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怕什么样的男人?气定神闲面对人世间一切妖魔鬼怪。有些凭借丰厚如油的经历,譬如穆小和;有些纯天然,譬如向晋阳。
“我是来取回我的照片。”
开门见山,穆小和始终带着淡笑,将校呢大衣笔挺垂身,大将风度一览无余。
“什么照片?”笑高挑眉。确实不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状况。穆小和找到他和小苦,说,今日一定要见到晋阳。……据他们所知,穆小和今日早上才刚出院。给晋阳打来电话,晋阳这头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两个字,来吧。开门见到毛天安也在这里,还是如此个风貌……小苦和笑高心里不是一噔!滋味何其难明……还是先探明情况再说。
“天安拍了穆叔的裸照。”晋阳微笑着说。
薄苦笑高俱是一怔,看向那头的毛天安。
天安回头,脸上似笑非笑,先看了眼穆小和,又正大光明看向何笑高,“还用到了你的果蛋儿。”笑高眼色一沉,一直盯着她。
穆小和却是一眼未看毛天安,从进来屋里,一眼未看!
浅笑望着晋阳,“这事儿,我肯定也有错,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晋阳,你说吧。”
晋阳看着眼前将相。光明磊落。这就是道行的一个层次了:错儿,是认,且担当。不过,依旧先试探,摸你的底,是“以退为进”亦或“以进更进”,就看你开的价了。
“带子是您捡去的?”
“是。”
晋阳弯唇,稍有不解,“您怎么对我烧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小和望着他脸色不变,“你那天看上去心神不宁,烧的东西自然叫人感兴趣。”
晋阳挑眉,盯着他,目光分毫不让,“看过后……对什么这么着迷,以至于要拿出来这样分享……”晋阳的话儿,轻而沉,盯着他的目光像吸魂,连你骨头里都看清!
穆小和终是受不住这等探视,心,到底是存愧的。大一轮的人拿小辈儿的隐私来取乐,来压制内心深处那无以言说的邪欲……穆小和想起那日天安咬牙的低吼,“向晋阳G交的录像是不是你弄的!”……终于看清她的模样了,刚才门一开,她扭过头来,……那一刻,小和内心的震动!没有人知道,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背部第几根肋骨如何凸起,发丝如何倾斜,指关节如何屈颤……这些如锦丝般脆弱的记忆,多少个邪火上身的夜晚一遍遍在脑海深际临摹着,想象着她如何个模样,如何个模样……
每个人心角最深处都养着一头恶兽,有些人越养越大,有些人不养也就任其消逝了。晋阳偏偏是最会揪住人心恶兽的妖,他不仅能准确地揪住,而且还会有的放矢地玩弄。
“天安,”穆小和就那么稍许心潮的波澜也被他捕捉到了,他喊了声天安的名字,穆小和却是将眼淡淡移向反处。对于穆小和而言,正视毛天安,就是在正视自己内心那越养越大的兽……
“嗯,”天安吭了一声,手里拿着杯子转过身,脚步没有挪动。
她,立在那里,
艳气,
贵气,
鬼气,
英气,
孩子气,
你很难将这个孩子定义是邪是正。
笑高一直盯着她,眼神中,竟有些别扭的,气恼……笑笑有此情绪实属少见。那枚果蛋儿本就是害人之用,她又拿去害谁都一样,谁在乎这玩意儿是不是本只为她所用……
薄苦一直貌似闲淡地靠坐在角落桌边,微低着头,眼睛看着的,却是床上,地上,桌上她的照片。见不到他的神情,也许波澜不惊,可,谁又保证一定就是波澜不惊?……
都听见了晋阳这时候轻轻问天安,
“你不拍了两组照片么。这样吧,如果穆叔同意升任你为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就把正面luo照的那一套还给他。正式任命那天,背面那一套也还给他。”
薄苦笑高俱是惊震抬起头!
因为,实为狮子大开口,政治部副主任?!
毛天安也是一惊,不过,慢慢展颜,
向晋阳哦,
够狠!够致命!
背面那套价值确实远远大于正面一套,它可以直接拿下穆小和的前程!
下36
政治部副主任。
穆小和的诧异一点不比薄苦笑高少,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个职位,进屋以来第一次,穆小和看向毛天安!
终于,
看清楚了……却,小心般不敢细致地看,那唇,那鼻峰,那眼睛……匆匆一眼,收回眼,
不过,
这么年轻的女孩子?
穆小和只觉向晋阳迷恋这个女孩儿入了魔,就像录像里显示出来的,专注到了失魂,才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
向晋阳似乎钻他心眼儿里捋了个倍儿清,他心思一动,晋阳手起刀落……
晋阳微笑着也扭头看向天安,有点“我家孩子拿得出手”的感觉,
“穆叔,您或许不知道,天安现在是军区警备司令部‘三军纠察’执行科的副科,任职近三个月。您可以去查查她的业绩。哦,对了,套牌儿那事是天安办的。”
一直以来军区内部颇有微词的“警车套牌军车,联合执法”,此段纠察部门予以了严正规范,执行科的行动力得到广泛好评。
天安望着晋阳,目光有稍许嘲弄的嗔意:这从头到尾,你倒真什么都知道,我还就跳不出你眼线了?
两人视线一碰,晋阳包容淡笑,移开眼,还是将目光转向穆小和。
“天安一直用男孩儿的身份也磨砺了这么长时间,在基层当了一年的兵,吃了苦,现在升到这个副科,工作表现也有目共睹。穆叔,老虎走后,渠老总就这么一个后儿了,当初决定把她送进部队,渠叔叔也心疼,没想,这孩子争气,走的下这条路。政治部副主任,在咱们广州军区这一块儿,也都清楚,有房艾主任坐镇,副主任,分担的肯定较轻,主要就是想让她跟着房主任多学习,拿这孩子当一般科员儿使都可以,不过,这副职的名还是得挂着,毕竟,宽了渠老总的心。”
穆小和简直想“拍手称道”了!这向晋阳,太贼了!!
且先把毛天安与安渠竟是这等关系撇到一边……她竟然是老虎的……是曾耳闻老虎一生就为一个“毛毛”……毛毛,毛毛,毛天安……原来如此……
他明明知道安渠那就是他的导师!
听听向晋阳的话儿,“渠老总就这么一个后儿了”,光只这一条,毛天安现在就是个普通战士,想让她一步登天,穆小和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做到啊!何况,人家在基层当兵优秀,现在已然也是副科,业绩还突出……时间长短真算不得什么,升,你要看升的是个什么职位,政治部副主任……穆小和不得不承认,向晋阳,厉害。有房艾坐镇的政治部,副职真正管得了事儿么?虚名罢了。
房艾,传说他妈就是在猫堆里生的他,简直是个精!九条命。
油头滑脑,上下通吃,房艾此人在军中有“万精油”之称。关键是,你揪不住他的错处儿,简直就是一身儿窟窿眼儿,都是“万全之策”的心眼儿!由此,他也是唯一一个实属于安渠集团,却依旧被如今正主向周儿器重的“后起一辈”。
不过,此人耽于享受,说白了就是,懒。有大才能,却总做“大材小用”的事。当然,也得看他心情,真这个时间点他想做事了,一定做得超漂亮!说实话,穆小和之后,安渠最看重的就是房艾。也许,本性上,房艾有点像老虎,但比老虎还是要规矩自律些。
说向晋阳厉害,他怎么就知道房艾要从总参“平调”广州军区政治部!这是穆小和初调广州军区一个最主要的动作,不过,暗暗进行,对外谁都没提及。因为,相当困难,总参不放人。
现在……向晋阳竟然如此提起……
小和绝对深知其中含义。
向晋阳啊,你究竟是个如何会玩弄人心的妖物!
如果说,用luo照换官职,这还叫胁迫。一番话下来,这“官职”穆小和不给都不行了,并且,心甘情愿。
一为了安渠,这都是安家最后的苗儿了。
二为了调来房艾。向晋阳都如此放话了,总参这边能不放人?
向晋阳完全可以凭借己力去提拔毛天安,但是,没有。穆小和都看出来了,他是多么用心的在培育毛天安啊,……他提到房艾,“拿这孩子当一般科员儿使都可以。”穆小和才真正明了向晋阳的心思:政治部副主任是虚,跟着房艾学本事才是真!
毛天安如果真够机灵,学官场交际,选师傅,房艾举手报第二,无人敢报第一。
下37
回程路上,车内,薄苦开车,笑高坐在副驾驶,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各有心思。
其实,心思倒是出奇一致。
时值今日,晋阳对毛天安这份沉厚的心血啊……才算真正看清。原来,他们竟还是想浅了这份用心,即使当日晋阳说娶她,也并非抱着一颗要将她收于羽翼下的心……哪里是收?是抬,是高高托起!
晋阳完全有能力只手轻捧起她,单凭一己之力慢慢将她护爱到最高的那片天。但是,晋阳不想这样,他要让他的宝贝“众人抬”,举最精华之合力一路将毛天安高高托起,那才是真正的太阳!
如何一腔心血,又如何一种深沉的情感……甚至卑微。收于羽翼下,那是我在俯视你,我护我爱,我也是凌驾于你之上。但是,晋阳对天安,他高高举起了自己的臂膀,为天安支撑起一片天,也打造好这片天,天安这一路混世而上,尽收这一路精华,最后,他仰视她,让她成为自己的一片天……
薄苦、笑高突然为这份认知而震撼,拨动到内心深处最真挚的那根弦,……晋阳如此珍爱的一个人,我们,还能视之玩物么……不由,又想起天安,
从初遇的第一面,这一路,从好奇、猎奇、有心玩弄,到珍奇……是呀,天安的刻苦,天安的韧性,天安遇事理事的天分,她卓尔不群的个性,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值得用心对待。只是,是否也愿意慢慢撑起臂膀,心甘情愿护送她扶摇直上……一路的沉默,一路的思想,这份最真实的震撼就在不停拨弄着他们的心怀。
快进武汉市区时,薄苦接到了严吣的电话,奇怪的是,严吣声音低沉,且手机信号也不好,
“我们在云雾山别墅。”
原来如此,云雾山偏远山深,崇重在山体深处有一处别墅,却是个极佳清修地儿,青山绿水,远离尘嚣。这是崇重有段时间迷道教整的一处地儿,荒废好些年了,怎么突然去了那儿?
信号不好也就没多说,严吣只叫他们尽快赶去。薄苦笑高上山之时,夜幕已经降临。
“啪,”合上门,薄苦笑高从吉普车上下来。笑高双手拢进外套荷包里,山上冷,笑高又怕冷,笑着,“藏小情儿这了,叫咱们来鉴赏鉴赏?”薄苦也拿出一根烟点上,看见严吣竟然站在大院儿门口就等着他们了。
走过去,薄苦递给严吣一支烟,严吣接过点上,
“怎么了?”小苦问,
严吣嘬了一口烟,回头望了眼后面的别墅,
“带过来一人,挺棘手。”
“谁啊,”笑高更感兴趣,连老辣的严吣都蹙眉头了。
严吣盯着他们,眼中渐起一抹深意,“毛浅缘。”
这下,笑高也微正了脸色。
“崇重前天去老姚那里,老姚接了个私活儿正在动手术,结果手劲儿没把握好差点儿把人当场交代那儿了,幸亏崇重在,帮了把手,人是缓过来了。这人,就是毛浅缘。”
“她怀上了?”
也难怪笑高会这么问。老姚,姚三欠,是个医术了得的老流氓,开了家私人诊所,专门给见不得的名流做见不得人的人流。
这个时候,严吣望着他们,眼神何其古怪,甚至带着抹妖异。咳,他本身变态,这事儿,挺对他的调调咩。
“毛浅缘是个男的,他的xia体发育得像个鸽子蛋,他去老姚那里是因为那块儿长了个小瘤子要割掉,没想,差点丢了命。”
轰隆!可把小苦笑高轰的!……
没想,还没完,
严指导员一挑眉,
“更有意思的是,据悉,庆元他们疯狂地在找他,其中的缘由倒真不晓得了。”
风起云涌,妖孽横生,这,又是要出什么事儿了?
下38
出什么事儿都不妨碍毛天安仕途得意。两周了,军区调令快下来了。
穆小和心思多细腻。为何要捱两周?两周时间能兼顾八方!
一来,给向晋阳兑现承诺的时间,不放房艾,咱也能把这事儿拖下去。
二,做足面上功夫。军区政治部副主任,位高权重,根据向主席前段才在人大一次会议解放军代表团上的重要讲话精神,如今选拔高级人才不拘一格,也可以从现有中层里直接提拔嘛。引进竞争机制,增设面试环节,政治部,一定要党性纯,军史熟,政策溜。这些,跟军区首长们面对面一对聊,能力上中下立马见分晓。你毛天安如有真本事,通过这个层面显出来呀,也能服众不是。
毛天安也知道穆小和没这么轻易让自己上位,既然她也有心拿下这个职位,就得吃下这份苦。且,穆小和实在精,不仅把军区包括一把手分泾霆在内所有党政一线首长全请来做面试官,还特别邀请来了安渠。
这招儿想来实在妙。
安渠一到,分泾霆他们即使觉得提拔一个政治部副职搞得一线首长全线参与劳师动众也不能有怨言了,一位中央军委委员驾临,即使失势,那也是领导驾到!
再,你毛天安既是安家人,要求肯定更加严格,小和这也是对自己敬爱的老首长负责,若是与老虎一般扶不起的烂泥,小和相信安渠自己都会反对这桩“不靠谱”提拔的成行。
好了,安渠都亲自驾临了,毛天安从感情上而言更具使命感,她代表的不是自己,是老虎!在老虎的父亲跟前,毛毛骨气更盛,不想丢这份脸。
于是,这两周啊,毛毛何其刻苦。你知道从军史到现今政策多少文件资料,毛毛几乎没日没夜攻读,饶是她有个好脑袋,记忆力超强,这样大功率用脑也非常人能及啊。何况,这两周,毛毛身体似乎也出现了状况。
好像感冒了,总咳,可又咳不出痰,就是嗓子眼儿那痒。不过,比如沉进一件事里面,像她全神贯注学习时,就不咳。这样反而睡觉成了最难受的事情,因为不想事儿了,没什么事情分散注意力,就咳狠了,有时候咳得五脏六腑都疼。
但是时间紧迫,前后也就十一二天时间,毛毛顾不上上医院,在医务室开了点消炎药,想,扛也就扛过来了。毕竟一天大半时间她都在刻苦学习,钻进去了,也没怎么咳了。
终于迎来了面试这天。
一早儿,毛毛穿戴整齐,开春了,呢军装笔挺上身,黑色皮鞋,军帽戴正,毛毛在镜子跟前沉稳看了自己一眼,虽然眼周有些发青,这是睡眠不好造成,不过整体看上去有士气,出门了。
哪晓得一下楼,空中悬着的冷阳一刺,竟然有些头晕目眩,差点没站稳!天安忙扶住墙闭眼静了静,再睁眼时,稍许好些。天安想,许是一早没吃东西,又熬过夜,可能有些贫血。于是路上买了油条豆浆,可真拿到嘴边,又实在没有胃口,特别是那油条,重油味儿一沾,甚至想吐。对了,这几天她食欲也不佳,明明肚子有点饿,可嘴巴pia淡,就是吃不进东西。
硬是强着还是吃了几口油条,豆浆全喝了,起码肚子里得垫点儿东西。
待天安来到军区司令部四楼会议室时,其余三位“候选人”已经到位。另外,天安看见了分别。
现场也有一些战士,他们都是内勤战士,在忙前忙后,会场布置,等待首长们驾临。别别还是普通战士模样,不过,他却独自翘着腿坐在会场角落一个椅子上,低头,手里玩着手机。
见天安来了,别别看她一眼,眼睛又回到手机上。
天安肯定走过去,甚至微弯下腰,就像自己家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般奇怪,
“你怎么在这儿?”
别别也不抬头,手指玩的动作不停,“待命。谁当选了副主任,我就是他的警卫员。”
天安咬上唇,实在拿他没办法。上次,他说要到她身边做警卫员,天安笑着揪他,你胡说什么,我这个级别哪来的警卫员。别别当时也没做声,天安想他也许就是说着玩儿,因为之后两人又没什么来往了咩。
现在他又这么说,天安望着他真是又爱又恨,刚想嗔他几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天安忙捂住嘴,别别这时候抬起了头,对着她仔细一瞄,人突然站起来,手过去就拉开她捂嘴的手,眉头蹙得死紧,“病了?”
天安还想咳,可手被别别拉着,天安只得极力忍,“没有……”
别别却抓着她的手往她手心儿里直瞧,好像要盯出个洞,天安想抽回手可他劲儿真大,抽不回来,天安恨不得踢他,“看什么呢!”
别别阴着脸瞅她一眼,“看你咳出血没有,”
“放屁。”天安猛地抽出手,这声“放屁”也不敢大声儿,嗔怪地瞪他,“我就咳两声就得咳出血啊?”
别别眉头蹙得真快打结了,“你眼睛那么青,像吸了毒……”
“你再放屁我动手了啊,想哪儿去了,我咳,也许,也许就那边有人抽烟……”
毛毛这时候也不敢跟分别说实情,要说这咳嗽小两周了,依他这模样,现在就得拽去医院!
哪晓得,说“那边有人抽烟”更不得了,你话音未落啊,别别冲着那边一位“候选人”就吼,
“你他妈把烟灭了行不行!公共场合抽烟死全家!”
是有其中一位正在抽烟,窗户边儿呢,这碍谁了?恰好这位认得分小爷,吓死了,赶紧灭烟。你晓得这畜生哪根筋不对劲了,今天这里碰见他还纳闷呢,他到这儿凑什么热闹……千万别招惹,赶紧灭烟!
天安还敢回头啊?差点儿,她的手就要抬起掐死他的脖子了!
所幸,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看来,首长们上来了。
下39
安渠望见天安,面上无异,实际,内心何等感怀啊!
毛毛确实比老虎争气得多,她这一路下来,自己如何吃苦,晋阳如何维护,安渠怎得不晓?安老总是个明白人,竟是他一先错看了晋阳!
就这么一个宝了,从她进部队伊始,安渠的眼无时无刻不放在她身上。她刻苦,她胡闹,她奋进,她撒野,每一桩,安渠牢牢关切,却,往后,没有再插手。
为何?
自第一桩“潘桃事件”,晋阳打了天安那三皮带,下来,晋阳的疼……他解下皮带时,那样从容,打时,那样冷酷,安渠甚至上去狠狠推过他!……当时,安渠还觉晋阳比自己狠心,可,一抬眼,望见晋阳在腰后缓缓穿上皮带的手,竟是抖得那样厉害!
整整一周,晋阳没有走,他就住在天安关着的会议室旁一间屋子,亲手煎药,炉火旁,一打红领巾……安渠问晋阳:既然这样心疼,如何下得了手……晋阳盯着药罐子:渠叔,总有我们护不到她的时候,她这么蛮干,自己不长记性,到时候,又何止心疼,怕后悔都来不及。天安,首先要学会保护她自己。
那一刻,安渠竟觉,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晋阳更用心于天安了……
望着眼前天安,
虽显有倦容,却清朗立于此,自信,稳妥。
“总政才下发通知,要求全军和武警部队认真学习贯彻向周儿主席在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解放军代表团全体会议上的重要讲话,你觉得结合我军区实际,该如何展开这项活动。”
“应当把学习贯彻向主席重要讲话作为传达学习两会精神的重要内容突显出来,与学习向主席一系列决策指示结合起来,与我军区正在进行的学习贯彻十*大精神、‘坚定信念、铸牢军魂’主题教育活动、团以上党委机关‘学习贯彻党章、弘扬优良作风’教育活动等结合起来……”
一系列问答下来,天安的有条不紊、沉稳冷静给军区领导均留下深刻印象!
这样年轻,
政策熟,
术语专,
脑袋活,
丝毫见不到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浮夸。老练,稳重,实在可造之才。
不过,
安渠看出,
连穆小和都慢慢注意到……
天安,这是怎么了?
就算她极力在忍,超强意志力地在克制,可终究掩不住脸色的越来越显苍白……小和注意到她垂放在裤缝两旁的指尖在隐隐颤抖,有时候,她非常不经意地动一下,仿佛极力忍住不去握紧……
真的是意志力要抵达极致!
天安真不知道这身体到底是突然间出了什么事,竟然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变得这样难受!一身的力气仿佛一下被抽光,全身发冷,特别是腹部,绞痛!好像,好像有什么在往下滑,一股滚烫的热流,灼伤着她的肚子,往下坠落……
“军区政治部近期也将展开‘军魂永铸’读书演讲活动……”
“稍停一下。毛天安,你是不是……”穆小和才拦住书记员的继续提问刚想问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完全没想到,就这么一刻,天安突然毫无预示地就向一旁倒了下去!!
“天安!!”
哎呀,这下把一屋子领导都惊傻了!安老总那样惊慌地冲了过去!……
同时,会议室的门一下也被推开,分别冲了过来!
天安在里头面试,别别一直就靠在会议室门外,她的回答一字一句听得分明呢,里面突然出现状况,他怎会不第一时间就冲进来看究竟?
安渠扶着天安的肩头,分别已经把她上半身抱了起来,
“天安,天安……”分别轻轻摇晃了下,天安手摊着,像魂魄被瞬间抽离了般完全不省人事。“天安……”这时候任谁都看出安老总被惊吓到何种程度,他甚至若鬼迷心窍般好像要抬起不住抖着手去探天安的鼻息……没人知道,没人知道,一个已经失去儿子,眼前,唯一的后儿又这样……饶是内心再强大再坚强的人,扛不住,扛不住了……分别突然起身抱起天安就走!甚至跑!安渠扶着天安肩头的手滑了下来,却,望见天安渐远那无声无息垂下来的手腕随着分别的跑动一晃一晃……安渠一下惊醒,忙起身要跟去,站起却一阵颠簸,“首长!”旁边多少人要扶住他,他却急切摆了摆手,保持最后一点镇定,“小和……”
穆小和紧紧扶着他的手肘,“您赶去看看吧,放心,这里我会安排稳妥。”小声说。
穆小和知道分别为何会突然那样紧急地跑!……天安xia体在流血,军裤颜色深是看不清的,不过,一滴血已经流至脚踝处,分别看到了,穆小和也看到了,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到,……正因如此,天安男儿身份不能破,穆小和必须谨慎善后。
这是,先兆流产?
穆小和面上冷静维持正常面试,心里还不是猜想。有点揪心。
其实,此刻,还有一人心揪得也非比寻常。
分泾霆。
别别突然冲进来,
毛天安脚踝处的血……
一切的一切,对分司令员而言,冲击可不是普通的大!
下40
崇重才从手术台上下来,一身疲惫。黑黢黢的休息室里,腿翘在茶几上,仰靠着沙发,抽一口烟,放松呼出一口气。
这时候听见门被轻轻推开,崇重蹙起眉头,“出去。”
进来的助手惶恐不已,可还是硬着头皮小心走近,“这人说毛天安出事了……”哪知话音未落,沙发上的人腾地跳起来,伸手夺过手机,“是我。”就算室内光线暗沉,依旧能望见崇爷沉郁的眼。
没想,竟是分别亲自打来电话。
是的,分别亲自打来电话。这实属“死对头”的两派,可临了关键时刻,分别还是只信任崇重的手艺。
“你在医院最好。我五分钟内能到门口。她下面在流血,人失去知觉。”
“嗯。”
崇重接听电话的同时人已经疾步向外走,挂断电话,一边看表,一边交代助手,“手术室准备好。”
刚好,崇重从电梯里跑出来时,大门口,安渠的警卫员正好掀开门帘,分别抱着天安疾步走了进来,
小心将天安转抱给崇重,崇重转身就走,分别跟着走了几步,小声说,“她可能想要孩子……”崇重没有回头,疾步走了进去,别别停下脚步,突然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那样快……
安渠随后也赶到了,“天安呢,”
别别抹了把脸,“进手术室了。”
首长双手叉上腰,来回不定地走了几步,……咳,心肝儿这一出事,全麻了爪样,心空,意乱!
走了几步,首长扭头看向自己的办公室主任唐学,“打给晋阳。”唐学拿出手机。
分别左右看了看,最后,望见那边有长椅,走过去,坐下。
刚想掏出烟,发现手在抖,又意识到这是医院,手放了下来,可它还在轻抖,别别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腕,双手肘搁在双膝上,抬眼看那边的唐学。电话接通了,他递给了安渠……
别别又垂下头,右手依旧握着左手腕,……刚才这一路,是他抱着天安感觉她最轻最轻的时候,好像,好像随时就会化掉,滩成一滩水,哦不,一滩血……别别轻轻揉搓着自己的手腕,他知道这一段时间天安都跟晋阳在一起,孩子是晋阳的,天安可能也想要这个孩子……
时间在流逝,
别别觉得这日头这样难熬,
他尝试去想每一个与天安zuo爱的细节,
他如何插入,
天安如何呻吟,
想,他与天安打架,
天安每次出拳又狠又准,
可事后,她又冒出那样心疼的眼神,……
别别捏着自己的手腕禁不住轻轻摇晃起来,
他甚至去想,如果出现“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桥段,该怎么办,
保大人!这是肯定,
可是,孩子,……没了孩子,天安一定会伤心,那傻子,她连自己有孩子了都不知道啊,她那样咳,脸色那样白……别别突然环住双臂抱住了自己,窝着身子,下巴挨着膝头,望着地面的方砖出神……没了孩子,天安会伤心,没了孩子,天安会伤心……
别别啊,可知,你现在这正是与天安感同身受!别别,知道么,你中毒已深,天安到底给你下了怎样的降头……
难捱的四十分钟,将近四十分钟,崇重走了出来,那头,安渠快步迎了上去!这头,别别抬起了头,……突然间仿佛连起身的勇气都没有了……
望见那头安渠双手紧紧握住崇重的手腕,点头,再点头,老泪纵横,“保住就好,保住就好……”
别别又垂下了脸,一抹,竟是一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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