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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喜欢你

第26章 他喜欢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
我鲜少在梁砚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也许一直见到他都是抿着脸脸上面无表情,所以当他出现这样怒容时,我却突然觉得眼前像冰雕一样的木偶,居然活了过来。
我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很快梁砚觉察到, 一抹窘迫在他脸上稍纵即逝,更让我觉得稀奇。
“天台的地上也通地暖吗。”梁砚看着我,冷不丁地开口,“还是说,你是想跪着向我行礼?”
他的笑话并不好笑,但我看着他脸上略显紧张的表情,不知怎的,居然笑出了声。
梁砚听见我的笑声,拧着眉头看向我。他正低着头从雪地里捡东西,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袋子,刚才为了“救”我,袋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这是……什么?”
我捡起来,发现是一板消炎药,我微微诧异地看向梁砚的手中提着的袋子,止疼药碘酒创可贴,甚至还有清创用的绷带,简直一应俱全。
“我……”梁砚顿了一下说道,“我代秦修宁向你道歉。”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冷了下来。
我捏着消炎药的塑封药板,听着它的边缘处在冰冷的空气里发出“咯吱”声。它在变冷,握在手心里的时候带来一阵钝钝的疼痛。
我看向他,露出一个微笑:“哦,是吗。”
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这样做,但我依然用手指捏着那板药片,把它放进梁砚手里的袋子里。
“那,秦修宁呢?”我说,“他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吗?”
梁砚蹙着眉头,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没听说他出车祸。”
“原来他没事啊。”我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以为他摔断了腿,自己不能来呢。”
梁砚沉默地看着我。
片刻后他说道:“他喜欢你。”
我笑了一下:“原来你表弟口味还挺独特,喜欢尸体。”
梁砚的神情变了。
我继续说道:“今天早上,还有刚才,都谢谢你。不过,我刚才其实没想跳楼。”
梁砚看着我依然一言不发,这时候他似乎很想说些什么,突然走到我的面前。
我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你干什么?——”
——温热柔软的手帕被覆在我的额头上,梁砚和我站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香。
他没有看我,目光极其认真地落在我的额头上,神情专注甚至让我有种颇感古怪的感觉。
他把手帕向我展开,然后看向我的眼睛:“你流血了。”
我倏地愣住了。
他不是说自己讨厌血吗?
心跳声怦然如鼓,我僵硬着抬头看着梁砚,却只看见他从袋子里翻找出绷带,自顾自地说:“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我的情绪还没平复。我推开他的手,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谢,我自己会弄。”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走,手臂便被梁砚拽住。
我眉头皱紧,却听见梁砚说:“我很会包扎伤口。”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自己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点炫耀。这简直与我认识的梁砚大相径庭。
就好像我突然发现实验室里那个假人模型,原来有一颗心脏。
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确实没有躲开。
难道我真的想试试他的手艺?他会怎么样包扎伤口?
其实我和他也并不熟。但不知怎么,理所应当的,我竟然就这样亲昵地设想起来。
我心里依然隔着一层“秦修宁”无法释怀,礼貌地又让了一下,但梁砚却依然坚定地对我说道:“我练过挺多次的。”
这种话在他口中说出来其实有些怪异,我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在包扎伤口这种小事上亲力亲为。
但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这样的人不仅给我带来的药,更在冰天雪地的天台上,耐心地半跪在雪面上,帮我清创、帮我包扎着伤口。
这时间过得其实很漫长。
就在最后帮我擦完脖颈上的药时,他突然说了一句话:“我弟弟也是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摔死的。”
他的手在很轻微地颤抖,但他控制得很好,连神情都如常。
我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周玉朗和我说过的话。
——“你不知道吗,是他把他弟弟给逼死的。”
那个在传闻里说得像是煞神的梁砚坐在我的身旁,在血一样的落日余晖里,神情有短暂的茫然。
这很不像他,尤其不像那个对着当着他面就敢提起他弟弟死因的人,那脸上的阴鸷与强势。
他像是短暂地脱下了他的面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不是面具,还是他拿来保护自己的盾牌。
他的嘴唇就这样在夕阳的余光里轻微地发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再出声。
我沉默了片刻。
我看向他,转移开这个沉重的话题:“我其实也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梁砚果然抬起头看向我,像是很有兴趣一般开口问我:“还没出生吗?”
我笑了一下:“是的。”
梁砚问:“那还要多久才能见到?”
“见不到了。”
我在梁砚愕然的目光里,语气轻松道,“我妈妈回了趟家,孩子就没有了。”
这也怨不得旁人。
她回了梁家主宅,中途被招待去了小厨房,林夫人身边的人给她端了碗甜汤,她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一个小时没到就见了红。
孩子太小了。医生说,连性别都看不出来。
但确确实实是死掉了。
梁砚看着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是林涉如的儿子?”
他就这样自然而然称呼那个在林家说一不二的主人、我名义上那“威严”的父亲。
“嗯。”我说道,“私生子。”
我突然想,原来他在这里帮我,竟然可能是因为连他们霸凌我的原因都不知道。
不过他看上去,确实是对这些事情十分不屑,更不可能去了解。
“所有管不住下半身的男的都该被阉割。”
梁砚突然道,“身份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们的错。”
在寒风的天台里,他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可不过才过去几年,他却早已与曾经的自己南辕北辙,甚至自己变成了那个少年时代他说要“阉割”的人。
他毫不留情地、丢掉了那颗心脏。
我从梦境里醒来,只觉得额前涔涔冷汗。
我扶着额头轻轻喘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茫然而又空洞。
屋里拉着窗帘,很暗。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抽痛着,带来着一阵阵无法缓解的痉挛。
我分辨不清现在的时间,摸索着想找出手机看一眼,却意外地发现屋里立着一个影子。
是梁砚。
他不知道已经来了有多久,整个人似乎与灰暗的阴影融成一体,叫人分不清他的边缘。
我突然不是很想动。我这样冷漠地注视着他的身影,决定躺下再睡一个回笼觉。
但就在这时,鞋与地毯摩擦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却由近及远,慢慢地传到我的耳边。
“醒了。”梁砚略带着些凉意的手抚过我的额头,很温和地开口,“礼物还喜欢吗?”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也许是梦境里面的梁砚和现在披着假皮温柔着的梁砚形成了过于惊悚的反差,我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先生。”
说出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抬头看着他,昏暗的光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神使鬼差地,我轻声说道,“我不喜欢。”
“……什么?”
“我不喜欢小孩。”
我听见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感受到紧张导致我下意识地攥紧手掌,但我依然在这样的时刻选择摊开我手中的一张牌,像猫和主人玩闹时,决定不再藏起自己的指甲。
梁砚沉默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我面前离开,紧接着我听见按钮“啪嗒”一声响,屋里的灯亮了。
“小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努力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好屋里突然亮起的灯。
我不再说话了。
我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梁砚想装傻,那我就干脆陪他一起装。
但我心不在焉走神的时候,却听见梁砚笑了一声:“是吗,我也不喜欢。”
……?
我皱着眉,抬头看他,他正慢悠悠地解着自己的领带,瞧见我的目光,手腕轻轻一转,那领带便套住我的脖颈,他含着笑看着我,手朝他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拽,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拉到他的面前。
“那套乐园是全新的。”
我被迫对上梁砚的眼睛,他俯下身,神态看上去漫不经心,“不是哪个小孩用过的。”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用领带勒着我,还是他的目光太锐利太灼热。
“……我又不是小孩。”我脑子宕了下机,“我坐那个干什么。”
梁砚眯着眼看了我一会,突然松开了领带,慢悠悠地开口:“有块木牌还在定制,你想给你的猫取什么名字?”
“木牌,猫?”
“是啊,挂门上的装饰品。”梁砚说,“楼下那个不是猫咪乐园吗?”
……?
原来是猫咪乐园。
“怎么。”梁砚凑过来,他把叠了两叠的领带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像是逗猫一样地含着笑,带着些故意问我,“你以为是什么?”
“我……”
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脸上刚刚浮起的笑意却在话语刚要吐出喉咙的时候,僵硬在了脸上。
等等……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
白天的时候林骏说过,这套乐园原本是打算放在西区的。
西区、早就不营业的猫咖、虐猫还有秦媛,一个念头突然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血液在瞬间变得透体冰凉。
无数个毛线团的线头浮现在空中,从无法打通的梁砚助理的电话,再到那句与梁砚通话结束时,他声音突然低沉的“注意安全”,以及那晚在鎏金池梁砚接的那个电话。
“你早就知道那是个圈套。”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梁砚说道,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