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擦,终于写到这里了,憋死我了
明天也更,明天见
65.安顿
新历年的开头,太阳还是那个太阳,C区依旧是那个雾蒙蒙,天空永远脏了一块的C区。
茧绥本来就没什么大的追求,当初到B区上学,是为了向弟弟证明还有其他的出路,想要找一份稳定、安全的工作,维持今后的收入来源。
他始终不赞同尘燃的那套生存方式,现在却要反过来依靠弟弟的关系,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看诊完最后一个病人,那黄毛点头哈腰道:“谢谢大哥的哥。”
茧绥:“……”
茧绥:“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兄弟。”
江宜晚在旁边嗑瓜子,瓜子皮随地扔,被缘余踹了一脚凳子,差点翻下去,嘴里骂骂咧咧好不干净。
来C区小半个月,Omega以往光鲜亮丽的形象全没有了,经历了厨房的蟑螂、过街的老鼠,以及时不时就上门乞讨的小要饭花子,他被这破烂环境磨得一点脾气都使不出来。
一开始还会惊声尖叫,缘余嫌他吵,随手拿抹布把他的嘴堵上,江宜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打又打不过,让他忍气吞声他又办不到。
倒是学会一件事。
——告状。
“茧绥!你看那!这蛮牛又欺负我!”江宜晚从凳子上跌下来,一个屁股蹲坐到自己吐的那堆瓜子皮上,可把他恶心够呛,扯着嗓门就喊。
茧绥的头瞬间疼了起来,熟练道:“师兄,你别踹他凳子啊,把人磕坏了我还得治。”
又扭头对着江宜晚,“你也别随地乱扔垃圾,今天是师兄打扫卫生。”
在江宜晚的大声抗议中,他迈步出了破旧的门院。
想出门透口气,推门推了半天没有推开,用了些力,才发现一个还不到他膝高的小孩儿倚着门口睡着了。
这是来讨食的。
茧绥的手一顿,又把门给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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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C区最大的“垃圾场”,住了好些区域外逃来的难民和许许多多的黑户。
垃圾场的最南边,也是最靠近贫民窟的地方,另外有一座村落,只居住着一些原住民,普通人要想找到,极难。
茧绥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位于村子的边缘,不至于发生暴乱,也不会轻易被人寻到。
住在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附近。都是Beta,没有第二性别的概念。
江宜晚初来乍到第一天,有个小孩指着他脖子上的颈环说“狗链子”,可把他气够呛。
尘燃安排了一处院落给茧绥他们,提前叫人打理过了,地方还挺大的,就是太偏了。
老式汽车上一股令人作呕的燃油味,车子七拐八拐,从山林到湖泊,再到混乱不堪的“垃圾场”。
茧绥透过车窗向外看,冰天雪地里,大道边就是冻死僵直的尸体。
江宜晚被眼前的场景骇得说不出话,车上其他几人都很淡定,是看惯了死人的样子,令他不解的是连茧绥也是如此。
“还记得这儿么?”坐在副驾驶的尘燃忽然往外一指,“每月区域发的救济粮,都要到这儿来领。”
茧绥朝外看,四周风景匆匆,根本看不出形状,他说记不清了。
尘燃则向前看,“你离开后就是我来领,总是被人抢,爸就说我没用,他说‘你哥就不会’。”
“那你把我哥还回来啊!”
年幼的尘燃猛扑到父亲身上,一边捶打一边哭喊。
“你懂个屁!他回来了好继续替你挨揍吗?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孬种!”
他爹说得没错,茧绥宁可自己挨揍也不会让粮食落到那帮混子手里,他不行,他太怕了。
在无数个没有哥哥的夜晚,尘燃偷偷把泪抹下去,也质问自己为什么做不好,他也是当哥哥的,可他做不到像茧绥那样。
没人可以只付出不要回报。
但是他哥可以,他哥任劳任怨守着这个家,一直到被卖出去都没有一点怨言。
这让尘燃感到恐惧。
哪怕是恨他呢,直白地挑明,是他没有照顾好妹妹,没有照顾好这个家,父母死了,妹妹也病逝,他这个做二哥的什么都不是。
可茧绥却说:“是我的错,我回来太晚了。”
尘燃想揍他哥,不止一次,想大声质问,这他妈又关你什么事?什么责任都被你揽下了,那我他妈的算什么?你从没把我当做家人是不是,就因为我没用,你就对我不抱有任何期待?!
可是每次看到茧绥神色无辜的脸,他张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
真他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还要张口问你痛不痛。
茧绥从不向尘燃提任何要求,哪怕得知他在从事很危险的行业,兄弟俩吵架,最后依旧是茧绥妥协。
所以,尘燃不止一次地想,说不定离开他,茧绥会有更好的生活。
自己就是个累赘,拖油瓶,总干哥哥不认可的事,总是和他争执、让他操心和难过。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相比起和茧绥相处,尘燃更乐意和缘余待在一处。
因为面对茧绥时,尘燃总有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他不需要你。
你是他人生路上的阻碍。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茧绥却一派淡定,还会劝他不要动气。
他没办法再去确认自己在大哥心里的位置,因为茧绥已经把什么都安置在他面前,他不能够再奢望,再得寸进尺,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知,压榨茧绥最后那点剩余的情感。
说到底,是他们罪有应得。
从把茧绥卖出去的那一刻,从父母回家,身后却没有会拿话梅糖哄着他们的大哥开始。
尘燃以为这辈子就注定了,他们兄弟俩始终要隔一层。
直到现在。
在这么一台破燃油汽车上,街边都是悲惨的尸体,冷风顺着关不严的车窗钻进来,吹痛他的头皮,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自茧绥从A区回来之后,他们从不提曾经的事,隔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尘燃主动提了。
他依旧恨把他哥逼成这幅模样的傻逼Alpha,但……如果没有那个人,他和茧绥这辈子都会是这样了。
他会带着黏腻成一团的负罪感,永远无法得知,自己在茧绥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是否早对他厌恶至极,却碍于他们是兄弟,而不好开口……
尘燃百分百乐意帮他哥的忙、给他哥提供一个安全场所,他乐意于茧绥给他惹麻烦,制造乱子、施加压力。
开什么玩笑,茧绥是他亲哥!
家人不就是应该这样吗?彼此牵挂,互相亏欠。
可茧绥从不对他提出要求,他哥对人的爱太虚无缥缈了,年幼时没有建立起来,余下小心翼翼地维系,只让人患得患失。
这是第一次。
唯一的一次。
茧绥向他求助。
尘燃简直想开窗大喊两声,怕被当做神经病,后视镜里频频看向车后座,板着一张脸说:“你在这边好好呆着,外面有什么消息我会托人传递,吃穿用度你给黄毛说,他会帮你安排。”
茧绥“喔”了一声,冲开车的黄毛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哥的大哥,就是我的亲大哥!哎呦!”
黄毛话音刚落,尘燃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茧绥:“也不能白白让你们忙活,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们一定找我……”
“得了吧,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尘燃不太乐意地讲,“安心呆着就行了。”
茧绥顿了一下,换了一种说法:“我就是想找点事干,不然好无聊。”
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然我种地?”
这下车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除了黄毛,黄毛在开车。
于是,茧绥老实了,“我说大话的,我根本不会种。”
“种点瓜果蔬菜也不是不行,回头找人给你弄。”尘燃酷酷地说,把墨镜戴上了。
##
转眼,半月过去。
茧绥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一概没用到,小诊所倒是开起来了,尘燃的小弟们一有点小伤小病就爱上这儿来。
至于种菜……
缘余帮忙打理了,江宜晚也去凑热闹,现在冰天雪地,能种出个锤子,小苗死得不能再死,茧绥坚持不懈,放到花盆里继续养。
连缘余都委婉地提出茧绥可能不太擅长这个。
茧绥说:“可是我之前在……我之前种出来过。”
其他两个人都表示怀疑,茧绥气不过,说:“真的呀,在B区的时候,在岑骁渊家、家里。”
这下另外两个人都愣了。
他们以为茧绥不会再提到岑骁渊。
毕竟他逃开了,现在之所以东躲西藏,不能露面,全因为那个高阶Alpha。
江宜晚嘴快道:“那没有参考性,你只负责种,那疯狗肯定有办法让它活。”
茧绥静了静,抬头看了眼Omega。
“嗯,你说得对没错,我就是种不活。”
他没有否认。
春意夏
明天见
66.狗
茧绥捡到一只流浪狗。
眼下的月份,春天被冻在没有叶可落的山林、结成冰面的湖泊,一帮破衣烂衫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围作一团。
院落的门先开,便有孩子争相恐后地挤上去,伸出脏兮兮的手,把茧绥围起来要吃的。
茧绥将手里的面包分下去,小孩子太多了,他们也不是饿得受不住,只是村外忽然来了一户人家,看上去光鲜亮丽,他们总想得点好处,哪怕只是干瘪的面包,一人分食一小块。
有两个小孩没有跟上来,依旧蹲在水沟旁边,其中一个手里捉住什么,扭过头的同时手下用了力气,换来凄厉地一声叫。
茧绥被那狗叫声震住了,一不留神,手上的半块面包被其中一个孩子夺了去。
小孩跑起来,余下的小孩儿就去追,他身边瞬间没了人,眼前让出宽敞的一条路。
留下来的两个,一男一女,看模样是双胞胎,男孩手里掐着小狗崽,那狗一声一声地哀叫,四肢打颤,明明咬一口就能逃脱,却怂得只会嗷呜嗷呜。
这附近不该出现一条活的小狗。
可它就是出现了。
在冬天,在C区,此时此刻,在茧绥的眼前。
茧绥走过去,问:“这是你们家养的狗吗?”
男孩有点紧张地说:“你要干什么?不能拿它吃肉……”
茧绥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这么做。
这也没办法,这里离“垃圾场”太近了,人饿极了什么都吃,树皮、动物,还有腐烂的尸体。
聊了几句,两个小孩儿放松下来,茧绥伸出手,那哆嗦个不停的小狗崽竟然主动贴上他手心,仿佛知道谁才能救它。
女孩扯了扯男孩的衣袖,和男孩对视一眼,便朝茧绥说:“哥哥,你能养它吗?不要吃肉,我们不能带回家。”
带回去就会被宰了吃掉。
寒风里,小狗哀呜着,小小的一团,滚热的。
茧绥面露难色,“我、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养活它……”
“不要紧的!一定可以!”
男孩率先说话,声音大到茧绥往后稍了稍。他一离开,手也跟着挪位,那狗竟然颤着尾巴颠颠跟上了,又贴到他手心里。
两个小孩可怜兮兮地看他,茧绥硬着头皮点了头,但是说:“我不能保证它会活下来,我没有养狗的经验。”
他从没养过宠物。
在很久以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来,在这么久以后,竟然也学着其他区域的人,去养一只和自己全然无关的小动物。
小狗应该才满月,没有被冻死都是好事,抱回去,炉火边一放,没一会儿就能跑能跳了。
茧绥愁得慌,那狗来扑他的脚踝,他用脚轻轻一翻,把它撂倒在地,它又扭动身子站立起来,再扑、再倒、再扑……
茧绥有点后悔,看到双胞胎的时候他心软了,想到自己离开时,尘燃和妹妹也差不多那么大,稀里糊涂就什么都答应下来。
可这是一条狗,一个生命。
茧绥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照顾好它,把它养大。
小狗灰扑扑的一团,唯独尾巴尖是黑颜色,嘴巴里哼哼唧唧、嗷呜嗷呜,模样还是很可爱的。
他忧愁地叹口气,坐在堂前的木椅上好久,直到江宜晚和缘余从各自的住所赶来,他还在发愁。
“哪里来的土狗?”江宜晚问。
缘余盯着茧绥脚下的狗,视线无声移向江宜晚,又移开了。
“怎么了?我又哪里说得不对,缘大少爷又有不同见解了?”江宜晚充满挑衅地说。
Omega一身花红花红的大棉袄,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前两天他非说自己那屋漏风,把他皮都吹皱了。
缘余板着一张脸去他家修,发现是封窗户的塑料膜没扎严,无语了,俩人吵了一架,关系现在还没缓和。
茧绥又开始脑袋疼了,给缘余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和江宜晚计较。
缘余于是没吭声,径自到堂后拿扫帚,开始扫地。
“师兄,”茧绥用脚拨弄几下小狗,“你看这……怎么办?”
“想养就养。”缘余说。
江宜晚试图逗弄那狗,没想到狗崽子浑身的毛炸起,匍匐发出低吼。
“你别动它吧,它好像不喜欢你,再给你咬了……”茧绥吞吞口水,“我还得治。”
江宜晚惜命得很,在茧绥话说完之前就把手指头撤了回来,“这狗还是扔了吧,看着怪膈应。”
他话音刚落,灰扑扑的一团已经呲牙朝他扑过来。
情急之下,茧绥用腿拦,竟然真的给拦下来了,小狗又开始吭叽,嗷呜嗷呜,夹着尾巴钻到他身后。
茧绥:“……”
江宜晚:“你快养着吧,和某人一样膈应。”
茧绥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等想清楚了“某人”是谁,他低头看了狗一眼,那狗也看他,眼睛黑黝黝的,尾巴一甩一甩。
“不像的。”他蹲下身,摸了摸小狗有些粗糙的毛发,“你的眼睛比较像我。”
江宜晚在不远处答:“对啊对啊,那就是你俩的种!”
茧绥:“…………”
缘余用扫帚的另一端打了江宜晚一下,江宜晚“哎呦”一声又开始和这假Beta理论。
茧绥当做没听到院子里的鸡飞狗跳,继续和小狗说:“就叫你小灰好了。”
他确实不会起名,就连当初从A区离开,给岑骁渊的假名字都随意至极。
他说他叫“牛小果”。
也亏得岑骁渊会信。
也只有岑骁渊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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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他妈真是一条狗吗?”
时间往后推一月,江宜晚看着眼前长大两倍还要多的大型犬类,嘴欠欠的:“狗叫两声我听听?”
“小灰,别理他。”茧绥把洗干净的被套晾在院子里,冲呲牙低吼的狗崽下达命令,并和江宜晚说,“你不要和尘燃学骂人,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以前还吃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呢,现在不一样在这儿熬这大米绿豆粥!”江宜晚充满怨气地说道,“你师兄不会做饭早说啊,把厨房炸了是怎么回事,想把我们都饿死?”
茧绥晾衣服的手一抖,“我也是第一回知道,以后不让他进厨房了。”
春天来临之际,茧绥从小孩儿手中捡来的流浪狗被好好养大了,连同院子里的绿植都冒出新芽,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冬天一过,缘余便出门去帮尘燃的忙,美名曰看场子,实则就是打架斗殴,收地盘费。
茧绥一直都很愧疚,因为自己的事情,连带缘余也要东躲西藏。
缘余却摇头,告诉他:“师父死后,是你让我活下去。”
江宜晚在旁边大呼小叫:“你俩果然有奸情!”
“不是,没有。”茧绥说得很坚定,“是我有私心,想要他帮忙教导弟弟。”
他到现在也这样说。
师父意外去世后,缘余有好一阵什么都不干,只是坐在医馆里发呆,收拾了师父的遗物,一把火烧成了灰。
那段时间,茧绥每天到医馆去,话里话外,希望缘余能帮忙管教弟弟。
“你怕我哪天吊死在房梁上吗?”缘余看穿他的心思。
茧绥说:“我怕啊,尘燃不听我的话,凡事都愿意找你商量,我、我们把你当半个家人呢。”
应该是“家人”这个词触动了缘余,他把小破医馆上了锁,从此再没有自杀的念头。
缘余活的时间太短了,这短短二十几年里,生是不被盼望的出生,死要是再死得不明不白,那多可惜啊。
茧绥总想着,像他这样的人都能活这么久,那像师兄这样的大好人应当能活得更久才对。
他始终认为,是他捡了便宜,给弟弟找了个好榜样、好大哥。
殊不知,缘余把他们两个都当做小孩,他是他们两个人的家长。
因为是家人,所以无论怎样的风险,只要对方开口,都愿意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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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Omega的发情期还有不到半月,江宜晚忽然抽风一样,不顾小灰接二连三的呲牙警告,一个劲儿往茧绥身边凑。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反正家族已经将他彻底舍弃,他回去就是嫁老头的命,岑骁渊那边呢,他也得罪了个彻底。
茧绥的弟弟看上去还有点资本,也愿意给他哥花钱……
那不如!
不如自己跟了茧绥,和他一块做土地主!
江宜晚美滋滋把自己的这一想法说给茧绥听,茧绥万分惊恐,险些拉不住发怒想要咬人的小灰。
他躲在已经长成大型犬的狼狗身后,疯狂摇头。
江宜晚不满道:“你觉得我长得不好看?”
茧绥摇头。
“那就是嫌弃我是个劣质Omega?”
茧绥还是摇头。
江宜晚不干了,大喊:“那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四周静下来,连狼狗也不狂吠了。
江宜晚气恼非常:“那你喜欢谁?缘余还是岑骁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