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事到如今,王朝和马汉终于不得不相信阮暮灯所说的话,他们一路都在绕圈子,根本就没有走出这座鬼村的地界。
几个姑娘在看到几辆车的一瞬间,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全都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
女主演陈茜一边捶打着身前的水泥地板,一边嚎啕着,“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其他人也没能冷静到哪里去,崩溃咆哮的、痛哭流涕的、呆若木鸡的,东歪西倒坐了一地,连平日里最注重仪容的几个大牌,这会儿都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因为早得过阮暮灯的提醒,所以即便发现自己果真走回了郗家村,王朝和马汉表情虽然难掩沮丧,但好歹还算镇定。他们看向此时唯一还能站得笔挺的阮暮灯——不晓得为什么,这人现在已经成了他们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天就要黑透了。”
阮暮灯看了看已然完全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的夕照,想了想,“总不能一直呆在外头,我们回村里去吧。”
村口停车的地方,距离村子还有段距离,路很不好走,水泥石子混合的路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都是裂缝凹陷,加之天早就黑透了,周围又没有路灯,众人只能用手机的手电筒模式照明,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朝前走去。
终于走了二十分钟以后,他们穿过一座没有栏杆的狭窄石桥,进了村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灯光,显得尤为阴森。
“等等,不太对。”
阮暮灯伸手挡了挡走在他后头的王朝和马汉,“灯怎么全灭了?”
虽然村子里只剩他们这点儿活人,但水电却还是通的,因为大家都很害怕的缘故,他们到过的地方,无论是屋外还是院里,能开的灯他们都开了,一直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关。虽然村里用的灯泡瓦数都不高,但就算照明再差,好歹也是光源,也总不能像现在这样,整个村子连一点亮光都看不见。
“什、什么?”马汉架着他的手持摄影机,圆胖得身体往好友王朝的麻杆身材后面缩了缩,情不自禁地抖索了一下。
“不、不会吧……难道还能、还能有人把灯给关了吗?”
说完以后,不仅是他们,连周围能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全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一下子都安静了。
这推测,简直太可怕了,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一行三十多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大家面面相觑。
“要、要不然,我们……”
王朝想了想,“我们回车里将就一个晚上算了……”
村头的房子已经近在眼前,但此时大家都很害怕,谁都不太愿意进去,但现在回头去车子里,还要摸黑走上二十分钟,而且车子停在村口荒地里,也并不能让人有多少安全感,无论哪个选择,都很难让人满意。
就在众人无比纠结,七嘴八舌争论起来的时候,女二号沈蕊忽然伸手指向前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
“啊!!”
她睁大眼睛,单手捂嘴,另一只手朝前举起,指向五十米开外的几间房子。
“快看!你们快看那儿有人!”
众人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最左侧的一座院子墙根拐角处,看到了一个身穿浅色衣服的人影。
时至农历十五,朗空无云,圆盘似的满月已经升起,此时月色很亮,在这座没有一丝人工灯光的荒村之中,一切都笼罩上一层冷色的银辉。
“天啊,那是郑导!”
有人看清了那人的衣着打扮,发出了尖叫。
的确,郑锦绣导演有个很出名的喜好,那便是日常爱穿长马褂一类的复古服装,有人记得,他昨天穿的正是一身月白色的太极服,再对照一下那人的身高体型,就算距离太远照明不足,他们看不清脸,光凭那身打扮也能确定,站在那儿的便是失踪了一整天的郑导!
“郑导!!”
众人惊喜地大喊起来,朝着人影又叫又跳,大力挥手。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那人影却没有回应他们,反而扭过头去,嗖一下消失在院墙后面。
来不及多想,几个年轻男人都朝着郑导追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逃,但既然人还活着,而且出现了,就不能把人就这么丢在村子里,无论如何得赶紧找回来!
第 6 章、一、荒村06
只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郑导人过中年,而且体型微胖,一看就不是什么运动型男,他们这些个小年轻,那区区五十多米的差距,最多十数秒便能追上,但此时那白衣人影却如同鬼魅飘忽一般,在院墙小巷间穿梭绕行,无论他们怎么叫唤怎么追赶,始终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很快地,一同跟上来的十多个人就被甩脱了几个,只剩下阮暮灯、王朝马汉和另外五人,仍然缀在白色人影后面,被他带入了村子建筑群中。
也不知追了多久,跑在前面的郑导忽然身形一闪,蹿入了一道院门之后,随即失去了踪影。
阮暮灯跑在最前面,猛地停下了脚步,抬手拦住了身后的其他人。
“妈呀啊啊啊啊啊!”
男主演臧佳宁一头撞到助理身上,待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几人面前的是一间院子,院门大敞,门槛内侧仰面躺着一具尸体,稍远处还躺着另外一具——正是他们白天时找到的两位副导演。
比起在青天白日的时候,这没有一点儿灯光的黑夜里,死尸的恐怖指数简直是几何级倍数的增长,几个年轻男人此时都吓得瑟瑟发抖,马汉几乎连他端了一路的摄影机都要丢下了。
唯有阮暮灯,即使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未至于吓得失了方寸,他注意到,此时两具尸首的肚子,都鼓胀得非比寻常,仿佛是怀胎十月的孕妇,在衣服下面隆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其中较瘦的王副导演,衬衣扣子都已经被撑开了,露出里头一大片苍白的肚皮。
阮暮灯不知道死去一天的人,尸体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即使死者腹部会因腐烂鼓胀,也绝对没有这样可怕的速度。
而且这两具尸体不仅挺着个大肚子,在明亮的月色之下,他还能看到,在鼓胀的肚皮之下,似是有些什么活物在移动,把皮肤顶出好些不规则的隆起。
——这个村子,闹鬼。
阮暮灯打了个冷颤,想起了萧潇在消失前曾经说过的话。
然而来不及多想,那两具尸体的腹部鼓胀得更加明显,外露的皮肤层层波动起来,似有什么东西在腹腔里剧烈挣扎。
众人也很快察觉了尸体腹部的异常,王朝战战兢兢地抬起手,将手机背灯照向王副导演外露的腹部。
马汉扛着摄影机,焦距刚刚对准那起起伏伏的苍白皮肤,下一秒,便见肚脐处猛然探出一根黑色的尖刺,如同匕首一般,划开肚腹,随即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漆黑玩意儿,如同子弹出膛一般,从副导演的腹腔里嘣出,朝着距离它最近的阮暮灯扑去。
虽然时间只有一瞬,阮暮灯根本来不及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但本能告诉他,那绝对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身体的条件反射快于意识,几乎是在那黑色的东西直冲门面的瞬间,阮暮灯已经飞起一脚,像踢毽子似的,鞋面正中那玩意儿,一下子将它踹飞了出去。
直到它撞上墙壁,发出“吱”一声尖锐的惨叫,随后滑落到地面时,阮暮灯才看清楚了,那是一只长得既像蜘蛛,又似独角仙的奇怪虫子。
它通体漆黑,泛着些许绿色金属的光泽,头顶一截寸许长的树杈形凸起,身体分成三节,身侧八条长长的节肢,每一只都超过了它的体长,顶端极其尖锐,还带着倒钩,显然极具攻击性。
似乎是刚才阮暮灯给它的那一下子着实不轻,此时那黑色的虫子仰面翻到在地上,节状的身体与八只长腿蜷缩起来,虚弱地吱吱尖叫着,却始终没有翻过身来。
然而,已经有更多的黑色虫子,从两具尸体腹腔中钻出,朝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众人扑了过去。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阮暮灯一般迅速的反应能力,而就凭阮暮灯一个人也无法护住所有人。
很快的,伴随着虫子尖锐的吱吱尖叫,便有复数的惨叫声响起。
阮暮灯脱下外套,扫开扑向马汉的一只黑色怪虫,回头时,看到一只虫子已经蹿到臧佳宁的一个助理头上,长长的节足尖端刺穿眼球,鲜红的血液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喷涌而出,那人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两脚乱蹬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啊啊啊啊啊啊!”
臧佳宁此时脸上带伤,额头和鼻梁都被虫子锋利的足尖划出了长长的豁口,甚至深可见骨。
虽然被血糊了满脸,但好歹在伤到要害之前,甩脱了扑到脸上的八脚怪虫,他嘶声尖叫着,拼命挥动双手,完全不顾已经倒地的助理,和同样发出惨叫声的灯光师,扭头朝着来时的小巷跑去。
“快跑!”
阮暮灯手腕一翻,外套瞬间卷成长条,鞭子般一连抽飞两只黑虫,又在抛物线的顶点处猛地往回一收,将刚刚扑到王朝头顶的八脚虫卷住,往墙角一甩。
几人开始往回后撤。
这些长着足以刺穿人颅骨的尖脚的虫子,仍然源源不断地从两具尸首的腹腔中钻出,数量已经达到了近百只,此时如同一股黑色的涌泉,铺散在月色下的小巷石板路上,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阮暮灯总算明白,当初在河里捞上来的那箱子里装着的婴儿尸体,他头部的圆孔和肚子上的创口,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恐怕是这些虫子在人的脑袋上开了个洞,吸食脑髓,将卵产在颅腔里。
孵化后的幼虫吃空脑组织后,沿着脊柱爬到肚子里,在死者的腹腔中生长,等到成长至足以杀伤人之后,从脐部破体而出,再去袭击那些还活着的人。
作为主动断后的那个人,阮暮灯一边驱赶着靠近的虫子,一边朝前跑着,他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不能将它们引到还留在外头的人群中。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追着他们的虫子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已经隐入黑暗之中,不知爬到哪里去了。
以这些怪虫的移动速度,要不了几分钟,这整座村子便再也没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地方了。
然而没来得及多想,用不了一分钟,几人已经跑散了,等阮暮灯回神的时候,还跟在他身边的,就剩下王朝和马汉两人。大概是他们两人在经历了这许多刺激之后,已经认准了只有抱紧特别能打的阮暮灯的大腿,才有活命的希望。
惨烈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安静的村子,此时仿如炼狱。
摄影组一行三十多人,这会儿已被那些吸食人脑髓的八足怪虫冲散。阮暮灯和王朝马汉且战且退,背靠着院墙,一面小心着从头顶偷袭的虫子,一面往院子里躲。
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数量庞大而且活动迅速的怪虫,与其在野外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突袭,往建筑里躲躲,只要守住门窗,处境反而更加安全一些。
夏季衣物本就轻薄,加上挥舞了一路,阮暮灯既当武器又当防御的外套,早就撕裂出许多口子,快成破布片了。
三人摸到一间屋子前,阮暮灯一脚踹开房门,“快进去!”
等王朝马汉两人钻进房间,他将手里那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外套甩出,带飞一只怪虫,闪身进屋,碰一下关上门板。
——只听外头笃笃笃数声钝响,似是硬物撞击木板的声音,门上顿时多了十数个小孔——半寸厚的门板,居然被怪虫锋利的足钩给直接钉穿了。
“卧槽!”
王朝和马汉同时惊出一身冷汗,就凭这等攻击力,它们只需要一下就可以扎透颅骨取人姓命,若是没有阮暮灯一路护着他们,他俩怕是早就死在外头了。
然而就在两人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王朝和马汉连忙回头,看到窗户上已经破了个洞,一只八足怪虫用它覆盖着坚硬夹壳的躯体撞碎了玻璃,而更多的虫子正从破口处爬进屋来。
“卧槽!!”
王朝和马汉这次喊得更响了,他们便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些玩意儿居然会如此彪悍,能够撞坏玻璃破窗而入。
现在他们被困在这个房间里,出不去躲不开,若是哪一只虫子跳到他们脑袋上,立刻就GG了。
这房间很小,大约只有不足十个平方,里面的布置也极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两个柜子,王朝马汉两人这一路上也算是很有经验了,见情况危急,立刻往墙角一缩,躲到单人床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腾出地方来让阮暮灯发挥。
果然,阮暮灯已经随手抽起门后一杆扫帚,倒提在手上,如同一把长剑一般,挥舞腾挪,劈砍戳刺好不犀利。
即使在随时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刻,马汉仍然顽强地支起摄像机,将阮暮灯用扫帚舞出落英剑气态的英姿记录了下来。
整个村子似乎都断电了,房间里的灯打不开,阮暮灯手上不得空,马汉沉迷摄影不能自拔,于是王朝成了那个虽然躲在床后头,仍然坚强地举着手机,用手电给大伙儿照明的人。
但或许即使是以脑髓为食的八脚怪虫,仍然保有同类的趋光天性的缘故,它们源源不断地从破玻璃洞里爬进来,大都直奔躲在角落的王朝马汉而去。
阮暮灯扫帚一横,挑飞了一只距离他较近的虫子,眼看着有两只已经爬到了床栏上,来不及多想,抽起搁在柜子上的一张黑布,舞出个旋儿,便朝着床栏上的两只虫子甩了过去。
黑布扫落两只虫子,又就势飞出,如同一件斗篷般,罩到了王朝头上。
厚实的布料遮住了手机的灯光,房间里顿时一暗,王朝连忙挣扎几下,将脑袋和手从布料缝隙里探出去。
然而令众人惊诧的是,手电光照之下,那两只被黑布扫飞,却没受伤的八脚怪虫,原本已经从地上翻身跃起,但明显在王朝身前瑟缩了一下,扭头就朝远处爬去。
房间里的三个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出现了瞬间诡异的沉默。
阮暮灯想了想,从柜子上抽出另一块黑布,试着朝墙角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虫子扬了扬。
果然,那虫子如同嗅到了杀虫水味道的蟑螂一般,猛地一个急转,八只尖锐的爪子倒腾得飞快,向着远离黑布的方向迅速后退。
“卧槽!!!”
王朝和马汉两人在两分钟之内,第三次发出了这句大叫。
他们根本不需旁人多做提示,王朝连忙扯紧了披在肩上的黑布,而马汉也赶紧接过阮暮灯抛来的一块黑布,如同披风一般,把自己圆胖的身子罩了个结实。
在屋内三人都披上了黑布之后,房间里的八足怪虫顿时一阵疯爬,绕着远离他们的路线,纷纷从窗户玻璃破口处钻了出去,随即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留在屋里的三人,在微弱的手机照明之下,面面相觑,一时间脸上表情都十分复杂。
大约沉默了数秒之后,阮暮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垂下眼睫,用力眨了眨眼,甩掉黏在长睫毛上的汗珠,随后捞过柜子上剩下的两条黑布,回头对王朝马汉说道:“走,我们出去救人。”
第 7 章、一、荒村07
此时除了阮暮灯三人,村子里还活着的人,已经只剩一个巴掌的数了。
女主角陈茜仰面倒在地上,两眼圆睁,红唇大张,表情狰狞,早已绝了呼吸。
一只黑色的甲虫趴在她额角,锥形口器从足钩戳出的洞口探入脑中,起伏蠕动间,原本婴儿拳头大小的腹段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足足撑到有橙子大小。
还活着的五个人,男主角臧佳宁一路跌跌撞撞,左眼一道垂直的伤口,划裂了眼皮伤到了眼球,已经失去了视力。但他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手里挥舞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柴刀,疯狂嘶吼着,胡乱劈砍围上来的虫子。
女二号沈蕊却意外地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在手肘膝盖处有些跌倒后留下的擦伤,一身浅色的连衣裙污渍斑斑,凉鞋跑掉了一只,眼妆脏污,整个人缩在身材高大的场记后面,边哭边凄声尖叫,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五个人被几十只八足虫逼到一处巷道拐角处,靠着地形的优势且战且退,勉力支撑着。
然而不过十多秒后,沈蕊身前的场记刚刚扫开一只迎面扑来的甲虫,便觉得后脑一疼,在姑娘的尖声惊叫之中扑倒在地。
意识消失之前,他看到矮个子的收音师手足乱舞,试图将刚刚落到自己头顶的一只虫子扑打下去,但这挣扎也不过持续了三秒,便被钉穿太阳穴,惨叫着倒下了。
此时最后幸存的三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最多不过再挣扎那么几分钟,便要全军覆没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沈蕊捂住嘴,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她已经没法再躲在其他人后面,即使缩到最贴近墙角的地方,但五步开外就是场记的尸体,再无任何遮挡。
八脚虫的背甲即使在月色里也能反射出金属质地的绿色光泽,油光锃亮,很是显眼。她眼睁睁看着停在场记后脑上的虫子身体如同充气球般逐渐膨胀,显是吃得很是畅快。
下一秒,另一只虫子从墙头掉下, “噗通”一下摔在场记尸体面前,沈蕊惊恐地瞪大眼,傻愣愣地看着它八脚朝天扑腾一阵,翻身而起,朝着她扑了过来。
沈蕊脑中一片空白,因为太过绝望,她身体僵硬,根本连躲都不会躲了。
就在这时,一大团黑色突然从天而降,比虫子来得更快,劈头盖脸将她半身罩住。
“别脱掉!”
就在沈蕊惊惶挣扎着试图扯掉盖住头脸的黑布时,她听到了一声严厉而清晰的命令。
声音来自于一个年轻的男性,她觉得有点耳熟,战战兢兢拨开一个边,从缝隙里往外看。
借着月色,沈蕊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挡在了她的面前,身上同样披着一块黑色的布料,手里倒提着一根扁担杆子,挥舞起来架式漂亮极了,凌厉的破风声中,一扫便将三只虫子抽到墙上,“碰”一声砸成了三滩虫饼。
“阮、阮——”
沈蕊险死还生之余,又惊又喜之中,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以前她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小小武替的全名,这会儿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阮暮灯回头看了她一眼,扁担一头指向院墙拐角处,那儿堆叠着几个足有半米高的大酱缸子。
“躲到那边去,黑布披好,绝对不能脱下来。”
沈蕊虽然长得柔弱,但骨子里却十分精明。
就算她不知道这块脏兮兮的黑布到底有什么用,但披上了以后,虫子不再靠近她却是真的。她自然扯得紧紧的,半点不敢松开,只恨不得连脸也藏进去,然后猫着腰缩进墙角,躲到了一个大酱缸子后面。
此时主演臧佳宁和他仅存的唯一一个助理,也都接到了王朝马汉抛给他们的保命符,在两人大喊大叫的提示中,慌慌张张披上了黑布,堪堪在即将丧命之际,保住了性命。
果然,待所有人都用布罩住自己之后,那几十只八脚虫便如同退潮一般,飞快倒腾着它们锋利的长足,刷拉拉退后,和几人拉开了数米距离,但却不肯彻底退走,摩擦着隐藏在甲壳下的鞘翅,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如同鸣叫一般。
“嗷啊!”
臧佳宁一手捂住剧痛的左眼,一手高举,朝着虫群嘶声大喊,“来啊!来啊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看我踩扁你们!”
然而对于他的恐吓,虫子们却不为所动,只是鞘翅摩擦的声音更加响亮,逐渐形成一种有节奏的,如同潮水起落般骤起骤伏的尖锐蜂鸣。
就在这时,阮暮灯注意到,原本趴在女主角陈茜尸体头上的那只八足甲虫,随着同伴们的鸣叫节奏,身体一起一伏,长长的口器伸缩间,吐出一股股黄中带红的粘液,那液体很快顺着陈茜那精致的美丽脸庞流下,淌了她一头一脸。
随着粘液被吐出,八脚虫胀到橙子大的身体逐渐回缩,很快恢复到婴儿拳头大小,随后它便飞快地爬到陈茜头部的伤口处,八只长足攒成簇,探进那指甲大的小洞里,同时全身艰难蠕动着,用力扭动几下之后,便整只钻了进去。
——它将肚子里的脑浆全都吐了出来。
正在阮暮灯皱眉思考它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陈茜的尸体忽然四肢抽搐起来,如同羊癫疯发作的病人一般,关节僵直,抖动的幅度却十分明显,不仅她的尸体,连灯光师和收音师的那两具也和她一般,四肢乱挥,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便猛地弹了起来。
“卧槽!诈尸了!!”
王朝和马汉异口同声惊叫道。
三具尸体起身之后,双眼毫无焦距,脸上沾满红红黄黄的血和脑浆,步子也走得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跌倒一样。
但三人却径直朝着离他们最近的活人走了过去。
光照很暗,加之注意力都在远处的虫群上,除了阮暮灯,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八足虫钻进尸体颅腔里的那个细节,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三具尸体忽然死而复生,跟看生化危机似的,变成了丧尸朝着他们袭来。
八脚虫不能靠近那些黑色的布,但爬进尸体头颅中之后,却能操纵尸体,不再惧怕那些布料的保护。
高大的灯光师离众人最近,一开始他步履蹒跚,走得很慢,关节似乎都不能打弯的。但即便是用这别扭的步姿,它几步之后,便已经迈到了臧佳宁面前,两手一伸,十指张开,就朝他面门而去。
臧佳宁原本就是个特别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性格,见到原本惨死的同伴突然跳起,不仅动了,还径直朝着自己而来,一时间已经吓得腿都软了,两股颤颤,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躲开,但却吓得迈不出步子,只在灯光师的手快要抓到他的时候,本能地抬起手臂挡了挡。
随即,他便感到小臂传来一股巨力,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臧佳宁觉得自己好像被铁钳夹住了一般,骨头都要裂开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力量。
堂堂男主发出杀猪般的嚎啕,死命挣扎着,但只听咔擦一声,他的左臂已经被生生拧到了背后,肩关节脱臼,小臂骨折,彻底废了。
而那被八脚怪虫钻了脑的尸体,另一只手已经直奔着他的脖子而去,眼看着就要对他的颈骨来一套一模一样的连击了。
“救、救命啊!”
臧佳宁又疼又怕,几近绝望。
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命丧黄泉之时,一根长棒从旁刺出,顶部撞到灯光师那具行尸的胸口,力道之大,臧佳宁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灯光师被撞开了半米,然后棍子横扫,抽在尸体脖子上,直接将它抽得整个脑袋旋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后脑朝前,想是颈椎已经折断了。
“你们快走!”
阮暮灯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臧佳宁等人回过神来,这才连滚带爬地起身,扯紧身上的黑布,将那三具被阮暮灯撂翻在地的活尸留给青年,头也不回地逃进了黑暗的村子中。
但王朝和马汉却没有逃走。
这一路行来,一来他们见识过阮暮灯的战斗力,认准了与其跟着臧佳宁那三人,还不如在这年轻武替身边来得安全,二来他俩也的确把阮暮灯当成了可交生死的兄弟,做不出让兄弟独自抗怪的事儿来,就算战力不足,起码也能站在旁边打个CALL什么的。
马汉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仍然颤颤巍巍地端着他那台手提摄像机,镜头对准阮暮灯,很有点儿不惧危险坚守岗位,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意思。
根据两人看过的丧尸片的经验,主角打丧尸都很轻而易举,一枪爆头什么的,一招一式都是秒杀。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武器性能没跟上,还是他们摄制组成员化成的这些丧尸特别彪悍,阮暮灯一扁担下去,每次都能把三人挑翻,但很快便又爬起身来,锲而不舍地朝着还活着的人袭去。
第 8 章、一、荒村08
“打他们的头!打他们的头!”
王朝和马汉在后面着急得直跺脚。
可是人的颅盖骨却是全身所有的骨头中结合最牢固,也最难打碎的。就凭阮暮灯手里那杆扁担的硬度,即使用尽全力打下去,颅骨碎没碎不好说,棍子肯定是要先裂的。
阮暮灯边打边退,同时琢磨着应该怎么办。
他刚才亲眼看到虫子钻进了死者的脑袋里,所以虽然他没看过丧尸片,但也认同王朝和马汉的判断,这些尸体的要害的确应该在它们的脑袋处,但到底要将头颅破坏到何种程度才能令这些活尸失去行动能力,阮暮灯却一点谱儿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扁担撑地,借力猛然跳起,侧身朝着最矮小的女主角陈茜跃去,两脚绞住对方的颈项,又顺势往下一坠——只听“咔擦”一声脆响,她的颈骨便折断了,原本还活蹦乱跳力大无比的活尸顿时软了下来,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卧槽!干得好!”
王朝和马汉双双鼓掌,又喊又叫硬是将两个人的应援整出了二十个人的气势。
阮暮灯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这点儿噪音分心,他在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些活尸力气奇大,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活人,行动在他这种练家子看来,远远算不上迅捷,只要找到了弱点,要对付剩下的两个,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直在远处蛰伏,不肯散去的虫群,忽然以极高的频率再次振翅,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刺耳鼓噪,因为频率非常高的缘故,听上去宛若群蜂乱舞之声。
随后,暗巷里走出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很快第三、第四、第五……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走来,将他们包围在这片小小的山村空地中。
这些人,都是他们曾经的同事、剧组的成员,只是此时每个人头上都开了洞,已是毙命多时,尸身被虫群操控,变成了活死人。
“卧槽这绝对打不过的吧!”
王朝和马汉简直要抓狂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能来这么一手——若说两三个么阮暮灯还能打一打,但像这样一下来了一整个剧组三十多活尸,根本就是不让他们有一丝活路的意思吧!
比起出离愤怒几近抓狂的王、马二人,阮暮灯却要冷静得多。
他当然清楚他们的处境有多危急,但事到如今,除了在尸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之外,三人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反正多想无用,于是干脆把心一横,长棍抵在身前,摆出了一个他最顺手的起手式,打算来个硬抗。
活尸们一拥而上,阮暮灯且战且退,护着王朝和马汉退守到一条死胡同里,自己一个人独守在巷口。
他手里的长扁担不过只是一根竹子劈开而成,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折腾到现在早就开裂了,吃不住力道,阮暮灯干脆将它从中一折两半,变成两根臂长的短棍,在尸群里游移腾挪,仿若蝴蝶穿花飞舞,简直比片场里排练动作戏来得还要好看。
但就算阮暮灯战斗力再强,那也是一个打三十多个,而且他面对的还是力大无穷、毫无痛觉、无所畏惧,唯有折断颈骨才能令他们失去行动力的活尸,加上手里武器杀伤力太差,近身作战意味着他必须置身尸群之中,同时也就意味着会更加危险。
王朝和马汉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生怕阮暮灯打累了,一个不小心就陷进去出不来了。
也不知他们究竟缠斗了多久,那三十多个行尸已经少去了一半,王朝和马汉欣慰地看着阮暮灯仍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绕到一个企图朝着他们俩扑过来的前同事身后,左右两截棍子交叉在它颈前,一夹一扭,便将那人的颈骨拗断,放倒在地。
就在这时,西面的天空忽然红光冲天,宛若火灾一般,顿时将半座村庄照得通明。
“这、这是怎么了!?”
王朝和马汉回头看向身后火红的西天,瞠目结舌,一时间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在下一秒,红光之中,一只红色大鸟忽然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又朝着他们的方向俯冲而来。
飞得近了,他们才看清,那鸟真的很大,翼展怕是超过十米,浑身如同着火一般,绯红耀眼,那亮度在夜色中甚至有些刺目,让人难以直视。
大鸟尾部拖着一把长长的尾羽,如同未开屏的雄孔雀,其上焰光尤盛,无数红光随着尾羽晃动泼洒而下,好似落雨一般,很快便覆盖了大半个村庄。
巨鸟飞过时洒落的红光,就像是大火中跳出的火星,看上去十分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