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萧潇微笑看向惊恐惨叫着躲避脚下一团黑影的程家少奶奶,“这房子,你们还敢继续住吗?”
“我……我……”
程家少奶奶此时脸上血色褪尽,白得像一张纸。
的确,看过眼前这些团团黑影之后,这宅子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也绝对没有勇气再多睡哪怕一个晚上的。
但是……这程家大宅价值十几亿港币,别说现在一连三起命案未破,继承问题也还在扯皮中,她没有资格独自决定怎么处理这幢大宅,就算能让她卖掉,出过好几条人命,而且还都是“惨死”的凶宅,又有哪个富豪愿意当这个接盘的冤大头呢?
如果既不敢住,又卖不掉,对她来说,那才真是叫亏大了,损失肯定远比面前那笑眯眯的大师开价的“一千万”要多得多……
“你……真的能帮我们处理好这、这些?”
程少奶奶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问道。
“嗯哼~”
萧潇挤出懒懒的笑声,“我刚才就说了,这事儿很棘手,可是半点都没有夸张的呀。”
就在程少奶奶还想挣扎反驳两句的时候,大概是吊灯上的缝隙已经挤得太满了的缘故,一团黑影忽然从上头掉下来,直直落在了两人中间的茶几上,仿佛一滩沥青粘液似地散开来,又顺着桌子边缘流下,呲溜一下擦着程少奶奶穿着黑丝袜的大腿滑到桌底下去了。
“好好好!一千万就一千万!!”
程少奶奶立刻大声尖叫起来,“帮我搞定它们,现在马上就可以给你一千万!!”
第 76 章、八、鬼来信19
因着小少爷的命案, 程家的大宅几乎被警察从头到尾翻了个底朝天, 加上程少奶奶伤心愤怒之下遣散了不少佣人和工人,有资格住在这里的人又谁都不敢继续住的缘故, 宅子其实已经空置了半个多月, 只雇了两个保全每日看守, 不让那些好奇心过重的狗仔队或者灵异事件爱好者随意闯入。
阮暮灯此时陪着萧潇,再次在这栋大宅里四处“闲逛”的时候, 看到院子里未经修剪而凌乱不堪的草皮, 和无有人打理枯黄萎蔫的花木,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和上次看到的严整华丽不同, 这屋子就如同突然遭遇多重变故的“程大贵”集团一般, 已经早就撑不起从前那叱咤风云的顶级豪宅气派了。
“哎……”
岳嘉鸿作为介绍人, 和洪双发一道,两人兢兢业业地一直陪在萧大师和他家高徒身后,跟两条尾巴似的,他显然也对此番萧条景象十分感慨, “真是曾经有多风光, 现在就有多折堕咯!”
这会儿正是早上十点多, 院子里艳阳高照,正是一天之中阳气旺盛的时间,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阴魂怨魄在这等大太阳下活动。于是萧潇侧头看向自家爱徒:“阿阮,你之前在看到的‘那些东西’的行进路线,具体是怎样的?”
阮暮灯点点头,带着萧潇和身后的两人, 从大门口开始往屋里走。
程少奶奶和她依然惊魂未定的大哥则站在屋门口,紧张兮兮地伸着脑袋张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既不敢跟,又一步不敢离开。
“嗯,这就的确很奇怪了。”
萧潇两指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口中喃喃自语,“那些没有思维只剩一口怨气的家伙们,到底是怎么准确绕过院子里的喷水池和铜钱道,进到主屋里来的……不,更重要的是,常理而言,它们根本不应该进这个院子……”
阮暮灯站得近耳力又好,听清了自家师傅的低语,也深有同感,“我想不通的也是这点。”
“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在给它们指路……”
为了找出这“路标”,众人只好一直等到了天黑。
虽然牛眼泪的法力效力早就过了,但只要见过屋子里的团团黑影,任谁都没用勇气再在屋子里呆下去,于是几人先去附近的一家高级酒店会所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又吃了顿食不知味的晚饭,一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才又折返程家大宅,惶惶然等待晚上萧潇承诺的“破解之法”。
萧潇在阮暮灯指出的阴魂的路线上拉上了许多细细的红色丝线,每一根丝线上还拴着若干只约莫小指指甲盖大小的黄铜铃铛,纵横交错,将整条主干道搞成了一张宽大的“网”,用他的说法,它们就相当于“经线”和“纬线”,是定位用的。
太阳渐渐沉没到地平线下,院子里的路灯也事先换成了瓦数较低的昏黄色,加上几人的心理作用,总觉得整个花园看起来都阴森森的,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气息。
“啊,果然,它们进来了。”
萧潇手里端着一只大马克杯,翘着腿坐在正门台阶上,姿态悠闲地啜饮着热腾腾的奶茶。
“什、什么东西来了?”
程少奶奶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距离,哆哆嗦嗦地问道。
“我还有一瓶牛眼泪,可以让你们看个现场。”
萧潇笑着回头,“额外服务,算您十万块,要吗?”
“不不不不不用了!”
程少奶奶将一头精致的卷发摇得像狮子狗抖毛——比起能杀死猫的好奇心,她更惜命,只生怕自己再被忽悠看到些什么超过她认知承受力之外的东西,直接给吓出个心肌梗塞来。
而旁边阮暮灯,已经在听到萧潇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了慧眼,果然看到有一大一小两团灰黑色的影子,勉强还保持着个能看得出头身四肢的人形模样,摇摇晃晃地穿过紧闭的盘花铁栅栏大门,一步步走上主干道,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然而,大约走了一米,它们就遇到了拦在面前的第一根红线。
院子里那张红丝织成的“网”,离地大约只有三公分左右,丝线非常纤细,韧性不比年轻女孩儿们柔顺的发丝强上多少,轻轻一扯就能拉断,若是粗心一些的普通人经过,怕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脚下还有这样的东西,直接就从线上一步跨过,或者干脆就不小心给扯断了。
但两团阴影却在碰到红色丝线前,忽然停了下来。
第一根丝线上的几个小铃铛,此时正无风自动,发出一阵阵清脆细碎的铃声。
一大一小两团阴影似乎对铃声感到十分困扰,顿时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起来,在小小一片区域胡乱绕了几圈之后,一左一右站定在路旁的花基前,忽然就不动了。
“嗯,可以了。”
萧潇随意搁下只剩下个杯底分量的奶茶,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下,抬手弹了个响指,第一根丝线应声而断,丝线上拴着的几个小铃铛咕噜噜滚到两团黑影脚边,立刻停下不动了。
解除了第一道阻碍之后,那两团被萧潇当做“实验品”的黑影迟疑片刻,又开始缓缓地动了,继续朝着主屋的方向缓缓前行。
它们不断重复着先前的经历——被路上拦着的红线挡住,一番乱转之后停在路旁某个位置,等萧潇崩断红线之后,又再度摇摇晃晃地缓缓前行。
在没有开慧眼根本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程家少奶奶等人眼中,就只能听到院子里的小铃铛一阵一阵地响,一次比一次接近主宅的方向,而萧天师和他的高徒则一个面带微笑一个沉默淡定,仿佛在看什么很有趣的电影似的,径直盯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主干道看得津津有味——那心理反差,简直越看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萧大师,还、还要多久啊?”
岳嘉鸿瞅了眼后头互相搀扶着,一脸快要双双晕倒模样的程少奶奶俩兄妹,又看了眼身边腿肚子微微打颤,看起来很想就这么逃跑什么也不管的老友洪双发,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问道。
“唔,马上就好了。”
萧潇笑着一弹响指,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最后一根红线应声即断。
“让一让,它们要过来。”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岳嘉鸿的小臂。
“什么……嘶呀!?……哇啊啊啊啊!!”
岳大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过来”了,就觉得肩膀仿佛突然□□冰撞上,穿透了衣服直接触碰到他的皮肤上,霎时间半边身子都冷彻骨髓,冰得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在惨叫声中一蹦三尺远。
萧潇露齿一笑,“好了,现在可以动手了。”
阮暮灯在萧潇的指示之下,拿了把铲子,开始在铃铛聚集的每一个地方挖掘起来。
程家大宅的主干道两旁,有一排排的绿植,大部分都是低矮的小花坛和观叶矮灌木的欧式风组合。
萧潇指挥阮暮灯直接铲坏花坛一角,然后抽出作为围栏的几根木条,萧潇则手里拿了条毛巾,擦掉木条上的泥污,仔细翻找了片刻,将其中一根翻了面,亮出内侧给众人看。
程家少奶奶和她的大哥,岳嘉鸿还有洪双发都好奇地凑过头来,就着略有些昏暗的路灯光照,仔细打量萧潇指出的位置。
果然,他们在木条反面下部,也就是埋在泥中的部分处,看到了上面刻了密密麻麻一排排小字,跟鬼画符一般,一个字都认不出来,但每个人都可以确定,没有哪个正常的花坛栏杆,会需要这种怎么看怎么诡异的“装饰花纹”。
阮暮灯沿着主干道两侧一路挖下去,一共起出了四七二十八根这样的刻着诡异符文的小木栅栏来。
“这就是给屋子里那些东西引路的‘路标’。”
萧潇指了指在自己脚下一字排开的一堆小木牌儿,每一根都只有两指粗,四寸长,只有埋入地下的部分才刻有细密的字迹。
“这是专门给阴魂怨魄看的文字,有招魂引魄的效果,尤其是对无主孤魂之流特别有效,不是懂行的人根本写不出来。把‘路标’埋在希望阴怨之物走的路线两旁,它们就能绕过所有障碍物,一直去到施术者希望它们去到的地方。”
说着他朝脸色惨白的程少奶奶笑笑,“所以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了,夫人您有印象吗?”
程少奶奶在遭遇突变之前,根本就不是个关心家务的女人。
她的生活重心除了年方六岁的宝贝独子,就是每日美容塑身、逛街购物或者聚会搓麻,十足十的港城少奶奶做派,至于整修花园之类的琐碎事儿,万万轮不到她操心,此时被萧潇问了个突然,睁大一双杏目,脸上尽是茫然恐慌之色,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
没办法,她只能给已经炒掉了的菲佣Marry去了电话,万幸那可怜的中年阿姨这会儿还在港城,落脚的地方也不算太远,半小时就坐着计程车来了。
“这花园是老爷生前下令整修了。”
Marry口中的“老爷”,指的是前些日子在家“自杀”的程云天。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老爷有次带了个朋友回来,据说是什么大仙的,帮忙看了看风水,就建议把路旁的花坛改一改,后来没多久就动工了……这事儿不大,连拆带修加种花种树的,前后也就两三天吧……”
菲佣说着偷眼瞧了瞧铁青着脸的程家少奶奶,“所以夫人您可能也没注意到……”
“原来如此。”
萧潇听过Marry的叙述,又问道,“那么在花坛修好之后,程家开始陆续有人出事之前,你还有没有注意有什么陌生人经常出入这栋宅院的?”
Marry仔细想了想,迷茫地摇着头,“没有啊,老爷和少爷他们平常都很少带客人回来的,家里的工人也不常换,平常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陌生人出入大宅的啊……”
“那么,无论多小的事情,你有发现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吗?”
萧潇不放弃地循循善诱道。
“快快快,你快仔细想想!”程少奶奶也在旁催促道。
“啊!”
Marry苦思冥想了许久,忽然低声叫了起来,“好像有一段时间,我过两个包裹,指名寄给老爷的,我拆开看了,都是些看起来顶贵重顶精致的工艺品,但送到老爷书房的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谁给他送来的……”
说到这里,她怯生生地瞧了瞧站在萧潇旁边的阮暮灯,似乎想要寻求他的一点儿支持。
“我会想起这件事,是因为……小少爷去世的那、那天,也来了个这样的快递,不过……那次不是工艺品了,而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娃娃……”
阮暮灯朝自家师傅轻轻摇了摇头,“我当时用慧眼看过那个娃娃,的确只是个普通的木偶,虽然很脏很旧,但并没有附着阴气煞气一类的气息。”
“嗯,我懂了。”
萧潇唇角挑起一抹了然的笑,“问题并不在快递里的东西上,而是在‘快递’本身。”
他扭头看向Marry,“快递的单据,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Marry的确很是实诚,虽然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把它们都撕了然后扔掉啊……”
“就是这个!”
萧潇一手握拳,在另外一只手掌上一敲。
“有人先用藏在花坛栏杆中的‘路标’,将远超过正常的阴气引入到程家大宅里,逆转了‘衔福回门’的咒术,而快递单子怕是在你们没有发现的地方——比如背面什么的,一定隐藏了可以驱动鬼物杀人的符咒,在你们撕毁单据的一刻,符咒就启动生效了。”
他低低地哼笑出声,用其他人都听不见的音量笑道:“这么细致又隐秘的手段,还真是越看越像‘那个人’的手笔啊……我真想会会正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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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清了程家大宅的“毛病”之后,萧潇指点这阮暮灯爬到屋梁上,用黑狗血将主梁刷了一遍;又把顶梁柱下埋着的六指骨骸连同残土全部都挖了出来,他再削了个木偶,取了几滴洪双发的血,做成一个“替身”,将骨骸和木偶一股脑儿都烧掉了。
要破“衔福回门”的深厚怨气,就必须让它们觉得“债主”们——也就是程家的男丁,已经全部都死掉了,从此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束缚它们,它们终于自由了。
除去张碧琳肚子里还没有出生的程家骨血,此时活在世界上的唯一程家血脉的男丁,也就剩下小时候就过继给了别家的洪双发,他的替身人偶一“死”,这超过五十年的一笔烂账就算无主可清,就此算是终于破解了。
但“衔福回门”虽破,满屋的阴魂怨魄却没那么容易出去。
于是萧潇又在大门窗户等“出口”处,按照那“路标”的思路,布了几条通到院外的“通道”,又在屋子乾阳位放了些能让阴气重的东西感到不舒服的符咒法器,逼着它们怎么进来的,还怎么出去。
“你们这屋子,必须空置很长的时间。”
萧潇最后交代程家少奶奶道,“在屋子彻底‘通风’之前,你们可千万不要冒险再住了。”
他没有说的是,虽然“衔福回门”的术法已破,但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当年他们怎么通过聚怨化财敛到的富贵,现在都会变成他们家的孽障分毫不少全散出去,“程大贵”的败落也不过是这一年半载的功夫,就怕屋子里的阴气还没散干净,这大宅就要保不住了。
第 77 章、九、前尘01
经历了程家一系列变故之后, 张碧琳张影后又要避开媒体又要安胎静养, 从公众面前消失的当日就辞掉了《粉饰》的出演,连和程家极相熟的洪双发也轻易没法联系上她。
因为差点儿流产身体很是虚弱, 精神也受刺激过度而萎靡不振的缘故, 张碧琳甚至没有再公开露过面, 连记者招待会也由经纪人全权代言,本人则只录了一个大约三分钟的VTR在记者会上播出。
短片中的她穿着一身素色条纹病服, 头发松松挽起, 脸上的妆淡得看不出来,几乎就是素颜出镜, 在病房格外明亮的光照中, 显得脸色憔悴, 唇色带着病气缠身的苍白,远比平日镜头前艳丽张扬的模样要来的柔弱而惹人怜爱。
张碧琳在VTR中先简略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接着谢了一轮亲朋好友和经纪公司高层,然后向粉丝们道歉, 最后表明自己已经考虑清楚, 因为身体状况不佳, 而且以后还要单亲抚养孩子的缘故,已经决定从现在开始停止所有工作并退出娱乐圈,未来会不会复出则要看情况云云。
这公告自然又变成了娱乐圈中的鼎鼎大事,不仅港城,甚至内地及全球华人圈里都引起了热议,一时间抢尽各路媒体头条。
可虽然张碧琳辞演了, 但《粉饰》却还是要继续拍的。
于是没法子,编剧只能大刀阔斧删减了张碧琳的戏份,就凭着她拍完的那点儿素材,再用替身拼凑一下,生生将原本一个贯穿全剧的“女二号”砍成了戏份只有十分钟的支线人物,连带着阮暮灯也从五号位顺延到了四号位,加上洪双发导演因心中感念给了许多特别关照,暗搓搓帮他加了不少戏,生生将所有女角都衬成了无足轻重的花瓶,算是意外白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即使张碧琳的戏份被大幅缩减,但自从港媒爆出张影后未婚先孕,肚子里宝宝还是程家二少的遗腹子之后,公众对这位影后“退隐前最后一部作品”的兴趣简直被顶上了巅峰。
可想而知,待到电影公映的那阵,不管片子到底质量怎样口碑如何,肯定会有一大帮子原本对港式黑道警匪片毫无兴趣的观众,就冲着“张碧琳隐退作”和“扑朔迷离程家灭门命案”这两大噱头,会特意贡献一张电影票亲眼看个究竟。
到六月底的时候,阮暮灯终于结束了在港城的工作,回到萧潇常住的A市。
和必须留到拍完戏才能回来的自家徒弟不同,萧潇去一趟港城就跟短途旅游似的,前后共花了四天三夜,三下五除二搞定程家大宅的事儿之后,收到程少奶奶打来的酬劳尾款后,也没多做逗留,隔天就打道回府了。
所以等阮暮灯回去时,两人算起来也有整两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然而青年并没有如愿腻在萧潇身边多久,因为他演男二号的谍战片《喋血警戒》已经进入了开播前的密集宣传期,加上其他工作,几乎每天都有行程,有事甚至还要赶场子,也多亏弎子特别伶俐,时间管理恰到好处,把纷繁杂乱的通告安排得井井有条,才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阮暮灯开始有点儿明白过年时萧潇说的“你会越来越忙”的意思了,他不怕忙碌也不怕辛苦,但以后陪萧潇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这点,却让他忍不住觉得担心而又焦虑。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全国都进入了盛夏时节。
今年的夏天特别炎热,A省连续一周都在三十六七度的高温之中,白天艳阳高照,直晒下的水泥路面滚烫得甚至可以用来煎鸡蛋,午后则突然阴云密布,昏天黑地雷鸣闪电,滂沱暴雨倾盆而下,一小时之后护城河水位就要涨上十公分。
“哇哦,秦岭山脉S省某段发生了严重的泥石流和山体滑坡了。”
这一晚,萧潇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瞄了瞄电视里的新闻,随口对坐在对面的阮暮灯说道。
“灾情严重吗?”
阮暮灯的座位背对着电视,这会儿也停下筷子回过头去,盯着新闻播报看。
“还好,山体滑波地段是没啥人烟的山林,周边的村庄也不多,应该没什么人员伤亡,就是公路毁坏得挺严重的。”
萧潇飞快地总结了一下新闻概要。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刚去过秦岭?”
阮暮灯记性很好,立刻就想起他刚去港城那会儿,萧潇的确说过他要去秦岭一趟,还因为深山老林信号欠佳的缘故,彼此失联了好几天,连他的求救电话也差点错过了。
“是你去的那一段吗?你到底去秦岭干嘛?”
“唔,距离我去的地方的确还挺近的,不过应该还差着三、四十公里吧。”
萧潇盛了碗煮成乳白色的白贝豆腐汤,满满地喝了一口,然后长叹了一声。
“至于我去干嘛……唉,烦死了,都是上一代的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拖到现在也还没彻底解决,不能一劳永逸就只好隔个几年去看一看了。”
阮暮灯还想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遗留问题”,但萧潇显然懒得解释,又或者还没到解释的时机,几口喝完鲜汤,捧起一盘杨梅蜜饯离了席,坐到电视前,津津有味地看他的狗血连续剧去了。
几天之后,阮暮灯迎来了回到A市以来第一个不需要工作的周末。
这一日萧潇难得没有赖床赖到中午,而是在自家徒弟在厨房做早餐的时候就溜达进来,叮嘱他中午有客人要来吃饭,这位大厨还需得提前准备。
快到中午时,白意鸣果然来了,三人一起吃了一顿中西合璧的红汁海鲜面外加土豆炖牛肉之后,白影帝才和萧潇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消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白先生,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阮暮灯总觉得白意鸣这模样不像是单纯来串门蹭饭的,见对方已经一壶茶下肚还没有要进入正题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忙,送资料的人应该快到了。”
白意鸣看了眼手机,笑着回道。
正说着话的时候,门铃声响了,阮暮灯疑惑地看了看沙发上坐着的两人,非常自觉地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周涵。
“Hi,我来送白先生要的资料!”
周涵举起手中一个看起来挺厚实的文件袋,兴冲冲地说道。
“怎么会是你……?”
阮暮灯忍不住将心中的惊讶说了出口。
上次见这位友人的时候,他还因为一时口快得罪了对面来历不明的降头师,结果闹了撞客,被附身的凶灵恶鬼折磨得在医院里躺了个把星期,完全就是个战斗力约等于半只鹅的富家公子哥儿,和他们这些修道者的世界根本沾不上边。
“这有什么奇怪的?”
周涵进了屋,回头挑眉看向阮暮灯,“我现在可是白先生的特别助手兼线人,别看我不懂你们咒语法术那套玩意儿,但能帮上忙的地方可多着呢!”
说着他几步走到客厅,朝萧潇打了招呼,又假装自然地来到白意鸣身边,厚着脸皮,在已经坐了两个人的沙发上硬是又挤下了半边屁股,然后殷勤地将文件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到茶几上。
“这是我问A省卫视里的熟人借的,‘那些片段’的所有原始镜头都在里面了。”
桌子上立刻就铺满了许多照片,还有四个装着光盘的透明CD盒子。
“这是什么照片?”
阮暮灯茶几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随手捡起几张看了起来。
“是这样的,秦岭前些日子发生大面积泥石流和山体滑波的新闻,你应该听说过了吧?”
白意鸣见阮暮灯点头,才笑着继续解释道:“当时A省卫视有一队纪录片摄制组恰好在那附近有拍摄任务,就顺便进山追踪报道受灾情况,结果整个小组五个人回来之后,全部都得了某种怪病。”
“怪病?”
阮暮灯不解地追问。
“是的。”
白意鸣从桌面上的那堆照片里挑挑拣拣,翻出几张来,推到阮暮灯面前。
“他们先是全身皮肤冒出大大小小的水泡,三四天之后水泡流脓破溃,浑身感觉又疼又痒,只要轻轻一抓挠,以水泡为中心的周边皮肤就会翻卷破落,而且溃疡面越来越大,随后手指甲和脚指甲变黑变脆,轻轻一碰就会开裂剥脱。”
“嘶,听着就好疼哦!”
周涵其实没真正见过这些倒霉催的受害者,也不太敢看照片,经历过人面疮一劫的他,对他们的遭遇特别有共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在盛夏之中打了个冷颤,两手抱住胳膊用力搓了搓。
“当时A市皮防所给诊断为‘剥脱性皮炎’,治了半个月,不仅没见一点儿效果,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恰好那间医院的院长和我们这头有点儿交情,就拜托林医生去看了看,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很可能是中了降头。”
阮暮灯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然后呢?”
白意鸣一笑,继续说下去:
“然后这事儿就交到了我们这边,仔细调查之后,发现他们在山里拍到了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第 78 章、九、前尘02
摄制组在山里拍到的, 据称是传闻中的“赶尸”。
周涵事先已经从A省卫视的朋友那儿打听过整件事情的细节, 这时候就显得特别“专业”,他麻利地从几张碟片里挑出一盘来, 塞进DVD机里, 按下了播放键。
“那一日摄制组因为暴雨的缘故, 在距离目标村落十几公里的山里迷了路,只能露宿野外。”
周涵摊开地图, 让其他人看上面的几个地点标记, 然后一边解释着,一边按下快进, 跳过一些无关的素材和花絮, 跳到了约莫三十二分钟的地方。
“然后他们在深夜里被一阵一阵的铃声吵醒, 出去查看的时候,拍到了有人在山里‘赶尸’的场面。”
电视屏幕里,拍摄画面用了夜视模式,镜头有些摇晃, 在距离镜头极近的无法对焦的距离中, 还有些参差不齐的遮挡物, 显然是拍摄者为了隐蔽,躲藏在了灌木或草丛后面,十分艰难才拍下的场面。
只见摇晃不稳的画面中,隐隐可以听见“叮铃”、“叮铃”的铜铃声,目测约莫距离拍摄者二十米左右的山林中,一队人影正缓缓地走过。
打头的一个, 即便把一头长发高高盘起,身上还穿着套略有些宽松的深色道袍,但从她侧面凹凸有致的玲珑轮廓立刻就能判断,这明显是个身材姣好的女人。
她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拎着个小小的玩意儿,照推理应该就是个铜铃,正有规律的一摇一晃,脚步不快,步态稳健,仿佛引路人似地,沉默地走在最前面。
女子身后跟着五个男人,每一个都十分高大健壮,看骨架轮廓应该全是二三十岁上下的青壮年,正随着铃声,整齐划一地一跳一蹿往前蹦着着。
在到处是砂砾乱石、枯枝杂草的山林里,这样的行进方式实在非常古怪又非常危险,总让人觉得他们随时都会一个没站稳摔个五体投地,但在镜头追着他们拍摄的七八分钟里面,他们都是这样一边跳一边走,没有一个人摔倒或者掉队。
“唔,看着的确很像赶尸……”
萧潇右手食指轻轻在下巴上摩挲着,看着屏幕里的队伍评价道,“但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再说了,我不记得秦岭还有跟湘西那边类似的赶尸传统啊……”
正说着,山林里那一列诡异的队伍刚好转了个向,从侧对镜头变成了几乎正面对着镜头,拍摄者大约被吓了一跳,很是惊慌,于是镜头一阵乱晃,好不容易又重新稳定下来。
这时候那带头的女子已经走出了能清晰拍到正脸的最佳时机,拍摄者似乎也没勇气上前跟拍,于是他推了个近镜,尽可能地拍摄跟在女道士后面的几个男人。
每个男子额头上都被贴了一张黄符,夜视模式根本不可能拍得清上头的文字,长长的咒符垂落下来,挡住了每个人的大半张脸,只有在蹦起来的一瞬,咒符才会因为惯性往上一掀,露出男人们的鼻尖和嘴巴。
“叮咣”一声,传来了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
众人循声回头,却见阮暮灯忽然腾地站了起来,手里端着的玻璃杯子在茶几腿边上砸成两半,而他本人却对此毫无所觉,双眼直直盯着电视屏幕,脸上满是惊惧和难以置信之色。
“阿阮你怎么了?”
周涵十分莫名其妙,搞不懂他的好友为何突然如此失态。
阮暮灯并不回答,而是一手抢过遥控器,往回倒了约莫半分钟,重新按下播放。
画面镜头循环重复着队伍中几个男人的近镜——虽然说是“近镜”,但毕竟是在缺乏补光的深夜,而且拍摄条件很是恶劣,加上那些人额头上都贴着符咒很是挡脸的缘故,只能判断出大体的面部轮廓,眼耳口鼻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却很难看清。
“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周涵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忍不住苦着脸问道。
阮暮灯依然不说话,只是僵立在原地,两眼眨也不眨盯着荧屏,不厌其烦地,以最缓慢的播放速度,一帧帧循环着近镜拍到的其中几秒的画面。
那是队伍中的最后一人,身材约莫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看脸部轮廓,应该只有二十多岁,他从第四个男人身后跳起,脸上的黄符往上一掀,脸孔半侧对镜头,露出了挺拔的鼻尖、菲薄的嘴唇和线条坚毅的下巴。
大概重播了不下二十次,阮暮灯才像是终于死心了一般,重重丢下遥控器,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青年单手掩住额头,脑袋半垂,不让旁人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嘴唇嗫嚅两下,终于轻声说道:
“……那人……长得好像我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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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意鸣和周涵在晚饭前就双双告辞,各回各家去了。
剩下屋主萧潇和他家沉默不语的徒弟,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饭,饭后阮暮灯借口说回房间看书,就一气儿躲进客卧,再也没出来过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