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总不至于真杀了我
约好直播的那天,我从二楼的画室里精心挑选了最锋利的一把的美工刀。
直播之前夏岭和我打了一个视频电话,他担忧地看着我的脸色,说你脸色很不好,人也瘦了很多.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告诉他可能是最近食欲不太好。
夏岭不是特别相信的样子,电话挂断之前他嘱咐了几次,最后告诉我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直播画几把猫的时候,中途我到机位前喝水,然后拿出一块屏幕来回消息。
我水喝得很慢,因为我在等一条短信。
“几把猫最喜欢的猫玩具?它喜欢那只老鼠,就是那个旧旧的那个……啊,这是什么?”
在我“预谋”之中的短信从平板上弹了出来,我假意又手忙脚乱地关掉,甚至想去关镜头,“不好意思,我先处理一下。”
我从容地走到机位后面,看着一直在往外跳着的弹幕。
“这是怎么回事,主播怎人呢?”
“发生什么事了?直播事故?”
“我手速快我截图了!!”
“……”
我漠然地看着他们闻着味开始试图扒我平板上出现的那条“见不得人”的消息,掐准了时间重新走到镜头前面,继续画板上的几把猫。
我入神地又画了两个小时,然后装作看不见直播间已经飙升到庞大数字的浏览量,鞠躬说了声谢谢就下播了。
夏岭的消息几乎是在我打开手机的时候就爆满一般地弹出来。他等不到我回他,掐着我下播后就向我打来电话,声音显然难掩兴奋:“小然,你这招可太妙了!!”
我笑了一下,说:“能帮上忙就好。”
夏岭还很兴奋,我耐心听他说了一会,然后挂断了电话。
Laki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躺倒在院子里的躺椅里,面露疲容。
“等等吧。”我说,“一会还要接个电话。”
Laki没有多问,帮我倒了杯水就离开了。
几乎Laki前脚刚出去,后脚电话就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盯着号码看了一会,接了起来。
对面果然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接通后她沉默了很久,只半天才说道:“那个主播……是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说话。
她微微喘着粗气:“我以为……我们做不了朋友,但至少不该会是敌人。”
我笑了一下:“所有人都可能会成为敌人。秦小姐,我以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秦媛没有再说话,片刻后她很不甘心地开口:“让你团队的人撤回热搜,你出面道歉澄清。”
我说:“我很抱歉,但现在这并不是我一个人能说的算的。”
“什么?”
“秦媛,你到现在还以为只是我在针对你吗?”我轻声说,“关注一下午间新闻吧,也许会有你想看到的东西。”
我听到她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片刻后我听到秦媛不敢置信的声音:“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现在大概神智清醒。”我说,“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你是梁砚的人,你就不怕——”
“我应该怕什么?怕被他玩死在床上?”我说,“秦小姐,你觉得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疯了。”秦媛喃喃道,“我那天就该直接杀了你。”
“现在来杀也来得及。”我语气平淡,“不过奉劝一句,还是先珍重自身为妙。”
秦媛也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骂了一句就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我几乎是冷漠地注视着我的手机。
热搜榜上在节节高升,虐猫团伙早就引起舆情不满,如今正是发酵时刻,甚至还有人怀疑这背后有跨国犯罪团伙。
而在这种关节眼上,又有人从某个直播间截图到一个似是非是的短信截图爆料,将其指向现在炙手可热的秦氏集团。
下午三时,各类小报和热搜上又拍出模棱两可的照片,报道也很暧昧不清:疑似秦氏集团的公司法人被带走调查。
秦家的股价几乎是瞬间雪崩,夏岭密切关注着,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弹,但很快他又给我打来电话,遗憾地告诉我秦家很快又稳住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这次也算是被咱们打得措手不及。看到他们吃瘪我可真他妈爽死了。”
夏岭大呼畅快,“没想到听你的咱们还居然真的赌对了,秦家这里面果然有猫腻。这下他们自己烂摊子都处理不好,我们终于可以出头了。”
秦家一直处于领域内龙头地位,多年垄断,经常打压下面的地方产业。现在一朝出事八方落难,大家虽然不敢明面上出来,但夏岭给我看朋友圈,里面一圈人的点赞。
我不仅咂舌,也有些担忧。
我问夏岭:“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任性了?”
夏岭呆了一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你?任性?”
我抿了抿唇。
这招确实让人猝不及防,但也确实是一招毒计。确实解气,也确实让夏岭被卷上风口浪尖。
虽然夏岭同意了我的做法,但我依然,对他心怀愧疚。
“你想得太多了吧!”夏岭听完了我的顾虑,几乎是毫不在意地说,“秦家本来就贱得出圈,别人不招惹他他就要招惹别人,更何况即便我们这次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秦家压到死,干嘛不试试?”
我低声说:“可是——”
“没有可是。”夏岭毫不在意地说,“被搞到破产家徒四壁也完全无所谓,我带你浪迹走天涯。”
他说完居然真的合算上了,“其实咱俩凑活凑活真的可以,我会弹吉他卖唱,你呢就负责边走边画,你和个小猫一样又吃不多,我虽然胃口好吧,但我力气大……”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我忍俊不禁:“那几把猫呢?它胃口可不小。”
夏岭正色道:“那它也要卖艺。让它表演咬塑料袋,或者去猫咖打工,总之我们不养闲猫。”
我忍不住也跟着他幻想起那口中所说的光景。
真的会有那样一天吗。
自由自在地,向着无边际的旷野远行,看万物勃发的生机。
聊着聊着夏岭想起我还没吃饭,就决定放我离开。但他看上去还是很担忧我:“小然,你这样做,梁砚会对你做什么吗?”
“毕竟他们秦家和梁家蛇鼠一窝……”
“不会的。”我轻声说,“即便要做什么,也不至于真的杀了我。”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虽然答应了夏岭要去吃点东西,但我其实还是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太想把上午的画作画完,我把上午割破的伤口用刀重新划开,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刀放进去又搅了搅。
几把猫还依然无忧无虑地在滑梯上滑来滑去,像是全然不知他人的喜怒哀痴。
血慢慢地滴在地上,混在红色的颜料里,明明是差不多的颜色,此刻却分明得刺眼。
我无暇顾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尽快完成眼前的这副画。疼痛逐渐模糊了世界的边限,我沉浸在其中,直到一道冰冷到甚至让人有些憎恨的声音出现我的身后。
“你和夏岭签约了。”
很笃定也很镇定的语气,梁砚这样开口,我辨别不出他的喜怒,“你就这么喜欢他?”
手下的笔触不受控制地在画面上擦出一道痕迹。我盯着那道突兀的划痕,心里慢吞吞地浮现出几个弥补的办法。
我喜欢油画,因为只要定下具体的色块,它的容错率非常的高。
但也不是什么样的错误都能修改得了。事情总有一个极限,眼前画面上的错误可以弥补,但我和梁砚之间的孽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再粉饰太平假装花团锦簇又有什么意思?总是无济于事。
只是我尚不清楚,梁砚对我的“容错率”有多高。
我站起身,慢慢地转过头。
我其实很难描述这一刻自己看见了什么。残阳似血的余晖铺在地上,像是脚下流出的血,也像是我的画倾倒在地上。我站在地上,却只感受得到现实与幻想的边缘在不断地模糊,仿佛自己下一刻便跌落云端。
我轻轻地抬起手,用手去捧梁砚落在地上的阴影。错觉一般的,我甚至能感觉那影子缠绕上来,吸黏着我的手指。
我感受着这种奇特的感觉,自顾自沉溺其中。有些诡异,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你在看什么?”
梁砚的声音再次喊醒我。漂浮不定的世界里他的样子已经变得十分灰暗,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站在阴影里。
我醒过来,世界重新变回原状,只是有些轻微让人不适的不真实感。
梁砚手里搭着西装外套,看着我微微拧着眉头,向我走过来:“说话。”
我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失礼”。
梁砚走到我的面前,俯视着看着我,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发现此时他离我很近。
我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半晌后垂下眼睛,牵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是的。”
“先生。”我说道,“我就是故意的。”
梁砚似乎愣住了。他看上去似乎还期待着我的“辩解”,但他却像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供认不韪。
“合同里有说过我不能和夏岭签约吗?”我抬起头,笑容盈盈地看向他。
他静了一下,说:“确实没有。”
我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抬着头望他,踮起脚尖用手去搂他的脖子,想要索吻。
讨厌我吧,厌恶我吧,然后放我走吧。
我做好被推开摔在地上的心理准备,也想象过梁砚脸上会浮现出的厌恶神情,但我没想到的是,他没有抗拒,只是身体稍稍变得有些僵硬,竟然真的被我这样拙劣的手段蛊惑住,任由我去亲吻他的嘴唇与脸颊。
我愣愣地没反应过来,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做。但梁砚却似乎十分讨厌这样的浅尝辄止,不等我说话,手掌扣着我的脑袋俯身便深深地吻了下来。
我止不住地颤抖,几乎都站不稳。感官上的刺激像是把我骤然从云端拽回了地面,腿上自己用美工刀划出的伤口在此刻终于尝到了疼痛,我踉跄了一步,慢慢地想退回去继续作画。
只是我还没能坐稳,脖颈便被人扼住。
脆弱的地方最承受不住疼痛,我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但梁砚却像是听不到一样,竟然直接将我拽到他的面前。
“林然。”
梁砚的表情此时有些嘲讽,“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还能出镜直播吗?”
“你告诉过夏岭,你曾经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吗?”
我整个人都在发抖。疼痛模糊了边缘,我不知道是脖颈上梁砚力气过大而让我感受到的疼痛,还是大腿根上刚结痂的伤口又重新崩裂,更或者是随便哪里的什么疼痛。
那是那样的明显,以至于我恐惧、愤恨、恼怒,最终却只有无能为力的无助。
“……”我低声说道,“这是我的事。”
我忍受着所有情绪铺天盖地压倒般的痛苦,却让自己尽可能轻松地面对梁砚,牵起我的唇角,对他展露我的笑容。
“就不劳先生为我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