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人们心中顿时生起了一种“自家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要研究也得是自己来啊,人类想要超能力想了几千年了,自己还没实现愿望,怎么能让别人捷足先登?这些生物既是人类的同盟,也是人类的共有财富,岂容它人染指!
但是,高科技也很诱人……掌握了知识,人类就会拥有相应的自保能力;可是,就算想出卖这些超自然生物……人类也还没那个实力,更何况人类和超自然生物一条船,背叛它们显然愚不可及,哎,还是老老实实进行逆向研究比较妥当。
就在人们纠结着患得患失的时候,酷神仙淡淡地发话了:“想要研究我们,可以。但你们要做到你们的承诺。一切研究实验要有人类参与,研究成果也必须和人类共享。除此之外,你们的一切科技、一切从地球上搜集的物品都要交出来,所有研究材料由我们审核之后提供,你们的身体也要开放给人类研究。”
洛羽默不作声。这是秦月与他商议之后做出的决定:
外星生物对地球生物的研究已经进行了数千年,它们显然没有从普通人身上找出答案,才会放弃普通人转向了修士。
这次战争,己方击杀过不少外星生物,但从没在它们身上发现过“灵魂体”,仅仅发现过一些类似的纯能量生物,但这种生物不但没有筋脉,还不具备实体,成长空间极为有限。
唯一与人类比较接近的,是和人类具有相似外型的齐塔人。它们已经拥有了“心灵感应”的能力,而且神识能探知它们体内开始形成残缺的“魂体”。不过,它们的魂体十分脆弱,无法支持蜕变进阶,还需要从各个方面进行完善和修复。
由此可见,多多少少都具有一些史前“神裔”血脉的人类和地球生物,显然是比外星生物更加古老、完美得多的高级物种——虽然科技文明程度并不高,但它们都拥有实体和魂体二合为一的身体。
洛羽和秦月能肯定,修复和完善外星生物的魂体或身体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绝不会比人类掌握它们的科技更快。而人类也可以研究它们,找出自己与它们的区别,借此醒悟到自己与它们有些什么不同……他们曾经向中超所透露过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想必会被中超所藏私,而人类方不必向外星生物共享自己的研究成果,想必中超所定会领先一步解开“人”与“仙”之间的不同之谜。
秦月和洛羽选择妥协,是希望在人类与外星生物双方互相学习这段时间内,找出能够让人类自保的办法来——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可是认识得很深刻:你不知道宇宙中什么时候会跑来一些利欲薰心的生物,到时候人类岂不成了被研究的抢手货?被大量偷捕高价贩卖到其它星球做实验也有可能。
秦月提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并不妨碍外星生物的研究目的。在秦月绝不让步的坚决态度下,外星生物也只能妥协了。
接下来的事由普通人出面商谈细节,会议厅内讨价还价你来我往,寸土必争。那些政客和科学家比他们更加思虑周密,为人类博得了最大的主动权。东华夏也派出了修士和魔法师在百慕大进行保护工作——虽然高文明的外星生物普遍因为过于依赖科技而令身体变得柔弱,还是必须严加防范:这些家伙可是会用神识偷取普通人类思维的。
人类在这次战争中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光是世界范围内发生的飞碟伤人、坠毁事故等,造成的损失加起来不亚于一场十级大地震,更别说日本、美国等沿海国家发生的海啸事故。
当然,由于事故地点分布散漫,没有对各国造成太大的经济损失,反而是从美国、墨西哥等地流传出的神奇视频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
视频中满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各种从未见过的新型战机、反重力飞行器纷纷现身,队伍中还夹杂着会飞的人、兽,最引人注目的是三只比山还巨大的生物:中国龙、凤凰,还有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白狐狸。
这些生物往百慕大方向直奔而去,人们纷纷提心吊胆地等着世界末日到来,特别是中国,由于末日文大行其道,所有超市都狠狠地赚了一把。
但是,等了几天之后,什么事也没发生。
历史悠久的新闻联播上,漂亮的男女主持人笑容满面地向大家宣布:星际和平会议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下在百慕大顺利召开,人类即将在外星友人的帮助下迎来科技的飞跃发展。人类的生活水平将得到更大的改善,享受到外星文明带来的各种便利。
人类文明已经开始与星际文明接轨,人类有能力与外星友人共享宇宙大舞台,成为宇宙家园中的一份子。请大家珍惜和平、相信政府、相信联合国,相信各国携手会让人类过得更好。
等待着末日降临后觉醒随身空间和异能拯救世界的小说迷们傻眼了:擦,我说怎么往古董玉佩(古董戒指、古董珠子等等)上抹了那么多血也没用,原来世界末日还没到时候啊!
等等,这不是末日的节奏,难道是仙侠魔幻路线?方向错了!赶紧地出去偶遇一个神仙或魔法师拜师才符合剧情!
同年,古老的中华大地上离家出走的孩子激增。幸好这些孩子都佩戴着镯表式微脑,具有卫星定位功能,通常在饿得头昏眼花之后、号啕大哭之前被cj叔叔们在某个山坳里找到送回了家。
尼玛!再也不相信小说了。孩子们挤着脚上的水泡想:还是找本修仙秘笈算了!
☆、龙兄无犬弟
纳瓦拉姆海底大陆。
远征上界的勇士们凯旋而归,受到了各国人民的热烈欢迎。
这次征战的义士不仅有东华夏的国民,还有来自穆沃尔、东神国和兽人联盟的各族强者,大家抛弃前嫌并肩战斗,横亘了上万年的种族裂痕终于开始弥合。
所有人都意识到:海底大陆不过只是三千世界中一片小小的方寸之地;更重要的是,在面对外来威胁时,唯有这些“仇敌”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挡下来自未知方向的攻击,共同捍卫双方争夺了万年的家园。
某种信任一旦建立起来,大家互相打量时眼光就不一样了:咦,原来这些讨厌的家伙还是有优点的嘛,以前怎么看它们就那么不顺眼呢?
东神国和兽人联盟开始互相试探着交往,东华夏两位国主更是升华成了全民偶像:如果没有他们的主导,这次就彻底被天外奸细害死了!
在没有生存压力的情况下,人们尚且不觉得什么;但在有了不可抗的外在威胁时,人心就会不自觉地向能保护自己的强者靠拢。
东神国的国民渐渐开始觉得:要是自家有两位像东华夏那样的国主也不错,可惜这样英明神武的国主可遇而不可求,又治国有方,又礼贤下士,而且还实力非凡……尼玛,他们那么强,为什么不干脆出兵把东神国占领了好称仙帝?他们不是从东神国出去的吗?难道不想打回来?我们绝不反抗啊!
万众瞩目的两位国主觉得:就算想称仙帝,也还没到那个时机——东华夏实力还不行,维护治安需要很多兵力的。如果只是名义上收服了东神国、实质上还是一团混乱的话,岂不是败坏国家的声望?一切还需稳步发展。
不过,狂热的fans们可就没有两位国主低调了,“御照天帝”的名头已经开始在争议声中四处流传,一些修士认为仙界尚未大统,这样称呼于礼不合,大家不应该没轻没重地乱传绯闻;另一方认为这是迟早的事,说说又有什么关系?两位国主得了古神传承,这一定是天意,除了他们换谁当老大自己都不服!
……
云麓仙州依然美丽如昔。
轻纱般的薄雾飘荡在山涧光河之上,影影绰绰的虚柏浓淡相宜,如同天然的水墨丹青。
一声清灵的鹤吠划过长空,洁白的群影振翅翱翔,载着一堆七八岁的小屁孩们去舞寂海练习“行水诀”。
照海宫枕山海旁,一群漂亮非凡的年轻人正团团围坐在凌烟台上开会。
这次和平会议提出的条件之一,是让外星生物交出在地球上搜罗的一切物品,“仙草”便是重中之重。那颗被洛羽发现的红色无根仙草——如今被命名为“五行火灵仙栴”的仙草也在各种仙草的掩护下被顺利拿回。
“‘五行仙栴’太少了,而且现在也不宜公布它的作用。我们还要去找爷爷,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一定要安排好一切才能离开。除了猫儿和小风,有必要再选择几个可靠的人帮他们补齐灵根,这样才能安心离开。”洛羽挥挥手:“名额有限,大家推举几个候选人出来!”
“我推荐师叔、煌煊与光纪仙君。”秦月一马当先:“这三人人品端方、大公无私,师叔与煌煊曾为寻赠仙草之事禅精竭虑、忧天下之忧;光纪仙君心系上界安危、为大陆稳定四处奔走,虽然稍嫌天真,倒也不负‘淑人君子’之名。”
洛羽点头:“其实我家孤获也不错!虽然脾气有点麻烦,但有师叔管教,还是个打架好手!只要灵根补齐,马上就是能够现炒现卖的好肉!”
白舞火说:“这些人都太好骗了!呐!依本大人所见,应该提携几个聪明一点的嘛!比如九天宫的那个女人,叫什么……素瑶圣母?还有常寂光土的台空和尚,这些才是不会吃亏的老姜哟!”
洛璃严肃道:“我严重推荐跟随本宫多年、久经考验的青雘和粟衡!嗯,还有呲牙和鬼爪!虽然他们心里有些小算盘啦,但对哥哥和东华夏都是忠心耿耿的!”
秦月不动声色地扫了秦风一眼,道:“青雘和粟衡尚可。呲牙、鬼爪……还是以后再说吧。”自家弟弟仍然太嫩,要是给他留这么两个修为不比他低、骨子里还狂妄无端的家伙,怕是不服管教。这两人能对自己忠心耿耿,换一个主子时却未必。这两只头狼,将来还是由自己带着走算了。
“你可有什么推荐之人?”秦月淡淡地问秦风。
“没有。”秦风干脆道。
“哼!身为一国储君,竟连半个心腹也没有么?”秦月重重地把手中杯子一放,厉声喝道:“朕要你学的帝王之术,你都学出个什么名堂!”
秦风并没被兄长变脸吓住,也没露出心虚的神色,淡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心腹?我不过是对他们不甚满意罢了。”
“哦?”秦月斜眼睨着自家弟弟:“不满意?我东华夏十万天兵,竟挑不出一个能入眼的么?你想要什么样的人?”
秦风淡淡道:“既有古人忠诚,又有今人见识。如此方才有资格为我所用。”
秦月微微眯起眼睛:“哼!鱼与熊掌,不可皆得。你不觉得自己过于贪婪?今世之人心思繁杂,岂会甘心奉你为主、俯首称臣?”
秦风道:“皇兄教诲:强者为尊。若我修为胜人良多,自然能如兄长一般震慑八方。若再对属下自小教化,安知他们不能如皇兄的戮神殿死士一般,对本殿忠心耿耿?”
秦月冷笑道:“这么说,你是对戮神殿不满了。他们可曾忤逆于你、对你不尊不敬?”
秦风淡淡道:“没有。虽然他们视本殿为主,心中却永远有一个不可偕越的‘御照龙帝’。皇兄帝位既要传予本殿,本殿的心腹当由本殿亲手培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本殿的人,便要从内到外全是本殿的。”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秦月非但不怒,眼中反而掠过了一丝赞赏。
“口气不小。”他微抬下颔,用碗盖打了打茶中的泡沫:“既然敢在朕面前夸下海口,想必是有什么主意了。”
秦风闻言缓缓动身,忽然面向秦月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垂首道:“秦风得兄长教诲多年,兄长既是兄长,亦是秦风之父、之师,更是秦风试图超越之巅峰。若秦风沾沾满足于兄长佑护之下、依赖兄长打点周全、安然守成,岂非一代庸君?更有负兄长期望、辱没东华夏龙族之名!”
秦月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果然是我教的好弟弟!这么自觉的就上套了!看来,离扔掉包袱的日子不远了。
“你有什么计划?且说来听听。”
“请兄长允我去上界历练。”
“哦?”秦月假装皱眉道:“世人历练都愿云游大陆寻宝探奇。上界资源贫乏,能历练个什么?”
秦风木着脸道:“皇兄,我不是三岁小儿,岂非不知本国立国之本?不外乎引入了上界人才罢了。上界虽不能历练斗法,却能历练见识与人心。秦风听说上界孤儿繁多、无人教养,正可一一寻来作我臂助。这些凡人天生灵根齐全,便是没有五行仙栴也无妨。”
“哈?”洛璃眼睛一亮:“小风哥哥要去开办孤儿院吗?”
秦风点点头:“不错,我正是想搜寻适龄孤儿,施之以恩、从小教化为死士。”
洛羽嘴角抽了抽:“哎,哎,这个……貌似有点不人道啊……”
秦风不屑地瞟了洛羽一眼:“只是施之以恩再进洗脑教育,又不是从小便夺了他们玩乐时光要他们苦苦修行。待得他们大学结业,再试验挑选坚韧忠贞之人授以修行之术。试验淘汰者,便封印了相关记忆放他们自由生活。有搜魂之术相辅,我的人中必不会混入目无主上的奸佞之辈。”
“好!”无视人权的御照龙帝击节赞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事朕准了。你便点齐助手、携足资金,择日前去历练吧。”
“啊啊,小风风这是要大规模诱拐小正太玩养成吗?啧啧啧,真是太邪恶了,好可怕!猫儿你看,还是本大人比较纯洁吧?”
“其实你很想去吧?哈!小风哥哥你就让白小九给你当帮手好了!这只家伙诱拐小loli也很厉害的!”
秦风垂下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秦月:“多谢兄长。但……此去经年,不知,兄长会如何处置……桓书?”
此言一出,凌烟台上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洛璃和白舞火不知道吕桓书怎么了,都眨巴着眼睛茫然地左看右看,洛羽也一下子不吭声了。
秦月双眸微眯,冷冷直视着秦风的眼睛:“忤逆不驯、欺主犯上、妄图陷朕于死地……你说,他应当如何处置?”
秦风苦涩道:“按律,当诛。”
洛羽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默默住了口,把头扭向了一边。
“呵。”秦月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他转头扫了洛羽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你不提起,我倒是把此人忘了。
☆、250·堂审吕桓书
秦风默然:吕桓书犯下的事,兄长岂会说忘就忘?不过是想趁自己不在时偷偷处置,怕自己难受。这些年兄长忙于进阶对付金毛犼,没有时间办理吕桓书,如今有了闲暇……
他痛恨吕桓书对兄长不利,也想对他不闻不问;可那人的影子总在心中徘徊不去:他的笨拙、他的痴妄,他的怯弱和疯狂,他的可恨可恶,还有……偶尔的乖巧、讨好……
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相询。
“此事不用你挂心。”秦月轻描淡写道:“你不是有事要做么?忙你的事去吧。”
秦风心中一凉。
兄长支使自己离开,又对此事避而不答,显见是决意要取桓书性命。
果然好难受。
就像心里原本有处隐伤,时时刻刻作痛、年年月月折磨。此时那伤处却化作淡淡的凉意消散开去,留下了空白……连痛也没有了。
唯余一个惊惶的自己,对着那空了一块的地方不知所措。
“我想,看完他再走。”低哑的声音艰涩地响起:“无论如何,总要亲眼看一看。”
秦月拧起了眉头。
“你确定?”
“是。”
秦月沉默了半晌,终于淡淡开口:“既然你执意要看,那便要受得住了。此人罪有应得,朕可容不得你感情用事。大丈夫何患无妻,他又并非良人……朕可不望你明珠投暗,上好一株鲜花插了牛粪!”
……
鳞瓦沉沉、天卫森然。
刑部主殿刑天殿外,一条纤细的人影缓缓行来。
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衣,外罩青纱;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一直垂到脚根。
他容颜清绝、神色淡然,在两个金甲武士的押送下静静走过广坛和玉带桥,最后步上台阶进了大殿。
“罪民吕桓书叩见陛下。”来人目不斜视地跪了下去,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只是日常见面一个招呼。
秦月冷冷地注视着阶下拜伏的少年。
十数年不见,此人的样貌变化不大,感觉却很有些不同。
若说往日一见即知他是个娇滴滴的娈宠,今时那些娇态却都换成了宠辱不惊的风骨,透着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脱。
秦月暗暗地用眼角瞟了一眼身畔的洛羽: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很复杂。秦月知道他不想插手此事,但又和秦风一样,对此人仍然放不下心。
不过,他可不愿饶过这个胆敢染指自家小羽的人,便是小羽不忍,他也绝不放水。
他收回目光,看向阶下的少年,淡淡道:“今日提你前来所为何故,想必你心中应当清楚罢。”
“桓书清楚。桓书判国谋逆、私囚主上、陷天下于垂危,死有余辜。”
秦月微微有些外。
他哂笑一声,道:“好。你既知自己罪无可赦,朕便赐你‘阴鸠丹血酒’一杯,可有怨言?”
“桓书并无怨言。”少年声音有些幽然,但语气十分平静,甚至有些解脱的意味。
秦月对他的态度生出了几分兴味,他挑挑指甲,漫不经心道:“你落到今日地步,可曾后悔?”
少年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不悔。”
“哼!”秦月冷笑一声:“好一个不悔!果然妄念入魔、至死不悟么!”
少年双睫微垂:“陛下息怒。桓书当年不过是个痴儿,如可奈何?待得神慧清明,大错已成……悔之又有何用?”他神色有些恍惚,淡然道:“桓书百年无知、懵懂而活:当永记之事尽皆遗忘、当诛杀之人顺奉若主,当孺慕之人设计辱没、当珍惜之人弃若敝履……如此荒唐、大谬大误。”
他淡淡叹了口气,又轻笑一声:“可若非曾经如此活过,桓书今日仍旧浑浑噩噩、好歹不分;若非曾经如此活过,我怎知我曾负了什么、错了什么、得了什么?如此又有甚么好悔?倒底我也明明白白活了几日。”
秦月冷声道:“你此番言论,可是妄想为自己脱罪?”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多虑了。无论昨日之桓书,抑或今日之桓书,俱是桓书无疑。倘若桓书亦可免罪,那桓书所犯之罪孽、所成之伤害又由谁来承担?”
秦月闻言,缓缓往座后一靠,竟露了个笑容出来:“不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倒底是能分清是非了,不枉后君一番教诲——来人!赐酒。”
随着秦月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一个刑官捧着金盘上前,盘中放了只精致玉光杯,漾着浓艳香甜的血酒。
吕桓书心中一片安宁。
终于是等到这天了。
门派被灭的仇,后君陛下已经替自己报尽;后君陛下的恩、自己的罪,也可在今日以命相偿。唯独无法还清的,是殿下的情,想要来生再报……却连来生也没有。
终究是欠了他。
想必他是恨极了自己吧……竟未能再见他一眼。
吕桓书抬起头,静静地看了看座上与帝君并坐的后君陛下,垂下目光深深地拜了下去,连叩三首。
拜完之后,吕桓书直起身来,轻轻取过盘中血酒拿到嘴边,仰首便要一饮而尽。
“叮!”破空之声顿起。
吕桓书手中一颤,酒杯瞬时片片碎裂,一杯红酒遍洒白衫。
“放肆!”
座上帝君龙颜大怒,狠狠一拍台案:“你给朕退下!”
吕桓书惊诧抬头。
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从屏风后飞快闪出,大步迈向阶前跪下,哑声道:“请皇兄从轻发落!”
秦月脸色铁青,恨恨道:“来人!把他押下去!”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竟又来添乱!早知如此,便该多给他物色几个才品上佳的绝色男女!
吕桓书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时便呆住了。
殿下……竟然躲在……
他这是,不恨我么。他何苦还要为我求情……
几个待卫匆匆跑进殿中,向殿下告了声罪,就和殿下拉扯成了一团。
/> />秦风如今已然进阶化虚,法力精纯深厚、天赋强健,加上执念甚重,几个待卫又不敢伤他,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秦风死死攥住阶前的宝栏,身上衣物被扯得歪七扭八,像困兽一般地不断低吼:“他罪不及死!我不服!我不服!”
秦月怒极:“真真胡闹!你是疯魔了么?竟为一个男人忤逆于朕!”
秦风抬起头,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双眸泛赤。他求助地望向洛羽:“你劝劝兄长,你劝劝他!”
洛羽不知所措。
他并不想置吕桓书于死地。
吕桓书对他做的事,他其实是能体谅的。那么一个从小无爱的孩子,遇到点阳光就想抓住,脑子又偏激,可以理解是他一时糊涂;而且他还为了救自己修为尽毁……自己可以勉强原谅他,以后不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可是,他还差点害死秦月。这一枉足以让他在吕桓书的事情上闭嘴,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左右秦月的意见的。
但是,秦风目前的状态很令人担忧。洛羽也是在凌烟台上才知道,原来秦风喜欢吕桓书。那时秦风看上去很理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激动?要是秦月硬碰硬把他逼得走火入魔……
洛羽咽下一口口水,扯了扯秦月的衣袖:“慢慢来,慢慢来,你别跟着他急眼啊。”说完又向那几个待卫使了个眼色:“你们先放开他。”
几个待卫乖乖地松了手:虽然帝君陛下才是帝君,可在东华夏,后君陛下的旨意和帝君没有区别,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帝君的旨意还……呃,这个不能明说,否则就是扰乱纲常。
秦月看到自家弟弟那幅快被要了命的样子,既气得磨牙,又有点心疼。他知道秦风虽然好骗,但认了死理时却执拗得紧,连自己也要避其锋芒:比如从前,为了带那个祸害出去游历,他整整跟了自己三天三夜——真是捡回来一个克星!不,这个克星是自己跟着回来的,那时他们便拿他没辙!
秦月冷冷地剜了秦风一眼,袖子一拂怒气冲冲地坐下:“好!好!朕便听一听,他如何罪不及死,你如何不服!”
秦风缓了口气,整了整被待卫扯乱的衣领,沉声道:“皇兄要治他的罪,是以法治还是人治?”
秦月斜睨着秦风:“法治又如何,人治又如何?”
秦风道:“若是法治,吕桓书行凶实为报复,自有前因;且报复手段情节较轻,当属吕桓书间接杀人、金毛犼主观杀人、结果杀人未遂;后又曾以修为为代价直接或间接救了兄长与嫂子性命、并协助嫂子恢复修为、认罪态度良好,可作量刑减刑依据,应当免除死刑或无期。”
“呵!”秦月冷冷地拍了拍手,夸道:“学得好。可惜仙界强者为尊,臣民可由法治……朕,却是规则的制定者!所谓法律,不过只在朕一念之间而已,朕说他欺君,他便是死罪。”
“你不讲道理!”秦风怒道。
秦月似笑非笑:“强者就是道理。”他缓缓起身步下台阶,拍了拍秦风的肩膀,轻声道:“你说得冠冕堂皇,亦只是为了一己私情,五十步岂笑百步。”说完又冷冷扫了吕桓书一眼:“这人有什么好?根本不配得你如此相待。”
吕桓书跪在一旁听了良久,闻言轻轻抬头,淡然道:“殿下恩情,桓书永生难报。桓书罪状确凿,还请殿下勿要再为桓书徒增烦恼……”他静静垂下眼帘:“桓书所犯罪孽,自当承担。”
秦风瞳孔一缩,呆了半晌,忽然怒道:“如此说来,若非我横加阻挠,吕桓书早已被遣至他国,又怎会惹出一只金毛犼?若是我一早便看住了他,他又怎会犯下这些事端?都怪我看管不严,将此事失察!若要杀他,便连我这罪魁祸首一起!”
秦月怒道:“混账!胡说八道!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秦风狠狠瞪着秦月:“是你先不讲理!我不许你杀他!他是我的人,要如何处置当由我来!”
秦月被他气得噎住:“你……你!”
秦风红着眼睛吼了一阵,忽然又委顿下来,哑着嗓子道:“皇兄一念之间定他生死,便不可给他一条生路么?这次我保证看好他……保证。都怪我愚钝至极,他……他本来不必落到今日地步……”秦风喃喃道:“若是我那日要了他……不将他丢进海里,若是我对他耐心些,若是我早日明白……”
吕桓书怔怔地看着秦风。
这些年早已变得古井不波的心境,似乎在殿下的话语声中又有了起伏。
他一直愣愣地看着他,直到衣襟一片沁凉,才发现泪水早已滚滚而落。
“求皇兄,把他交予臣弟处置……”
秦月眉头拧得打结。
他头次看见秦风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秦月隐隐有些动摇:吕桓书不过是粒无足轻重的微尘,生或死都无所谓。杀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容不得他对小羽的妄念。
秦风对他的执念如此深重,竟引以为咎,若是当真杀了,秦风会不会暗自悔恨一生?这两人同时入世,论情感,倒算得上青梅竹马,的确应该是有些与众不同。
可若顺了秦风的意……难道秦风竟要与这样的男人互为伴侣?让这样的男人作我堂堂东华夏二世后君?
☆、腹黑坏哥哥
一段情便如一件奇珍,越得不到,便越想得到;若是在未得之前将之摔毁,它便始终在人心中保留着完美模样,无可超越。倘若得到了,说不定又在玩挲中发现不少瑕疵,渐渐心生不满,抑或干脆被其它新奇珍玩夺走了心神。
他冷冷打量了吕桓书一眼:这人,岂可让他成为秦风心中无可超越的奇珍?秦风既然执意要他,便给了他吧,待得两看生厌,届时再将他从秦风身边拿走,岂非皆大欢喜。
打定了主意,秦月长长地叹了口气:“也罢,念你一片痴心,朕这次便饶了他罢。”
秦风颓败的脸孔刹那便亮了起来:“你不骗我?”
“哼!”秦月拔开他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爪子,恨声道:“骗你?朕岂会这般无聊。”
秦风一骨碌从地板上爬了起了:“本殿要将他带走自行处置,你可应允?”他目光炙炙地盯着秦月,试图分辨这是不是狡诈兄长使出的缓兵之计——若是他不肯应允,必定便是想趁自己不在时出尔反尔。
秦月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为了一个男人被自家弟弟如此怀疑,他忍不住烦燥道:“说了饶过他便饶过他,你怎地如此多疑!”说罢恨恨地走回上殿重重坐下,咬牙道:“你爱带走便带走!不过,在此之前,朕却有些话要对他说……你且先退下罢。”
秦风警惕道:“有甚么话,不能让我也听一听么!”若是我刚出门,你便将他一掌……
秦月被他护鸡崽一般的神情气得青筋直跳,抓起桌上一方玉砚便向他掷了过去:“滚出去!朕若仍要杀他,凭你也想护得住!”
洛羽被这一对兄弟冤家闹得囧囧有神,正准备打个圆场,却听阶下响起个轻缓的声音:“殿下……请勿要再因罪民顶撞陛下。”
秦风将飞来的玉砚接住,斜着眼睛看了吕桓书两眼。那人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似乎对自己的安危无动于衷……秦风收回目光,气呼呼将手中玉砚往地毯上一砸,扭头便走出了大殿。
秦月盯着空空如也的殿门冷笑一声,挥手洒出一片紫光将殿内罩了个严实:想偷听?朕偏不让你如愿。
他勾着嘴角踱下台阶,缓缓绕着吕桓书转了一圈:“抬起头来。”
吕桓书依言抬头。
“朕要杀你,朕那个傻弟弟偏要救你。你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
吕桓书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想活。”
“哦?”秦月轻笑一声:“这么快就变卦了?朕还以为,你当真心存死志。”
吕桓书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淡淡的怅惘:“桓书从前不分好歹,如今岂可再同以往……陛下肯饶过罪民性命,已是桓书造化;更遑论……殿下恩深如海,桓书岂可辜负于他。”
秦月双眸微眯:“你既然清楚朕那傻弟弟对你恩深似海,可想好如何报答于他?”
吕桓书道:“桓书此人、此情、此心、此命,从今往后,尽皆属于殿下。殿下喜欢时,便任由殿下予取予求、予赏予罚。殿下厌弃时,桓书自当作出了断,将此命归还殿下。”
“很好。”秦月神色阴沉地点点头:“果然是开窍了。”他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道:“看你模样,百年之前一些旧事也想起来了罢。”
吕桓书静静道:“是。”
“你天生灵体、资质绝佳……如今看来,‘聪颖慧敏’也确实不假;或许还要加上‘胆识过人’、‘心肠狠厉’。既然曾得门派上下视若珍宝,他朝亦绝非池中之物……”秦月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说,朕可放心将你送至殿下身边?”
吕桓书睫毛闪了闪,终于有点慌乱了。
他情不自禁地握了握腰畔的珠佩,语声微微有些发颤:“陛下明鉴,吕桓书绝无私心!桓书甘愿发下心魔之誓,永不背叛殿下、永不惑主偕越,若违此誓……定当心魔缠身、天劫轰顶、神魂俱裂!”随着他的话语,一丝血光从胸口白衫上透了出来,转瞬又消隐了。
“呵呵呵,”秦月终于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如此甚好。”他退开两步,上上下下审视了吕桓书一番,点头道:“殿下不日即将前往上界游历,他既要你随行,你便好好辅佐于他,身先士卒、鞠躬尽瘁;若是他此行不利,朕唯你是问。”
吕桓书压下心头的喜悦,恭谨地磕了三个头:“吕桓书遵旨,吕桓书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秦月眯着眼睛把他的高兴看在眼里,忽然俯下腰凑到他耳畔,低声道:“你可会高兴得太早?勿要忘了自己身份。殿下贵为一国储君,他日登基便是一国之主,身边相携之人,绝不会是你。你身为殿下娈宠,只需做好份内之事,服侍尽心……其余痴念妄想,便趁早灭个干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