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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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阮暮灯脑中浮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人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原本平静的水流,似乎不知何时起了旋儿。

阮暮灯看到,数米之外,舒耀正四肢并用,在水下剧烈地挣扎着,似乎拼命想要往上浮,但人却如同个百斤的枰砣,正以肉眼清晰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往下沉去,从他身旁的悬棍来看,已经越过了最后一个浮标,足足沉下去五米了。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溺水。

阮暮灯朝着舒耀游去,张开了自己的慧眼。

只看了一眼,他便浑身如遭电击,一瞬间从头皮麻到了脚尖。

慧眼之中,他清楚地看到,水底那艘沉船的阴影里、缝隙中,全都影影绰绰藏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

这些影子此时全都从藏身之处探出个“脑袋”来,直勾勾地看向水里的众人,一张张黑雾凝成的脸孔上,还能隐约分辨五官轮廓,神情无一不透着深切的仇恨与怨毒。

再看舒耀那头,他的一只脚上正挂着一团墨黑的人形阴影,那人影身上又挂了另外几团人影,简直如同一串葡萄,彼此纠缠扭抱,似要踩着他人的身体往上爬,借力想要浮到水面上一般,但最终却只能互相攀扯,越沉越深,谁也别想接触到头顶那片光明的天空。

——这一定便是传说中的“水鬼”!

阮暮灯霎时间想起,他刚来到这座岛上那晚,曾经收到的萧潇的传音符。

当时他家师傅曾经警告过他,“这个岛上的风水很有问题,下水务必小心”!

第 23 章、三、海墓07

以他有限的风水学知识,稍微琢磨一下,也能看出这片水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水本就聚阴,而这里位于小岛的东南面,属于整个海湾之中的一处凹陷区,三面被尖耸的礁石环绕,形状宛如一只捕虾笼子,开口处正对北面,又因为山崖遮挡的关系,终年少有能直照阳光的时间,水下又布满了沉船遗骸,不知多少人死在这里,那些怨气经年累月阴魂难散,现在看来,怕是已经成了气候。

——怎么办?

青年大力地蹬了几下腿,眼看着便要够到舒耀了。

此时舒耀已经晕过去了,手脚软软的垂着,拉着他脚踝的那人形黑影已经爬到了他的胸口,如同一只展开的黑色麻袋,几乎将猎物娇小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

阮暮灯不认为自己就这么游过去,就能将人从这些水鬼手里抢回来,可是人在水下能支持的时间不过两分钟,如果不能立刻将人救起来,他要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枉死在眼前,要么就得被一起拉下去陪葬了。

来不及多想,他已经伸手抓住了舒耀的胳膊。

这一拉之下,立刻让他心中暗叫不好——那胳膊触感又凉又滑,且如重千斤,就像他拉着的不是一个半分钟前还活生生的人类,而是一具灌了铅水的尸体。

就在这时,另外两条手臂也朝他伸了过来,抓住了舒耀的胳膊。

阮暮灯朝旁一看,只从来人的衣着就能判断,那是节目组里两个工作人员,一定是他们看这边出事了,连忙急吼吼跳下来救人。

敢下水救人的,本身就对自己的水性很有自信。

来帮忙的两人都是琼州本土人士,从小在海边长大,其中一个还有潜导资格,还玩过几年自由潜。

但是两人也很快察觉到了阮暮灯先前体验过的异常——舒耀那168厘米堪堪110斤的小身板儿,而且又是泡在浮力大的盐水里,可凭他们三个大老爷们的力气,居然没法儿将人拽上来哪怕那么一厘米,反而像拖着个千斤枰砣似的,自个儿都直往下坠了。

两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眼睛里满是困惑和惊恐。

这两人家里都是世代靠海吃海的渔民。

久居海边的人,从小听着长辈们谈论着海上的传闻和禁忌长大,对大海都存着些复杂的敬畏心理,他们在察觉到异样的瞬间,脑中便已经不由自主地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就算他们没有慧眼,也看不到坠在舒耀身上那一团团可怕的黑影,可光是这反常的状况,已经够让他们胆寒,几乎就控制不住想要松开手,把那冷冰冰尸体似的年轻男孩给直接扔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影从阮暮灯身边擦过,伸出一只手,在青年肩膀上用力捏了一把,又飞快地下潜,游到了几人下方,去够舒耀的脚。

阮暮灯睁大了眼睛。

潜下去的这个人,是他的师傅萧潇!

慧眼之中,那人包裹在一身火红的光晕里,一头柔软的头发随着水波漂浮摇摆,薄薄的衬衣长裤贴在身上,矫健如同一尾炫目的游鱼。

他的右手上有一层淡红飘散的血色,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从舒耀的胸口擦过,一路抹到他的脚踝。

那些攀附着猎物的狰狞黑影,被萧潇的手掌这么一碰,便如同一只只被撒上了盐水的蚂蟥一般,急剧收缩扭曲,从舒耀的胸口、大腿、脚踝处纷纷掉落,融进了下方沉船的层叠阴影之中。

抓住舒耀手臂的三人,此时都感到手里的重量骤然一轻,简直像是热气球卸掉了所有沙袋一般,再也没有了那种沉甸甸的负重感。

他们来不及多想,立刻划水蹬腿,拖着人就往水面猛蹿上去了。

破水而出的瞬间,阮暮灯听到浮板上人声鼎沸,好多只手伸过来,连拉带拽,将他们全都拉上了岸。

那之后的场面太过混乱,阮暮灯被许多人围住,扶到沙滩上,毛巾团团裹起来,手里还塞了杯热茶,副导演和助理七嘴八舌地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连周涵也皱着眉跑过来,给他塞了几块巧克力和能量棒,嘱咐他赶快吃点儿东西。

“刚刚舒耀醒过来了,人呛了点水,但没啥大碍,不过肯定得立刻用直升机送医院去了。”

周涵一屁股坐到阮暮灯身边,拆开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踝上那圈诡异的淤青。

“出了这么个意外,也不知道导演之后打算怎么办了。不过不管怎样,反正我是绝对不要再下水了。”

“嗯……”

阮暮灯嚼着能量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他目光扫过闹哄哄的人群,恍然看到萧潇从人墙缝隙里探出个头来,顶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颗水珠,朝自己眨眨眼,食指竖起,唇角微勾,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钻进人堆里,一晃便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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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耀的溺水,被解释为抽筋所致的意外。

水下摄影镜头只能拍到阮暮灯他们救人的英姿,却不会拍到抓住他脚踝的幢幢鬼影,不过节目组都私下传言说栈道浮台那边的海“不干净”,原本计划好的剧本也被逼大幅修改,删去了所有需要下水的危险环节。

第五日舒耀因为溺水提早退赛,柠檬男孩的第二人罗云霄本来就性格懦弱,又失去了搭档,顿时斗志全无,第六天也被淘汰了。

最后一天是冠军之战,周涵一直惦记着前天在水里时阮暮灯拉他的那一把,原本就没打算和阮暮灯争这个第一名。于是嘻嘻哈哈稀里糊涂就输掉了比赛,将他的好搭档送上了冠军。

阮暮灯回到A市的时候,萧潇正在家里等他。

“哟,回来啦!辛苦了。”

萧潇以一个经典葛优瘫的姿势,斜靠在客厅沙发上,膝盖上搭着本线装书,捏着根芒果干慢悠悠地嚼着,听到阮暮灯开关门的动静。回头朝他招了招手,“可以嘛,拿了冠军,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嘛!”

“你的手怎么了?”

阮暮灯丢下行李,快走几步到了萧潇跟前,抓住他朝自己摇晃的那只手——几圈雪白的绷带,从手腕一直缠到手掌,只露出五只葱白似的纤长指头。

“还能怎么了?”

萧潇笑着收回被青年握住的手,“为了救你们,自己给自己划了一刀呗。”

“是舒耀溺水那时候?”

阮暮灯蹙起眉,他想起自己那时看到萧潇手掌上不断漂出的淡红血迹,“多疼啊,非要割那么一下么……”

“那也是没办法嘛……”

萧潇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又捏了一根芒果干,仓鼠磨牙似的一点一点啃着.

“在水里别的术法都不太好使,只有阳气旺盛又容易在水里扩散的东西才能震慑住那些阴怨之气,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来不及去准备别的什么东西,想来想去,最有效的莫过于我的血了。”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在海龙岛上?”

阮暮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唔……”

萧潇啃掉最后那点芒果干。

“我有个朋友,是那座岛的开发商合伙人之一,他有个闺女,四月份时和朋友去那岛上玩沉潜的时候出了事,她男朋友溺水身亡,姑娘自己也吓了个够呛,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所以我那朋友就拜托我去调查调查,看是不是真有什么古怪之处。于是我就干脆趁这次机会,托人找了个关系,混进《冷酷仙境》节目组里,一来亲眼到岛上看看,二来嘛……”

他说着斜睨了阮暮灯一眼,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现在就那么一个宝贝徒弟,不看着点儿,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阮暮灯被他那一睇瞧得脸上直发烧,微微撇过头去,岔开话题,“那岛……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座岛本身就是一个聚阴藏煞的风水,从明朝时起就不乏水鬼出没的传闻,连当地的渔民都知道要避开海龙岛,不要到那附近去打鱼。后来也就扶桑国那群鬼子,会把那么一个邪地当做补给港,还在那儿填进了数千人命。”

萧潇答道:“那么多的怨魂死在沉船里,又被船体困住,终日泡在阴沉寒冷的海水中,时间过去那么久,这些阴怨之气越积越深,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做一场法事打几趟斋就可以超度的了……要彻底摆平这事得花很大力气,而且没个三五年都难办妥,那座岛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开发做旅游区了。”

阮暮灯点点头。

他亲眼见识过藏匿在沉船中的幢幢黑影,知道一旦被那些东西缠上,普通人多半难以逃脱,结局就只有一个“死”字。

“能不能暂时把那座岛封了?”

青年看向自家师傅,“真的太危险了,万一再有人出事怎么办?”

“别担心。”

萧潇笑答:“几个开发商已经和当地政府通过气了,在彻底摆平那些玩意儿之前,暂时不会让普通人再上岛,也禁止在周边水域潜水。”

他伸出食指,擦过阮暮灯眉间的皱褶,“而且这些事儿都有那些‘专业人士’负责收拾,出不了岔子的。”

“嗯。”

阮暮灯好像一只被顺毛的大型犬,乖巧地垂下眼,感受着自家师傅留在他眉心的那点微痒的热度,“这样就好……”

说着他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有点儿奇怪……”

“啥事儿?”萧潇问。

“就是舒耀嘴角那儿……”

阮暮灯想了想,“虽然当时医生说那只是普通的疱疹感染,但我用慧眼观察时,能看到一层丝丝缕缕的黑气萦绕在伤口上,感觉不像是普通的生病。”

“啊,那个哦……”

萧潇无趣地一撇嘴,“他不过是应了了那句‘是非只因多开口’而已。”

阮暮灯表情有些迷茫。

“你听说过‘口业’吗?”萧潇笑着问道。

“你是说恶业中的‘口业’?”阮暮灯想了想,说道。

所谓口业,是佛教里恶业中的一种。

恶业有十种,即一杀生,二偷盗,三邪淫,四妄语,五两舌,六恶口,七绮语,八贪欲,九瞋恚,十邪见。但凡妄语、两舌、恶口、绮语皆是祸从口出,都可算在口业之中。

“民间传说里也有‘拔舌地狱’,那些生前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诡辩、说谎骗人的,死后要受铁钳拔舌之刑。”

萧潇对自家徒弟解释道:“在道法观念之中,则是认为,那些太过善于搬弄口舌、恶言恶语之人,在出口伤人的同时,无形中也会打破自身阴阳平衡,将一些负面的‘气’引到自己身上,等这些‘恶业’积累到了一定的度,就会遭到反噬,轻则口舌生疮,重则折福折寿。”

说着,萧潇轻声笑了起来。

“所以,那是舒耀那小子自己作下的口业所招来的报应,现在看什么医生涂什么药都是没用的,等他吃够了苦头受够了教训,自然就会好了。”

他拍了拍青年的胳膊,又指了指刚才被他随手丢下的行李,“别管那人了,你快去洗个澡,然后给我做晚饭。”

萧潇舔舔嘴唇,似乎像在回味什么一样,朝阮暮灯灿然一笑。

“今晚我想吃水晶虾仁和鱼香茄盒。”

第 24 章、四、捡金01

拍完真人秀之后,阮暮灯又恢复了每日宅在屋子里,早起晨练、修习术法、做饭洗衣的单调生活。

在这一个月里,他被弎子拉出门去,参加了两回真人秀开播前的宣传造势节目,又做了回杂志访谈、拍了若干套硬照,连微博的曝光率,也一直巧妙地维持在既能保持神秘感,又不至于被人遗忘忽略的程度。

九月的第一周,阮暮灯稍早时拍的C牌运动饮料广告终于在各大卫视播出了。

洪双发是个老牌武打片导演,得知阮暮灯是个武替之后,干脆利落丢掉了原本准备的那个耍帅的剧本,亲自操刀给他来了个本色演出的机会。

30秒的画面里,阮暮灯先是某个警匪片片场的武师群演。

那个俊美得仿有仙人之姿的青年,脸上抹着泥灰,穿着脏兮兮的背心长裤,跑在战圈外围,和另外几人一起,被主角随手甩来的手推车顶飞,重重地撞到墙上,然后爬起来,在导演的呼喊声中,重复这个人肉沙包的过程。

随后镜头一转,阮暮灯穿着鲜亮的银灰色西装,在百米高空之中,从这栋楼跳到另外一栋楼,在他跃到半空最高点的瞬间,镜头扫过青年身后另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他明显才是主演,被几个助理围绕着,手里拿着杯冷饮,嘻嘻哈哈笑看武替拼命。

“我知道,就算演得再好,也不会有一个正脸出现在电影里。”

广告中传来青年干净清澈的声音。

画面之中,他浑身脏兮兮地坐在墙角,额头上、嘴角和手肘上都是明显的擦伤,他拿起一瓶C牌运动饮料,扭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口。

“武替准备——”

背景里传来导演响亮的吆喝。

“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

青年放下瓶子,抬起头,一对眼睛明亮通透,似盛满星光,他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向镁光汇聚的最亮的所在。

广告播出之后,阮暮灯的微博又迎来了一波涨粉狂潮。

粉丝里明显分成“我老公好帅好努力”的萝莉粉以及“心疼我儿么么哒”的亲妈粉两派,但都有志一同地满地打滚嗷嗷嚎叫,企盼阮暮灯能快点儿上部电视剧,不再仅仅是个武替,也不再当任何人身后知名不具的影子。

他的微博里,许多粉丝已经开始在评论里出谋划策,纷纷畅想那些还没影视化的大IP里有哪些个角色合适他来演的。

当然微博上的热闹,阮暮灯本人是丝毫不知道的——他的手机里面根本就没装上这个APP,更不知道弎子在他名下挂了个百万粉丝的账号,隔三差五就替他发些个人动态,兢兢业业经营着一个认真努力又低调,还略有些天然呆的新时代五好青年形象。

最近萧潇给他整了个表演培训班,于是阮暮灯每天由弎子接送,一天有八个小时在A市音乐学院里开小灶突击训练,补习那些他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关于镜头、灯光、走位、表情、台词、肢体语言等等等等的复杂知识。

这些填鸭速成式的特训,都是为了应付十月开机的一部电视剧。

那是一部名叫《喋血警戒》的民国谍战片,原著小说拿过茅盾文学奖,导演和制片人来头都不小,男女主角也是影视咖里当红一线的生旦与花旦,还没正式开拍,已经预定上星,明年年底四大卫视黄金时段联播。

阮暮灯的角色是除了男女主角之外的三番。

他演的是一个日耳曼留学归来的国军青年军官,性格耿直、作风正派,由一次暗杀开始怀疑男主角饰演的外科医生是共党间谍,从此对其紧追不舍、处处相逼。

两人对掐了整整40集的戏份,最终阮暮灯演的国军军官被民族大义感化,在日军占领D省,大肆搜捕共军情报人员的危急关头,牺牲自己,令男女主角和两人拼死掩护的指导员顺利登上了南下的货轮。

像男二号这等人设,颜值爆表又性格讨喜,最重要的是死得壮烈,特别容易博得观众好感,自然是各方势力抢破头的热门人选。像阮暮灯这么个既没有作品又知名度不足的小角色,要塞进剧组里演个超级吸粉的重要角色,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不过阮暮灯背靠的“星曦”事务所那是相当给力,在各方势力一番角力之后,剧组考虑到他的形象和男二号人设当真十分契合,又有C牌广告和下周就要开播的真人秀双重加持,在两轮试镜之后,最终拍板签下了他。

这天萧潇难得地出了个门,傍晚回来时,发现自家徒弟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轮。

“你怎么了?”

萧潇抓住阮暮灯的肩膀,将埋头切番茄企图逃避他视线的青年掰过来,凑过去上下打量,距离近到快要脸贴脸的程度,“谁欺负你了?”

“没有……”

阮暮灯摇摇头,嘴唇嗫嚅,“我刚刚看完《喋血警戒》那书……”

萧潇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你看小说看到哭了!?”

“结局很惨么……”

阮暮灯转开视线,这下不仅眼角鼻头,连耳垂都红得快要滴血了,他轻声辩解道,“好人差不多都死了……”

“行行行,好好好……”

萧潇捏了捏青年通红的耳垂,笑得无奈又宠溺。知道阮暮灯脸皮薄,他也不再纠结小说的事儿,岔开了话题,“我明天要到L市两天,你的表演学习班到今天就结束了吧?跟我一起去呗?”

“去L市干嘛?”

阮暮灯很高兴他师傅没再追问他看书看哭了的糗事,立刻顺着对方的话问道。

“赚点儿外快来着。”

萧潇回答:“应该不是多麻烦的工作,反正就当是去玩玩呗,顺便让你长长见识。”

说着他抬手点了点阮暮灯的鼻子,“等你出名了以后,再想带着你到处跑,可就不那么容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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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市位于华南地区,机场距离市中心有将近二十公里,不过萧潇和阮暮灯出了机场之后,来接他们的车却没往市区的方向开,而是直接上了高速,又开了四个小时,来到了一处温泉度假山庄。

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他们在各种交通工具上折腾了一天,都没有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师徒两人已是饥肠辘辘,饿得两眼冒绿光了。

好在度假山庄的主人很是知机,已经备好了接风的宴席,就专等招待他俩入席了。

其实所谓的温泉山庄,根本只起了个头,主体建筑不过只挖了地基,连桩子都没打。

山庄主人是在一间铁皮搭成的临时办公室里招待他们的,饭桌之上,他们一边吃着啤酒鱼和田螺酿,一边听说了发生在这座山庄里的一系列诡异事件。

山庄的主人姓谢,年近五十,人很消瘦,面相显得比年纪来得老。谢先生是L市本地有名的实业家,产业多以养殖、种植和旅游业为主,年前买下这片山林,准备开发成一个温泉山庄。

但山庄才刚动工,就开始怪事频发。

起初是工地的器材老是无缘无故的停工,今天坏个发电机、明天卡个电钻头,更奇怪的是,甚至都还没送去检修,只要离开工地的范围,坏掉的机器就立刻好了,连最老练的师傅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毛病。

那之后,不再仅仅是机器故障,工人们纷纷反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听到敲门敲窗的声音,还有女人悲悲戚戚的哭泣声,甚至有人称晚上出门如厕时撞到鬼影。

最诡异的一次,是本来好端端地睡在宿舍的大通铺里的六个工人,大清早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屋外湿淋淋的土坑里,前胸后背上还有拖拽出来的泥渍。

这么折腾了个把星期,工人们都吓坏了,连工钱都不要便跑了一拨人,剩下的也跟丢了魂儿似的,谁都无心工作。更惨的是,这地儿闹鬼的传闻已经在十里八乡传开了,工头连招点儿新工人都没人肯来应聘。

不得已之下,谢老板只好请了个清河寺的大师来,作了场法事,又请来一块巨大的泰山石,那石头正面有着天然的纹路,看上去像一只仰头咆哮的白虎。大师还用丹砂雄黄混合了红漆,在白虎啸天图右上角亲手写上“石敢当”三个大字,又把这块泰山石放在工地正中,“镇”住邪祟。

然而,这块石头只在工地上“镇”了不到20个小时——因为第二天,等人们起床时一看,那特别订做的黄杨木高台上已经空空如也,连块石头渣子都没有了。

这下子整个工地都炸锅了。

要知道那块石头足足有两吨重,当时还是直接用吊车才给搁到那黄杨木台子上的,现在谁有那本事,大晚上摸黑作业,不惊动任何人就把那么大一块石头给弄走了?

那清河寺的大师当时就吓呆了,被谢老板三请四劝留了下来,答应再给想个办法。

然而那位大师也不过比他请来的石敢当多坚持了二十四小时,次日便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也跑了。

在谢老板的再三追问之下,大师终于说出,昨晚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身穿刺绣白裙的女人,伸出枯瘦干瘪的五指,掐着他的脖子警告他不许多管闲事,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脖子上果然多出了五道血痕,分明就是女人的长指甲才能留下的伤痕。

谢老板那是彻底没辙了,山庄只好暂时停工,工人们也大都遣散了。

现在还留在这儿的那二十多号人,还是因为工头是谢老板连襟,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带着手下一帮弟兄勉强守着这烂摊子,帮衬着看守机器、收拾材料什么的。

然而大把大把的前期投资已经丢下去了,工地停工一天,他就要多亏一笔。

谢老板愁得连后脑那仅剩的几根毛都掉光了,到处辗转打听,最后通过另一个老板的关系,联系上了萧潇,这才将师徒两人请来,希望他能给想个辙儿。

“原来是这样。”

萧潇轻啜了一口茉莉花茶,放下杯子,脸上笑容高深莫测,一派高人风范。

阮暮灯现在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八成心中已有成算,只是憋着坏儿罢了,“我们今晚就住在工地里,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第 25 章、四、捡金02

山庄才刚刚动工没半个月就停工了,唯一能住人的地方只有几个铁皮房子。

谢老板为了方便师徒两人“干活”,特地将工头的办公室腾出来,给他们当临时住处。

不过这种屋子当然不可能布置得多舒适,只一左一右摆了两张铁架子床,又摆了两床头柜,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折叠桌和两把椅子,就算是个房间了。

在住下之前,萧潇特地换了套长袍高冠的道士行头,还在屋门口烧了一把高香,朝四方拜了三拜,然后又手持桃木剑,在住处门前耍了套驱鬼辟邪的罡步,口中絮絮叨叨念念有词,招来了工地所有人在旁围观以后,又把烧尽的香灰撒在门前,噼里啪啦烧了十串八串炮仗,还跟贴春联似的,将两张黄符一左一右贴在了门框两侧。

阮暮灯在旁瞅着,觉得自家师傅真是十足十一招摇撞骗神棍范儿,简直浮夸得不能直视。

折腾完这些事儿之后,萧潇招呼其他人都回自己屋里,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绝对不能出来,随后自己也拉着徒儿钻进屋里,将门一关,隔绝了所有人好奇的视线。

“你这是在干什么?”

阮暮灯被萧潇赶到靠内侧的一铺床上,嘱咐不准下来,看着自家师傅在整个地板一寸一寸撒上面粉,不由得奇怪地问道。

“呵呵,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萧潇朝他狡黠一笑,“从谢老板告诉我们那些情况来看,这工地的确有猫腻,但作怪的‘东西’明显只是想将这些人赶走,并没有伤人的意思,所以我们的手段也不能太粗暴了。”

“这些只是普通的白面粉吧?”

阮暮灯从床板探出身体,在地上捻了一小撮粉末,搓了搓,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我从来没听说面粉能驱邪的……”

“哎哎哎,眼看手勿动啊你!”

萧潇转过身,在阮暮灯留在地上的手指印上又补了一层面粉。

待确定除了靠墙的那张床之外,整个房间的地板上都铺满了面粉之后,他将面袋封口,放到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蹬掉两只鞋,嗖一下蹿到床上,将阮暮灯挤到墙边。

“关灯睡觉,你就放心等着吧。”

“喂、等一下……”

阮暮灯挣扎着扭过头,睁大眼睛,震惊地盯着钻进他被窝里的萧潇,“你今晚要和我睡一个床?”

要知道那张架子床不过只有一米二的宽度,两个大男人挤在上面,连被子都抻不开,想翻个身都没辙,况且……

阮暮灯的耳垂又默默地红了起来。

要他和自家师傅这么肉贴肉的睡在一块儿,总让他莫名有种难为情的感觉——光是想象黑暗之中身边的另一个体温,还有萧潇那对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就令他慌神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搁了。

“别乱动!”

萧潇在被子下伸出手,往徒弟大腿上狠掐一把.

“不和你睡一铺,万一半夜‘那东西’来闹你了,你又不会应付,一慌起来胡乱折腾坏了我的计划,那不就麻烦了?”

“……我又不会慌么……”

阮暮灯尽量让自己贴到墙上,轻声反驳道。

“跟我一起睡怎么就那么委屈你了!”

萧潇一拉被子,将两人密密盖住,又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关掉仅剩的台灯。

“不要乱动,乖乖睡觉!”

他侧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胸膛贴住阮暮灯半边身体,又拍了拍青年劲瘦有力的纤腰,嘴唇贴近徒弟耳朵,轻声叮嘱道:“半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害怕,不准出声,相信我,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