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说完,周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人靠在椅背上。
终于能对值得信任的人说出折磨他许久的痛苦,强装的平静全都分崩离析,他仿佛忽然被谁抽了脊梁骨似的,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苦笑表情,“我现在每天晚上都没法睡个安稳觉,快要被那声音给整疯了……”
阮暮灯想了想,谨慎地问道:“你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你知道,我们做这一行的,公众形象很重要,如果我将这事说出去,八成就要被当成精神分裂,让经纪公司硬压着去看心理医生了。”
周涵又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自个儿清楚,我的脑子肯定没毛病,这也绝对不是幻听,绝对就是遇着什么脏东西了……”
“我同意。”
阮暮灯蹙起眉,觉得周涵说的这个症状,和他曾经在某本古籍上看到的故事有七分相像,如果不是他这朋友编了个故事来耍他的话,那么事情大约真不能用“幻听”二字解释。
他想了想,放下吃了一半的菠萝油,“你现在住的酒店在这附近吗?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待会儿我先去帮你看看。”
第 34 章、五、铜钱索命05
两人草草吃完午饭,阮暮灯就上了周涵的车,先回剧组向弎子交代一声,又取了点东西,然后一起去了周涵住的酒店。
周涵的剧组显然不差钱,给几个主演安排的住宿环境都相当好。
他的房间在酒店高层,是一个商务套间,前头有个小会客室,中间一个酒柜作为间隔,里头是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书柜、电视柜、床头柜和工作台的标准配置,客厅与卧室的夹角有一扇磨砂玻璃推拉门,里头是宽敞的洗手间与浴室。
“你是昨天刚住进来的,对吧?”
阮暮灯一边问道,一边从刚刚拿来的一个大布包里掏出一个罗盘。
周涵点着头,目光却完全无法从青年手里端着的东西上离开。
那盘子大约五寸左右,青铜色的盘面很是老旧,呈现出一种光漆磨损氧化后略有些斑驳的色泽,盘正中央一根指针,盘面上叠套着大大小小数个同心圆圈,上面密密麻麻布满蝇头小字,其中相当一部分甚至磨损到难以辨认了。
“卧槽,阿阮你真是准备充分……”
周涵咂舌,“我原本以为你就是略懂,但看这架势……就很较真啊……”
阮暮灯朝他笑笑,罗盘稳稳地平端在胸前,两眼盯着指针任何一丝细微的颤动,开始在整个房间里里里外外地转起圈来。
慧眼对分辨大团的生灵气晕很有效果,但若要仔细研究某个区域中的阴阳失衡,在慧眼无法区分如此细致的差异的时候,师傅送的这个罗盘就要派上用场了。
萧潇送给他这个罗盘,是实打实的明代古董,工艺极是精致,底盘是从百岁花梨木树干锯下来的一整块木料,海底包了纯铜,铜面厚实,中间的指针是新换过的消磁合金,用来代替之前那根磨损了的旧铜针,是整个盘子唯一的新配件。
这是阮暮灯接触道术以来,第一次在萧潇不在身边的时候,单独下场“做活儿”,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心中的确有些紧张,还有一点儿隐秘的兴奋。
房间里面的气很乱,完全不像一个昨天才住进人的房间。
他让周涵在门外等着,然后来来回回绕了四圈,仔仔细细地分辨着房间里混乱的阴阳气息,到第四圈走完的时候,他才停在衣柜门前,将早就站得脚酸的周涵喊了进来。
“你在柜子里放了什么?”
阮暮灯指了指虚掩的大衣柜问道。
“这,就是一些要挂起来的衣服啊……”
周涵退了一步,睁大双眼,面露惊恐,仿佛他们误入了《咒怨》片场,此时柜子里藏了一只伽椰子似的,“……哦,还有个保险柜,我在里头锁了些小件的贵重物品。”
“把柜子打开,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阮暮灯看向周涵,见他已经面无血色,苍白得跟纸片似的,连忙补充了一句,“不用怕,只是检查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周涵挣扎了大约半分钟,事实上,他现在特别想叫个客房清洁工过来,将柜子里的东西全部直接丢出去,但青年并没有告诉他,把东西扔光了就能解脱了,事实上,如果不把事情搞清楚,他也没法安心,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照做。
“……好吧,你在旁边盯着点啊……”
周涵一再叮嘱道。说完他打开衣柜,开始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
西装、衬衣、夹克、T恤、毛衣和运动衫,各种各样的裤子,很快便扔了一床。
周涵一边扔,阮暮灯一边端着罗盘,仔仔细细地盯着每一样东西。
片刻之后,挂在柜子里的衣服裤子都掏空了,周涵又打开保险箱,将里头一只钱包、两个卡包、几只名牌表还有装着手环戒指耳夹吊坠之类零零碎碎的首饰盒全都拿了出来。
“也不是这些。”
阮暮灯摇着头,“那‘东西’还在柜子里。”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周涵快要哭了,想了想,又拉开两个衣柜抽屉,“这儿还有一些内衣裤,然后领带盒里头还有几条领带,你究竟在找什么?”
阮暮灯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盯着罗盘皱了皱眉头,然后朝那两个抽屉指了指,“全都拿出来。”
“好吧……”
周涵崩溃地抓乱头发,“说真的阿阮,我真的快要吓死了……”
他两眼泛着泪光,埋头扒拉抽屉,一件一件往外丢自己的内衣内裤……
终于,在他清空了放置贴身衣物的抽屉,又将领带一条条丢出来的时候,阮暮灯忽然大声叫了个“停”字!
“你手上拿着的那条领带,将它放到那边去。”
阮暮灯指了指旁边两米开外的书桌。
周涵两手僵硬地举着那条领带,仿佛他托着的是一个点了引线的炮弹,不自觉地踮起脚尖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将领带放到桌子上,在布料脱手的瞬间,立刻跟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嗖一声蹿到阮暮灯身后,似乎想离那东西能多远有多远。
阮暮灯却不理他,只是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手里的罗盘,又看了看桌上的领带,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就是那个。”
说完,他放下罗盘,几步上前,捡起桌上的领带,低头仔细检查起来。
“周涵,你这儿有剪刀吗?”他问。
周涵立刻低头在自己的包里一阵乱翻,“只有这种,修眉毛用的。”
阮暮灯找了对手套戴上,又示意对方过来,从他手里接过那把银色的小剪子,当着物主的面,小心地剪开领带的边角缝线,等口子足够大的时候,他将食指和中指伸进缝隙里,从中夹出一片脏兮兮的暗黄色布条来。
不用阮暮灯跟他解释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周涵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这绝对不是一条普通领带会出现的正常内衬。
“那到底是什么?”
周涵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就、就是这东西在作妖吗?”
“这是一道符。”
阮暮灯将那张小纸片在手里捋平了,亮出布片上那暗红色的鬼画符,“领带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全部东西合起来,应该是一个恶咒。”
“你是说,我被人诅咒了?!”
周涵声音顿时飚高了整一个八度,他不敢碰那布片,而且那脏兮兮的暗红色鬼画符,看起来真是像极了血迹——他只要想到自己带过一条沾了陌生人血液的领带,就浑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抱着马桶吐一场。
“可以这么说。”
阮暮灯看向周涵,认真地说道:“以我的能力,这东西我能找出来,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破。”
他看到周涵脸色“唰”一下由白转青,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又连忙补充道:
“不过,可以替你引荐一个能解决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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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小帅哥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当周涵眼看着萧潇从自己的领带夹层里面,将东西一样样掏出来的时候,脸上冷汗淋漓,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这是非得弄死你啊!”
把东西全弄出来之后,萧潇脸上还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切”笑容,一锤定音地下了结论。
“我……我觉得我没怎么得罪人啊,真的……”
周涵坐在高脚椅上,眼中余光盯着面前弯盘里那些细碎的东西,里头一张脏兮兮的布片、几根细碎的毛发、一小撮深褐近黑的粉末。他的声音抖如筛糠,“所以,这些到底是什么……”
“一张符咒、婴儿的胎毛、女子经血和几种毒物阴干磨碎后混合而成的粉末。”
萧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呜、呕!”
听完这个回答,周涵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弯腰干呕两声。
“来来来,快喝口水压一压,还没到你吐的时候,而且你可千万别吐这儿,林博士会杀了我的。”
萧潇赶紧塞给他一杯热茶,同时看向坐在一旁面容冷肃的女医生。
阮暮灯站在周涵斜后方,一看自家师傅这表情,就知道他那点爱唬人的小毛病又犯了,他悄悄瞥了萧潇一眼,那小眼神分明是说,差不多就好了啊,不要欺负过头了。
萧潇接到徒弟的眼神暗示,唇角不明显的一勾。
“这个叫铜钱降,中降的人,一段时间之内偏财运会很旺,但同时身上会长出恶疮,运气越旺,疮就会越长越快、越长越多,同时视恶疮的位置,受害者或是痛痒难耐,或是肢体麻木、或是幻象频生,又或是像你这样,听到一些令人抓狂的声音。”
“你是说,我身上还长了疮?”
周涵浑身难受起来,“……可是,我、我没发现啊……”
“因为它长在了你根本察觉不了的位置。”
萧潇回答,他指了指一旁的女医生,“所以我们才把你带到这里,因为需要林博士她帮帮忙。”
“啊?哦!”
一时间信息过载,周涵的反应都有些慢了起来。
他今天特地腾出了一天的档期,和阮暮灯一起来到这家藏在工业区里的一家隐秘的私人医院。这医院虽然位置偏僻,门面也很不显眼,但进去以后,却发现大厅极是宽敞明亮,看上去就很气派,来往的护士年纪都不大,但每一个都高挑漂亮,仪态端庄,落落大方。
两人在前台报了预约编号,立刻有一个护士将他们带到三楼的一间诊室里。
周涵第一次见到阮暮灯的师傅萧潇,以及应该是他朋友的不苟言笑的林医生。
然而虽然周涵对阮暮灯一万个信任,于是自然也相信他介绍的人,但直到萧潇告诉他,他身上某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长了一个疮,需要医生给他检查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把他们约在“私人医院”这种奇怪的地方见面。
第 35 章、五、铜钱索命06
“躺在这儿。”
姓林的女医生给他指了张宽大的躺椅,让病人睡了下来。
周涵紧张地照做了。
他感到医生将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他的耳朵里。
“这是耳窥镜,你外耳道的情况会由顶部镜头拍摄下来,实时传输到这个屏幕里。”
医生一边解释,一边操作着,同时下巴微抬,示意摆在她面前的一台电脑。
片刻之后,“找到了。”林医生的声音冷淡地响起。
“哇哦!真的,好清楚的一个!”
就等着林博士这句话的萧潇,立刻拽着自家徒弟上前围观,边看还边给自家徒弟做指导:“你看,已经成型了,还好发现得快,不然再过一两个星期,就真的要完蛋了。”
周涵听了这话,真的快要吓死了,但他耳朵里还塞着个长长的镜头,不敢乱动,只能小幅度地摆手蹬腿,希望引起旁人的注意,“我的耳朵里到底长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
萧潇唇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将电脑屏幕转了个向,正对躺在椅子上的当事人。
周涵只看了一眼屏幕,立刻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眼前一黑,几乎有那么三四秒的时间,他的大脑仿佛宕机短路了一般,意识空白一片,根本回不过神来。
屏幕显示着一个微微摇晃着的圆形镜头视窗,背景是粉红色的覆盖着绒毛和毛细血管的耳道皮肤,只是正中间有一处灰色的脓包,整个朝外凸起,脓包上还有几处凹凸痕迹,上二中一下一,左右还各有一块,完全就是眼耳口鼻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张男人的脸,此时正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嘴巴”的部分大幅度地嗫嚅着,似乎还想要说话的样子。
周涵此时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天杀的,我的耳朵里,竟然tnnd长了一个人面疮!!
还好周涵虽然受了个巨大的刺激,但好在他性格一向乐观开朗,不至于打击过度就此一昏不起,约莫晕乎了五分钟之后,就强迫自己勉强振作起来,摇摇晃晃地从检查椅上下来,跟着另外三人一起,移步到旁边的休息室去了。
“那么,让我们来谈谈你耳朵里的东西吧。”
萧潇拆开一个夹心面包,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塞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的模样,全然不顾对面“客户”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身边坐着自家徒弟,十分自觉地负责给他倒茶。
飞快吃完一个面包,他看向桌子对面僵硬成一根木桩子似的人,“你这个降头不难解,但生意归生意,我也不能免费帮你解。”
“我懂的,应该的!”
周涵立刻想也不想就拼命点头,“总之能解就行!拜托赶紧帮我解了吧!”
“看在你是阿阮朋友的面子上,给你打个八折,就收二十四万吧。”
见周涵答得爽快,甚至没有开口问价,萧潇高兴地点点头,“不过林博士的出诊和检查费还得另外算。”
周涵立刻掏出手机,想也不想就给萧潇和林医生划了账——他不缺钱,而且惜命极了,况且亲眼看过耳朵里那毛骨悚然的人面疮之后,就算这会儿敲他个两百四十万,他怕也会毫不犹豫就答应的。
萧潇确认收款以后,让周涵和林医生两人在这儿等着,他带着阮暮灯出去一趟,半小时后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玻璃壶。
周涵看到茶壶里装了约三百毫升的液体,颜色非常古怪,呈现出一种绿中带黄的色泽,还能闻到一股辛苦刺鼻的中药味儿,他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心想这一定不是让我喝掉的吧?
然而他怕什么来什么,那真的就是要让他喝下去的。
萧潇当着他的面,打开水壶盖子,然后问林医生借了一块手术刀片,飞快地在自己手指上割了个口子,然后将几滴指尖血滴进壶里,液体的颜色在融入血液的瞬间骤然生变,从黄绿色变成了浓黄色,看上去简直跟《哈利○特》里的变形药似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十分毛骨悚然。
“好,一口干了。”
萧潇倒出一个马克杯的量,推到周涵面前。
周涵很想问,除了人血之外,那杯不明液体究竟还有些什么成分。但他想到刚刚萧潇给他讲解领带里的东西时的场面,又觉得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不然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勇气把它喝下去。
最后为了自家小命,周涵还是狠狠心一咬牙,仰头将那价值二十四万的解药全部灌了下去——他只觉得口中苦涩甜咸辣五味杂陈,口感难以形容,简直比某网红崂山白花蛇草水的滋味销魂何止百倍。
药水喝下去约莫五分钟,周涵忽然捂住嘴,冲向了休息室的厕所,然后实现了他这两天许多次差点要做的事情——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周涵也不知自己究竟吐了多久,吐出来的又都是些什么东西,只觉得黄的绿的黑的红的什么都有,不仅胆汁,连隔夜的晚饭都似乎给他反刍出来了。
好不容易吐干净了,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冲了马桶,又去洗手池将自己收拾到能见人的程度,抵着腰捂着肚子,一步一挪回到休息室,往沙发上一瘫,虚脱地看向萧潇,“……萧大师……这、这样就好了吗?”
“没呢,”萧潇笑得亲切,“最重要的步骤马上就……”
话音未落,周涵便忽然感到左耳传来一阵剧痛,那痛感仿佛一根尖锥从他的耳道捅进去,强硬地穿过层层皮肉,又扎穿骨头,直接插到他脑子里,将他的脑浆搅了个稀烂。
他大叫一声,捂着脑袋滚到了地上,“嗷嗷嗷嗷”嘶声惨叫着,蹬着地毯翻来覆去。
“天啊我耳朵好疼!疼死我了!!”
周涵忍不住将手指伸进左耳里,用力抠挖,却意外地摸到了黏黏滑滑、湿湿热热的触感,他在疼痛中抽出他的手指,却看见上面沾了一手黄白色的脓浆,里头还夹着许多血丝。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耳朵!”
周涵惨叫起来,一边忍受着剧疼,一边去抹那些从耳洞里流出来的脓液,以为这是自己的脑浆,他惊恐地嚎叫道:“我这是要死了吗!我要死了吗!?”
阮暮灯快步上去,将人从地毯上搀起来坐到沙发上,又将一叠纱布塞到他手里,让他擦掉那些流到脸颊上的黄汤。
“忍着点,这个过程是必须的。”
阮暮灯将疼得挣扎不休的好友硬摁在原地,“等痛感减轻了,就可以做下一步处理了。”
周涵觉得自己在疼痛减轻之前,就要先活活疼死了,尤其是不断涌出来的那些脓液,已经湿了一叠又一叠纱布,让他觉得自己脑浆都要流光了。
他两脚踢打着沙发的皮面,手指扣进椅背里,其力道之大,不仅差点掰翻了自己的两个指甲,还直接在皮沙发上抠出横七竖八的白痕来。如果不是让阮暮灯给死死摁住,怕是早就扑腾到地上去了。
因为太过难受的缘故,一时间连意识都混乱了,周涵身为一个出生在葡萄牙的中葡混血儿,甚至连葡萄牙语都无意识地飚了出来,与不成句的中文一起糅杂在声声惨叫之中,听起来真是凄惨极了。
如此熬过了周涵人生中最痛苦的十分钟,萧潇眼看着他的挣扎越来越弱,整个人萎靡地蜷缩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疼到厥过去了。他拿起剩了个底的茶壶,蹲在沙发边上,一只手指轻轻戳戳狼狈不堪的青年,“你还清醒吗?”
周涵转了转眼睛 ,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好了,快到最后了。”
萧潇拉着周涵那只已经被脓液和血丝弄得一塌糊涂的耳廓,将剩下的药水从他耳朵里灌了进去。
周涵只觉得耳朵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又胀又堵,但也许是疼习惯了,那钻心的疼痛反而在酸胀感中减轻了不少。他虚脱地轻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阮暮灯端来一只弯盘,示意周涵动动脑袋,将耳朵里的液体全部控出来。
周涵连忙侧过头去,将灌了药水的那边耳朵侧向弯盘,同时还用手使劲儿拍打着另外一边的耳朵。
药液顺着他的耳廓咕咚咕咚流下,周涵觉得,除了脓和水之外,似乎还有挺大一块的什么东西,也随着水流一同淌出,在出口附近稍微卡了一下,又随着他甩头的动作滑脱出来,一下子掉进了弯盘里。
“好了,没事了。”
阮暮灯将周涵扶起来,用力拍拍好友的肩膀,“已经解决了。”
随后他将弯盘端到受害者面前,让对方看盘子里的东西。
周涵定睛一看,只见盘子里除了一些黄红白或稀或浓的液体之外,居然还有一只尾指指甲那么点儿大的——青蛙!
第 36 章、五、铜钱索命07
准确的说,那是一只鉴于蝌蚪和青蛙之间的玩意儿,虽然长出了四肢,但尾巴却还没完全褪去,让它的模样显得更加诡异——关键是,这玩意虽然翻了肚皮,眼看着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了,但四肢和尾巴却还在微微抽动着,真真切切就是个活物!
周涵只要想到这玩意儿是从他耳朵里弄出来的,眼前便又是一黑,差点再厥过去。
“还好你这次来得很及时,铜钱蛙还没有完全成形。”
萧潇接过托盘,用镊子夹起那只濒死的青蛙,“这就是‘铜钱降’的真正心态。它之前寄生在你耳朵中的人面疮里,你听到的那些声音,也都是它发出来的,现在恶疮已破溃,这东西也出来了,这降头就算解了。”
他说着,朝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的“客户”微微一笑,笑容亲切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惊悚。
“其实,照这个进度,只要再过十天半个月,铜钱蛙就能完全长成,从人面疮中钻出,钻出时恶疮也会随之溃烂,你会觉得剧疼难当、丧失理智、状若疯癫甚至暴起伤人,最后在疯狂中痛苦死去,最后人们只会看到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蛙蹲在碗口大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并不知道这青蛙其实就是降头师给你的降头。”
周涵听完,立刻打了个冷颤,抱住自己的双臂,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我……我能在这儿住两天院吗?”
他蔫巴巴地举起手,轻声问道,“……我、我耳朵还在疼……而且流了好多脓和血,能给治治吗?还、还有,这降头会有其他后遗症吗?需要再观察几天吧!”
几人将视线转向一直默默坐在一边,几乎毫无存在感的林医生,她无所谓的耸耸肩,“可以,随你住多久,办个手续就行。”
“你不是在拍电视剧吗?”阮暮灯提醒他。
“现在管不了拍戏了……我给助理打个电话,就、就说我痔疮犯了疼得坐不下来,要立刻做个手术,跟导演组请个三天假……”
周涵挤出个惨兮兮的笑容,“妈的……我、我一想到耳朵里刚刚钻出来个活的青蛙,就恨不得往里头灌消毒液……呆在医院里起码能让我有点安全感……”
萧潇袖起双手,瞧着那瘫在沙发上,感觉随时都要熄火的青年。
“那么,我要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了。”
萧潇微笑起来,“你有没有想到,会对你下那么毒的降头的人,到底可能是谁?”
“我……”
周涵快要哭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抱着头,冥思苦想了约莫有两分钟。
“那条领带,应该是我两个月前接的一个时尚品牌送过来的样品里的,是我助理帮我拿回来的,我就在代言发表会上戴过那么一次,但、但我助理他是我妈老家一个表兄的小儿子,跟着我也有两年多了,人也老实巴交的,肯定不会搞这些东西吧!”
“那么接触过这条领带的,还有什么人?”萧潇继续追问。
“我、我不知道啊……”
周涵一脸茫然。
“这些东西平常都是由助理帮我打理的,而且拍戏的时候剧组里闹哄哄的,又经常换酒店,有些时候行李直接拖到片场,只要不是贵重物品,都是集中起来随便找个地方一搁,都没有人负责看管的,真要有心使坏……这机会还挺多的……”
“原来如此。”
萧潇点点头,“那么我们换回一开始的思路,你觉得,有谁会跟你这般深仇大恨到要下降头搞死你,或者你挡了谁的道?碍着谁发财了?”
“我觉得我为人处世还不至于得罪人到那个程度啊……”
周涵可怜兮兮地朝好友看了一眼,像是想要寻得他的支持似的,“不过要说挡了谁的路什么的,我们这行竞争非常激烈,我拿下一个通告,就自然有人会被挤下去,所以……”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可是最近我拿的代言和通告都很顺利,都是甲方主动联系我的,也没经过什么扯皮,而且也没听到顶了谁的位置之类的传闻!”
萧潇摸了摸下巴,这是他思考时常常会出现的一个小动作。
“还有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有没有向谁透露过自己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周涵瞪大眼睛,作为一个十六岁才回国的海归,他对许多民俗相当缺乏基本常识,“我的出生年月日吗?……那个在网上一查随便都能知道……”
“不,要精确到时辰,也就是出生的具体时间。”阮暮灯替他做了说明。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几点生的!我就没关注过这些事儿!”
周涵顿时提高了声音,“而且,我是混血儿,在葡萄牙出生的啊,这个‘时辰’需要算上两国时差吗?”
“这就很有意思了……”
萧潇听完这个答案,轻轻咬住嘴唇,口中喃喃自语道:“没有生辰八字就没法下铜钱降,可是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生辰八字,那人是怎么弄到手的……”
他琢磨片刻,朝周涵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微笑,“既然你和我们家阿阮是关系很好的朋友,那么这次我就帮人帮到底,替你给那下降之人送个回礼好了。”
说完,萧潇当着众人的面,将弯盘里的青蛙用镊子夹起,用那张从领带里头找到的写了符咒的布片包住,再用红线系成一个小包,线头的另一端绑上一枚古钱,然后他将这些都搁进另外一只干净的盘子里,用古钱压住小布包,再浇上酒精,划了根火柴,将它们一起烧了。
火焰燃起,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一股又腥又浓的恶臭,醺得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口鼻。
等到铜钱烧得通红之后,钱币底下压住的小布包也烧成了灰烬。
“这样就行了。”
萧潇笑着叮嘱周涵,“这些日子你多留意一下身边的人,看看有没有身上突然出现烧伤,伤处正中还有铜钱形瘢痕的,如果有,那很可能就是给你下了降头的人,到时候请立刻打电话告诉我。”
因为周涵要赖在医院住三天的缘故,回程的时候,除了开车的弎子,后排只坐着萧潇和阮暮灯师徒两人。
弎子这段时间虽然依然做着助理的工作,但无论是沈蕊的尸体还是周涵耳朵里的人面疮,萧潇都不让他出现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