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时间倒退回五小时前,岑骁渊出现在医务室门外,压迫感十足地问出那句:“刚刚出去的那个人,你给了他什么?”
医生迅速下了判断,赌对方是刚刚才到,只看到茧绥跑出去的身影。
因此,他说了谎。
咽了一口唾沫,医生抬起头,故作轻松道:“他让我开点安眠药给他,横竖我人都在这儿呢,就顺便给他抓了点药。怎么了,老大,那学生你认识?”
岑骁渊听到对方的称呼蹙了下眉,倒是没有纠正,望向茧绥消失的方向,默默思忖起来。
医生继续:“老大,你今天来得有点早啊,是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吗?”
岑骁渊没有回答,他还在絮絮叨叨。
“你最近出任务太过频繁了,照这样下去你的眼……”
“岑沐,”岑骁渊叫着男人以前的名字,终于肯把头转过来,未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你今天的话格外的多,我安排你到这里来,不是叫你游手好闲,听人闲聊八卦的。”
医务室平时没有什么事做,都是些逃掉训练,到这儿躲懒的学生,最一线的八卦就从中而来。
这些天里,男人在这帮学生口中听到不少有关岑骁渊的传闻,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好奇,就会问上一嘴。
岑家是大家族,人口众多,分布也广,按照辈分,岑骁渊合该管岑沐叫一声叔叔。
只可惜,岑沐早就被家族除名了。
男人总算消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道,“知道你不愿意听,但站在医生的角度,负责任地讲,照这样下去,短期治疗根本无法跟上你的消耗。”
岑骁渊已经踏进房间,熟门熟路坐在那张暗红色的沙发上,泛着金芒的眼瞳在黑夜里格外诡异。
对于医生的提醒,他像是没有听见。
“少废话,做你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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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拨回到现在,外面雷雨大作,床前的人把茧绥吓得不轻,冷汗冒了一后背。
“睡眠不好为什么不和我说?”
岑骁渊一句话问懵了茧绥,手腕被牢牢固住,另一条手臂也泛起阵阵隐痛。
他总是挣脱不开,干脆连尝试都不尝试了,跌入Alpha的怀里,热度几乎烧灼融化他。
岑骁渊发现了。
发现了医生给他的那包药。附着的纸张上写着药方,的确就是调养生息,治疗失眠的汤药配方。
大概是看茧绥毫无精神气,他随手配了一方药,没想到成功救了两个人。
一个是冒险撒谎的他自己。
一个就是茧绥。
茧绥迅速反应过来是岑骁渊误会了,暗地里松了口气,正想着怎么措辞回答对方。
没想到,岑骁渊还有下一步动作,手掌顺着他的手臂下滑,一直到他的手腕,握住了,简直是在用自己掌心的热度给他取暖,另一只手还在他的发尾处轻蹭,留下痒意。
对于Alpha忽如其来的温柔,茧绥无所适从。
因为无论再怎样捂暖,手腕处的阴冷都无法消退。
这只不过是旧伤留下的隐疾。
岑骁渊身上明明有更多,蜿蜒在躯体之上,痛苦并不比他少。
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岑骁渊也应该如此。
可现在,握在手腕上的热度烧灼他,比潮湿阴冷的酸胀感更令他难以忍受。
岑骁渊以为他是疼得发颤,想了想,松开茧绥,把人安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躺过去。
“睡吧,我陪着你。”
他再次牵起茧绥的右手,额头蹭过去,气息也跟着落在茧绥的枕边,淡淡的乌木沉香,是他刻意控制信息素的结果,醇厚的木质香有助于安眠。
茧绥却生怕再次沾染Alpha的信息素,忍不住向后退了退,一抬眼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他不敢再往后了。
身体僵直,比方才还不好受。
有岑骁渊在身边,他更睡不着。
偏偏一句真话都不能讲。
他尝试过说实话了,但结果总是更糟糕。
后半夜茧绥干脆没有睡,被Alpha圈在怀里彻夜难眠。
之后的几天里,只要岑骁渊晚上回来,都会到茧绥的房间“哄”他睡觉。
这让茧绥更加难以入睡。
尤其是在酷似A区的布置里,每个睁开眼的夜晚,他都会觉得自己又回到几年前任人摆布的时候。
如果岑骁渊只是单纯的躺在他身边还好,但不止是这样。
从医生那里带来的药方被熬制成一碗又一碗苦涩难咽的汤药。
岑骁渊每次端来,茧绥嘴巴里都反酸。
喝不下去也要喝,Alpha用手指撬开他的嘴,“喝了你才能睡好,黑眼圈都这么重了,等着把自己熬死么?”
……那是因为你。
睡不着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茧绥一声不吭喝掉了,苦得眼眶发酸,掉生理性眼泪,被岑骁渊粗鲁地擦掉了,捧住他的脸,半是威胁半是哄,“喝个药也能哭鼻子?真有你的。”说完把唇贴上去,好像这样就能减少苦味。
茧绥想对方应该是想叫自己废物点心,但碍于某些他不能明白的理由,没有说出口。
又过了些天,茧绥后知后觉,岑骁渊大概是真的想对他好一点,时不时地亲吻和抚摸令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栗。
不能拒绝。
无法拒绝。
他的“不要”只说出前面一个字就会被岑骁渊吞入口中,变成更深程度的吻。
因为一起睡觉,稍不留神就会擦枪走火,有时候还会被按住脑袋,吞得太深,茧绥会觉得自己要窒息死掉,喉咙好像也撑大一圈,眼眶里盛满生理性泪水。
轮到岑骁渊帮他,他首先感到的不是愉悦,而是“要被吃掉了”的恐惧。
茧绥不喜欢岑骁渊由下自上地看他,他总能看到那道月牙形的疤。
那明明不是他的错。
是岑骁渊不肯上药,不肯消除那道痕迹。
而现在,岑骁渊在他身体上留下的更多。
斑驳的、白色的污渍,无论怎么冲洗,似乎都还残留在身上,一条条一道道。
宛如对方身上的伤疤,一条条一道道。
值得庆幸的是,那些疼痛没有复刻在他身上。
茧绥总要在不幸里找幸运,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以前家里有五口人,茧绥是长子,容易被忽视,别人给他一点点好,他就会很开心很知足,凡事也都会往好的方面想。
后来去了A区,他也常常想,这比以前的日子好多了,他能吃饱,只需要讨好一个人……
然后,一转眼就到了现在,岑骁渊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又要想……也只能这样想,没关系的,岑骁渊总要回到A区去,他还可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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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节课昏昏欲睡,茧绥睡眠严重不足,实在没撑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但他的意识还残留一点,睡梦中听到身后他人的议论纷纷。
“你看到他身上的痕迹没有?”
什么痕迹?
“……还满激烈的。”
所以是什么痕迹?
“就这样江宜晚也能忍?”
“也没办法不忍吧,毕竟婚约对象是S级,江宜晚充其量是个C级。”
意识渐渐沉没下去,再度醒来是下课铃响,茧绥抹了抹嘴巴,确定没有流口水,起身的同时向后看去。
身后两个同学被他的目光盯着一僵,好在只持续了几秒钟,茧绥迅速拎起自己的背包,一节节台阶地迈下去。
“都怪你,是不是被他听到了?”茧绥走后,同学A道。
同学B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听到了又怎样,事实啊,他一个Beta给人当小三,还不许说了?”
“快别讲了,你不要命了!”同学A大惊失色,神经兮兮地前后望了望,“你忘了A栋那帮Alpha的下场……”
“不至于吧。”同学B一边说着一边害怕住了口,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一个Beta而已,又能怎样?”
Beta又不能和Alpha结婚。
不止是A区不允许,连B区也鲜少有人缔结这种婚约。
Beta和AO之间终归是不同的。
AO尚且有匹配度和信息素,Beta却是什么都感知不到,无法解决Alpha的易感期,也不能被永久标记。
卫生间内,茧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后颈的咬痕,是两人重逢时,岑骁渊在他身上留下的。
因为没有涂抹特质的药膏,连续几月都没有褪去。
不久前又被重新咬了一口,看上去更加可怖。
是他忘记了。
趴在课桌上睡着,不小心把后颈露了出来。
明明是个Beta,却像Omega一样被标记,在旁人看来确实很可笑吧。
茧绥本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忍耐。
可真正听到旁人的议论,言语间的轻蔑还是击垮了他。
没有人真正看得起他。
茧绥一直都知道。
在A区的时候就是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岑家内部的争议也越来越多,成年后的Alpha还无法掌控好信息素,等同于无法掩藏气息的野兽,只有死路一条。
哪怕是高阶Alpha,这一点也足够致命。
因此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岑骁渊的交流与互动就只有Alpha单方面的发泄与撕咬。信息素染在Beta的身上,过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咬痕在药膏的作用下,也会渐渐消失在皮肉上,什么都不留下。
而他跟在岑骁渊身边,只会被视为累赘。
自己应该是岑骁渊当时最想摆脱的存在。
因为只有他不在了,合约结束,才能证明Alpha的信息素紊乱症得到彻底根治,岑骁渊才有可能被推上候选人的位置。
他被所有人厌弃。
后来也包括岑骁渊。
春意夏
喜欢……一些拉扯,很甜美
30.婚约
夜晚时分,茧绥没雨隹木各氵夭卄次有睡,在自己的房间里直直盯着天花板。
这些天里缘余给他发了不少消息,担心他的现状,希望他可以出来,两个人见一面,找一找解决办法,但都被茧绥搪塞过去了。
他知道缘余无能为力。
他们都出身于C区,能考上联盟学院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尽管不愿意承认,但C区的教育资源根本不够他们爬这么高,是在A区的那六年,在Alpha身边做陪读,才得到了充沛的知识灌输。
这天晚上岑骁渊又回来得很晚,拖着疲惫的身躯,轻声推门进来。
茧绥没有睡,坐在床边,像几年前两个人关系还很好时一般,一双眼眸看向岑骁渊。
“我在等你。”他说。
紧接着下一句。
“你和江宜晚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们之间……有婚约吗?”茧绥的语气有一点点起伏,像是渴盼着什么,眼睛直勾勾对准岑骁渊。
岑骁渊却反问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你听谁说的?”
他走到床边,手指眼看要碰到茧绥的头发,却在对方扬头时被避开了。
“所以是真的,你和江宜晚有婚约。”茧绥不再用疑问句。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目前岑広澜尚是失踪状态,权力更迭下,岑骁渊很有机会坐上继承人的位置,那么势必要和Omega联姻。
是他过于迟钝,还是太担忧自己的现状了,竟然忽略了岑骁渊身边的人。
“你很在意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今夜回来的太晚,没有去医务室治疗。
眼瞳里的灼烧感迟迟不退。
岑骁渊早就习惯了。
这疼痛是他自愿承受的。
却听到茧绥说:“如果你们之间有婚约……我们不该这样。”
这是不正常的。
高阶Alpha和Beta有肌肤之亲,太过病态了。
一开始只是试探,听到茧绥的回答后,岑骁渊的神色渐冷,“什么叫不该这样?”
茧绥只是摇头。
他想到了,他早该想到的。
给他的颈环是附属品,岑骁渊同样把它赠与过江宜晚。
颈环真正的主人是Omega,他则是劣质的陪衬,是一旦被锁住单靠自己就解不开枷锁的Beta。
他没有信息素,和岑骁渊也不会出现匹配度,无法真正安抚Alpha躁郁失控的情绪。
AO结合从来都是最优选。
茧绥更像是给尚未步入成熟期的Alpha准备的试炼品。
凡是试炼,都有结束的时候。
茧绥终于鼓起勇气,“我们本来就不该这样,合约已经结束了,在三年前,我们早就两清了……你不能强迫我做这些事,我根本不愿意,我早就不叫你少爷了,你也……唔……”
茧绥眼底闪现过惊恐。
岑骁渊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咬牙问他:“是不是最近对你太好了,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本来茧绥还不敢反抗,听到岑骁渊的话,他瞬间挣脱开了。
“我本来就没有姓!”茧绥说,“你有联姻的对象,就不该亲我,我才不要当小三……唔。”
这一次是被吻封住口,岑骁渊发狠地亲吻,唇瓣磨破了,铁锈味渗出来,在两人口中交换,直到茧绥不能呼吸,直到他发出呜咽,不住地向后退去。
可哪里都不是他的退路。
这不是自己的床,不是自己的宿舍,连他自己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了?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岑骁渊一步步地逼问着,这些天的温情都是错觉,在碎裂的这一刻,才感到自己的可笑,又是他的一厢情愿。“别做梦了,是你自己自投罗网。来B区前没想到我会来,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安全?茧绥,是你一开始骗了我,你给我一个假名字!”
Beta一句真话一句假话地喂给他,把他骗得团团转。
茧绥没有姓氏。
这一点他总是忘。
眼底的刺痛没有胸腔的怒火烧得旺盛,茧绥越是挣扎,他越是将人死死捆住,用双臂牢牢圈在自己怀里。
“你果然记仇……可我已经道歉了,我偿还的还不够吗?我听你的话给你跑腿,随叫随到,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给不出,你明明知道的,我什么都没有。”
茧绥的声音里染上哭腔,他几乎很少哭,被岑骁渊一脚踹翻在地时都不哭,现在却感到无比地委屈。
他被锁在一个怀抱里。
“可是还不够,永远不够,我的赔偿你根本不在乎,你只是想要我不好过!”茧绥一边哭喊,一边去掰岑骁渊的手臂,指缝里染了血,Alpha依旧像铁箍一样牢牢圈住他。
茧绥其实想问,你不会疼吗?
可是他好疼啊。
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他的脑袋要爆炸了,疼得根本无法思考。
话语连不成串,只知道一股脑地宣泄。
他实在忍耐太久了。
初遇时在忍,重逢后还是要忍。
他到底算什么呢,AO之间的玩物吗,任谁都看不起他,都要愚弄他。
没人愿意和他好好沟通好好说话。
唯一会把他放在平等位置上对待的只有缘余,只有师兄……
茧绥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哭声响亮到令压在他身上的岑骁渊浑身一僵。
“我根本就睡不着……你在我身边我根本就睡不着!为什么要吻我,强迫我做那些事,合约不是结束了吗,我还要听你的话到什么时候?
“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我……呜,和你苟且,是我主动贴上来,不要脸地求欢。”
眼泪好烫,顺着衣领滑进脖颈,湿乎乎的一片。
“我不要做第三者……”
大概也没这个资格,他只是宠物、陪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点心”。
茧绥一边喃喃一边向后退,这一次轻而易举从岑骁渊的怀里挣脱出来,眼泪也被擦掉了,无论多少都抹在掌间,蹭得他脸颊生疼。
泪眼模糊间望见岑骁渊冰冷的神情,以及那双泛金的眼眸。
茧绥大气不敢喘。
Alpha相当生气。
可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咽咽口水,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
“你和江宜晚很般配……”所以能不能就放过我。
“你们不是还一起搭档吗,你还……”送了颈环给他。
话没有说完,岑骁渊再一次捂住他的嘴巴,是帮他擦眼泪的那只手,咸湿的泪水入了口,茧绥只想呸出来。
那味道太苦太涩,他不能吞咽。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还是真心的?”岑骁渊最后问他。
茧绥眨了下眼,把泪水眨掉了,视线逐渐清晰,黝黑的瞳孔里映出Alpha的倒影。
他看人时水汪汪的眼睛,让岑骁渊一度以为他说什么话,总该有一半是可信的。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过去是许多谎言堆砌而成的。
唯有这次茧绥没有骗他,他真心实意这么认为。
岑骁渊将身躯压下去,像之前两个人做的那样,发狠地摆弄起茧绥,任凭Beta怎么求饶哭喊都不放开。
茧绥一边说要断了,很痛,一边说你这是出轨,是不道德。
“我没有操进去就不算出轨。”岑骁渊在他耳边冷漠说着,叼住茧绥的耳朵,咬一口,听人吃痛的叫声,“把腿夹好,太松了。”
茧绥哭得狼狈,发间都湿漉漉地沾着泪水和汗水,“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