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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三天军训的时候,高芥昏倒了。

第6章

第三天军训的时候,高芥昏倒了。
当时场面一度十分混乱。高芥个头超过一米八,一身实实在在的肥肉,中暑的时候连个征兆都没有,站在原地晃悠了一会儿,就直直地往下倒。

他倒的方向很有意思,是朝着旁边的人身上轰隆隆歪过去的。站在他旁边的毛思路正被太阳晒得两眼蹦星星,忽然就感觉手边一个热烘烘的热源朝自己压过来。

毛思路下意识嗷了一嗓子“妈啊”,伸手去扶。

没扶住。高芥一身胖肉被太阳榨出滋流的油,毛思路手一滑,被迎面压得倒下去。

旁边的钟起反应很快,当即就把毛思路的胳膊一抓,但是要稳住两个一米八的大个还是太难了。他后退一步,撞得冉志凯一个趔趄。

仿佛歪歪扭扭的多米诺骨牌,方阵最后一排全体男生纠缠成一团,滚了一大半在地上。

林时雨回过头,就看到一群人脚搭着肚子胳膊压着脸摔在一起的画面。

“干嘛呢,闹着玩呢跟我?”陈教官怒气冲冲走过来,“站个军姿也能把你们站扭了脚,奇葩了还,都跟我起来去旁边做五十个深蹲!这家伙怎么了?晕了?”

最后还是隔壁班的教官过来帮着陈教官一起把高芥给背回去的。等陈教官再次回来的时候,看向他们的目光十分不善:“还没开始训,就一个个又是哭又是晕,学校送你们来军训还是来演戏的?回去以后都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体力跟不上就在操场上多跑两圈!下次我再看到谁晕过去,别以为我会同情你,醒了以后我照样罚!”

黑心教官为表愤怒,拖着他们又在太阳下面站了两个小时军姿,走正步,之后把人赶到操场上跑圈,一直跑到他喊停为止。

休息没一会儿,又把累死累活的学生叫起来继续练习防卫姿势。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回到宿舍里躺尸。

“不行了。”毛思路颤颤巍巍举起手,“谁能扶我去洗澡。”

冉志凯瘫在床上:“自个儿爬过去吧。”

钟起没事人似的,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翻了翻,无意中一扫旁边床铺,发现林时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就这么蜷在床上睡着了。

他连鞋都没脱,整个人面对着墙侧躺在床上,被子还好好叠着放在一边,脑袋都没枕在枕头上,袖子也潦草卷着,似乎是累极了,就这么随随便便睡着,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和耳朵,呼吸平缓安静。

钟起的脑海里莫名冒出那种浑身脏兮兮的、凌乱睡在路边角落里的野猫。

门被风一般卷开,高芥的声音中气十足响起:“兄弟们,我回来了!”

他大摇大摆走进门,手里端着个盆,显然刚美滋滋洗完热水澡,完全没有一点白天晕过去的虚弱模样,“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以后我都不需要全程跟训练了,只要我累了,就可以坐在一边休息,哈哈哈哈!”

钟起略一皱眉,“你小点声。”

但是林时雨已经被吵醒了。他撑着胳膊从床上慢吞吞坐起来,眉间带着隐约疲倦和睡不饱的烦躁。

毛思路不满道:“为什么啊,你不就是中暑晕了吗?”

“我妈给我开了医院证明,说我眼睛不好使,视网膜太松了,还说我血压偏高什么的,反正就是不能剧烈运动了,哈!”

冉志凯:“你有病吧,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的眼睛这么脆弱吗?”

高芥无所谓地一耸肩:“天生的,骗你干啥。”

“减肥吧大哥,哪有高中生血压高的。”

“哎哟,我倒是想减啊,谁来管住我这张嘴?”高芥满不在乎地说,“对了,你们不去洗澡吗?再不去就熄灯了。”

林时雨揉了揉肩膀,从床底拖出盆子,随便抓了几样洗澡用的,拎着盆走了。

林时雨适应了几天大澡堂模式,没再像一开始感觉那么别扭。目前唯一让他不大爽利的是身上的伤。反复的高强度训练令他总是感到身上隐隐作痛,虽然口服的药都在定时吃,但外敷的药他却几乎没用过。腹部的淤血可以自己涂药,背上的却怎么样都够不着。

林时雨洗完澡回到宿舍,把外敷药从包里拿出来,陷入沉思。

宿舍的其他人差不多是一起回来的,洗完澡后这群大男生精神劲也回来了,宿舍里吵吵闹闹,钟起走到床边把东西放好,刚要爬上铺,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下铺传来:“钟起。”

钟起停住动作,松开栏杆,低头看向林时雨。

林时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道:“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涂一下药。”林时雨说,“背上……我自己够不到。”

钟起了然。

他弯腰坐到林时雨的床上,摊开手:“药给我。”

林时雨把药拿出来,却没有直接递给钟起,而是低声说:“出去涂吧。”

钟起的肩膀很宽,坐在下铺靠外侧的方向,轻易就挡住了林时雨一大半的身影,也挡住了他的声音。白炽灯在他的身前打下一道阴影,无声地笼住林时雨。

“外面还不是一样被人看到。”钟起说,“而且就算被他们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林时雨一怔,握着药盒的手紧了紧。他没想到钟起就这样直击他的内心真正想法,什么也不问,直白地掀开那层纱。

“只是淤伤而已。”钟起伸手捏住药盒的另一端,漆黑的眼珠在阴影中平淡地望着林时雨,“他们的好奇心说不定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重。”

他稍一用力,就把药盒从林时雨手里抽了出去。

“转过去。”钟起说。

一种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在一瞬间掠过林时雨的警戒线,令他下意识就要竖起防御的高墙。但面前的人是钟起,那个带他去医务室、坐在他旁边打无聊游戏、扔给他一盒牛奶的,他的同桌。

这算什么?林时雨在心里问自己,又不是多大的付出,他难道要被这种信手拈来的行为打动吗?

人是这样一个善变的、幽微的存在,善会裹挟着恶而来,恶也时刻附着着善。被表面欺骗是愚蠢和软弱。林时雨受够了愚蠢,也绝不可以软弱。

但是当这种怀疑褪去后,内心深处的某种对钟起的想法再次浮现出来。

不是举止之间的细节,而是钟起这个人。保持距离,冷淡的,却适度友好的,不是对他一个人,而是对所有人。

林时雨需要这种距离,同时笨拙地希望钟起的冷淡是真实的表现,不是什么虚伪或掩饰。虽然林时雨知道,对他人抱有希望是最最不该做的事。

“转过去。”钟起又重复了一遍。

林时雨盯着他的眼睛,从他的脸上什么都没看到,没有调侃和戏谑,只是平静地拿着药,没有说别的话。

林时雨转过身,背对着钟起。

“衣服脱了。”

林时雨掀起上衣,扔在一边。

他的背和脖颈已经有些分色,却更显得衣物覆盖下的皮肤白净细腻。背上的肌肉薄削而修长,蝴蝶骨微微突出,脊椎从后颈开始,在他的皮肤上顶出一条纤细的骨节,一直到腰部以下,没入裤腰。

背部中间一道突兀的淤青,已经淡了不少,但是在平坦干净的背上依旧看上去鲜明碍眼。

钟起拆了盒子,开始给林时雨上药。

他的手指刚一碰到林时雨的皮肤,林时雨就忍不住躲了一下,侧头问,”你手上怎么有茧?“

”练吉他练的。”钟起多挤了些药膏在手上,“茧又不厚,你也太敏感了。”

“哎哎,你俩干嘛呢?”高芥视力不好,坐在对面看还以为他俩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怎么就脱衣服了?”

钟起说:“上药。”

毛思路和高芥凑过来看,“背上这是怎么了?怎么淤了一块。”

林时雨背对着他们,手指微微收紧,说:“不小心撞的。”

毛思路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那黑心教官揍你了。”

高芥的注意力偏得更远,“你这外敷药什么牌子的啊,看起来好好用,我到时候也买一个去。”

“你买这干啥。”

“我眼神不好么,平时总不是有些磕磕碰碰的,敷点药好得快。”

钟起随手把手里的药瓶递过去,毛思路和高芥捧着药,话题已经从讨论如何能够快速治好跌打损伤发散到了如何治疗高度近视。他们完全没有在意林时雨究竟是如何受的伤,只要林时雨给出一个说法,他们就信了。

钟起在林时雨的背上轻轻揉了一下,把药揉开,然后收回手,“好了。”

他随手扯了张纸擦掉手上残留的药膏,林时雨拖来衣服重新穿好,说:“谢了。”

钟起“嗯”了一声,起身回到上铺。

熄灯以后,林时雨依旧躺在同样的角度,望着窗户夹缝里的夜空。这几天天气都很好,白天大太阳,晚上满天星,林时雨看着一闪一闪的静谧星光,眼皮渐渐有些打架。

背上被药抹过的地方轻微发着热,在林时雨身体放松的状态下成为一个哄睡的有效加速器。他的耳边响着高芥的鼾声,毛思路偶尔会嘀咕梦话,还有翻身的声音,床板响动的声音。

所有人沉睡,无人探听秘密,乱闯领域。

这个夜晚对林时雨来说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