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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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存稿

盛和风急匆匆地从外头赶回来。他解决了一番问题后,又喝了些药,总算是在第二场开始之前回到了比武场。

他原本苍白的面容上终于带了点红晕。而他一进场,那抹缥缈美丽的身影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随即在烛火下,那纤细的身形突然抖了抖,好像在一瞬间抽长,纤弱的模样随即变成了八尺壮汉的身躯,那健硕的肌肉甚至要突破衣衫爆出来。

盛和风:???

盛少城主挠了挠头——难道是我今日身体不适,终于出现幻觉了么?

暗中,辛澜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不好意思,打了个哈欠……幻术没施稳。

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上施加的幻术,在一瞬间之内有了一阵诡异的扭曲,龙华奕被面纱笼罩的脸抽了抽,随即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优雅地站立在诸位武者面前。

盛和风皱了皱眉。

……孙家小姐可不会这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盛少城主若有所思。

在他模糊的、为数不多属于这位孙家大小姐的回忆里,那位小姐似乎是用金玉堆砌而来的翩翩佳人,别说是这般冷漠凌厉的眼神,她就算与一旁的下人说话,那也是轻声细语,温柔可亲的。

而且盛传这位小姐一直抱恙在身,就算是她的外祖家,也许久未见到了。

……有什么病,会让一位大家闺秀转性成这般模样的么?

龙五爷自然不觉得自己暴露了。他长这么大,接触过的女子也仅限于自家娘亲与妹妹。此刻他也是学着家中女眷的模样,殊不知这番皇家气度,早已让了解孙雨竹的心细之人,心中有了猜疑。

“我就知道……”辛澜无奈地捂住了脸,心中再一次感慨。

……不过也不需龙五爷伪装过久,也就随他去了。

台下。

在场武者见过孙雨竹之人寥寥无几,自然辨认不出眼前的“孙家大小姐”究竟有何异样。他们只是兴奋地小声谈论着这位以美貌才情出名的女子,纷纷猜测着这场婚事究竟花落谁家。

盛和风已然恢复多时。他朝着蔺莺时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年也潇洒地回了礼。两人缓缓走上比武台,抱拳行礼。

少年手持木剑作剑法起手势,足尖轻点,绯红的身影如雾似烟,恍若流云逐月一般,教人无法捕捉。

直面那飘渺身法的盛和风不由得心中一凛。

他家中有族人走南闯北,曾向他说起过诸多江湖轶事。多年前曾有身怀奇异功法者在外行走,步伐潇洒自然、身形如云似风,恍若没有体重一般。

他皱着眉接了几下少年的剑。不出所料,少年的剑法也是飘渺若云中月,多以巧劲取胜。

盛和风料想中,当以大开大合的剑式一力降十会,只是当真对上蔺莺时的剑,才知道这少年究竟有多么难缠。

那剑势当真若天上云、山间风,无形飘渺,似乎难以所察,又似乎无处不在。

……当真难缠!

蔺莺时朝着人眨了眨右眼,手腕翻转,那原本飘忽不定的剑势陡然一变,像是晴空骤然间被乌云所盖、山雨欲来之际。

盛和风眼神一凛,咬牙忍下腹中异样,乘势而上——

“诶?”

只听几声兵器相交之声,少年手持木剑,悠然后退。他足尖轻点稳稳落地,眨了眨眼睛,随手挽了个利落的剑花,快步走到盛和风五步远处站定,浑身带着防备。

只见盛和风一手搭着剑柄,神色痛苦地半蹲在地上,左手紧紧捂住下腹,额头冷汗直冒。

台下武者纷纷议论着。

“那少年好生厉害……竟是几招之内,便让盛少城主受了内伤!”

“看来少城主要落败了……”

“不过若是让我等去接那神妙剑法,想必也走不了几个来回。”

“也是,那蔺姓少年当真厉害!”

少年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极其努力地忍着笑——这哪是受伤啊,他甚至连半分内力都没出,都是靠着剑法四两拨千斤罢了。

他心思跃动间,便听盛和风不甘不愿地出声道:“在下认输。”

话音刚落间,就要往演武场外而去。

蔺莺时起了玩笑心,小声道:“出门左转,有个更近的,不用回房啦。”

武者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而少年方才话音更是刻意用内力护着说给这位盛少城主听的。蔺莺时心头冒坏水,只看着盛和风在听到他传音后腿脚不稳地歪了歪,趁着他恼怒回头之际,又给了个诚实的笑容。

——快去快回哦。

盛和风折戟孙大小姐的婚房外,脸色苍白地离开。而这演武场中,争斗还要继续。

龙华奕的脸蒙着面纱,极其不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若不是他此刻坐在高台上,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还想下场去和老裴的师弟打一场。

老裴那宝贝师弟实属灵秀之人,看着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浪漫,实则一肚子坏水。别看人在老裴面前像只撒娇的猫崽,转了头就能狠狠给旁的一爪子,疼得很。

想起方才所见的剑法,龙华奕见猎心喜,只恨不得抓起一旁管事的剑,下场去比斗一番。只不过那场中角逐之人已成败局,于是五皇子殿下微微斜了眼,悄悄看了看高位上的孙家家主。

只听那人道:“酒可备好了?”

心腹侍卫恭敬道:“备好了。已按照圣女所言方法加入毒泉,必能得手。”

龙华奕转了转眼珠。

他想起少年所传信息,再思及一路上所听孙府下人的窃窃私语,似乎这孙家家主并不知晓……他那儿子服用的所谓圣泉,是与这“毒泉”同出一源的。

奇奇怪怪,被骗了还乐呵得很?

他正在腹诽,只听座椅后方的黑暗纱帘处,传来搭档熟悉的沙哑声。

“我现在借着孙家大长老的名义唤你过来,你待会儿出来一趟。”

龙五爷眯了眯眼:“老裴,搞什么哪?”

只听裴兰秋轻声道:“总不能真让你和他拜堂。我替你,让辛澜施个幻术便行。”

听着好友的问题发言,龙华奕翻了个白眼。

合着我脸上那么多脂粉白涂了?我不能,那你就能了吗?

台下。

蔺莺时轻松将人打落台下,正提着剑淡定地站在演武台中央。他抬眼,正和起身的孙家家主四目相对。

孙家家主和这来历不明的少年对上眼,约莫弹指的光景,那少年竟是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孙老爷皱了皱眉。

他朗声道:“比武结束,老夫在此,就先恭贺蔺小友夺得胜利了!”

蔺莺时挽了个剑花站定,远山般的眉眼弯了弯,没说话。

孙家家主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他皱着眉细细推演了下今日谋算,抬手召来管事。

他从管事手中取来一小坛酒,仅仅用几根手指,就稳稳地将其立在手中,足可见他劲力十足,内力也颇为深厚。

孙家家主缓步走下高台,朗声道:“蔺小友,老夫这坛酒,乃是用了珍贵灵泉之水酿成,饮下后有增加功力之效,乃是无价之宝。”

他话音刚落,演武台周围诸人议论纷纷。去而复返的盛和风脸有异色,少年则点了点头,仍然是唇角含笑,八风不动。

孙老爷见他仍然是岿然不动的模样,便继续引诱道:“这酒酿造不易,且开坛后第一杯蕴含了这坛酒之精华,乃是大补之物!”

“今日,就让蔺小友作为这开坛饮酒的第一人,以此恭贺!”

“自然,今日在场诸位,也可得到一杯!”

他话音刚落,台下众人皆是纷纷道谢,眉目间都有喜色,显然是对这坛酒极为满意。

毕竟他们这些早早落败的,自然是不肖想那第一杯,但好歹也能得到一些。并上那先前许诺的雨竹石,这趟孙家之行对他们而言,收获颇丰。

蔺莺时眸光微动。

先前那婢女说,孙家只是想要他一人作了这牺牲品。想着自家的水喝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事情,且那台上的孙小姐必定是师兄他们安排的,蔺莺时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打到了最后。

只是这孙家家主,似乎是想要所有人的命……但这些武者大多都是无辜之人,完全被蒙在鼓里。

怎么办?

蔺莺时手指动了动,想要出其不意地打破这坛酒。

总之,先破了这坛酒再说!

他指尖一颤,几枚朝食摸来的小豆子滑到手中,正要弹出去。

“等等!”

孙家家主盖在酒封上的手微微一顿:“慕开?”

来人正是刚刚出关的孙慕开。

他手中一柄长剑,上头还隐隐涌动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青年提气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演武台上。

他长剑一指,正正对上少年,眉目凛然。

孙慕开沉声道:“父亲,这便是妹妹最后的夫婿?”

蔺莺时眨了眨眼睛。

顷刻,他歪了歪头:“是我。”但新娘就不是你妹妹了。

只见那孙慕开严肃地点了点头,抱拳道:“这位蔺兄弟,我是雨竹的兄长。虽然你是这场比武的胜者,但容在下冒犯,在下仍然想要与你打一场!”

他手中剑一抖,战意昂然:“我这个做哥哥的要试你一试,看你究竟配不配得上我妹妹!”

蔺莺时乖巧点头,手中剑一扬:“来罢。”

孙慕开冷哼一声,提剑便上。一旁的孙家家主脸色微微一僵,但听到台下一片叫好之声,他便收了表情,重新露出一个微笑,便要下台。

蔺莺时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似乎是无意地向着孙老爷的方向疾退几步。孙慕开见状急急追上,扬起长剑狠狠一劈——

“嘭——!”

孙家家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毒泉珍贵无比,他也只从圣女手中得了几滴,说来比圣泉更为珍贵几分。

可这是独子失手所为,于是他只能压下暴怒,安抚了下围观众人,让管事重新去拿了坛药酒,重新谋划起来。

他看着台上那潇洒自如的少年,眼中带了狠戾。

左右那花盛开也只是需要足够内力。这少年一人可抵多人,便由他为慕开做垫脚石罢!

龙华奕被人牵着来了长老席。

大长老乃孙家德高望重之人,自然是一人独自一个隔间。左右的管事都恭敬退下,只剩下戴着面纱的龙华奕,和黑暗中一身黑色的大长老。

龙华奕随意扒了那身衣裙,露出里面的劲装,没好气道:“换?”

那大长老站起身来,撕了那张面具,竟是早已混进来的裴兰秋。

他沙哑道:“换。”

龙华奕皱眉:“你毒性又发了?好歹珍惜一下自己,你那宝贝师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要是真认出来了,那你可完了。”

裴兰秋顿了顿:“他不会认出来的。”

龙华奕沉默些许,缓缓道:“……也是。你和之前相差着实大。”

——当年的青年一人一剑,似乎是山巅落至人间的冰雪,只一剑便好似千军万马,锋芒上有凝结的月光。

他孤身一人荡平魔教主力。归来那日,一身沾满血的蓝衣,一柄碧青色的长剑,孤冷的山巅雪没入了血色,被火毒摧毁了一切。

——曾经风华绝代的青年,纵然风骨依旧,却一身武力尽失,容貌仿若修罗。

裴兰秋不接话,只沉默地把那面具扔给龙华奕,催动辛澜给的幻术符,麻利地戴上锁链向外走去。

“……他不会认出来的。”他垂眸缓缓道,“莺时……最爱我从前容貌。”

那个一剑动山河的覆云巅掌门人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只不过是武功尽散、容貌尽毁的杨家客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