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岑骁渊看他扒饭扒得飞快,冷不丁道:“你真的吃饭了吗?”
茧绥一下被呛到。
“吃了……没吃饱。”
岑骁渊比昨晚态度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忽然提问:“你有一个弟弟,除此之外呢?”
茧绥没吭声。
岑骁渊不耐烦道:“雨隹木各氵夭卄次我在问你话,不要装聋作哑,你以为我查不到吗?”
“没了。”茧绥说,“除此之外,没了。”
##
茧绥迟到了。
从A栋到C栋骑车都要十多分钟,他一路狂奔,还是来迟了。
教授让他在操场上做蛙跳,一群Omega帮他求情,叽叽喳喳吵得教授更恼火了,让他蛙跳完再跑个一千米。
操场上一帮Alpha在体训,茧绥的舍友也在其中,见茧绥苦哈哈地抱头蛙跳,忽然招手让他过去。
茧绥摇了摇头,指了指原地又指自己,表示自己正在体罚。
舍友咋舌,竟然领着一帮Alpha走到他面前。
他们一围上来茧绥就懵了。
“哟,还真的是。”
“这是被咬的?”
有人甚至想去扒拉茧绥的衣领,被他躲开了。
其他人让开道,舍友出现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这小子勾搭人有一手的,优质Alpha都能勾搭到。”
他讲最后一句话,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茧绥才反应过来,AO对信息素都十分敏感,等级差异更是如此。
不过还是猜错了。
不是优质。
是高阶。
S级。
学校仅有一人。
春意夏
后天见
6. Omega
6. Omega
舍友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茧绥的容忍度向来很高,根本不在意这种程度的挖苦,更何况对方没有一处说对。
但是有人围观,他就没办法偷懒了。
一直到晚饭时间,双腿都在打颤,饭还是缘余帮忙打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食堂异常火爆,里里外外围了好多人,也不吃饭,就在旁边干杵着。
茧绥往嘴巴里塞了一口奥尔良鸡肉,循着这些人的视线看过去,差点又把饭呛出来。
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他的斜对面正站着岑骁渊。
这里是食堂三楼。
看来岑骁渊对今天中午吃到的饭菜很满意。
茧绥几乎把脸埋到餐盘里,坐在他对面缘余向四周看了看,最终在一个方向定格住视线。
“他们在看江宜晚。”
“啊?”
茧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此前已经有路过的人在议论,但他始终没听清别人在嘀嘀咕咕什么。
“站在岑骁渊旁边的Omega,也是A区来的交换生,”缘余转回头同他对视,“名字叫做江宜晚。”
茧绥更加茫然了,只知道“江”这个姓氏在A区很有名,和岑家一样是名门望族。
恰好对面有人打完饭走开,被遮挡的那道身影暴露出来。
人群之中有一个长得分外好看的男生,冷白皮、瓜子脸,睫毛和头发都乌黑,眼睛则像戴了美瞳一般,浅棕的瞳孔绕着一圈黑。
和岑骁渊站在一块的,是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漂亮Omega。
而且没有戴颈环。
茧绥离开A区时,岑骁渊刚刚过十九岁生日。
眼下三年过去,他作为岑家的继位候选人,有一个Omega恋人一点都不奇怪,甚至有些晚了。
来不及八卦,岑骁渊的视线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茧绥再次埋头,缘余在对面提醒道:“太刻意了。”
茧绥却不敢抬头,等到想要抬起来了,差点被扣进盘子里。
“躲我?”
“别动他。”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茧绥脑袋上那只手非但没松,反而从后脑勺顺到了脖颈,一把掐住了。
覆盖在那道咬痕上,力气之大,又隐隐作痛,
岑骁渊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牛小果,你没有向别人介绍我吗?”
牛小果抬不起头来啊,怎么介绍?
茧绥两只手都撑在桌沿,完全不敢松懈,生怕一个大意,自己的脸牺牲在餐盘里。
“这不行啊,我可是对你身边的人都很了解。包括你对面这位,是叫缘余,对吧?”
此话一出,茧绥顿时惊悚起来。
岑骁渊怎么会认得缘余,不会真的找人调查他吧?
“牛小果是谁?这里没有叫这种名字的人。”反而是缘余分外冷静,“我认识你,不需要介绍。别掐着他,你这样是在侮辱人。”
话音刚落,岑骁渊施力更大了,茧绥连忙开口:“少爷,头头头……”
他示弱,岑骁渊松开手。
重获自由,茧绥完全不敢看对面帮他说话的缘余。
缘余对Alpha的意见本就很大,茧绥生怕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
不要说缘余打了抑制剂,现在就是个Beta,就算没有隐藏第二性别,Alpha之间的等级压制也不是闹着玩的。
岑骁渊以前有个称号叫做“疯狗”,在A区是很难听的称呼。
上城区潜移默化的规则,无法控制好信息素的Alpha与牲畜无疑,岑骁渊最狂躁的一段时间逮着谁都咬。
对旁人是行为上的“撕咬”,对茧绥是客观意义上的啃咬。
今天第三次被围观,茧绥都有些麻木了。
对着一帮看戏的人,他发挥不出自己的演技。
岑骁渊把问题丢给他,反问自己有侮辱他吗,让他给别人解释清楚,并且刻意强调“别人”两个字,眼睛紧盯着他。
要听话、要顺从。
这是茧绥在那六年间学到最有用的口诀。
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会被送去A区给高阶AO当陪读。
这是个阶级歧视性很高的职业。
只有平民区食不果腹的人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去当佣人。
为了活着,总要有人出卖些什么。
他与岑骁渊曾经是雇佣关系。
现在,什么都不是。
深呼一口气,茧绥脸上挂上笑容:“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家没必要这样,来,坐下来我们好好聊……”
“谁要坐下来跟你好好聊?”岑骁渊直接打断,一字一句,“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不是最基本的礼貌么,究竟有没有欺负你,千万不要受委屈了。”
没有佩戴颈环的Omega就站在一旁,安静乖巧地像一尊瓷瓶。
茧绥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就被岑骁渊挡住视线,冷冰冰质问:“你在看哪里?”
食堂里不少Alpha的目光投在江宜晚身上,却碍于岑骁渊的存在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有人给你撑腰,你是不是很开心,还有心思分神?”岑骁渊面无表情。
为什么一直问他开不开心?
离开A区后的每一天自己都挺开心的。
可食堂里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茧绥不得不开口,声音不大,只有处在中心的人听得见,“……完全没有的事,我知道你其实没有恶意,就是在关心我,对不对?”
知道说什么能有效安抚Alpha,他讲话时眼睫也没多颤一下。
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茧绥的视线止不住地向周围扫。
那些议论声、指指点点。他听不清,却无法不去在意,干脆把头低下去,当乌龟。
而岑骁渊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茧绥身上。
和三年前相比,Beta几乎没什么变化,发色眼睛都灰扑扑的,像天生蒙上的阴影,总写着怯懦。
然而即便这么怕,还是要逃,避开他、埋下头,远离视线。
果然,只咬一口是不够的,他不会记住疼。岑骁渊以前不懂,后来懂了,人也不在自己身边了。
茧绥的腿很直,笔直的、向上的,哪怕脊背单薄,也有茁壮生长的意思,如同路边随便的野草,不需要刻意浇灌就能发芽,长得茂盛翠绿。
他问自己“对不对”,尾音颤得像叶片间抖落的露水。
岑骁渊是想折断什么,野草最鲜嫩的尖芽、还有那双能跑的腿。
然而,真的见他两腿微微发抖,岑骁渊又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漫长,可能有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管理人员来赶人,不让聚众,威胁说要扣学分了。
茧绥这才敢抬起头。
岑骁渊不知何时走了。
他一走,江宜晚也跟着不见踪影。
戏台上没有主角,围观的人也都散去,场地一下空旷许多。
不顾他人目光,茧绥坐下来继续吃饭,双腿还在打摆,纯粹是体罚后遗症。
好一会儿,缘余问他:“你没问题吗?”
茧绥说:“我能再加个鸡腿吃吗?”
缘余一顿,“当然可以。”
今天是缘余请客吃饭。
每个注射抑制剂的日子,茧绥都能加餐。
只是不知道岑骁渊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既没和Omega共度晚餐,也没有打饭,直接这么走了,简直莫名其妙。
从食堂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缘余没有再提起岑骁渊,临别前还是说了和中午一样的话,让茧绥有什么事就找他。
茧绥点头,然后依旧没有后续。
他没有撒谎,岑骁渊对他的支配不是恶意,而是习惯。
三年时间还是太短了,没有把他们变成成熟的大人,一晃神,好像还在原本的位置,逃脱不掉。所以他示弱、服软,好像还有用。
那么两个人第一次碰面呢?
那时候岑骁渊是失控的,不能做数。
其实岑骁渊走后没多久,茧绥的通讯器就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他没有当着缘余的面拿出来,而是选择在寝室的门口查看。
岑骁渊:【明天中午十二点半,A栋天台。】
茧绥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房门自动打开了。
舍友站在门内,轻佻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听说你在食堂和新来的交换生抢Omega?”
茧绥:“……?”
春意夏
明天见
7.废物点心
接连好几天,茧绥每天中午都要去食堂三楼帮岑骁渊打饭。
天台本是学生禁地,岑骁渊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钥匙,随意进出也没有人管。指挥系的那帮Alpha都要认识茧绥了。
那日在食堂的事情还是传开了,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讲岑骁渊和江宜晚早就认识,俩人青梅竹马的,也有说他们两家联姻,毕业后就会立刻结婚。
至于茧绥,只是润色这段曲折故事的舔狗一枚,压根没人把他当回事。
高阶Alpha和Beta之间还能发生什么?茧绥在岑骁渊身边,最常见的定义就是跟班和跑腿。
“小跟班又来啦,这是要买什么去?”
下楼时有人叫住了茧绥,茧绥停下脚步,深色的瞳孔里一点皎洁的光亮。
他没有回答,这是这个星期第二次,他们叫住他。
“再帮我买点东西吧。”那名Alpha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现金塞进他怀里,顺便张罗同伴,“你们要吃什么?”
有人看不过眼,摆手示意不用,那名Alpha的手臂搭到茧绥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晃一晃,“反正他也是顺道去食堂,有什么不行的?你说对吧?”
茧绥敷衍地点头。
他连舍友都不敢招惹,更别提这帮指挥系的Alpha了。
少惹事,多干饭。
茧绥的人生信条就是这么简单。
凭着记忆把三份饭点好,其中两份送到别人教室去,另一份提溜着往天台跑。
结果岑骁渊对他的速度不满意,有零有整算他迟了多少分多少秒。
其他Alpha指使他还知道给他塞钱,岑骁渊可是连钱都没给他,怎么好意思掐表计时的?
茧绥装聋,安静等岑骁渊吃完,自己吃剩下的。
岑骁渊却没放过他。
“每次都迟到,是背着我去巴结别的Alpha了?”
茧绥一整个僵硬住。
岑骁渊是不是知道什么?
就像他能对号入座缘余,那天食堂过后,岑骁渊好像完全忘记这个人,没再提起过。
但如果是他早就了解呢?对自己周遭的一切,所以也不需要过问。
这种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还在思考着,对面的人却对他的迟迟不作声表露出不满。
天台的风很暖,阳光也充足,Alpha放大无数倍的俊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茧绥迅速向后撤去。
见他退得这么快,岑骁渊一把扯过他的手臂。茧绥下意识想要挣脱,却是对方先放开。
右手置空,一时不知该落在哪里。
话题被打断。
“躲什么,还怕我亲你?”岑骁渊垂下眼,睫毛浓密半掩琥珀似的双眸,像是把一缕黯淡的阳光藏匿在里面,再抬起时结了冰,“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有点饿了。”茧绥实话实说。
岑骁渊嗤笑一声,听笑话一样,“一直和我吃一盒饭,还好意思说什么都没想?”
这回,茧绥没多思考就道:“我是想你什么时候能把饭钱给我结了,我这个月饭卡要被刷爆了。”
岑骁渊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把一张蓝卡摔在他脑门上。
“啪”一声,还挺清脆。
茧绥乐意听。
“以后用这张。”
“Alpha的滋味是不是特别好?”
深夜,寝室的灯已经熄了,舍友的声音响在房间里,把茧绥好不容易酝酿出的睡意戳破了。
“现在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以为你喜欢岑骁渊身边的Omega。”对床有动静,舍友起身了,“实际你想爬的是那个S级Alpha的床,对不对?”
茧绥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对他没有那种想法,就是个跑腿的。”
舍友不信,还想继续追问,茧绥将脑袋蒙进被子里,佯装睡下。
隔天,拎着打包的盒饭爬上七楼,天台空荡荡的,云和蓝天都压得很低,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茧绥拿出通讯器查看一番,果然,岑骁渊昨天压根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是他自己习惯了。
挑了个背阴的地方坐下,开始吃饭。
岑骁渊丢给茧绥的那张饭卡里有很多钱,他去三楼刷了一份,自己的饭是在一楼打的,花自己的钱。
晌午的微风温柔席卷过来,把远处的树木压弯,茧绥把一整份饭吃完,岑骁渊都没有出现。
接下来的一周里,岑骁渊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消失在校园里。
茧绥有几次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碰到过江宜晚,Omega的脖颈已经戴上皮质的颈环,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仅仅路过身上都飘着淡淡的甜香。
每一次他都会停下来朝茧绥笑一笑,搞得茧绥颇为不知所措。
这个人很可能是岑骁渊的Omega。
他略显僵硬地回以一个点头,在旁人眼里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岑骁渊再次出现于一个夜晚。
茧绥晚饭过后被叫去靶场搬设备,同班的Omega还送了他一瓶饮料当慰问品。
刚到寝室门口他就感到不对劲,寝室的门虚掩着,有被暴力拉扯的痕迹,门把已经烂掉了。
来不及思考,一股似有若无的甜苦味道飘出来。
茧绥愣了又愣,最终还是推开那扇门。
月光黯淡洒在床头,他的床铺上躺着一个人。血腥味和信息素相混合。茧绥一不小心踩到丢在脚边的阻隔贴,呼吸困难起来。
床上的人将遮挡在眼睛上的手臂拿开,琥珀色的双眸在黑夜里散发金芒。
Alpha只有长期处在亢奋状态下,眼睛才会出现异状,同时伴随强烈灼烧感。
“你……”
来不及开口,岑骁渊以野兽扑食的方式将他扑倒在地。
宽大的手掌捂住口鼻,呼吸间尽是浓烈的信息素和淡淡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