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只是他也说不清茈静兰为什么怪，只能暂时把这个理由认下了。
茈静兰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好笑，他竟然会因此而有些紧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元优夏说，“不过现在白布也拆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得准备离开的事情了。”
茈静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昨天买的手霜，给小姐了吗？”
“啊对！昨天算完账已经有点晚了，我担心打扰秀丽小姐休息，所以没去找他。”元优夏翻出手霜，“我得先把这个给她。”
茈静兰道，“那就先去给小姐吧，顺便，再和她说一下你想离开的事。”
元优夏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秀丽小姐是主人家，无论去留，总得先去见她。”
茈静兰嗯了声，“不过现在小姐已经出门了，得晚一点才能去见她。”
元优夏对此表示理解。
“你想出去吗？”茈静兰又问。
“出去？”元优夏微哂，“不，我不出去。”
茈静兰沉默，他见元优夏抬手撩发，问，“你是不是要束发？”
元优夏点了点头，“束发。”
茈静兰接过发带，视线在发带上的刺绣看了一眼道，“我帮你束发，比你自己束发要好一些。”
“你帮我束发？”元优夏回头去看茈静兰，倒也没多推辞，只笑眼一弯，“好，那就辛苦茈大人了。”
“不辛苦。”茈静兰握住元优夏的发，低声道，“昨天算了那么久，考虑好在哪里住了吗？”
“不知道。”元优夏叹气，“总觉得哪里住都不适合。”
茈静兰替元优夏束好发后道，“好了。”
元优夏转过头来看着茈静兰，笑容灿烂，“好看吗？”
面前的少年束了发，看起来便是格外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张脸精致漂亮，十分引人注意。
“……”
“茈大人？”元优夏又叫了一声。
“好看。”茈静兰别过脸，没看元优夏，“现在，可以不叫我茈大人了吧？”
“嗯？”元优夏不明所以，“怎么了？”
“……”茈静兰说，“很奇怪。”
“奇怪吗？”元优摸了摸脑袋，“说起来，茈大人从来没叫过我才更奇怪吧？”
茈静兰：“……”
他从来没叫过元优夏……似乎的确如此。
“茈大人。”元优夏看着茈静兰，又轻轻地弯了弯唇，“如果、如果我离开这里的话，我肯定会想你的。”
茈静兰的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跳动得厉害。
……
“送给我的吗？”红秀丽接过手霜，有些惊讶，“为什么送我这个？”
“……”元优夏挠头，“买了就送了。”
“谢谢。”红秀丽笑眯眯地，没有过多推辞，“那么我就收下了。”
元优夏点了点头，“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收下就好了。”
红秀丽把手霜收好，上下打量了一番元优夏，又去看茈静兰，“小夏能这么快好起来，还是得谢谢静兰。”
茈静兰看着元优夏，接触到少年含笑的双眸后又收回视线。
元优夏说，“我之前说过，伤好了就会离开红家，那么现在我伤也好了，我得离开了——”
“离开？”红秀丽打断元优夏的话，“你为什么要离开？你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你离开这里之后能去哪里？而且你孤身一人又没有亲人朋友和银子，你到时候不得流落街头？”
“我……”元优夏把银子拿出来，“我当了一块玉，换了些银子……这一部分是给红家的，以感谢你们收留我，帮我请大夫治病，不过恩情用钱肯定无法偿还，更何况还救了我的命，银子我留了一些自己——”
“等等，等等，等等。”红秀丽连连喊停。
元优夏疑惑地看着红秀丽，“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们留你并没有要你钱的意思。”
“我知道。”元优夏笑了笑，“可是银子你们得收下，我可不能白吃白喝白住你们的，那跟吸血鬼也没什么区别。”
“如你所说，银子我可以收下，如果这能让你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话。”红秀丽深深吸一口气说，“但是，你没有想起来之前，完全可以继续住在红家，你可以当做自己是租住在这里，出去之后你被骗了怎么办？”
“哪里那么容易被骗，我也不是笨蛋。”
茈静兰眉峰微动，看向元优夏。
“而且。”红秀丽看向茈静兰，“静兰也不想你离开吧？”
“嗯？”元优夏疑惑。
茈静兰：“……”
他说，“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没错，这是他自己的决定。”红秀丽哼笑，“所以你完全没有想要留下他对吗？你也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安危，不在乎他在外面是不是会遇到危险？”
茈静兰：“……”
元优夏偏头看向茈静兰，笑道，“秀丽小姐，没有这样的事，茈大人不需要对我的安危负责，更何况……我能有什么危险？”
“这里是紫州，是皇城，日常也有官兵巡逻，哪里有人会在这里犯事？”
红秀丽摇头，“你不懂，总之你先别着急离开的事情。”
元优夏：“可是我……”
“小姐是不是要和主人说？”茈静兰开口问。
“你说得对。”红秀丽眨了眨眼，“我要先和父亲说说，说不定父亲能提出什么建议来，所以小夏先别走，在父亲说之前，静兰先看着小夏，可以吗？”
“好。”茈静兰一口答应下来，他看了一眼元优夏。
元优夏有些茫然，显然没有明白怎么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已经定下他先不走了这样的事。
等到红秀丽离开之后，元优夏才去看茈静兰，“茈大人，这不对。”
“什么不对？”茈静兰问。
“你明明知道有人在找我。”
“那些人现在还没有找来，也不知道你在红家，你真的出去被发现了事情才会变得很麻烦。”
“可是……”
茈静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元优夏的脑袋，“不用担心，不会有事，主人在宫里做事，那些人不敢随意动手的。”
茈静兰的动作让元优夏一愣，他抬头看着茈静兰。
茈静兰收回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指，“先安心住下吧。”
元优夏垂下眼，睫毛微颤。
为什么茈静兰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他这样对红家有危险的角色，茈静兰应该希望他赶紧离开才对。
是因为红秀丽的话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通。
茈静兰是红家家臣，对红家忠心耿耿，小姐说的话，他当然会放在心上。
暂时……
元优夏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眯着眼看阳光照射进来。
茈静兰把糖放到桌上问，“还吃吗？”
“嗯？”元优夏转过头来，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糖笑问，“不是给秀丽小姐买的吗？她不喜欢吃？”
“……不是。”茈静兰神色自若，“我从来没有说过是给小姐买的。”
“嗯？”
元优夏放了颗糖进嘴里，疑惑地看着茈静兰。
“是因为你觉得药苦，我买药的时候顺便给你买的。”茈静兰淡淡道。
元优夏愣了一下，他看着桌上的糖，又轻笑，“茈大人……好贴心，好温柔。”
茈静兰沉默。
“那么茈大人不吃吗？”元优夏又问，“这些，我现在也不喝药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一颗，不舒服了也可以吃一颗。”茈静兰说到这里，看向元优夏，“如果不喜欢，就丢了。”
“……”
元优夏把糖收起来，“为什么要丢？”
“不过也不能吃太多了，容易牙疼。”茈静兰把糖收回去，“我收着。”
元优夏：“……”好的哦。
茈静兰没再说话了。
他不说话，元优夏也不说话，元优夏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头顶的樱花，眼睛彻底闭上。
茈静兰等了一会儿，起身靠近元优夏。
他半蹲下去，把元优夏抱了起来。
在睡梦中的少年感受到有人抱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茈静兰停顿了一会儿，“我带你回屋子里睡。”
“哦……”元优夏低低地应了一声。
茈静兰定定地看着元优夏的脸，好一阵才喃喃自语，“我明白了。”
他只是对这个少年有了好感而已。
所以从一开始的防备到现在不想少年离开。
……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与少年彻底分开，再也不见面，这样这点好感就会被斩断，而不是舍不得，优柔寡断。
只是说得轻巧而已。
茈静兰面容冷静地想着，但是现在这个人就在红家住着，他当然不可能远离，不仅没法远离，他还要听从红秀丽的话看着这个少年，和这个少年一直待在一起。
这点微妙的感情……明明可以不被发现的，如果不是那个吻。
茈静兰轻轻地关上房间的门。
床上本应该睡着的少年睁开眼，他坐起身来，把房间打量了一下才下床。
他在这里是没有什么东西的，来时一个人，走时当然也是一个人。
他把银子收好，趴在窗口看了一眼，确定茈静兰已经不在房外了，这才开门出来。
他并不想让茈静兰为难，也不想把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危险带给红家，因此离开红家是必须的事情。
这里到大门，毕竟有一段路程，说不定会碰上茈静兰，红家的墙院，他翻上去，应该比较容易。
元优夏站在墙下丈量了一下，往旁边的枯树上去。
元优夏努力了一阵，终于爬上墙头，只是他还没往下跳，内院传来一声问话，“小夏公子爬墙做什么？要出门吗？”
元优夏：“……”
他慢慢看向红邵可，“啊，邵可大人。”
“在红家住得不开心吗？”红邵可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的确不如宫里，不过应该也还算自在。”
“啊？”元优夏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红邵可要提宫里，他又没在宫里住过。
“我知道小夏公子失忆了，小夏公子要知道一些自己之前的事情吗？想要知道的话，还是下来比较好。”红邵可说，“毕竟小夏公子想要知道的事情说不定我会知道。”
彩（7）
元优夏在红邵可面前站定,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邵可大人，您知道我过去的事情？”
“知道一点, 但不算多。”红邵可指了指石桌，“来，坐下, 慢慢说。”
元优夏迟疑了片刻, 坐下来了。
红邵可道, “我在宫里见过你, 你来历不明, 以皇帝男宠的名义住在宫里。”
元优夏：“男宠？”
“不错。”红邵可见元优夏震惊的模样, 又笑了一下，“不过你不必担心，以我的观察, 你和皇帝应该没什么，表面上说是男宠, 实际上是朋友, 只是你需要一个身份留在宫里, 而皇帝恰巧有这么一个传言。”
“那就好。”元优夏又松了口气，没有深究皇帝的传言，“不是真的男宠就好。”
“你是突然出现在宫里的, 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不过霄太师既然允许你留在宫中, 对你的事情应该知道得更多一些。”
他的过去还是不清晰，不过霄太师……这样看起来, 这位霄太师或许知道他的事，他得想办法进宫找霄太师……说起来, 他要找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霄太师吧？
元优夏的表情实在太外露了，红邵可道，“霄太师知道你在红家的事，他曾与我说，让我留你住下。”
这个霄太师……不会真的是他要找的人吧？元优夏有些呆。
“你还有什么话想问的？”红邵可又问。
“那我为什么会在城外？”元优夏又有了新的疑惑。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红邵可道，“你离开时如同来时那样无缘无故，无人知晓。”
元优夏抿了抿唇，看起来，他的过去也是一团迷雾。
“我在宫里待了多久？”元优夏又问。
“约有三月左右。”
“我有得罪什么人吗？”
“应该没有，你在宫里颇得人心，很多人喜欢你，提起你时都是好话居多。”
没有仇家……难道是他在入宫之前的事？
元优夏看着红邵可，“前日我出去的时候，有人盯梢我。”
“你在担心什么？”红邵可问。
元优夏：“……”当然是担心他有仇人。
“我可以确定你在宫里没有与人结怨。”红邵可倒了杯水，笑眯眯道，“倒是有不少蓝颜知己。”
元优夏：“……啊？”蓝、蓝颜知己？
“你如果想问你的血……”红邵可道，“怕因此引来坏人的话不必太过担忧，我会让静兰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对你进行贴身保护。”
“十二个时辰贴、贴身保护？”元优夏连忙摆手，“不是，那太夸张了，我怕我有仇家……”
“担心仇家因为你找到红家来？”红邵可眯着眼看向墙院之外，“这就是你爬墙的理由？”
元优夏：“……”是这样没错，但爬墙……红邵可说出来怎么怪怪的？
“不必太过担心。”红邵可道，“现在，你可以安心在红家住下了，想要出去也不必担心，带上静兰出去就是。”
“我还有一个问题。”
红邵可示意元优夏说。
元优夏抿了抿唇道，“我可不可以见那位霄太师一面？”
“我会为你传达这件事的。”红邵可起身，“我该走了。”
元优夏站起来送了红邵可几步，“麻烦邵可大人。”
红邵可摆了摆手，往外走去。
他忽然脚步一顿，看向旁边，“静兰？”
茈静兰从回廊处出来，“主人。”
“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来得晚，所以听见了一部分。”茈静兰低声道，“主人，他会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对吗？”
红邵可淡淡地笑道，“看来，你很在意这一点，那么你听见我说让你对他进行贴身保护了吗？”
“听见了。”茈静兰道，“主人的话，我当然会听从。”
红邵可错过茈静兰的身边，“去吧。”
茈静兰答应了一声。
红邵可又走了小段路才转过头来，他的眉宇间布满了些许担忧。
……
自己的过去，总算是窥见了冰山一角，可是红邵可说的那些反而让元优夏越加迷茫，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或许只有见到那个霄太师才能有所了解。
“明天上巳节！”红秀丽在石桌边坐下，歪头去看元优夏，“今天街上会很热闹，你想出去吗？”
元优夏含笑道，“不想，总觉得脑袋有时候还晕乎乎的，总觉得不太适合出门，怕给人添麻烦。”
“这样吗？那还是在家里好好休息吧。”红秀丽说着，“我一个人去了。”
“你一个人去？”元优夏有些惊讶，“茈大人不陪你去吗？”
“静兰吗？”红秀丽笑起来，“不问他了，我觉得他大概更想在家里和你在一起。”
“诶？”元优夏因为这句话呆了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红秀丽看着元优夏，眨了眨眼，“这种事情，当然要他自己告诉你。”
元优夏：“……”直觉还是不问茈静兰比较好。
“对了。”红秀丽又道，“我决定女扮男装去参加国试。”
“啊？”元优夏睁大眼，“到时候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的愿望就是入朝为官。”红秀丽看向外面，“之前因为皇帝一直无作为而忧心，前面不知道什么缘故，皇帝忽然就有了改变，我更想入朝了。”
元优夏撑着脸看着红秀丽，笑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巾帼不让须眉，你有这份信心，你会比男子做得更好。”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红秀丽道，“我不会比那些男人差。”
元优夏看着红秀丽的背影，倒有些羡慕。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并且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真好啊。
他现在，似乎也没什么想做的。
或许，最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赚钱。
虽然也不知道赚钱做什么，但是钱总是个好东西。
面前的阴影替他遮挡住了些许光，元优夏微微抬头看去，茈静兰道，“天黑露重，不进屋？”
“不进屋，外面坐坐。”元优夏拉了拉茈静兰，“来，坐下，一起喝酒。”
“……又喝酒？”
“什么叫又啊？”元优夏嘀咕着，“我就喝了一次而已。”
茈静兰不说话，握着酒杯看了半晌，“我不喝。”
“喝嘛喝嘛。”元优夏劝着，“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们一起喝。”
茈静兰轻轻叹了口气，“你心里不舒服？”
“没有啊。”元优夏说，“没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为什么要喝酒？”
“喝酒还看舒不舒服？不是想喝就喝了？”
“想喝酒总得有个理由，你又不是嗜酒的人。“
“哪有什么理由？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还问那么多？”元优夏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茈静兰并未在意，他道，“我也喝，不过我喝酒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元优夏问。
“陪你喝。”茈静兰淡淡道，“你不是在劝我喝酒吗？”
“哦……”元优夏嘟囔，“喝个酒还这么麻烦，我就不会这么麻烦？”
“所以你为什么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