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寇言坐在客厅, 背着窗台，一张脸沉在阴影中。
他身边坐着庄诚，庄诚将助理整理好的各种资料递给寇言, “你先看看, 情绪别激动啊，别说你现在不能说自己，卧室里那个才更不能受刺激，一不注意一尸两命, 我看你怎么办。”
他这会儿心脏才落回胸腔，刚赶进来时, 看见寇言压在常砜身上，整个人血液倒流，一种你死我生的绝望笼罩着他。
好在寇言在他喊出那句话后停下动作，整个人僵硬在常砜身上，他赶紧将寇言拖出来。
原本想要安慰常砜, 却发现只要自己走近，常砜就会下意识身体发颤。
他只能关上卧室的门，让常砜一个人先冷静冷静。
“当初知道那张照片是他，只顾着问联系方式, 忘了问他去医院做什么。”庄诚为自己的失误而抱歉，“如果早知道他怀孕了, 你总不会……”
他其实也有点不确定。
见寇言的脸一直沉在阴影里, 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庄诚一见他这模样, 又忍不住心软, “如今这一切也只是网友的猜测, 并不一定真实, 咱们只是防范于未然。”
寇言终于开口了，他嘴唇张开的幅度并不大，声音异常沙哑，“他肚子动了。”
庄诚：“……”
庄诚扶额。
那可怎么办，人家一个孕夫，独自生活独自孕检已经很不容易，现在还要被你恐吓。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和网络上的那群粉丝已经融为一体，或许比寇言本人都关心，寇言和常砜要如何才能破镜重圆？
常砜还愿意接受寇言吗？他会不会因此已经对寇言和感情完全失望，以至于两个人重修于好格外艰难。
庄诚知道，现在寇言的心也并不安稳。
他拿着平板的手好似随意搭在膝盖上，可是指尖却微微发颤，全然无法遮掩。
他的呼吸也格外绵长，深深吸入一口气，要许久才能吐出。
这是他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呼吸。
助理在这时候开门而入，他拿来了新的资料。
他一进门，庄诚和寇言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以至于助理瞬间紧张起来，拿着报告向他们走来的步伐，急促而仓皇。
“诚哥、言哥，这是我刚去医院打回来的报告，砜宝……呃，小砜他确实怀孕了。”
他快步将报告塞入庄诚手中，现在寇言的情况并不稳定，他更相信庄诚。
庄诚也不怎么能看得懂孕检报告，但他翻了几页之后，视线突然停留在某一页纸上，“有孕期抑郁的倾向？”
助理疯狂点头，“是啊是啊，医生说，如果不注意，很有可能会发展为孕期及产后抑郁，这对于孕妇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医生说既然家人找来了，就一定要好好地关心孕妇的身体及心理状况，孕妇在孕期和孕后保持良好愉快的心情，对孩子的成长也非常重要。”
他说完这话还偷偷瞄了一眼寇言。
说实话，就算他是寇言的助理，他也不敢确定寇言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是什么。
庄诚看过所有报告后，将报告给寇言。
这一次寇言看得很慢，好像要将每一个字刻进心里。
他的视线在抑郁两个字上面停留了许久。
他太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然而常砜……
在他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极其乖巧可爱，很喜欢笑的小孩，现在独自承受如此之多，且还有抑郁倾向。
寇言闭上眼，那一瞬间，好像呼吸都被堵住了，胸腔闷得发疼。
突然自嘲一笑，带着足以淹没他的自我厌弃，“我的确，是一个自私自我的人。”
庄诚张了张嘴，没有安慰寇言。
很多时候言语是最无用低效的。
半小时后，庄诚站在卧室门边耳朵贴着卧室门，轻声对沙发上的寇言说：“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寇言眼底冷漠且自嘲。
他配吗？
他现在还配进去看常砜吗？
“我进去，他可能会确诊抑郁。”
庄诚哑然，最后叹息，“我还是开门进去看看吧。”
他打开门，发现常砜蜷缩在床上。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铺洒在床的另一边。
常砜有一节指尖探进了阳光里，衬得他指节葱白如玉。
庄诚悄悄走到床边探头看去，冲门外一直关注着他动向的寇言招了招手，“他睡着了。”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更类似于气声。
寇言还是听到了。
寇言起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拔步向着卧室方向走来。
他的步伐极其之慢，来到床边的动作也很轻。
他看向蜷缩在床上的那个人，看着他满脸泪痕，看着他仍旧有些红肿的鼻头和眼尾，看着他下颌处及脖颈上颜色越发红艳的指痕，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庄诚动作比他还快，“我去找点湿巾，把他的脸擦一擦。”
“这卧室怎么没开空调，但你别把空调调太低了。”
离开前，他把空调遥控塞到寇言手中。
常砜睡得并不安稳，他很热，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他睡着了，可脑子里总是存在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突然一阵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
好像有人给他擦拭身体，又打开了空调，盖上凉被。
包裹着他的气息，越发昭然。
那气息让他心脏一阵慌乱，片刻，他却又沉静下来，进入更深的睡眠之中。
常砜再一次醒来是在半夜，他是被饿醒的。
肚子里的孩子也在翻滚，叫嚣着饥饿。
常砜睁开眼，入目一片黑暗，好一会儿他才适应过来。
卧室的门微微掩着，从门缝中透出淡淡光亮。
熟悉的肉粥味道飘散在鼻息之间，瞬间将他遗忘的记忆炸出脑海。
寇言来了。
寇言想强他。
然后是谁阻止了寇言？
好像是庄诚，他好像喊了什么。
但具体是什么，常砜当时就没有注意，这会儿更是想不起来。
常砜坐在床上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可是他的肚子却在疯狂叫嚣。
他的身体需要营养，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营养，他需要吃饭。
房门外传来庄诚的声音，“他都睡了十小时了，怎么还没醒？要不你去看看。”
常砜能够听出来那是寇言的脚步声。
他将凉被拉起来遮盖着肚子，呼吸深沉，满眼惊恐。
寇言的手握在门把上，却没有推开。
他听到了房间里的呼吸声。
他听出来常砜在害怕。
寇言的手从门把手上放下，他转身向着房门的方向走去，路过庄诚时对他说：“将他带回去，找人好好照顾。”
然后他一步一步走向防盗门，打开门，走出去，再关上门。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直到房门咔嚓一声作响，庄诚才反应过来。
寇言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庄诚立刻让助理跟上。
他自己则是小心翼翼来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常砜，你醒了吗？”
庄诚也听到了卧室里不同寻常的呼吸声。
他想了想说道：“厨房里给你熬了粥，还做了几样小菜，你饿了就出来吃一点。”
半晌他又补充：“他已经走了，这屋子里就咱俩，我不会害你，你不饿，你肚子里的宝宝也饿了吧。”
庄诚在客厅耐心地等了10分钟，卧室的门终于打开。
常砜出现在庄诚面前。
常砜比起之前拍综艺的时候瘦了很多，但他的肚子却鼓起来了，虽然不是特别明显，却还是让庄诚产生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现在都难以置信，那肚子里竟然会是寇言的孩子。
庄诚那一瞬间五味杂陈，觉得自己就像是寇言身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那个老太监，他连忙站起身，快步过去扶住常砜。
常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扶住。
庄诚的力度适中，声音柔和，释放出来的气息更是亲切，“先吃饭。”
常砜知道这是寇言做的饭，他闻得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在意，会吃不下。
可是当肉粥入口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一股暖流，从心脏处慢慢涌出，遍布全身，熨帖了他整个人。
庄诚用筷子给他布菜，“这个蒜蓉虾你尝尝，味道很不错，下面的粉丝要吃吗？”
常砜声音细小，“谢谢诚哥，我自己来吧。”
庄诚满眼都是心疼，“怎么把自己搞这么瘦啊。”
常砜低下头。
是啊，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样。
他吃了很久，吃饱之后，在庄诚收拾桌子的时候突然开口，“言哥，他不会伤害宝宝吗？”
庄诚道：“他都走了，伤害个屁，你别理他！你放心，我给他管着，近期不让他回来闹你。”
常砜心里却在想另一个问题，是不是，是不是寇言早就知道，他也不会伤害这个孩子。
如果是这样，那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什么啊。
那他之前究竟在干嘛。
可是现在寇言走了。
他却……他却不敢把他叫回来。
他竟然还是害怕的，但这一切错误的开始本来就是他。
当天晚上，寇言连夜坐着红眼航班离开的新闻根本压不住。
营销号们众说纷纭。
粉丝们也惶惶不安。
寇言的粉丝们宛若大型渣男悔悟现场：
【这是被抛弃了？】
【怎么没把老婆和孩子带回来啊！】
【我的常砜嫂子呢！我嫂子肚子里那么大一个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救命，不会是我们之前骂太厉害，影响到他们破镜重圆了吧！】
【要死了，肚子里的小宝宝不会还没出生，就是单亲家庭吧！】
【信女愿一生吃素，愿用终生情爱婚姻，换寇言和常砜相守相爱，白头偕老。】
【砜宝粉丝老婆们，你们有没有你们砜宝的最新消息啊！】
常砜粉丝已经被虐成了泪人：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脚踏两只船的男人就应该被火烧死。】
【砜宝独美，寇言粉丝勿cue，孩子我们会和砜宝一起养，不用你们操心。】
直至第二天清晨，庄诚带着常砜登机的照片传播出来。
寇言的粉丝化身为洗心革面的婆婆妈：
【肚子真的鼓鼓的，真的怀上了！】
【我们老寇家的种啊，我们老寇家的血脉！言哥，你千万不能把老婆弄丢了！】
【言哥，你怎么能不和老婆一起走！】
【救命，我怎么感觉还是个BE结局。】
【今天是想要魂穿我那不会谈恋爱的言哥的一天。】
寇言和常砜的热度很高，在热搜榜上挂了三天。
可任谁也打听不出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进展到了哪种地步。
就连两人为什么会分开回京，也是谜团。
常砜再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别墅，别墅里充满了寇言的气息，但寇言却不在，寇言找了两个阿姨照顾他。
许川第一时间到别墅，看到常砜眼眶霎时就红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说好了要照顾好自己，你怎么没有履行你的承诺呢！”
还有常砜下巴和脖子上的伤痕，在机场时他戴着口罩，脖子应该也是做过处理的，照片上都没看出来。
现在那两处却是一片青紫。
许川恨得牙痒痒。
常砜主动将头埋进他的肩窝，轻声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连累到你们这么多，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找我。”
“说这些做什么，再说这些朋友都当不成了。”许川一边说一边摸着常砜的肩背，“你看看你这浑身都是骨头，你这样肚子里的孩子能长好吗？”
常砜小声说：“医生说他很健康。”
许川怒了：“那你健康吗！咱不能一命换一命吧。”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吃饭，再这么瘦下去，这小屁孩出来，我非得打他两巴掌不可。”
话音刚落，他小腹与常砜肚子贴着的地方，突然感觉到一阵踹动。
许川一怔，抓住常砜的肩膀，将他从自己怀里拔起来，低头诧异看着常砜的肚子，“刚刚是在肚子里的小东西踹了我？”
常砜突然一笑，这是他这段时日来第一个出自真心的笑容。
“是他踹了你一脚，在你说你要打他两巴掌的时候，不过我替你抵挡了大部分伤害。”
许川摸了摸常砜的肚子，“小屁孩脾气还挺倔。”
他小声说：“立舟说是个男孩，男孩好，男孩多少会比女孩在这个世界上过得更轻松一些。”
“以后还能帮你打架呢。”至于跟谁打他没有明说。
常砜心脏一软。
许川看了看常砜的状态，扶着他到沙发坐下，神情很是小心谨慎，“那谁呢？”
常砜摇头。
许川见常砜神色不是那么敏感，这才放心又问道：“他不会伤害你和孩子吧？”
常砜不语。
许川嘟嚷：“不回来才好呢，谁知道回来之后，是人是鬼。”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