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其实把茧绥放在房间里就好,经过这些时日,他已经对这层楼的设施很熟悉,佣人很少出入这一层,估计是岑骁渊特别叮嘱过。
岑骁渊将茧绥带入电梯,茧绥问:“你怕我又跑走吗?”
岑骁渊回应不是。
Alpha的易感期快到了,心中的不安无限倍放大,此前应允茧绥的事情迟迟办不到,他害怕下一秒茧绥就会突然提出想回C区。
那个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岑骁渊心里有一千万种阴暗的想法,都在茧绥牵住自己手的那一刻消散了。
“电梯到了。”茧绥指了指外面,把Alpha领出来,“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岑骁渊:“……直走,走廊尽头。”
##
那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
岑骁渊说在他外出的这段期间,茧绥可以待在这儿等他回来。
茶室很大,别间铺好了被褥,供茧绥休息。
茧绥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这儿,回答他的是屏风后一道女声:“因为不止外界对你好奇,岑家人也一样好奇。”
茧绥循声望去,只看得见一道影子投落在屏风上,搭配女主人宽大的衣摆,举着茶盏的那只手纤长而尖锐。
岑绮露从屏风里走出来,一头及臀的长直发,眼瞳与岑骁渊一样,是琥珀色,身着纯白里衬和素红的宽松外袍,如同诗画里走出来的人。
岑绮露和其他高阶Alpha一样,有着令人惊艳的面貌,裙摆拖在地上,一瘸一拐朝两个人走来。
她没有遮掩,茧绥也注意到她的跛脚。
她朝茧绥露出微笑,笑容如同戴上去的面具,“你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这一次我亲自看着你。”
岑骁渊明显对她的说辞不满,茧绥却看到时间,转头道:“你还不走吗,你快迟到了。”
岑骁渊正犹豫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茧绥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当着岑绮露的面,他有些拘束,但眼睛始终没离开岑骁渊,轻轻推至Alpha的胸膛,“你去啊,快去快回。”
岑绮露饶有兴趣地看着,岑骁渊抿唇,临行前对女alpha做出警告,然后才肯推门走掉。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乖巧,简直……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待岑骁渊走远,岑绮露开口,”终于见面了,岑骁渊的小狗。”
茧绥转过头来,面对着岑绮露:“你是岑骁渊的表姐。”
在茧绥眼里,她同样没有名字。
岑绮露笑起来,似是对Beta的回应很满意,询问茧绥:“要喝茶吗?”
“我不懂品茶。”
岑绮露说无妨,沏茶的过程中,茧绥注意到她右手的长指甲,然而左手却没有。
他没有吭声。
对女Alpha抱有天然的敌意。
她也是将岑骁渊当做工具对待的人之一。
茶泡好了,岑绮露将茶盏推至桌前,茧绥探身去拿,岑绮露则将两只手露给他看。
“这一只手,是用来品茶作乐。”岑绮露把右手伸出来说,紧接着又把另外一只甲面平整洁净的手搭在案上,“这一只呢,是用来杀人的。”
她抬眼看茧绥的反应。
茧绥喝下一口茶,苦味在喉腔里蔓延,他皱了皱脸,说:“那你是个左撇子。”
岑绮露一愣,随即笑起来。
茧绥不懂她的笑点,把茶放回桌案,“我还是不喝了吧,我喝不惯。”
“好啊。”岑绮露爽快地应了,命外面候着的人去准备茶点和清水。
待茧绥压下喉咙里的苦味,她说:“我听手下的人说,你们今天去了韶航的葬礼,怎么样?”
岑绮露必定是派人监视着,才能如此清楚他们的行径。
如今正大光明地点出来,茧绥没懂她的意图,“回来的半路上下了太阳雨,天很快晴了。”
岑绮露愣住,没想到茧绥不按常理出牌,失语片刻,干脆直言:“我是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茧绥如今的瞳色浅,但眼睫垂落下的阴影依旧乌黑浓密,眨眼时神色透着天然的懵懂。
岑绮露说:“你不知道么,岑骁渊当年本可以直接杀了他……”
“这件事他和我说了。”
“他怎么说?”岑绮露笑着问他,“他有说自己是故意留韶航一命,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茧绥一顿。
“看来他没说,也难怪,亏他想得出来,岑広澜死时也一样,他一定是说了什么才导致岑広澜崩溃,可惜了,我没能亲手杀死他,便宜他疯疯癫癫上吊死了。”岑绮露说,“不过韶航死得太不巧,都拖了这么多年,好歹再撑撑,他那一派的拥趸,我还没能完全接手。”
她似乎把茧绥定位成岑骁渊的宠物一类的存在,说话没有遮掩,残忍至极。
“我的表弟可太喜欢你了,为了你,可是把什么都抛下不要。”岑绮露忽然伸出手,捏住Beta的下颌,“说起来,我曾经也有一个陪读。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我太早分化,她又太惧怕我,要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再久点,会不会也和你跟我表弟一样?”
茧绥想要撤开,岑绮露却故意利用信息素压制,佛手柑的香气四溢。
然而,茧绥已经习惯了高阶Alpha的信息素,即使被压制,也尚有气力挣脱。
他一下退出去好远,以防备的姿态对准女Alpha。
岑绮露再次感到意外,朝茧绥招招手,“开个玩笑嘛,可不许和岑骁渊说。”
茧绥不过去,戒备的模样在岑绮露看来就像炸毛的小狗。
她唇角勾起笑来,说:“我那不争气的叔叔在C区过得怎么样?”
茧绥这才想起她是岑沐的侄女,回想和岑沐的最后一面,医生的手指差点被小灰咬掉。
“……很好。”
岑绮露点点头,“哦是吗。”
岑绮露又说:“小狗,你知道吗?”
“……我不叫小狗。”
岑绮露摆摆手,如果不是她手里的茶,自己方才也喝过,茧绥会怀疑她是不是喝醉了。
“岑沐曾经也有个Beta恋人,他为了那个Beta不惜被剥夺姓氏,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们这一支被早早逐出主宅,我那叔叔就是罪魁祸首。”
“于是他们就认为,是那个Beta的错,派人把那个Beta解决掉了。
“是岑沐的父亲,我的爷爷,亲手剥夺他的幸福。”
“小狗,你知道吗,血脉是一种诅咒。”
岑绮露的手指抚过茶沿,嘴角始终漾着一抹笑。
茶室里还飘荡着茶香,茧绥的脊背稍稍松懈下来。
这是,另一个版本。
和岑骁渊乱编的瞎话截然不同,茧绥隐隐意识到。
这是真实的版本。
岑绮露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长发随意落在木地板上,她伸出右腿,本应光洁的小腿上有一道丑陋扭曲的瘢痕。
“这是当年岑広澜找人追杀我时,我逃跑留下的,直至今日,这道伤疤都令我无法正常行走。”
岑绮露轻描淡写着。
“A区从不涉足C区,是因为他们压根瞧不上那里。但是我不一样,岑沐之所以选择和我合作,是他非常清楚这一点,而我也有更大的野心。”
岑绮露是从C区摸爬滚打到如今的位置,她更明白权力的运用,以及最终能带给她的效益。
所有的仇恨终将循环到哪里?
茧绥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岑沐希望能有一个人彻底将这一切瓦解,而这个人选——
“你是第一个进入主宅的Beta。”女Alpha的笑容异常愉悦,“而那帮迂腐的老头子还统统蒙在鼓里,他们要是知道了,表情一定很精彩。”
“岑骁渊的弱点一直表露的明显,只是没人愿意去相信。
“他们最终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茧绥终于放下了戒备。
岑绮露并不是把他当做岑骁渊的宠物,而岑骁渊之所以敢把他托付给女Alpha,也是凭借多年来对岑绮露的了解。
“哦对了,你知道当年岑広澜为什么会纵容岑骁渊无法无天吗?即便他在学校里打人、当着众人的面发狂,岑広澜都没有拦,是他放任岑骁渊成为野兽般的存在。”
岑绮露神情里一闪而过的悲哀。
茧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不需要更聪明的人了。”
他们都是牢笼里的困兽。
92.多一点
===================
岑绮露的阅历广,也善谈,对A区的历史了如指掌,道出了不少丑闻秘辛。
她拉着茧绥聊到很晚,一直到门外有人来通知。
茧绥早就困乏了,趁着岑绮露和外面的人讲话,钻到别间去睡觉。
后半夜下起雨,他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醒来,拉开格门,外面昏暗一片。
茧绥盯着正中央的茶案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下一秒,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他刚想叫人,熟悉的木质香钻入他的鼻腔。
对面的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下半张脸都遮住了,还刻意避开对视。
茧绥已经认出来人,一双眼瞪圆,想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对面的Alpha扯下面罩,那股灼热的气息附着在唇上,急切又黏腻地吻上来,发出渍渍的水声,舌尖探得又深,角度又刁钻,每一下都带着掠夺。
距离分开还不到8小时,Alpha却像得了分离焦虑症一般,迫切汲取着茧绥身上的温度。
“想我吗?”
好不容易分开了,他眼神一错不错盯着茧绥,未等茧绥开口回答,又照着嘴巴亲了一下,紧接着下颌、喉结,还要继续往下时,终于听到一声清嗓。
岑骁渊目光结冰,转过头,盯准一个点。
霎时间,灯光全亮,坐在榻上的女Alpha似笑非笑看着两人:“我不介意看一场现场演出,但我猜,你不允许?”
茧绥:“!!!”
岑骁渊:“出去。”
Alpha虽然迫切,却用大半的身子将Beta遮挡地严严实实。
岑骁渊这次能接到赵家的邀约,说明赵央启也开始怀疑江家的一面之词,江家不可能允许二人单独会面,这场宴请必然是到场了。
但Alpha这副护食的模样,岑绮露知道有些事只能明早再议。
待岑绮露走到门口,岑骁渊又说:“把你的人也带走。”
“好好好,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岑绮露应允下来,“保证不会有人来听墙角,但也请你们悠着点。”
茧绥在岑骁渊怀里不自在地动了动,木屋里干燥,他的手腕几乎没怎么疼痛,依旧被岑骁渊握在手心。
门在两个人的身后关上,岑骁渊又亲了下茧绥的嘴角,方才迫切的模样消失了大半,只深深看着茧绥。
“你还好吗?”
“我见到缘余了。”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岑骁渊立刻改口:“你这么关心我?”
茧绥莫名其妙道:“难道不应该吗?”
岑骁渊凑过来嗅茧绥身上的气息,声音闷在茧绥的颈侧,一面防止有人偷听,另一面——他就想这么做。
“他们已经有逃脱计划了。”岑骁渊和茧绥咬耳朵,把今晚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江宜晚目前就被关在江家的别院中,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江家只雇了两名外来的保镖,其余皆是信得过的本家人。
近两年,不止岑家内部有乱,其他几个家族也未能幸免。江家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对花钱雇来的人自是没一句实话,只吩咐下去,让他们照看江宜晚的衣食起居。
缘余没赶到之前,江宜晚过得可谓是惨上加惨。
倒也没有人刻意亏待他,但也没有人搭理他。
别院有十几年没人住过,下雨天漏雨,刮风天进风。Omega刚把腺体破坏了,身体本来就弱,这下倒好,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差点死在江家别院内。
偏偏不敢吭声,江家人只要派医生来看,就会知道他现在连个劣质Omega都算不上。
见到缘余的那一刻,江宜晚仿佛见到了自己的祖宗,一张小脸苍白,眼睛里满含绝望的泪水,“你、你不会就是厨房新来的伙夫吧?”
缘余目光依旧淡淡的,说:“我来给你治病。”
别院内已经安插了岑绮露的人手,女Alpha并不是百分之百信任他,他们想要凭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很困难。
江宜晚高烧不止了两天,缘余眉头紧蹙了两天。
最后还是岑绮露的人出面把Omega医治好了,江宜晚躺在床上,手颤巍巍地指向缘余。
缘余犹豫一下,上前。
江宜晚说:“你、你跟我实话……”
按照缘余对江宜晚的了解,他以为江宜晚又会说什么“你是不是暗恋我”、“是不是喜欢我”一类的话,于是想都不想,回答:“不是。”
江宜晚一瞬间瞪大眼睛,语言都变得有力量:“我就知道!你和茧绥拜的一定不是一个师父!”
缘余:“……”
他确实不是学医的那块料。
总之,江宜晚目前还算活蹦乱跳,缘余也顺利地潜伏在江家。
岑骁渊把后续的计划跟茧绥简要说明,茧绥的目光从平静到难以置信,再到吓得结巴:“你、你确定这样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岑骁渊无所谓,把茧绥揣到自己怀里,语气半是认真地,“就搅他个天翻地覆。”
说话间,Alpha一直在茧绥的颈间来回乱嗅,茧绥痒得直躲,忍不住问:“你这是干嘛?”
“茶味。”岑骁渊吐出两个字。
茧绥的脊背一僵,没想到Alpha这么灵敏,岑绮露只是展露了一点信息素,都被他捕捉到了。
“我讨厌这间屋子。”岑骁渊一面脱掉他的衣服,一面说。
他以为是茶室本身的味道。
茧绥松了口气,再次对上岑骁渊直勾勾的眼神。
“你和岑绮露都聊了什么?”
茧绥无法归纳总结,好像什么都聊了一点。
“她说她曾经也有个陪读。”
“高阶AO都会有。”岑骁渊不以为然,紧接着又道,“但是绝不会像你我这样亲密。”
茧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失神地侧过头,望向一旁的茶案。
这里本是修身养性的地方,却被他们拿来做这种事……
岑骁渊垂下眼,仔细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进一步解释道:“绝大多数高阶Alpha都在本家生活,他们是不会和Beta建立亲密联系的。”
“而我不一样,我只有你。”
岑骁渊说着俯下身来,在茧绥的呜咽声中,与他五指相扣。
“疼吗?”
茧绥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手腕,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管摇头,任凭Alpha舔掉眼角湿润的泪。
“慢、慢一点。”他出声。
“慢一点就不痛了?”岑骁渊问。
“慢一点舒服。”茧绥一边轻轻哼声,一边讲。
岑骁渊遂了他的愿,慢得不能再慢。
茧绥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手腕的阵痛已经被体内的灼烧感掩盖住。
“改天再叫人看看你的手。”Alpha吻向他的腕骨说。
茧绥摇头。
岑骁渊问他为什么,茧绥没有吭声,雨水静静地下,润物细无声,他到底难耐,催促Alpha快一点。
岑骁渊却还揪着上一个问题不放,茧绥只好说:“它不会好了,有些东西,就是会永远存在着……”
他的手指从Alpha的眼睛滑至侧脸那道疤痕,“让人一辈子记住。”
岑骁渊的瞳孔紧缩。
雨忽然又落得急了,狂风暴雨,骤然出击,啪啪地拍打在石岩上,如此迅猛湍急,满池的雨水都被摇晃出来,一部分还在池中,另一部分已经溢出。
茧绥哭哼着:“灌满了……”
“那宝贝喜欢吗?”
茧绥胡乱点头。
“再给你多一点好不好?”岑骁渊的表情隐忍,脖颈青筋凸起,汗滴落下来,“我乖乖听你的话,你也不要有事瞒着我,好不好?”
茧绥的神情短暂迷茫了一下。
很快,岑骁渊给出他答案。
“岑绮露要是再敢对你用信息素,我让她的另一条腿也不能走路。”
茧绥:“……”
他早就清楚,Alpha对待旁人向来都有更残忍的手段。
从岑绮露的只言片语中就能感受到,岑広澜当初死的一定没岑骁渊自己所说得那般轻易,韶航如今能死,说不定也是茧绥一句话的功劳。
他要拿Alpha怎么办才好?
茧绥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重提此事,以免刺激到岑骁渊。
他伸出双臂环住Alpha的脖子,凑过去吻了吻岑骁渊的嘴角,说:“那好吧,那你再给我多一点。”
——————–
对着小果的小圆:老婆亲亲抱抱
对着外人的小圆:都滚。
明天见
93.捕捉
=================
A区最繁茂的中心地段,直逼云层的耸立高楼,宴席才刚刚开场,接待厅内正有侍者迎接来往宾客。
一辆外形低调的黑色轿车停驻在酒店门外,立刻有眼尖的人上楼通风报信。
江家现任家主是个留浓密胡须的中年人,同时也是江宜晚的大伯,此刻正在一众人环绕中举杯闲谈。
侍者上前,在胡须男耳边低语了两句,男人立刻变了脸色。
周围人还在纷纷道着恭喜,今日是胡须男小儿子的满月宴。
这本是一件大喜事,然而,自打侍者带来消息后,胡须男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好不容易拨开人群。
Alpha已经到场。
穹顶的水晶吊灯散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宴会厅内觥筹交错,香槟、鸡尾酒、威士忌,各在杯中酿出晶莹色泽。
大门始终是敞开的,众人的目光一致投落在刚刚入场的二人身上。
岑骁渊身边跟着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黑发浅眸,身上隐隐透出的信息素出自于另一个人,高阶Alpha的沉香味道。
这是茧绥第一次正式露面,此前隐约传出的风声,现在算是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