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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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少时。

沈继问:“你就没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沈决轻哂:“昨天晚上你就知道的事,等到现在才叫我来,还需要我解释什么?我喜欢顾衍书这件事,不是好几年前就告诉你了吗。”

“但顾衍书不喜欢你。”沈继平静地直击痛处,“我以为五年前带你亲耳听见顾衍书说他不是同性恋,不喜欢男人,你就会死心了。”

“你也说了,那是五年前。”沈决双手交叠在身前,指尖微点,“五年前我要你帮的忙,你帮了,你要我答应的事,我也做到了,我们两不相欠。现在我不用你一分钱,也不打算继承你一分遗产,所以你也犯不着再来管我。”

“你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管你。”

“反正你也不只我这一个儿子。”沈决说得轻描淡写。

沈继哑然。

这件事情上,是他在沈决面前不占理。

沈决对这些家常伦理的戏码没什么兴趣,语气惫懒:“当然,如果你还打算和五年前一样用顾衍书威胁我,或者去找你的老朋友借几个兵把我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折磨到去医院抢救的话,我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你让我不快活了,我应该也不会让你过得多快活。”

说着,扯出抹松散嘲讽的笑容:“毕竟虽然我不打算继承你的遗产,但我妈留给我的股份和财产,我想只要我愿意,还是可以搅起点风浪的。对吧,沈董?”

沈继神色冷然:“你就是这样和你父亲说话。”

“如果用自己儿子喜欢的人的前途和安全作为威胁,来要求他必须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的父亲也算父亲的话,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话?”

“我是为你好。”

“那可真是好得不太明显。”

沈决微眯着眸子,似乎是在笑,话里的讽刺却不加掩饰。

半晌,沈继淡淡道:“你想像你妈妈一样演戏,我同意了。你要非喜欢男人,私底下玩玩,我也不会拦你,别玩死人就行。但你总归还是要结婚生子,那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就是拿不上台面。”

“我看倒也未必。拿不上台面的小三现在不也被你拿上台面了吗。而且我对于结婚生子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兴趣,更不会去祸害其他姑娘,所以你这种心思自己想想就行,别说出来让我恶心。”

沈决说着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接近一米九的高大身形在一瞬间带来的压迫感,让沈继意识到原来他的儿子在表面的纨绔放浪下,实际早就成长了起来。

沈决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平静又强势:“而且我这次来,不是来听你教育我的。我是想告诉你,既然你在查我,那应该知道我和叶碐还有叶薇都走得很近。所以我妈的东西,虽然我拿回来得晚了点,但我迟早都会拿回来。如果你想安生些,想让沈家看上去体面些,那就别找顾衍书的麻烦。”

然后转身,提步欲走,而后微顿,补充道:“还有,沈继,你真的老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身后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

佣人小心问道:“少爷晚上不留下来住吗。”

沈决淡淡道:“不了。”

有人怕黑,还在等他回去。

他答应了这次帮自己留好门,所以自己要说话算话-

沈决一走,屋内难得地安静下来。

顾衍书是喜欢安静的人,可是他现在觉得这份安静有些烦人。

大概是那么大一坨沈决杵在自己跟前杵习惯了,突然没了,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顾衍书觉得习惯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有的习惯养了五年,还没成习惯。

有的习惯才将将三四天,就成了习惯。

自己真是没出息。

顾衍书想着,手机响了,接起。

方圆:“小书,说沈决抢陈冉资源那篇通稿你看了吗?”

“看了。”

“最早发的几家营销号,都是丁云养的号。”

“嗯。”顾衍书淡淡应道。

这件事一出来,是谁做的,大家心知肚明,显然丁云也没打算瞒。

而她之所以有勇气发这样的通稿,无非是因为她说的某一部分的确是事实——陈冉的资源确实是被沈决抢了。

这一点,节目组的人,招商组的人,甚至陈冉之前签好的合同以及和平解约的过程都可以作为佐证。

至于为什么会抢走陈冉的资源,又是不是为了卖腐营销,这些事情则十分主观,很难解释。

于是七成的谎话,加上三成的真话,流传出去,就成了十成十的谣言。

而公司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从利益出发,总不可能为了两个不是自己公司的艺人,而毁了自己旗下艺人的形象。

丁云算得周密。

顾衍书见惯不惯。

顺手打开电脑,登陆大号。

果然,#c姓小流量#的词条正在稳步上升。

广场上和评论区里,各个站子和粉头正在看似无序实则有组织地透露各方面的爆料,把c姓小流量就是陈冉的事情坐实了个七八分。

除此之外还有几条热评和营销号已经开始带起《最强舞台》的节奏。

[别说了,c家是真的惨,新人没人权,自己争取到的最强舞台的名额马上也要被截胡了]

[不会是被顾衍书家截吧?我就说为什么上次c家表现不好后一群开始夸顾衍书的,果然,流量了不起]

[是资本了不起,顾衍书马上还要去唱秦帆新电影的ost,你们说他是傍到哪个金主了?]

[有证据吗你们就瞎说?有锤放锤,没锤说个jb]

[是不是真的过两天看这周的最强舞台不就知道了?]

顾衍书滑动鼠标,看着屏幕上那些带节奏的言论,听着方圆问:“小书,我们要现在发声明吗。”

“不用。”顾衍书答得果断。

丁云这一手提前预警的确做得漂亮。

到时候如果自己踢馆没成功,那就是自己不如陈冉,皆大欢喜。如果自己踢馆成功,那就是自己截胡了陈冉的资源。

无论哪种,最后被踩的都是自己。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顾衍书当时不愿意直接换下陈冉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

结果没想到丁云在这里找到了突破口。

顾衍书从电脑里调出一份云备份音频文件,发给方圆:“离最强舞台还有三天,丁云她们怎么闹都不用管,等比赛结果出来,他们发完通稿后,再把这个音频发出去。”

方圆迅速答道:“明白。但是小书……”

“嗯?”

“你真的没关系吗?沈决没有欺负你吧?虽然我今天看直播觉得他好像还是挺照顾你的……”

连方圆这么护短的人都觉得沈决照顾自己了,那看来沈决确实很照顾自己。

顾衍书平淡道:“还行。”

方圆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接你去最强舞台踩点。”

“嗯。”

顾衍书挂了电话,关上电脑,捏了捏眉心。

丁云明显不会只闹这么一出,如果自己回回应战,那哪怕是争赢了,在大众眼里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感官。

而且说句难听的,和陈冉打擂台,顾衍书觉得掉价。

所以不如等着丁云先把底牌扔完,再一击毙命。

再说,谁也不是傻子,谁也不瞎不聋,到了最后,抛开所有手段,只剩下实力的时候,谁有资格站上舞台,一目了然。

顾衍书其实很不喜欢应付这种事。

只是再乖巧的小猫流浪久了,也要学会打架才行。

起码他要告诉沈决,他已经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了,他不怕那些坏人了。

不过沈决为什么还没回来。

顾衍书躺在床上,透过屋顶的天窗看向黑黢黢的夜幕,他觉得有点吓人。

翻过身,拿出手机,通话界面挂掉后,屏幕上显示着之前的小号微博界面。

刚准备退出,发现消息界面上多了一个红点。

他这个号之前是连用户名都懒得改的小号,怎么会突然有消息?

顺手点开。

微博通知:小沈小顾天生一对已经和你成为好友。

顾衍书:

“?”

☆、Chapter 25

chapter

才不要和你成为好友。

顾衍书小心眼地记着鬼屋的仇, 冷着一张脸,点下了取消关注。

他刚才看小视频差点被沈决抓包,手滑点了关注也就算了, 这人又是哪儿来的毛病随手回关。

就他这个“殴打你方沈老狗”的用户名,难道还不够表明他和对方完全不是一路人吗?

结果刚刚取消关注,对方就发来了一个“?”。

顾衍书回:?

小沈小顾天生一对:你先关注我的。

殴打你方沈老狗:

小沈小顾天生一对:而且我看到我是你除了沈决以外唯一一个关注,我才回关的, 所以你怎么能取关呢??

什么逻辑?

难道我一个手滑还要对你负责?

顾衍书觉得对方或多或少沾点脑回路清奇。

但又觉得这人好歹是自己和沈决的粉丝, 于是忍住了没拉黑, 只是冷漠地关掉了私信对话框。

回到主页面后, 看见自己孤零零的关注“1”, 觉得确实有些突兀, 顺手又关注了几个“你可能感兴趣的博主”, 就退出了微博。

打开微信。群聊【同居一家人】。成员列表。

指尖在一个灰色头像附近徘徊, 头像下写着几个字母“shen”。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开。

他想问沈决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给沈决发这样的微信。

顾衍书就这样徘徊了一会儿, 又放下手机, 走到窗前, 把窗帘拨开一绺小缝,朝外面看去。

树枝草木在黑夜里绰约招摇, 映着路灯, 显得张牙舞爪, 视野尽头空无一人。

顾衍书垂下眼睫, 放下了窗帘。

门被敲响。

眼睫倏忽抬起。

传来黄轶南的声音“小书我能进来吗?”

顾衍书的眼睫又垂了下去, 打开门。

黄轶南端了杯热牛奶:“聊聊?”

顾衍书接过牛奶,盘腿坐在了茶几边上。

黄轶南岔着腿坐在他对面, 抻了个懒腰:“唉,这两天一直在镜头前, 都没时间跟你好好说说话。”

这会儿跟拍vj已经下班,室内的摄像头挡住,麦被摘下,洗完澡,一身清爽的暖和,人总算松懈下来。

“沈决说你怕黑,让我上来陪你。”

顾衍书抱着牛奶杯,眼睑半耷,淡淡道:“别听他瞎说。”

知道顾衍书脸皮薄,黄轶南没和他争,只是问道:“你和沈决微信还没加回来呢?”

顾衍书小口抿着牛奶,没回答。

黄轶南啧了两声:“你们两个幼不幼稚,多大人了,吵个架还跟小学生似的,明明都和好了,还放不下面子道歉?”

“没。”

“那就是你还在生沈决的气?”

“也没。”

顾衍书语气很淡,皮肤薄而白。

眼睑在灯光下呈现出隐隐透明的状态,半耷着,勾着眼尾上挑,显得冷漠薄情。

但黄轶南知道顾衍书其实最容易心软,只是性子太倔,自我保护意识太强,所以自己给自己戴上一层漂亮冰壳。

而这层冰壳只有沈决那种我行我素不要脸的人才能捂化。

于是黄轶南劝道:“你别生老沈气了,他也不容易。当时如果他不跟他爹回去,你说我们现在得是什么样?而且后来他不是回来找过你一次给你解释嘛。”

顾衍书似乎全然不知情,掀起眼皮看向黄轶南:“他回来找过我?”

“对啊,你不知道?”黄轶南有些惊讶地挑眉,“就我们搬出宿舍前一天,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出来,不吃不喝,我们拿你没办法,就把老沈叫回来了。”

说着像是回忆起当天,摇摇头,“不过老沈当时回来的状态也真惨,跟逃难似的。怎么,难道你们没见着面?”

那天沈决回来后,剩下三人觉得需要留下一些空间给他们两个把话说开,就一起出了门,回来后就看见顾衍书红着眼睛收拾东西,以为是谈崩了,没敢问。

谁能想到居然没见上面?

顾衍书握着杯子的指节收紧,语气却平淡得似乎并不在意:“哦,那天我太累了,睡着了,估计没听见他敲门。”

他确实太累了,沈决走后他一个人不习惯,好几天没睡着,但第二天又还要搬家,还要去医院照顾妈妈,他实在没办法,就吃了片药,勉强自己睡着。

他依稀记得那天其实睡得不好,一直翻来覆去梦见沈决,似乎还和沈决吵了几句,但只当是梦,就没在意。

却原来沈决那天回来看过自己,而自己没有给他开门。

怪不得这次他会说,记得把门给我留好就行。

顾衍书的手指几乎快嵌进牛奶杯里。

黄轶南安慰:“没事,这事也不怪你。你一个小孩子出来北漂,日子过得这么孤苦伶仃的,沈决又对你这么好,你把他当亲大哥一样依赖,结果他说走就走,你肯定很受伤。”

黄轶南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顾衍书竟然也无法反驳。

回答得很轻:“南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听到他这句话,黄轶南总算满意,然后挤眉弄眼地朝他招了招手。

顾衍书听话地凑过去。

黄轶南从自己帽子里掏出一叠零钱塞到他手里。

小声道:“我今天听节目组说,你和沈决去游乐园这趟欠了节目组不少钱,后面估计会虐待你们。所以你把这些零钱藏好,实在饿了,就偷偷拿出来买点吃的。放心,不是大数目,不容易被发现,你自己先吃饱了,再考虑要不要给老沈分点,听到没?”

这年头纸币使用已经很少,如果不是录节目,他们身上不可能有纸币,所以这叠零钱,显然是黄轶南专门去兑的。

顾衍书心里一暖:“谢谢南哥。”

“谢什么谢,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说完站起身,拍了拍顾衍书的肩,“行了,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去上海,你也早点睡。”

出门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下下个星期老胡结婚,请柬都发下来了,你和老沈一起去,听见没?”

“好。”顾衍书朝黄轶南浅淡一笑。

黄轶南手一挥,走了。

顾衍书低头认认真真把零钱收好,喝完牛奶,洗完杯子。

然后一抬头,发现夜色里灯光所及之处有零碎的白色小屑飞舞。

下雪了。

车只能停在小区门口,沈决回来的时候会带伞吗。

雪很快就大了起来,一片一片,铺天盖地。

顾衍书裹了件外套,撑着伞,出了门。

雪花洋洋洒洒落下,乘着凛冽的寒风,枯败的树枝摇晃出可怕的鬼怪形状,顾衍书埋头走得极快。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一眼看过去,外面空空荡荡,没有车辆行驶而来的痕迹。

顾衍书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脚尖踢着小石粒,紧紧抿着唇。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顾衍书握着伞柄的指节已经冻得发僵,膝盖开始隐隐作痛,每次有车灯从远方打来的时候,顾衍书都会期待地抬起头,等看清车里的人,又淡淡垂下眼眸。

有寒风刮过,冷得厉害,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门卫问道:“小帅哥,等人吗?”

“没。”

“这么大的雪,可能回不来了吧,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嗯。谢谢师傅。”

也是,可能雪太大,回不来了吧。

反正沈决这个大骗子,又不是第一次骗人。

顾衍书平静转过身,撑着伞,缓缓往回走。

告诉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扔下了,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

然后身后有人唤了声:“顾衍书。”

他回过头。

停在门口的黑色劳斯莱斯打着车灯破开黑夜,沈决逆着白光,携裹着满身的风雪霜寒,从夜色里走出,闯入他的视野,快步向他走来。

然后那一瞬间,他紧绷了一整晚的心忽然就松了下去,带着失而复得般的侥幸。

原来这次他没有被扔下啊。

顾衍书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微微洇红了眼角。

沈决钻入他的伞下,自然而然接过伞柄,看着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眼角,低声道:“这么冷,你出来干嘛。”

“下雪了,随便出来逛逛。”顾衍书把手放回衣兜,答得别扭。

沈决轻笑:“那你还挺有雅兴。要不我再陪你堆个雪人?”

顾衍书恼羞成怒,转身快步往前走。

沈决撑着伞跟在后面,担心天太黑,他摔着,于是使坏地喊了声:“小心!”

顾衍书连忙受惊一样往回一跳,正好跳进沈决预谋已久的怀抱。

沈决压着笑:“怎么这么胆小,不就是去了趟鬼屋吗。幸亏我赶回来了,不然你今天晚上怎么睡嘶——啊——”

沈决还没笑完,就被顾衍书狠狠踩了一脚,冷冷道:“沈决你无不无聊。”

踩完就戴上羽绒服的大帽子,扔下脚快被踩出一个窟窿的沈决,飞快地往前走去。

走到一半,又突然顿足回首,问道:“沈决,你看过梁实秋的散文吗?”

大雪在他身后纷纷扬扬地落下,路灯照出他单薄伶仃的身形,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沈决知道他问得很认真。

微顿的片刻。

顾衍书垂下眼眸,转回身:“算了。”

他放缓了脚步,单薄的身形在风雪里显得脆弱又冷清。

沈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快走几步,用伞替他遮住风雪,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

圆圆的,胖胖的,还冒着白白的热气。

一只暖乎乎的烤红薯就这样从价值六位数的大衣里掏了出来,塞到顾衍书跟前:“给你带的。”

顾衍书瞥了一眼:“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