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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欲壑难平

第21章 欲壑难平
“什么……什么样?”桃蹊紧张道:“公主他……他……”他还能好吗?后面的话她没敢问出来。陈簪青没理她,将那高得吓人的竹篓卸下,探手号了萧潋意的脉,又掀开他的眼皮,摸了他的胸腔。

越摸,她面色便越沉下去一分。

桃蹊已经吓哭了,又不敢出声,怕打扰到她。待到陈簪青收回了手,桃蹊才颤巍巍问道:“怎么样?殿下怎么样?”

徐忘云也急忙道:“如何?”

陈簪青没搭理任何一人,动作飞快的从竹篓中掏出一个小包,摊开,取出一枚针来。

“他寒气入体,心血阻塞,就剩一口气吊着了。”陈簪青大骂:“作死的玩意。”

怎么会这么严重?!

徐忘云吃了一惊,桃蹊再忍不了大哭起来。陈簪青恍若未闻,两指捻针,快准狠的对准心口一刺——

“噗!”

死寂了许多天的萧潋意忽然浑身一颤,吐出一口紫黑的血来!

“啊!”桃蹊吓了一跳,双手捂住了嘴。徐忘云飞快q将萧潋意的头歪过去,掐开他的唇,以防这一口血将他的气管堵死。

陈簪青手快的几乎只剩个残影,眼一眨不眨,面沉如水,不一会便将萧潋意从头到尾扎成个刺猬。

萧潋意吐出那一口血便重新昏睡回去,只是多日来一直起伏微弱的胸膛终于能看见些明显的动静,面上也渐渐攀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陈簪青吐出一口气,一手倒提起那竹篓,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只见篓子里绿的黄的什么都有,堆的小山一样高,竟全是草药。

陈簪青在那堆药里扒拉一阵,挑出几样叫不出名字的,看了桃蹊和徐忘云一眼,一股脑全塞进了徐忘云手中。

“你,去煎药。”

纵使她完全不认识徐忘云,使唤起来也十分得心应手,恍若他生来便是陈簪青的小弟似的。徐忘云完全没有推辞,问:“如何煎?”

“这个,这个,最后加这个。”陈簪青倒算耐心:“黑瓷瓦罐,要新的,没煮过任何东西的。熬一个半时辰,第一个时辰的时候开盖一次,倒去一半,把这个加进去,再闷半个小时。”

徐忘云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便问她:“这是什么?”

陈簪青平淡道:“砒霜。”

徐忘云:“……”

砒霜,是他知道的那个砒霜吗?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陈簪青道:“你不是知道他什么病么?他是失魂症,简而言之就是疯病,这病没得治,想要保住一线清明,就得拿剧毒之物吊着神识,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

“你怕什么。”陈簪青道:“我下手有轻重,再说他这么多年拿药当饭吃,早有抗性了,死不了人。”

徐忘云:……

养蛊啊?

“这样,没事?”

“废话。”陈簪青面无表情:“他看起来像脑子没事的吗?”

“……”

不像。

“行了,煎药去。”陈簪青催他:“要记住开盖的时候不能关火,连着火炉子一块端过来,倒进碗里,趁热灌下去——也不要太热,烫不死的那种就行。”

徐忘云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陈簪青点了点头,眼里难得留出点赞美的神色,彷佛是很满意他这种不多话的木桩子性格,“你不错,叫什么?”

“徐忘云。”

“徐望云?”陈簪青道:“好名字,登高望云,有前途。”

徐忘云摇了摇头,“忘记的忘。”

“哦。”陈簪青会错了意,却一点不尴尬,“忘字也不错。”

徐忘云怀疑她听见什么都说是不错,道了声多谢,捧着那药材走了。

临出门,他低声对桃蹊说:“看好公主。”

“大人放心。”桃蹊也低声道:“奴婢一定看好陈医师,绝不会让殿下有事。”

“……”

徐忘云一言难尽,索性什么都不说,抱着药走了。

他按吩咐细细煎好了药,末了端着火炉回寝殿时,又遇见了正要回去的陈簪青。

她还背着那个高高的竹篓,走得像风一样,百忙之中目光与徐忘云对上,依旧是微微地冲他一点头,就算做告别了。

徐忘云也依样回之一礼。

推开房门,萧潋意已经醒了过来,抬头见是徐忘云,对着他唇角竭力扯出一个微弱的笑来。

“阿云……”

徐忘云连忙走过去,将火炉连带药罐都先放在一旁,轻声问他:“你怎么样?”

醒是醒了,可他并未算好,整个人都虚弱极了,声音低得几乎是只剩个气音:“我没事……你怎么瞧着这么累?”

萧潋意脸上带着笑意,有气无力道:“你没走,我好高兴。”

徐忘云将他扶起,靠在床头处,将药端过来,“我不走,张嘴。”

萧潋意听话的张开了嘴。

徐忘云便这样一勺一勺将药喂进去。萧潋意什么也不问,想来是在徐忘云来之前便醒了,也已经见过了陈簪青。徐忘云问他:“你喝的药,一直是这样吗。”

“嗯?”萧潋意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唇边笑意添上一丝苦意,点了点头。

徐忘云蹙眉道:“并非长久之计。”

“是药三分毒。”萧潋意温柔看着他,缱绻道:“阿云,你喂我的,毒药我也喝得下去。”

桃蹊被这肉麻兮兮的话刺激的一激灵。

徐忘云喂完最后一口,将空碗递给桃蹊,“累么,再睡一会?”

萧潋意笑道:“睡够了。阿云,你陪我。”

桃蹊收了空碗,自觉退出寝殿。徐忘云问他:“她怎么说。”

萧潋意目光放空片刻,道:“陈医师说,我的病已深入根基,没得医了。想活得清醒些,就必须得以毒攻毒,别无他法。”

徐忘云沉默片刻,涩声道:“霜毒性烈,长久下来不是办法,只会将你的身子越拖越糟。”

“我知道。”萧潋意打断他:“我都知道的,阿云。”

“可我……不想。”

萧潋意半倚在床上,一头长发散乱,脸色又惨白,泛青的手指勾住徐忘云的手,触感冰凉一片。

他注视着徐忘云,“如若不然,我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个满口胡言的疯子,六亲不认,百理不识,或许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可那样我还是我吗?变成那样,我的神魂早就死了,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具皮囊。我实在不想……不想变成那样……你能明白吗,阿云?”

“……”

徐忘云不语,垂眸看着萧潋意扯着自己的手。

“旁人都不明白,但我知道你一定明白的。”萧潋意无力地攥紧徐忘云的手,“你一定明白我的。”

“……”

须臾,徐忘云缓缓闭了下眼。

他将萧潋意苍白的手反握住,沉声道:“我明白。”

萧潋意一眨不眨看着他,对他笑了起来。

令和公主已醒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各宫都纷纷派人前来看望,人来人往络驿不绝,长敬宫真是从未有这么热闹过。

梁妃已死,萧载琮并未怪罪任何人。派一内官前来看望,留下些不痛不痒的安慰,送了些珍品补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小半月过去,各宫差不多来了一遍,人才慢慢少下去,萧潋意也终于能好好修养起身子。

“殿下,您是受寒引的心悸,要多吃些温补的东西,凉寒之物就少碰了。”

长敬宫内,萧潋意倚在美人榻上,身上围了个厚实的大氅,一旁芙儿跪在软垫上给他剥着龙眼,絮絮叨叨的嘱咐他。

他病虽好,根基却伤得严重,身子孱弱了许多,惊悸之症频发,又总是气喘胸闷,皇后便免了她进宫跪拜,嘱咐他安心修养。

“唔。”萧潋意午后犯困,眼皮半阖,心不在焉的听芙儿在他耳朵边唠叨。徐忘云这时走进屋子,手中抱了个刚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递给了萧潋意。

萧潋意一下起了精神,微微坐了起来,嗔笑他:“阿云是去御花园湖里灌得热水么,怎么一去便这么久?”

“殿中热水用完了.”徐忘云解释道:“要等烧开。”

萧潋意也不是真怪他,只是调侃,拉过一个软垫放在自己身侧,道:“坐。”

芙儿已经自觉起身,退到了一侧。徐忘云摇了摇头,没坐下,说:“刘太医来过,又送来几味药材。”

萧潋意道:“丢到库房去。”

徐忘云点了点头,一旁芙儿小声道:“刘太医近来往咱们这跑得太勤快了,听人说他一门心思攀附昶王,莫不是替昶王来监视我们的吧?”

萧潋意捻起一粒龙眼,眼也不抬道:“管他呢,横竖我一穷二白,随他看去。”

徐忘云道:“再来,打出去?”

萧潋意笑了一声:“打出去?打出去做什么?他愿白费心思便尽管费去,短命的又不是我——别搭理。”

徐忘云点点头,芙儿又说:“圣上这段时间似乎咳嗽的又重了些,整个太医院都忙得鸡飞狗跳的,也就只有他还有闲心来我们这乱晃了。”

萧潋意道:“父皇近来咳得又严重了么?”

芙儿点点头,“奴婢也是去领宫中月列时听管事房的宫人说的,奴婢还听说……珵王殿下前几日下令杖杀了几个内侍。”

徐忘云微微一讶。

珵王萧文壁,一向以宽厚待人,为人温和,又有些经年不愈的旧疾缠身,不说下令杖杀宫人,就连对谁生气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萧潋意眉尖细微的一挑,心下百念流转,道:“怎么回事?”

芙儿道:“这事奴婢也听得囫囵,只是瞧见管事房的公公在嘱咐下人不要多嚼口舌。管事房的人奴婢是说不上话的,便记着此事,回来时偷偷向御膳房的宫人打听了两耳朵。”

“这一打听才知道,前段时间宫中立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是要立珵王殿下为储的声音大一些。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就传进了珵王殿下的耳朵里,珵王殿下那日在宫门前好巧不巧正遇上几个谈论此事的内侍,便当场大发雷霆,下令将人处死了。”

萧潋意与徐忘云对视一眼。

杀鸡儆猴啊。萧潋意心想。“珵王殿下后来还说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