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争执
梁诚顾不上查看伤口，旋即朝孟凡追去。
孟凡跑得很快，眨眼就穿过了马路，梁诚追上去时撞上红灯，只得站在马路一头，眼睁睁看着孟凡混入人群，等他再过去时，早已看不见孟凡的影子。
梁诚低声骂了一句，掏出手机给孟凡拨了几个电话，却无一例外都被挂断了。
四处奔跑找了一大圈，越过两条街区，还是没看到孟凡。
梁诚站在街头，面色微沉地点开肖腾的号码：“立刻马上把孟凡的位置发给我。”
大概两分钟后，一个地址发到了梁诚的微信，点开，上面是一个移动的红点。
梁诚立马调转方向，朝红点追去。
只是追到一半时，红点停止了移动。
梁诚很快跑到红点的位置，可这是一个十字路口，旁边有几个座椅和垃圾桶。
梁诚放慢了脚步，一边观察周遭的人群一边注意着手机信号。
突然，其中一个座椅下有什么东西反光。
梁诚有些眼熟，俯下身捡起来一看，正是孟凡的手机。
许是孟凡跑累了坐在这里休息，手机不小心从包里滑出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孟凡故意扔在这里，就是不想被他找到，连他的来电也不想看到。
面前是个十字路口，手机落在这里，梁诚也找不到方向。
孟凡身上没有现金更没有卡，没有钱他还能去哪里？
梁诚踹了座椅一脚，攥着孟凡的手机，选了一个方向继续追去。
“马上调人给我找孟凡的位置。”梁诚在手机里冲肖腾吩咐道，“越快越好。”
孟凡是在网吧吧台开机时发现自己手机丢了。
前台小哥看着他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嗤笑一声：“小弟弟，还是乖乖回家学习吧，等有零花钱了再来，啊。”
孟凡尴尬地出了网吧，垂着头沿着街铺走。
十一点外面还热闹，孟凡心却分外悲凉。
第一次离家出走，还把手机丢了，身无分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孟凡之前沿着街道乱跑，哪里有路往哪里跑，累了才想找个网吧歇一晚，等明天再回去。现在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没有手机导航，他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
朝身后望了望，人很多，但没有梁诚的身影。
梁诚就是个废物。
孟凡忿忿想着，一下下踢着脚下的石子。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他脚都疼了，路上行人也散尽了，孟凡还是没有找到方向。
他找了个路边随地坐下，揉了揉膝盖和脚踝。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天已经很黑，道路上的车少，人也少，只有昏黄的路灯还亮着。
孟凡靠着路灯杆，望着面前陌生空旷又安静的马路，忽地感觉眼睛有点发酸。
这两年他其实不止一次埋怨过蒋湘绣，为什么要把他交给梁诚？
为什么要梁诚插足他的生活？
为什么非要他和梁诚住在一起？
他也恨过梁诚，什么事都要管他，做错一点不顺他意的事就要被扣零花钱，甚至不准他去酒吧。
他从始至终都想不明白一点，梁诚有什么资格管他？
一边不准他谈恋爱，一边让他亲眼看到他谈恋爱。
梁诚根本不把这个婚约当回事，那他为什么要把梁诚当回事？
反正最后他和梁诚都会解除婚约，互相过好就行了，梁诚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指挥他做事？
所谓的哥哥吗？
孟凡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屈起双腿，将额头抵在膝盖上。
刚才跑动着不觉得，现在坐在路口上，夜风一吹，孟凡才感到冷。
他搓了搓被冻红的手，掬在胸前哈气，两条腿也有些麻。
他站起身动了动，忽地感觉右腿膝盖开始发胀发痛。
不会又要发病了吧。
孟凡搓了搓膝盖：“你不准痛啊。”
夜晚凌晨的街头，孟凡这句威胁十分没有说服力。
孟凡越不想它痛，它偏偏越来越痛。
孟凡看着街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十字路口，心里只想骂娘。
锦江城市规划局到底怎么回事？设置这么多十字路口干什么？就不能沿路贴几张城市地图吗？
孟凡忍着痛楚，半哄着自己沿着道路往前走。
电话亭也没有，警察局也没有。
人也没有。
好在走到路口时，迎面来了一辆出租车。
孟凡挥手招停，车内的温度才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自然不可能再回公寓，他直接报了家里的地址。
车在院门外停下时，屋里居然还亮着灯。
孟凡眼睛一亮，这种情况，通常只有蒋湘绣和孟征国回来才会出现。
因为两人回家基本都会工作到半夜凌晨，蒋湘绣说让他搬出去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打扰他休息。
孟凡下意识想扫码给钱，手摸到空空的荷包才想起，他手机给丢路上了。
于是在司机狐疑地注视下，他下车去按响了自家门铃。
是王姨来开的门。
见到他，王姨面露惊讶：“小凡少爷！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孟凡不想跟她解释什么，指了指身后的出租车：“王姨，帮我付一下车费。”
孟凡几乎是跑着进屋的。
恰好蒋湘绣刚从楼上下来，在楼梯口就看到了孟凡。
“宝宝？”蒋湘绣惊道，“你怎么来了？”
看见蒋湘绣，这段日子堆积的委屈一下就到了顶点。他眼眶发红，视线瞬间模糊，跑过去扑到蒋湘绣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蒋湘绣愣愣地抱着孟凡，一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是孟凡哭得太大声也太伤心，原本在书房的孟征国也被他的哭声引了下来。
见孟凡抱着蒋湘绣在楼梯口哭，他眼神询问蒋湘绣怎么回事，蒋湘绣无声地摇头，表示不知道。
“妈妈在呢。”孟凡这样哭蒋湘绣也难受，心疼地抱着他轻声哄着，“宝宝别怕，妈妈在这里。”
好不容易把人哄到沙发上坐着，孟凡靠在蒋湘绣怀里，一抽一抽地耸着肩。
蒋湘绣轻轻拍打他的肩膀，低声安抚着。
等孟凡彻底缓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孟凡捧着杯热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宝宝。”蒋湘绣担忧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凡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蒋湘绣和孟征国对视一眼。
蒋湘绣小心翼翼问：“是…梁诚又欺负你了吗？”
孟凡睫毛颤了颤，一颗眼泪掉到了水杯中，荡起了一圈涟漪。
“妈…”孟凡终于抬起眼皮，望着蒋湘绣，“我不想跟梁诚一起住了。”
蒋湘绣顿了顿。
“他只会欺负我。”说着孟凡又带上哭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蒋湘绣心疼得不行，忙把孟凡搂进怀里。
“好好好，回来住，不跟他住了。”
孟凡脸埋在蒋湘绣肩头，哭着说：“再也不要跟他住了，他天天去欺负我……”
这时，王姨从外面进来，对孟征国说：“先生，小梁少爷来了。”
孟凡哭声停顿。
孟征国看了眼孟凡，对王姨说：“带他进来吧。”
孟凡突然站起身：“我先上去了。”
他擦了一把泪，大步朝楼梯走去。
蒋湘绣看着孟凡的背影，张了张嘴。
梁诚进门时，刚好看到孟凡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蒋湘绣和孟征国坐在沙发上，一脸复杂地望着他。
他走过去，对两人弯了弯腰：“绣姨，孟叔。”
“梁诚啊，来这里坐。”孟征国对他招了招手
凌晨的客厅只开了一圈小灯，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下，梁诚坐在二老对面。
他衣衫有些凌乱，额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水，头发被风吹散，裤腿上还沾了一些泥土的痕迹。
“你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蒋湘绣迟疑道。
“对不起绣姨，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二老沉默一阵后，道：“孟凡骄纵的德行我们心里清楚，让他跟你一起住也是想让你好好管管他。”
“但是…在我印象中，我好像还从来没有看到他哭得这么伤心过。”
“像这种半夜离家出走的事情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梁诚沉吟不语。
从最开始，蒋湘绣对孟凡上学这事的态度很坚决，无论孟凡在电话里如何诉苦，她也从来没有说过梁诚什么。
可现在这些话，也算是比较委婉地表达对梁诚某些做法的不认可。
孟征国：“梁诚啊，我们知道你肯定是个好孩子，也都是为了孟凡好，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孟凡他心里年龄还是个几岁的孩子，解决问题的时候可能更吃软的那套……”
……
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孟凡躺在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感觉到了一阵久违的舒适感。
可一想到某人还在下面跟自己父母说话，他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梁诚居然还好意思找到他家里来。
都“出轨”了，怎么还有脸见他爸妈。
这次说什么他都不要和梁诚住了。
孟凡翻身下去把门反锁，确保从外面打不开门后，才略微放下心。
只是楼下一直没有动静，蒋湘绣也没上来找他，他就有些心神不安。
房间每天都有佣人打扫，床铺也都是干净的。
孟凡洗了个热水澡，窝到被子里。
没有手机，他就只有望着空气发呆。
今晚的“离家出走”消耗了他太多体力，没过多久他就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是蒋湘绣把他叫醒的。
“宝宝，该起来吃饭了。”
看着蒋湘绣的脸，孟凡不由感到恍惚，以为还在做梦。
他努力眨了几下眼，还是见到蒋湘绣温柔的面容时，他顿了顿，昨晚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他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
见他醒了，蒋湘绣摸摸他的头发：“快起来洗漱，我跟爸爸在下面等你。”
孟凡洗漱时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还是感到不真实。
昨晚梁诚来了，但是没带走他，蒋湘绣和孟征国这是决定就让他留在家里了？
他们两个也醒悟了？
本来该心情愉悦的，可孟凡发现自己好像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下楼梯下到一半时，孟凡一眼就看到了餐桌那头那个令他恨不得再咬上几口的人。
梁诚坐在孟征国身边，两人正聊着什么，孟征国面带笑意，看向梁诚的眼神是一如以往的欣赏。
孟凡脸黑了几分，走过去，拉开蒋湘绣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故意没收力，椅子腿跟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梁诚朝他看过来，眼里夹杂着一些孟凡看不懂的东西。
两人隔着餐桌对视，孟凡眼里全是厌恶，率先撤回视线。
蒋湘绣注意到他们僵硬的气氛，主动跟孟凡说道：“宝宝，你想喝牛奶还是豆浆？”
孟凡拿了块三明治咬了一口，道：“牛——豆浆，我要喝豆浆。”
一顿早饭吃得沉默，连原本和梁诚聊着的孟征国也没说几句话。
孟凡很快解决完早餐，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他扑到床上，想起刚才梁诚冷漠的脸就觉得一阵心烦。
冷着个脸给谁看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做错事的是他。
“噔噔——”
房门被敲响。
孟凡以为是蒋湘绣找他，他跳下床去开门。
门一开，看到梁诚那张脸的一瞬间，他就想反手把门关上。
梁诚似是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直接将手挡在门框上，如果孟凡再压，必然会压到他的手指。
孟凡动作不由顿了一秒，就是这一秒，让梁诚成功推开房门，侧身进去。
“你干嘛啊——”孟凡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梁诚。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梁诚反手把门推上，看着孟凡。
“你给我出去！”孟凡指着门，“这是我家，这是我的房间。”
“不欢迎你！”
梁诚只蹙了蹙眉，轻声说：“一晚上了，还没有消气吗？还想闹多久？”
孟凡一屁股坐到床上：“少自作多情了，谁要跟你闹？”
梁诚：“你现在不就是在跟我闹吗？”
“我…”孟凡认为梁诚已经不要脸到了一定地步，他才懒得跟神经病争辩，深呼吸几口稳定住情绪，道：“行，我不跟你闹了，你可以走了吗？可不可以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梁诚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看他，平静道。
孟凡：“我不会跟你走的。”
梁诚：“我不喜欢那个女生，跟她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也跟她说了我有婚约的事，我可以给你看我和她的聊天记录。”
说着梁诚就点开手机，是真的准备给他找。
孟凡心脏重重跳了两下，觉得梁诚十分莫名其妙。
谁问他了？
反正他和梁诚的婚约都不作数，梁诚跟谁谈恋爱又喜欢谁关他什么事？
“你神经病啊？”孟凡骂道，“你喜不喜欢她关我什么事？！”
梁诚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在生气什么？”
梁诚的眼神像是把他看透了，孟凡错开目光，一时竟说不出，过了两秒才道：“我就是不想被你管不行吗？”
“动不动就打我，扣我零花钱，”孟凡说，“我不能恨你吗？”
“你听话我什么时候扣过你钱？”
“那你还打我。”孟凡想起一个月前的那次，“还用那个什么捆我手！”
“我受不了你了梁诚，”孟凡说，“我求你放过我吧，我们俩就不适合一起过下去。”
“你天天管着我你自己不累吗？等以后我们两把婚约一解除，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咱们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不好吗？”
梁诚沉默不语。
孟凡偏开头，不想看他。
房间里只有两人一急一缓的呼吸。
梁诚才说：“跟我回去，我以后不打你了。”
“…不要。”
“也不扣你零花钱。”
“不要。”
“为什么？”梁诚不解，“我们两个人一人退一步也不行吗？”
孟凡仰头，决绝道：“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想跟你住一起。”
梁诚又沉默了。
过了好久，梁诚好似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然后就离开了，还帮他带上了门。
孟凡望着紧闭的房门，心里莫名乱成一团。
但他不想去细想。
等孟凡下去吃晚饭时，已经没了梁诚的身影。
他们一家三口难得在一起吃了顿晚饭，蒋湘绣问了许多他这一学年过得如何，学习成绩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孟凡一一回了，只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不太好受，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蒋湘绣给他重新买了部手机，孟凡捧着新手机玩了一晚上，也觉得索然无味。
第二天要上学，孟凡睡得比较早，蒋湘绣和孟征国没有明说同意他回来住，但他的衣物那些今天已经被全部搬回来了。
周一早上，再次在餐桌上看到梁诚时，孟凡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揉了揉眼睛，看到梁诚正慢条斯理地切面包，还倒了杯豆浆放到他面前后，孟凡彻底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梁诚抬起眼皮瞥他一眼：“你不肯回去，我就搬过来了。”
孟凡：“什么？”
“你，”孟凡不敢置信，“你搬到我家了？”
梁诚点点头，朝他面前的早餐抬抬下巴，“快吃，等会我送你去学校。”孟凡哪还吃得下早餐：“我不同意！”
“绣姨和孟叔已经同意了。”梁诚淡定道。
“不行！”孟凡道，“我反对。”
“反对无效。”梁诚轻轻一句话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