说兴奋也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插嘴道:

“周瑞,你看,满天都是牛。”

“啊?哪儿呢?”

“那儿呢!”楚生指着窗外:

“都你吹上去的!”

楚卫国在一旁笑了。

等包了差不多了,楚卫国边烧水边道:

“生生先去看会儿电视吧!”

楚生瞥眼正在拌凉菜的周瑞,乖乖去了客厅看东方卫视的“华人群星新春大联欢”,连连感叹能让刘谦亮歌喉让成龙大哥说相声让早安少女组唱中文东方卫视真有米!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摇曳着幽蓝的火焰。

楚卫国将火关小一点沉声道:

“我只有这么一个侄子。”

周瑞沉默半晌道:

“我也只有这么一个……”

“一个什么?”

周瑞端着凉菜一时回答不上来。

楚卫国一叹道:

“楚生刚满月的时候,他母亲就因精神分裂复发进了医院……之前她一直都没什么异样,原来她一直都瞒着我们……”

周瑞放下碗筷静静听着。

“医院半年,疗养院半年,她出来的时候,喝奶粉长大的楚生只会叫爸爸……”

“她待楚生好得离谱,我们都知道她是想补偿……但对楚生来说,她只是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感情得不到回应,她便会很暴躁……有一次,楚生来我家玩,我发现他身上都是淤青,再三逼问下才知道是他母亲打的……我告诉了我哥,他只说是嫂子脾气暴躁……当时他刚当上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我能理解他的想法……”沉默片刻:“在这样的纵容下,嫂子的脾气愈演愈烈……直到楚生六岁那年……”

周瑞手一颤,抬头盯着楚卫国。

每次听人说起这个“楚生六岁时”就像听鬼故事,想知道后面的情节又害怕知道……但该来的总是会来……

“楚生六岁那年……第一次和他母亲顶嘴……被从四楼阳台上扔下去……”

周瑞一怔,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仿佛一个白面獠牙的女鬼从背后缠上来,蓬乱的发丝拂过周瑞脸颊,一阵阴气刺骨……

那天电梯里,颤抖的肩膀、温热的眼泪和晕厥前苍白的脸孔重又浮现眼前。

张司青说:

“他……有哭吧?他最怕失重的感觉了……”

只是当时还嘲笑过楚生的周瑞怎么也没想到,让楚生如此根深蒂固地恐惧着的,竟是这样残忍的一段过去……

“也算楚生命大,楼下都装了雨棚和晾衣架,他缓冲了几下摔在车棚上……腰椎骨折,肋骨断了两根……但所幸没有大碍,康复后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周瑞依然没有从那种寒意中恢复过来,木然听着。

“我哥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次将嫂子送到了疗养院……然而不到两年,她便用裤腰带上吊自杀了……我们不想追究什么监护不当的责任……任何补偿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锅子里的水泡咕噜噜地翻腾着,将锅盖高高顶起。

“或许是被母亲伤得太深,楚生对女性总有些抵触……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做了几个疗程都没有效果……那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楚生哭了……他说,他不想让我们失望……”楚卫国一叹:“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多残忍……我竟然和那些不了解楚生的陌生人一样,将世俗的观念强加于他,逼他按着所谓‘正常’的模式生活……”楚卫国看着那一个个象征着合家团圆的汤圆。

离开日本的那段时间,楚卫国每天都活在懊悔之中,倘若当年能坚持说服哥哥将已经病入膏肓的嫂子送进医院,或许,便不会有接下来的悲剧……

“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侄子……只要他幸福,陪在他身边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重要的?”楚卫国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瑞:“但我所期望的,从来不是你。”

周瑞一愣。

“那次我哥来找你,也有我的意思……”

是警告,也是试探。

周瑞的掌心渐渐滋出汗来。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对你还抱有期望……而是因为你是楚生这些年来,唯一心心念念的人……”

汤圆和几盘冷菜,三人沉默地吃着。楚生的视线在周瑞和楚卫国之间来回,直到周瑞在桌子底下捏住他的手,才乖乖收敛。

从楚卫国家里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车上,楚生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

“我叔叔和你说了什么?”

周瑞沉默良久道:

“让我们注意计划生育。”

楚生将周瑞踹得方向盘乱转。

车一路歪歪扭扭往家去。打开门,俩儿子便一起扑上来。楚生和周瑞一人抱一个边顺毛边往里走。

周瑞到了厅里放下月饼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

楚生抱着汤圆凑过去:

“找什么呢?”

正说着周瑞就拖出来四只大小不一的竹木作架的灯笼和两双虎头鞋。

周瑞替月饼和汤圆套上虎头鞋,再将用牙签挑着的巴掌大的兔子灯递给汤圆,将菊花盛开的松鼠灯递给月饼。然后将一个球形的橘红色灯笼递给了楚生。

楚生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散着温柔光芒的红色绸灯:

“这是……南瓜灯?”

周瑞扶额:

“是龙珠灯。”

楚生“哦”了声,又看着周瑞手上那只总共七节的下面还装了木柄的动物灯:“这是……蜈蚣灯?”

周瑞捂脸:

“我说了你手上的是龙珠灯,那我手上的自然是龙灯了!元宵节耍龙灯你知道吧?”

楚生对着周瑞手里的“蜈蚣”摇摇头:

“龙会哭的。”

于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两只小毛球提着各自的灯走进了夜幕之中。

安全起见,四个灯里装的都不是蜡烛而是小灯泡。

汤圆挺高兴,蹬着虎头鞋,捧着兔子灯,坐在月饼脑袋上惬意地卷着大尾巴看爸爸追妈妈。

妈妈手里拿着不带皮的大西瓜,爸爸举着黄色大毛虫追他。

妈妈不小心绊了一跤,爸爸扑过去当肉垫。

妈妈红着脸要起来,爸爸使劲抱住他。

“我会努力做汤圆的,无论肉的枣泥的还是黑扬沙的。”

“我会努力做花灯的,无论彩穗的镶金的还是嵌玉的。”

爸爸支吾了半天才憋出最后一句:

“所以……以后的元宵节,能不能都一起过?还有中秋节也一起,三八妇女节也一起,消费者权益日也一起,释迦牟尼佛圣诞日也一起……”

说到后来,妈妈哭了。

大西瓜在一旁亮闪闪的映红了他们的脸。

后来……

后来看不清了……

因为爸爸的大脑袋低得很低,挡住了妈妈的巴掌脸……

大家伙将我从头上顶到它怀里,舔得我满脸口水……

+++猩猩家小剧场+++

汤晨杰带着郑宁回到家,按门铃半天没反应,无奈地掏出钥匙。

结果刚打开门,就见了一男人穿着装满小灯泡的兔女郎比基尼装婀娜多姿地站在黑漆漆的客厅中央:“元宵节拉兔子灯?太没创意!小宁拉着我出去溜一圈,保准体面!”

汤晨杰猛地带上门并且反锁两圈。

小宁说:

“大师兄……”

“你看错了,家里没有兔子。”

“啊?”

“我们去吃元宵。”

“可大师兄……”

“家里没有兔子。”

“……”

于是被兔子逼疯的汤晨杰牵着小徒弟在挠门声中下楼吃汤圆去了。

全国大赛前夕,汤晨杰给几个参赛的弟子开小灶,一直弄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一身的汗被风一吹,阴冷一丝丝地渗进皮肤,然而一想到家,心里便暖和起来。

走到门前,不想吵醒两人,汤晨杰掏了钥匙开门。轻手轻脚地洗澡刷牙,脱了外套摸进自己房里,打开灯,却见了被子里隆起的一团。

汤晨杰僵硬片刻,被子里那一团探出个脑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规》中说‘冬则温,夏则清’,寒冷的时候要关心父母是否暖和,夏天要让父母清爽凉快——所以我来给你暖,被,窝。”

汤晨杰反复告诉自己,不能掐死张司青,掐死张司青他就要坐牢,坐牢了小徒弟就没人照顾了……

于是汤晨杰抱起被子打算去睡客厅,张司青见势猛地探出身子拉住他衣角:“别啊!我睡隔壁就是了……”说着一脸委屈地披衣下床,抱着被子走出房门前灿烂一笑:“小宁皮滑肉嫩的……”露一口森森的白牙。

汤晨杰一把揪住张司青,张司青奸计得逞地一笑。

之前张司青都是陪着郑宁睡的,郑宁性格有些像女孩子,很内向也很安静,害怕的时候不会说,总怕给人添麻烦。所以他刚失去父亲的那段时间,张司青都是抱着他睡的。虽然郑宁觉得自己一个男孩子被这样抱着很丢脸,但他确实很需要这样恰如其分的安慰。

当然郑宁也知道不能一直依赖别人的温暖,汤晨杰常对他说,要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能不依靠别人就不依靠别人,任何人都没有自己靠得住!

张司青听到后半段的时候皱起了眉:

“现在人与人之间已经够淡漠了……”

汤晨杰头也不抬道:

“我只是经验之谈。”

张司青被噎住了,他知道从小温室长大的自己是没资格反驳的,虽然他也见识过人性的丑恶棉,但绝对不会像汤晨杰见过的那样全面而周到……

此刻,张司青侧躺在汤晨杰身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汤晨杰闭着眼的侧脸:“我的二表姐特崇洋媚外,整天想着要生个混血儿,她先找了个蓝眼睛的,又找了个绿眼睛的,结果生出来的男孩一个眼睛蓝一个眼睛绿,见到老鼠还叫‘喵——’”

汤晨杰面无表情。

“前段时间,腹黑医生和我说,锦瑞不顾他爹反对,开始轰轰烈烈的师生恋了,就是和那个他常欺负的男老师……”

汤晨杰依旧面无表情。

“我姐高中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的两个男生都喜欢她,但他们怎么都引不起我姐的注意,直到某天起了争执有了肢体冲突,我姐猛地回过头来眼泛绿光……于是他们就经常为了引起我姐注意而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结果……”凑过去数汤晨杰的睫毛:“结果擦枪走火了——高中还没读完就和家里出柜同居了,我姐读完大学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才知道……”

汤晨杰终于抬了抬眼皮。

“哪个姐姐?”

张司青缩回身子,望着天花板闷闷道:

“你希望是哪个?”

汤晨杰又闭上眼不搭理他,张司青心里满不是滋味。

一直习惯了躲在暗处看着汤晨杰和姐姐相敬如宾的爱情,以为如今终于从暗里走到明里,却原来就像月亮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沐浴在阳光里一样,只是个角度问题,是自己盲目乐观了,对这那光鲜的一面沾沾自喜。

汤晨杰并不知道,张司青滔滔不绝地和他说这些,只是因为他和自己的共同话题少得可怜……除了他们相识的那些个人,便只剩下天气、政治和足球可以谈论,张司青害怕的,是两人之间那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与沉默……

张司青不说了,累了一天的汤晨杰便开始泛起了睡意。然而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又被张司青的声音给吵醒了:“你喜欢唱歌吗?我很喜欢啊……话说那次旅游,我对着海唱了一首欢快的歌,周围游客都哭了,唯独一个笑了。你猜是谁?”

汤晨杰不搭。

“是海!因为海‘啸’嘛哈哈哈!对了还好有,如果你高音飙不上去,只要准备一根黄瓜,到了高音部分用力一捅,立刻就上去了!”张司青嘿嘿一笑:“不过这个一天只能用一次,用多了,菊花就开了……”

汤晨杰依旧没反应。张司青继续道:

“上次小三生日去唱歌,我们开玩笑把歌里所有的‘心’都换成‘蛋’来唱,可有意思了!!我唱给你听!!”

于是张司青唱:

“月亮代表我的蛋……我和你,蛋连蛋……你总是蛋太软,蛋太软……求求老天淋湿我的双眼,冰冻我的蛋……撕碎的蛋到底为了谁,蛋摧毁我还怎么给……天下起雨了人是不快乐,我的蛋真的受伤了……你总是用右手,牵着我,但是蛋却跳动,在左边……我的蛋里只有你没有他,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给你我的蛋做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一颗蛋噗通噗通地狂跳,一瞬间烦恼烦恼烦恼全忘掉……”

在那一阵阵草泥马气场的歌声中,汤晨杰连发飙的力气都没有,两眼一闭就昏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汤晨杰在闹钟中醒来,身旁的张司青已经不在,胸前一方温软…

汤晨杰低头看,胸前用红绳挂着的,是一只玉雕的狗,那狗怒睁的直视前方,昂首挺胸的俨然一副威武之姿。

汤晨杰穿了衣服出来,张司青正在厨房围着围裙煎蛋,一边还哼着“把你的蛋我的蛋串一串……”

头上的攻君探测器感应到汤晨杰的气场,张司青欣喜地回过头来。

“是不是很像你?”满意地欣赏一下汤晨杰胸前的挂件:“郑宁那块小羊我已经给他了,都是开过光的。”

汤晨杰这才想起张司青刚来那会儿吵着嚷着要去拜佛保平安,当时自己嫌他迷信便没答应……

“你自己去的?”

张司青点点头。汤晨杰注意到张司青脖子上也有一根红线,上前想拉出来看,却被张司青按住了手:“看了就不灵了。”

汤晨杰不屑地收回手,没发现张司青脸上烧了一溜红。

“去叫小宁起来吧……”

围在桌前安静地吃早饭,张司青很享受这份恬淡的温馨。

然后偷眼瞧不解风情的猩猩,心道是该好好给两人的关系打一剂强心针了。

之前汤晨杰答应过要再去野生动物园,但因为全国大赛提前了,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

于是饭后,张司青送走汤晨杰和郑宁,便刮了胡子千里迢迢跑到野生动物园买了三张门票并且踩点。

每到一个动物区,张司青都会端着四叶草封面的小本子记录那里的情况,想着该说什么逗两人发笑。基本目标是不能让汤晨杰再想起童年那些个破事,终极目标是在这次野生动物园之行后让三口之家的感情来个全面升华。

回去的时候,张司青揣着怀里的票,对着车窗中自己的倒影傻笑。

然而兴冲冲按了门铃走进去后,张司青却愣住了。

厨房里有个女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她穿着张司青新买的绵羊拖鞋,围着张司青的香蕉图案的围裙,炒着张司青打算晚上炒的刀豆土豆丝。

张司青茫然地看向汤晨杰,汤晨杰只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我徒弟。”

张司青明白了。什么也不多说,乖乖帮忙布置碗筷。

吃饭时,那漂亮的女徒弟不断给汤晨杰和郑宁夹菜:

“多吃点,长身体呢……师父你也是,这几天辛苦了!”

忙活了一阵她才想起来对面一直在戳饭的张司青:

“你是这儿的房客吧?谢谢你平日里那么照顾我师父。”

对着她笑眯眯的脸愣了许久,张司青又转过头去看汤晨杰,汤晨杰却只埋头吃着,看都不看他一眼。

桌底下,郑宁有些紧张地拉拉张司青的衣角,张司青拍拍他手背表示自己没事。

吃完饭,女弟子又抢着收拾碗筷。张司青在一旁翘着脚看东方少儿频道。

女弟子收拾完,一副邀功之姿地问汤晨杰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汤晨杰说:

“我送你回去吧。”

于是穿外套走人。

张司青陷在沙发里,几乎要把遥控器握碎。洗完澡的热气腾腾地郑宁小朋友乖巧地依偎到张司青身旁道:“是她硬要来的……”

张司青将体贴的郑宁搂进怀里:

“小孩子太懂事,不好……”

宠爱郑宁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小小年纪就见识了这人世间的伪善与丑恶,早熟得让人心疼……汤晨杰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吧?毕竟没有任何人能代替父母在孩子成长中扮演的角色。

他们在童年缺少的,张司青想努力补回来。

所以尽管汤晨杰说他是房客……尽管那女弟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等汤晨杰回来,又是三更半夜了,他刚掏了钥匙插进孔里,门就从里开了。

一脸疲倦却强打精神的张司青,从厨房里端出给汤晨杰热了的汤。

汤晨杰看了张司青片刻,乖乖把汤喝了。张司青坐在他对面,低头看自己交握的手。

睡觉的时候,张司青第一次没有说话,背过身去寂静无声。

汤晨杰一直觉得张司青睡前的那一番唠叨很烦人,但真的听不到了,却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心中烦躁……

仔细听着张司青的呼吸,知道他并没有睡……但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汤晨杰全然没有主意……

似乎两人的相处中永远都是张司青主动,汤晨杰从来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两人就这样一起睁眼看着柔和的月光变换为刺眼的阳光。

后面的几天,女弟子天天来,美其名曰感谢师傅的教诲,实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汤晨杰从没有拒绝过,或者说他根本不知怎样拒绝这样冠冕堂皇的热情。

于是张司青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微妙,虽然依旧是一起照顾郑宁,一起睡同一张床,但时不时张司青会蹦出一句:“这种事让兰芷姑娘来就好了……”

然后翘着二郎腿袖手旁观。

对于此,罗兰芷倒是毫无怨言地欣然接受。

罗兰芷是女弟子的名字。她特别喜欢与名字有些缘分的紫罗兰,所以每次她来,家里便会多一样紫罗兰色的东西,比如拖鞋、手套、靠垫、鱼缸。

张司青静静看着那些个紫罗兰一天一天地蚕食着本该属于他的领地,脸上挂着无动于衷的笑。

他该怎么样?他能怎么样?

汤晨杰从没给过他一个免死金牌,维系如今这关系的,也只是一句空口承诺。

张司青常琢磨着,汤晨杰该是后悔的。

人嘛,总有冲动的时候,更何况汤晨杰是第一次遇着这么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人,难免感动一回,然而感动过后又剩什么?是理智重新占了主导后的自责,还是许下承诺后不得不履行的无奈?

想着想着,张司青发现自己这般死皮赖脸的的确实有些厚颜无耻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在感情面前,他是抛下了包括尊严在内的一切的……这一场殊死搏斗,必得等到一方倒下方能终结。

日子一天天地过,全国大赛前夕,也恰巧是汤晨杰的生日。

张司青很想在这一天扳回一局,于是提早一星期去缠着白晶晶求她传授几个汤晨杰喜欢的菜的制作方法。

白晶晶用折扇将他表弟的脑门拍得“啪啪”响:

“你也就这种时候才想到我!”

但仍是细心地教了。张司青很认真地一一记下了,依然是在那本四叶草封面的小本本上。张司青回去偷偷买了菜烧了尝试,让郑宁小朋友尝味道。郑宁吃得满嘴油,吮着指头翘大拇指。

张司青笑了,但随即又愁眉苦脸起来。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送汤晨杰什么生日礼物。要有心意,又要让汤晨杰喜欢……

这时候郑宁小朋友用油腻腻的手拉着他便往自己房里跑,随后使劲拉开一扇厨门,“哗”的一下,两人就被一堆毛茸茸给淹没了。

毛茸茸的小兔子,毛茸茸的小猫咪,毛蓉蓉的小海豚,毛茸茸小熊猫……铺天盖地!那么大的厨里,竟全是毛绒玩具。

张司青傻眼了,呆呆地转头去看从毛绒绒堆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的郑宁。郑宁咧嘴一笑:“这是师父的小秘密!”

张司青于是揣着自己画的图纸,冲到朋友小三的儿童玩具公司,央求他给定做一个。

小三拎起那张图纸抖了抖:

“海宝?”

张司青沉默半晌:

“袋鼠……”

小三无奈地按着图纸在电脑里画了个样本,在张司青的要求下修改了半天才终于定下来个立体模型。

“四天后来拿吧!”

张司青心花怒放感激涕零。

到了生日当天,张司青将毛茸茸的大袋鼠搁在汤晨杰惯常坐的椅子上,亲了一口,然后从下午便开始忙活,洗菜切菜拌作料,然后看好时间,一到四点便开始烧,保证汤晨杰和小宁回来能吃热的。

初春的天气,张司青竟然忙活得满头大汗,但一想到汤晨杰回来以后的呆愣表情,心里就甜滋滋的。

然而一直等到六点多,汤晨杰和郑宁还没回来。张司青有些急了,但仍觉得打电话去催会惹汤晨杰不高兴,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

等到七点,菜彻底凉了,张司青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想打一个给汤晨杰,电话却正好来了。

张司青等不及汤晨杰说话便道:

“你们在哪儿?”

那边好一片嘈杂。汤晨杰的声音断断续续,报了个酒店地址。

张司青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穿了外套便拦车赶过去。

到了酒店,由服务员领着去了包房,还没到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喧闹声。

“师父你该罚!”

“一口闷才是真功夫!”

张司请站在门口,看着汤晨杰面红耳赤地被灌酒,脸上还带了半醉半醒的笑,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却一次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第一个发现张司青的还是那名字特琼瑶的罗兰芷,她特殷勤地跑过来拉张司青进去:“诶不好意思啊小张,我记性差,小宁提起了才想起你……”随后一扭头对外面喊:“小姐,加把椅子!”

张司青站在那儿看着满桌的人似笑非笑。

原来这里根本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椅子已经加了,不能不坐。菜都已经所剩无几,便捡点残羹剩汤。

小宁和张司青中间隔了两个人,很紧张地盯着大快朵颐的张司青。

桌上大都是汤晨杰的弟子和同僚,见了张司青这饿死鬼的吃相不免蹙眉。

吃得差不多了,张司青打了个饱嗝起身道:

“谢谢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了……”

已经有些醉了的汤晨杰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要跟出去。罗兰芷一把拉住他:“师父还没吃蛋糕呢!”

汤晨杰道:

“我一会儿就回来。”

到了门口,冷风一吹,人便清醒许多。

张司青被汤晨杰拽住手臂,酒店门口,霓虹灯映得两人脸上色彩斑斓变幻莫测。

汤晨杰的酒气钻到张司青的鼻子里:

“东西呢?”

张司青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于是轻描淡写道:“没准备。”

或许是喝了酒的关系,汤晨杰的脸上少了些伪装,皱起的眉多了些孩子气的天真:“可小宁说……”

“我骗他的。”张司青打断道。

随后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张司青退了半步,想挣脱汤晨杰的手,汤晨杰却拽得死紧:“是兰芷半路上说的……我完全不知情……但她订都订了……”

张司青奋力甩开汤晨杰的手,他想冲着汤晨杰吼“她的心意重要我的就是狗屁了?”,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他们都等你呢……”

冷漠而疏离。

又是一段沉默的对峙,汤晨杰的眼里好像又许多沉重,但他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过身,走进酒店金灿灿的灯光里。

张司青站在阴影中,看着他渐行渐远,只觉得自己的戏已落幕。

回到汤晨杰的家,迎面一股饭菜的香。饭桌上各式各样的菜色温馨而炫目,却已冷得难以下咽。

张司青将菜统统拿进厨房,想倒掉,却终是下不了手。于是取了双筷子将菜一骨碌都喂进嘴里。

吃得太急,呛了一口。张司青弯着腰使劲咳嗽,咳到后来没咳出烂俗剧情里的血,却尝到了唇角的咸涩。

真是没用……

张司青蹲在厨房里用抹布抹泪……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自己想给他个惊喜才没告诉他,半路出个岔子,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如果连这点都不能包容,那以后还怎么相处?

这样开解着自己,张司青感觉好多了。

抬起头,就见了厅里饭桌前安安静静坐着的大袋鼠。

它仿佛是从自己的故事里走出来的,黑亮的眼眸注视着前方,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

张司青忽然有些欣慰,等发麻的脚恢复过来便过去搂着它:“你还要等吗?”

大袋鼠乖巧地望着门的方向。

张司青摸摸它:

“真拿你没办法……”

于是擦干了眼泪,搂抱着大袋鼠一起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

“嘀铃铃——”

张司青猛地惊醒过来,跑到房里将闹钟按下。

窗外的日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透进来,打在张司青的左眼上。

张司青眯了眯眼睛才意识到——天亮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

手机信号分明是满格的,却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

张司青打开冰箱,拿出那个订制的生日蛋糕。

揭开盖,蛋糕中央站着的巧克力做的袋鼠、猩猩和小绵羊都凝着水汽,本来笑着的脸,都仿佛挂了泪滴。

张司青将那只小袋鼠拿起来,替他擦去眼泪般的水汽,然后一口塞进嘴里。

自舌尖蔓延开来的,是甜中浓醇的苦涩——是黑巧克力。

原来看起来腻死人的东西,吃到嘴里未必就是甜的……

那么自己又为何要独自吞咽这份苦楚?

从书房里抱出笔记本电脑,匆匆往楼下跑。什么拖鞋啊围裙啊毛衣啊内裤啊GV啊都不要了……

打了车,司机问张司青去哪儿,他想了想说了个地址。

来到办公大楼楼下,张司青站在保安身旁打了个手机,片刻后,小三便匆匆跑下来,看到他模样愣了愣:“怎么了这是?被泥轰国怪蜀黍猥亵了?”

张司青已经没有心力和他玩笑:

“我能不能……在你们家借住几天?”

小三是个爽快人,二话没说就将钥匙给了张司青,让他先回去休息。

张司青对于小三无条件的援助很是感激,但除了“谢谢”以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转了两辆车回到小三的家,进门便是让人嫉妒的气息,沙发上成双的靠枕、墙上成双的照片,桌上来不及收拾的成双的碗筷,卫生间里成双的杯子牙刷……屋子的淡粉色调有些女气,却温馨得让张司青几欲落泪……

阳光斜切了一个光亮的角落,张司青走进那个区域,仿佛能闻到阳光的气息,但这明媚却照不进心里,口中依旧残留着那黑巧克力的苦涩……

发呆了不知多久,身后咔嚓一声。一张温柔的脸走进阳光里:“我以为你睡了呢!”

张司青红了脸:

“我……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程天宇笑着去取茶叶,片刻后便捧了杯热茶到张司青手心。

张司青看着那茶叶在杯里渐渐舒展开来,心却愈发纠成一团:“你们当初,真的都喜欢我姐?”

程天宇笑了:

“晶晶是生来就要被众星捧月的,她是所有男生的梦想……”

张司青垂头看着杯子里起起伏伏的茶叶:

“是不是追一个梦太久,会惯性的为了实现它而不惜一切,连真实的想法都忽略了?”

程天宇笑着抿了口茶:

“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性格?”

张司青不假思索道:

“温柔、大方、通情达理。”

程天宇在透过丝丝缕缕的热气看着窗外:

“在他面前,我却是娇气、蛮横、斤斤计较的……”

张司青扭过头看他低垂的眼帘。

“如果你在他面前,情不自禁地表现出你最不愿给人看到的一面,那么……”程天宇笑了笑,看向张司青:“感情里面的输赢,无非赌一个‘在乎’。”

后面的几天,张司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机也关机,就在程天宇和小三的爱的小巢里对着笔记本敲字。

读者们被他虐得一片哀号,张司青却眼都不带眨一下,被闲情与碧水的帖子一致公认为后爹。

一天下午,张司青在电脑前发呆,忽然想到一件事。某个他还抱着小宁睡的晚上,小宁说,希望他去上学的第一天,张司青能亲自送他。

过日子过糊掉的张司青猛地跳起来看电脑里的日历,竟然就是今天。郑宁的学校是张司青托了小三的朋友才搞定的,是春季学期的插班生。

早上已是过去,无可挽回了,张司青连忙打电话到学校里打听放学时间。

迅速洗头洗脸刮胡子,将还没晾干的衣服穿上就冲出去。春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却仍脚步不停。

赶到时,离放学还差五分钟,张司青走到停满车的校门口,担心自己是否能在一刹那涌出来的那么多孩子中找出小宁那瘦小的身影……

片刻后,随着一声刺耳的下课铃声划破宁静,远远的就可以看到教学楼的窗子里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一群小黑点便奔跑着涌了过来。

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家长们都伸长脖子瞪大了眼搜索着自己孩子的身影。

张司青被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往校门里看。孩子们背着小书包,扬起苹果般的小脸寻找自己的父母,一派小蝌蚪找妈妈的热闹场景。

那些被接走的孩子们蹦蹦跳跳,还没找到父母的孩子便哭丧着脸满是焦急。

等了将近十五分钟,孩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看到一个几乎被人群淹没的小小身影。

张司青眼睛一亮,扒开人群刚要过去,却见了一男一女抢在他之前挤到郑宁跟前。

“小宁!”

郑宁回过头,脸上立刻绽开了笑,蹦蹦跳跳地过去,小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

汤晨杰摸摸他的小脑袋,身旁的罗兰芷笑了:

“小宁晚上想吃什么?”

小宁想了想道:

“大螃蟹!”

汤晨杰应了,边和兰芷商量着去哪家馆子边往停车的地方走。

张司青傻站在那儿看着,一颗心咕噜噜滚到他们脚下,被一脚踩得稀烂。

好一幅和和美美的三口之家晚归图……

这几天,虽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心却始终悬在那儿,想着两人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挣扎着要不要回去当个“田螺姑娘”……因此而食不知味的瘦了整整一圈。

倒头来,却是自己多虑了……

原来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忍住不争气的泪,张司青缓缓背过身,却在最后一次回望时,与正回头的小宁对上了视线。

小宁猛地停下脚步,张司青看到那两个人也同时转过头来。

与汤晨杰对视的一刹那,撞钟般狠狠击打在心上,一阵余音绕梁的轰鸣。

张司青宛如惊弓之鸟,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耳边的风声盖过了周遭的嘈杂,许久没有锻炼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般爆发的速度,冲过第五条十字路口,张司青终于撑着膝盖停下来,大口喘息着。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慢镜头地回过头。

没有人追来,身后只有无数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红灯恰巧在此时亮起,仿佛为这段感情画下了一个休止符。

+++

张司青回到小三他们的家,抱着抱枕在地板上发呆。

身上的血都是冷的,唯独泪是滚烫的。

听到门铃声方回过神来,狠狠抹了把泪去开门。

两人一眼便看出张司青脸上的不同以往,却都默契地没有道破。

吃晚饭,两人照例收拾完东西一起看电视,张司青呆坐了会儿,便回房里去敲键盘了。

然而写不出……这次连悲伤都写不出了……

原来痛到极致,便是这般难以名状的哽塞……

张司青在电脑前一直呆坐到晚上十点,忽然有些想念和楚生单纯而快乐的日子,于是终于还是从枕头下扒出了手机。

然而还没翻到楚生的号码,铃声便响了,张司青险些松手砸了手机。

那是张司青特设的铃音超口爱乐团的《爱神的箭》:

“爱神的箭从来不长眼,它总是射来射去,射来射去将两颗心相连,所以相爱才会那么盲目,什么都甘愿……”

什么都甘愿……

张司青唇畔一抹苦笑。

一直等铃声循环了第二遍,才木然地按下了接通键。

耳边,是静静的呼吸声,很沉重,也很疲惫,仿佛也厌倦了这种僵持。

许久,才听到一声叹息,他说:

“昨天,说好请兰芷吃饭的,所以才……”

“不是她的问题。”张司青打断他。

窗帘被吹起几个褶子,撩拨出几缕路灯的温情。

“知道猩猩最讨厌什么?”手在颤抖,语气却强作镇定:“最讨厌平行线。”自嘲一笑:

“因为平行线没有相交(香蕉)。”

对面又是熟悉的沉默。

张司青努力端着手机,将指甲恰进自己的皮肉:

“既然你开不了口,那么便由我来说吧……”望着路灯也驱不散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谢谢你忍了我一个月零五天……”合上眼:

“现在……都结束了……你解脱了……”

而我也解脱了……

第二天,张司青叫了快递,但填完单子,快递要将张司青手上的三张野生动物园的票拿过去时,张司青握着票的手去猛地缩回去半寸。

取快递的小伙子瞪大了眼,看着个大男人对着那三张票红了眼。

有时候,手越握得紧,对方越痛,也越想挣脱……

张司青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松了手……

这三年来的痴缠,也依附在那三张票上,随着那电瓶车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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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几次想拿钱给小三他们,却都被他们殴打了一顿。于是脸红着继续赖在这儿……

张司青不是怕回去以后一个人寂寞,而是怕回去以后还有奢望……毕竟,他是知道那个地址的……

那天下午,小三和程天宇都还在上班,张司青便找了块抹布替两人擦窗擦门擦桌子。

擦到后来,想起那时在汤晨杰家里打扫,可爱的郑宁绞好抹布送到他手里的可爱模样,思念又翻江倒海地涌出来。

算算现在,汤晨杰该是在给高级班训练,运气好的话,小宁会一个人在家等着。于是心痒痒了半天,还是厚着脸皮去拨了那个八位号码。

电话每“嘟”一声,张司青的心就跟着跳三下,跳到第十二下时,电话终于被接起:“喂?”稚嫩的一声。

张司青松一口气的同时骤然激动起来:

“小……小宁……”

对面沉默片刻,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竟是嘤嘤地哭了起来。张司青一惊,心痛地贴着手机安慰:“小宁别哭啊!怎么了这是?”

小宁不回答,只一个劲地哭。哭了将近一刻钟才抽噎道:“你……你不像话!!那么大的人了还闹离家出走……”

张司青一愣,小宁那么乖巧的孩子从没有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过……而那“离家出走”四个字,更是一把匕首般插在心上。

小宁抽噎着断断续续道:

“那天……我追你……摔了一跤,你都没停……还把票都寄回来……师父他……天天出去找……找到很晚才回来……”

张司青的心猛地悬起来,之前伪装的淡定瞬间崩溃:

“他……他找什么?”

“找香蕉……”小宁抹把眼泪道:

“师父说,他找不到香蕉……所以他的袋鼠不要他了……”

张司青一怔,仿佛沙漠里快渴死的旅人,朦胧间眼前一片绿洲,却不敢踏出半步去确认那究竟幻觉还是希望……

后来郑宁絮絮叨叨的话都听不清了,胡乱安慰了一阵,便挂了电话,心神却钻了电话线留在彼端了。

呆坐了一小时后,又一阵手机铃声。

张司青颤颤巍巍地去拿手机,竟然是房东太太:

“诶,司青啊!你总算开机啦?”

“啊……张姨!找我有事?”

房东太太迟疑了一下:

“司青……你是不是欠人钱了?”

张司青茫然地“啊”了声。

“这几天,总有个男人在你门口守着……”

“什……什么样的男人?”张司青发现自己因紧张而结巴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挺壮的,脸色很差,下巴上都胡渣,一直穿一件黑夹克没见换过,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房东太太压低声音道:“他第一次来我就问他了,他说是你亲戚,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亲戚……”房东太太越说越紧张:“你说,要不要报警啊?”

张司青“滴”地按了手机,留了张纸条就往外跑。

拦车赶到老房子一口气跑到五楼,却连根猩猩毛都没见着。

张司青于是急急敲房东的门,房东太太探出沾了油烟气的脑袋:“咦?司青?你怎么回来了?”

“人呢?他人呢?”

房东太太莫名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谁:

“哦——你说他啊……他走了都快大半个钟头了……”

张司青转身就往下跑。

“诶——司青!你到底欠他什么债了?”

脚步噔噔声中,感应灯一路亮下去。

“桃花债——”

掷地有声的一个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