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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黎建鸣把车停到大学旁边的购物中心地下。摘了墨镜,从车后座扯出双肩包:“下午正好有节大课。你跟我一起上。”

第9章

黎建鸣把车停到大学旁边的购物中心地下。摘了墨镜,从车后座扯出双肩包:“下午正好有节大课。你跟我一起上。”
“能行吗?”

“大课人多,看不出来。”

乔季同跟在黎建鸣身后进了大学校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大学。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边走边讲着什么。

穿得又都很流行。大冬天的,有几个女孩儿还光着一截腿。

天很蓝,路很宽,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光。

青春是光。学历是光。被爱是光。自信是光。

黎建鸣看他东张西望的,问道:“和你想得差不离?”

乔季同摇头:“比我想得好。”说罢又羡慕地看一个路过的男孩子。男孩手里拿着两本书,背了把吉他。乔季同情不自禁地又感叹了一句:“真好。”

黎建鸣觉得他有点可怜,接着道:“也听说过混两年社会回来考大学的。”

乔季同望向镶着大钟的图书馆,轻轻摇头:“我这辈子够呛了。”说罢又对黎建鸣笑道:“能来一次也算了了心愿。谢谢你啊,黎先生。”

又是这个笑。

小月亮似的笑。

黎建鸣生出一种软溶溶,暖融融的感觉。就好像心头有一张小嘴在轻轻地吸。

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

他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一个大礼物盒,他直觉那里面的东西他中意。他迫不及待要拆开来看看了。心中的天平缓缓倾斜。面点师傅,大不了再找。

“你要乐意来,我再带你来。”

“我不是学生,总来也不好。”

这时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子,小步跑过来,捧着手机对黎建鸣道:“小哥哥,方便加好友吗?”

黎建鸣拒绝道:“不太方便。”

女孩子窘得捂了捂脸,又一溜烟小跑着回同伴那边去。

乔季同呆愣愣地看着女孩的背影。

穿着淡紫色的大衣,衣摆下是一双细长的腿。黑卷发随着脚步一颠一颠,像是另一个活物。

真漂亮。翻糖娃娃似的。

黎建鸣注意到乔季同看那女孩,猛地想起他站在水槽边说自己喜欢女的。

黎建鸣心里头就跟那柠檬鸡尾酒似的,咕嘟咕嘟,直往上冒酸泡泡。

这人心里一酸,嘴巴就要犯坏。

他冷冷道:“那种层次的女人,不可能看得上你。”

乔季同脸上原是开心的笑,一听这话变成了尴尬的笑,僵僵地冻在嘴唇上。

小月亮啪地灭了。

乔季同低头看自己开胶的板鞋,小声辩解:“没,不是,我没往那里想,就觉得小姑娘挺漂亮。哎,我知道自己什么样。不敢想的,不敢想。”

黎建鸣见乔季同难堪,心里的柠檬鸡尾酒又变成了老白干。

等到进了教学楼,一路上有不少人跟黎建鸣打招呼。

“黎哥!”

“这不黎哥?”

“黎大帅哥!”

乔季同不声不响地跟在黎建鸣身后,看他万人迷似的挨个回应。

乔季同觉得自己越来越矮,越来越低,简直就要变成墙根里的一只小瓢虫。

他不自在,他自卑,他想顺着窗框的缝隙里溜出去。

这时有人注意到黎建鸣身后的乔季同,问道:“哎黎哥,这谁?”

“哦,这我···我朋友。小乔。”

“小乔?还是个美女名儿,闹呢?”

乔季同缩在后面局促地陪笑。

“您好。”

“哈哈,他跟我说您!我天,小乔你穿越来的?我得管你叫同志?”

乔季同不知道如何应答,他低姿态惯了,不擅长应对玩笑。

黎建鸣推了一把那开玩笑的男孩子,笑道:“就他妈穿越来的,咋的吧。”

“不咋的,不敢咋的。黎哥的朋友我可不敢咋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进了教室。黎建鸣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乔季同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

“都不坏,就是爱闹。你别往心里去。”

乔季同点头道:“黎先生的朋友,都很有活力。”

“别叫我黎先生。叫黎哥。”

乔季同踌躇半晌,轻声辩解:“···您还比我小三岁呢。”

黎建鸣呆了一呆,他也没想到这一点。

“那叫我名字吧。黎建鸣。”

乔季同张了张嘴,愣是叫不出来,只好问道:“黎先生不行吗?”

“生分。都介绍说你是我朋友,哪有朋友之间叫什么先生的。”

“黎···黎少,行吗?”

黎建鸣听到这个称呼,嫌弃地皱起眉毛:“听着装逼呵呵的。就黎建鸣,或者建鸣,你选一个吧。”

乔季同低头准备了半天,费了好大力气才叫出口:“黎建鸣。”

老师还没来,大教室里吵吵嚷嚷的。

但黎建鸣什么都听不见了。这句犹如蚊蝇般的“黎建鸣”,让他浑身过电。

冷一下,热一下,紧一下,缓一下。

这是一种奇异的快感,比在床上胡闹来得更让人欲罢不能。当然他也想拽着这小月亮去床上胡闹一通。

今天就想。

“没听清。再叫一遍。”

“···黎建鸣。”

“没听清。”

“···黎建鸣。”

“没听清。”

乔季同不肯再叫,整张脸都红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太阳晒的。

这时候教室骤然安静了。伴随着老师进来,课程开始了。

这节课是选修的俄国文学,今天的内容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主讲的教授是个方正齐楚的小老头,他把两只手按在桌子上,铿锵有力地道:“卡拉马佐夫兄弟不是故事,我愿称之为伟大的心理学著作。”他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乔季同的脸上,又重复地问道:“是不是?”

乔季同连忙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知道卡拉马佐夫兄弟。

黎建鸣对文学完全没有兴趣,他打起了手机游戏。没玩一会儿,又按耐不住地偏头去看乔季同。

夕阳洒在他脸上,飞着一圈轻暖的小绒毛。

这小绒毛搔得他心里直痒痒。

他想去舔一口。

这时候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信息:

蓝夜酒吧·挺白的那个零:“黎哥哥,今天方便去找你吗?”

黎建鸣摁灭了屏幕,凑到乔季同耳边悄声道:“咋这么认真?听得懂老头说什么?”

乔季同老实地摇头:“听不懂。但他总看我。”

“因为就你在听。这是选修课,白送学分的。你看着满屋子人,都各干各的。”

乔季同环视了一圈,还真就没什么人听。有看闲书的,玩手机的,凑一起聊天的,睡觉的。

他没由来觉得悲凉。

就像在酒店看到桌子上剩菜那种悲凉。

大几十的菜,就动了几筷子。

大好的学校,知识多得能挑着学。

黎建鸣看得出他难过,又不知道他难过什么。只得略讨好地继续道:“晚上别做饭了,我带你去izakaya。”

“什么是···kaya?”

“日式的酒馆。鸡肉串烤得很香。”

“会不会很贵?”乔季同问完又后悔了,他在问黎建鸣贵不贵,就跟废话一样。

果然黎建鸣好笑地摇头:“吃个饭分什么贵不贵,都那玩意。”

等这节没卵用的俄国文学结束,也没人记住陀思妥耶夫斯基。大家懒洋洋地站起身,互相讨论着晚上吃点啥。比如米线加不加辣,灌饼加不加肠。

黎建鸣正收拾着,一个烫着金黄卷发的男生扒开人群凑过来:“黎哥!黎哥!晚上去不去炸街?”

这个黄卷毛叫贾飞宇,也是个富二代。他没黎建鸣阔,倒比黎建鸣玩得开。

“约了好几个骚0,来不来?”

这话一出,乔季同整个人都尬住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扭头看窗外装没听见。

黎建鸣颇为冷淡地拒绝道:“不去。”

贾飞宇最擅长的是玩乐,最不擅长的就是看气氛。他不依不饶地道:“都白唧唧的,真不来?你不就稀罕白的?”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过稀罕白的?”

“你不都找白的?从去年到现在,换了七八个,一个比一个白。最近那个,带上假发都能冒充美国佬。”

黎建鸣真恨不得拿个拖把头塞贾飞宇嘴里。他黑着脸颇为咬牙切齿:“再瞎JB说脑瓜子给你拧下来。”

“哎,咋还生气了?不来不来呗,别生气哈,黎哥别生气,咱下次再约。”

贾飞宇走了,两人尴尴尬尬地往外走。

黎建鸣想解释,自己虽然花,但没那么烂。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他和乔季同又不是情侣关系。

可他就是不想让乔季同觉得自己不好。

一点儿都不行。

“那啥,刚才的话,都是闹着玩的。”

“···没关系,我也没怎么听清。”

黎建鸣心说你就瞎掰吧,大撒谎精,没听清你脸红什么,尴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