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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许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第68章

许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了,就算濒死前内心最深处的愿望得以实现,孟月升还是清醒地知道这都是假的,许晟不会来救他,也不会像英雄一样把他从车里抱出来,消除他的恐惧和痛苦。

但不管眼前这个许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身上的剧痛确实都消失了。

“谢谢。”孟月升慢慢坐起来,诚挚地道谢,“我不疼了。”

他想擦掉下巴上的血,可抬手去摸脸又是干净的,没有血,转头望去周围一片漆黑,被冲击力撞到变形的计程车也不见了。

“这是哪里你知道吗?”他只能问这个假许晟了,这里什么也没有,他不知道他还能问谁,“你能带我去找我哥哥吗?我最后看他一眼我就走。”

假许晟并不说话,只是眉眼含笑地对他点点头,朝他伸出一只手。

孟月升被他牵着,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来路,也不知道这是在往哪里走,他忍不住问:“快到了吗?还有多远?”

假许晟缓缓抬起一只手,孟月升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扇门,那门上停了好多蝴蝶,每一只都像小夜灯一样散发柔和的光泽。

孟月升不解地问:“我是要进去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一直牵着他的手忽然松开,人就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像深海,孟月升没有再多犹豫,朝那扇落满蝴蝶的门走去。

只是他刚走近门上散发微光的蝴蝶就飞走了,无数蝴蝶扑闪蝶翼,门一推就开。

他看到许晟站在阳光下的绿荫里,在很多孩子的簇拥下分发崭新的书包和运动鞋。

有个男孩鞋底都快烂了,许晟注意到牵着他去洗脚,帮他把新袜子和新鞋穿上,很多年前他也给一个小男孩儿穿过鞋,现在做来更不费力,“鞋子合不合适?会觉得哪里太紧了吗?”

男孩皮肤晒得很黑,但眼睛很大很亮,十分乖巧地对许晟说:“谢谢哥哥,鞋子不紧。”

许晟忍不住拉起他的小手,清隽的眉眼笑意清浅温柔,软声问:“你多大了?”

“七岁。”

“你喜欢吃果冻吗?”

男孩点头。

许晟牵着他的小手走向正在给孩子们发放礼物的基金会志愿者,从一个大纸箱里拿出一袋果冻放到男孩怀里。

果冻袋子很大,里面各种口味的果冻塞得满满的,男孩分出一只手指了指箱子上的字,说:“我知道这个字是月,这个字是金,这个是会。”

许晟给他读了一遍箱子上的字,“月升基金会。”

男孩跟着他读了一遍,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许晟耐心地解释,“月升是我弟弟。”

“那你弟弟呢?”

“他在家。”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头,拍了拍怀里的果冻,问:“这些都是月升哥哥送给我们的吗?”

许晟轻笑点头,“没错,都是月升哥哥送的。”

男孩顿时一脸遗憾,为没能见到月升哥哥感到可惜,“那哥哥你能帮我跟他说一声谢谢吗?”

“好,我会帮你告诉他的。”

男孩又问:“以后你会跟月升哥哥一起来吗?”

许晟缓缓摇头,“我们要去帮助更多的小朋友。”

男孩理解地点头,“那我长大了去找你们。”

许晟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发顶,“好,我们等着你。”

孟月升站在许晟身旁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完全忘了自己来时说过只看一眼就走,他跟着许晟去了很多地方,看见了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月升基金会带去善款和物资,给孩子们带去必要的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每个孩子都知道这些都是月升哥哥送给他们的。

他想不明白许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不是已经决裂三年了吗?明明许晟已经不要他了。

盘桓于心头的困惑不可解,直到许晟回家了,看见摆在柜子上自己的遗照和骨灰坛,他才恍惚明白了为什么。

几天没有回家,许晟打来一盆清水擦拭放置骨灰坛的柜子,相框也是一遍遍擦,“月儿,有很多小朋友让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孟月升默默站在一旁注视他的动作。

许晟擦拭相框的手很细致,对相框轻拿轻放,“我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样的零食,就买了你爱吃的带过去,他们也很喜欢。”

花瓶里放了几日的鲜花有些蔫了,许晟取下已经不够新鲜的花去洗了花瓶,接了清水把回来路上买的百合花放进去,“有没有坏人欺负你?”

孟月升微微歪头去看他的脸。

许晟表情十分担忧,“我会多做好事。”

这可能就是月升基金会诞生的原因,他只能想到用这种方式保护弟弟。

但在孟月升看来这一切都是愧疚,他还活着的时候没有等到许晟,他死了许晟就回来了,这不是愧疚是什么?他敢肯定自己若是运气好没有死,许晟是不会回来的,也就是说他用死换回了哥哥。

那哥哥现在就是他一个人的吗?孟月升茫然地看着许晟把骨灰坛抱起来,把底下的软垫撤走换了个更干净的软垫。

许晟花在这个柜子上的时间多到不可思议,一点点小事他也珍之重之地处理,回家这么久孟月升没看他吃一点东西喝一口水,好不容易进了厨房却是端了个水果碗出来放在相框前。

做晚饭的时候许晟会打开电视,音量调到适中但他自己又不看,他不看孟月升想看,有趣的综艺节目就和电视剧一样,看进去了就会觉得非常意思。

孟月升做鬼看电视看得如痴如醉,正看到好玩的时候突然电视让人给关了。

许晟做饭做了一个小时,端出一菜一汤坐在饭桌前,关了电视就放下遥控器开始吃饭,根本看不见孟月升在电视前打滚蹬嘴巴在喊:我要看电视!

有时候孟月升想离开他去其他地方,但往往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困住,好像他只能待在许晟身边,许晟出门他也得出门,许晟回家他也得回家。

阳台上的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四季轮转到春夏就会有蝴蝶出没,邻居家养的白鸽子有时也会误闯进来,摧残一下许晟精心养的花再走。

孟月升每次都会被许晟回来看到花被咬坏时的表情逗笑,看到许晟忍气去找邻居理论,让鸽子不要再咬他的花了就觉得更好笑。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许晟一起生活了,许晟成年了就离家上学,后来又是三年决裂,如果不是他死了灵魂又走不远,什么时候他还能像这样一直跟着哥哥?

虽然不知道具体会在哪一个时刻,但孟月升知道这一切一定会结束的,到时候或许他就永远也见不到许晟。

“月儿,家里面粉不够,我现在去超市买,马上回来。”许晟洗净手拿了钱包和车钥匙出门。

他惯用的中筋面粉牌子附近的生活超市没有,要往远一点的那家去买,中途会路过一个加油站,上次经过排队的货车太多他赶时间没有加成,这次见加油站没什么车他就开进去了。

等待加油时他看到一辆灰色的皮卡忽然急刹在不远处,一个寸头脸庞瘦削至极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很用力,眼白都快冲出眼眶。

许晟站在自己的车旁看他急匆匆地跑进加油站的便利店,身影快速穿梭在货架之间像在找什么东西。

没找到男人就跑出来了,可能是注意到许晟的视线,男人突然一下转过脸来狠狠地瞪着许晟。

孟月升被这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害怕地躲在许晟背后,许晟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目送他上车再看一眼皮卡的车牌号。

“先生,油已经给您加好了。”

“谢谢。”

许晟把车开出了加油站,行驶不多时就遇到了一个红绿灯口,刚好那辆皮卡也在。

十字路口立了限速提醒的牌子,过了红绿灯不远就有个实验小学,每到放学的时间整条路段都是穿校服的孩子,许晟很少开那条路,但也见过放学后校门前的斑马线密密麻麻都是正在穿过马路的学生。

灰色的皮卡和其他车一样等待红绿灯,许晟在左转加直行的混合车道上,那辆皮卡是直行车道。

红灯进入倒数十秒,许晟直行当然也能去超市,只是需要绕点远路。

红灯跳绿,许晟跟着那辆皮卡直行了。

如果只是多心当然好,可那辆皮卡车主路过加油站进便利店他在找什么?

这个路口之后两百米就是学校,皮卡是路过还是冲这个学校来的?

有些问题意识到了就无法心安,尤其那皮卡车主的眼神显然此时情绪极度不稳,善恶就是一念之差,人的一时冲动能做很多可怕又无法挽回的事情,而有的时候多留一个心眼可能功德无量。

两百米不远,当视野里出现一行无数个蓝白色的小身影,正井然有序地通过斑马线,原本限速行驶的皮卡不知为何突然一脚油门提速,朝着站满人的斑马线疾驰而去。

紧跟其后的保时捷引擎瞬间咆哮,远优于皮卡的动力系统和加速性能不可能跑不过皮卡。

而这瞬间加速的爆鸣引起了斑马线上学生的注意,见两辆车像疯了一样冲过来,学生们看到也来不及逃走了。

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只听见一声巨响,一辆保时捷猛打方向盘,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撞上皮卡车头,两辆车在斑马线前不到十米距离一起重重地撞上路边的防护栏。

整条道路上有一瞬极度寂静,下一秒斑马线爆发学生的尖叫声,人群惊恐地四下逃散,校门执勤的保安冲出来,被保时捷生生逼停的皮卡仍不肯罢休,司机头破血流地咬牙发动车子,疾速冲过已经空无一人的斑马线。

皮卡前脚刚走,后脚保时捷又追上去了。

孟月升心惊胆战地看着许晟不断淌血的额角,想伸手给他擦一擦却碰不到哥哥。

许晟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双手紧握方向盘,一张脸凛若冰霜,眼睛只死死盯紧那辆皮卡,那个司机极有可能精神有问题,进加油站的便利店多半是在找刀。

“哥你小心一点……”孟月升无能为力地陪伴在许晟身旁,声音不被听见地祈求,“我求你小心一点。”

保时捷还在不断加速,许晟好像根本不怕死,高速穿过几辆正在行驶中的汽车后,他驾驶着保时捷狠狠撞上皮卡的车屁股。

这已经又是一个两百米,红绿灯口近在眼前,保时捷凶狠地将皮卡顶出空旷的斑马线,只听一声刺耳的卡车喇叭爆响,卡车车头正好撞走了皮卡……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当日下午17点15分,S市实验小学前,一辆灰色皮卡企图冲撞斑马线上的学生被一辆保时捷截停,事故发生后皮卡司机逃离现场,至两百米外发生又一起事故,与一辆正常行驶中的卡车发生剧烈碰撞,皮卡司机当场死亡。经核实皮卡司机为男性,32岁,曾确诊精神分裂,事发前与人发生激烈的争执。

经警方调查,截停该辆灰色皮卡的保时捷车主许某成功阻止了一起恶性事件,事故发生后许某重伤送医,经救治已无生命危险。”

医院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新闻中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的人正躺在病床上,心电监护仪稳定跳动数值。

许太太和许先生,还有周敏都在病房外的走廊,谁也看不到,一墙之隔一个黯淡飘渺的身影蜷缩在病房的角落。

少年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他没办法离开哥哥身边,只能一声声地听着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听着听着三个月就过去了,躺在病床上没有生命危险人就是迟迟不肯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