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个有自尊心的人,在被人数落后,不说会立马气愤离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想看到说他的人。
但谈夷舟是个例外。
解奚琅都那么说了,就差指着他鼻子说我很烦你,快滚了,谈夷舟却还跟没事人一般,留了下来不说,还时时出现在解奚琅跟前。
“扬州去遥州路途遥远,期间要过不夷山,不夷山陡峭,马车难行,我们得换马车为骑马,才能通过。”知道解奚琅要去玄剑阁后,谈夷舟就一直在准备去遥州的各项事宜:“而且山前山后气温相差大,我们要备一些厚衣裳。”
“衣裳我们不一定要现在带,也可以到那儿后再去镇子上买。”谈夷舟道:“除此之外,玄剑阁比晋云宗规模大很多,没有邀请,我们连山门都进不去,只能住在附近的镇子上。”
这两日天气好,解奚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谈夷舟说这些时,他眼睛都没睁。
秋日的阳光没有夏日的灼人,温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解奚琅感觉四肢的寒意被晒走不少,舒服极了。
“不过师哥可以放心,我能拿到玄剑阁通关券。”谈夷舟让解奚琅放宽心:“前些年我去遥州,认识了一位玄剑阁弟子,他能带我们进玄剑阁。”
直到现在,一直闭眼的解奚琅终于睁开眼,却没有去看谈夷舟,语气淡淡:“不用你我也能进去。”
“那就权当保障,多一个机会多一份安心嘛。”谈夷舟假装没听出解奚琅话里的意思,像狗一样在解奚琅手边蹲下,讨好地笑笑:“师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手碰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解奚琅看天的动作一顿,侧过头看谈夷舟。谈夷舟见解奚琅在看他,心中欣喜,忍不住用头蹭解奚琅手。
那日解奚琅说的话没让谈夷舟退缩,谈夷舟甚至变本加厉,说话做事不再像从前那样顾忌,反而愈加大胆直接。谈夷舟本以为解奚琅会很烦他这样,会比之前更想赶走他,可让他意外的是,哪怕他话说得再过分,解奚琅都没再让他滚。
解奚琅换了种方式,他不理人了,任谈夷舟说什么、做什么,解奚琅都是沉默。
谈夷舟头凑过来,解奚琅屈指,逗狗一样拨弄他的头发。察觉到解奚琅的动作,谈夷舟以为师哥喜欢玩他头发,不由面上一喜,头低得更低了,方便解奚琅把玩。
扶桑走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只见先前轻松拧断她和羡竹手腕的人,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乖乖蹲在解奚琅手边,让解奚琅把玩他的头发。
扶桑不是羡竹,她知道的更多,所以扶桑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不敢乱抬头,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主子。”扶桑走到解奚琅身边,弯腰递上一张请帖:“玄剑阁十一月举办冬日宴,这是请帖。”
冬日宴和晋云宗比试不同,这是真正的宴会,不需要比武,而邀请的人也有讲究,往往是各大宗门的长老亦或亲传弟子,有别于晋云宗大比,不是谁都能去的。
扶桑进来了,谈夷舟也没有起身。
解奚琅接过帖子,随手放到旁边的矮桌上,扶桑瞥了一眼半跪着的谈夷舟,欲言又止。
解奚琅扫了扶桑一眼:“说。”
有了这句话,扶桑没了顾虑:“羡竹昨晚提审了肖仲觞,但肖仲觞还是咬死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肖仲觞不是解奚琅对立面的,那解奚琅看到他这样,还会感慨一句他有骨气。可肖仲觞是解奚琅仇人,他还这样,解奚琅就不太爽了。
“继续审。”解奚琅冷笑:“人不死就行。”
扶桑了然:“还有一事,事关溯光阁。”
解奚琅颔首:“什么事?”
扶桑还有些犹豫,她知道谈夷舟跟解奚琅关系不一般,只是不太敢肯定谈夷舟知不知道溯光阁是解奚琅的产业。但转念一想,谈夷舟都能跟到小院了,那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再说如果真不能让谈夷舟知道,解奚琅肯定已经赶人了,而不是现在这样。
想清楚后,扶桑直接道:“晋云宗的人发布了赤色悬赏,高价保肖仲觞的安全。”
溯光阁挂牌有不同等级,赤是第二高等级,再往上是玄色任务,不过玄色任务触发条件比较高,溯光阁建立到现在,还没有过玄色任务。
原先哑巴似的谈夷舟,在扶桑这句话后抬起头,眼神犀利,问:“晋云宗谁来悬赏的?”
扶桑答:“郭沛。”
谈夷舟记在心里,侧头去看解奚琅。解奚琅表情淡淡,扫了谈夷舟一眼,刚才到现在第一次理他:“不行。”
解奚琅说不可以,谈夷舟没想着反驳,他乖乖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见此,扶桑惊讶了一瞬,谈夷舟说话了?怎么主子就回话了?
“悬赏挂着,一切照常。”解奚琅明明是笑着的,却给人一股寒意:“悬赏虽高,但也得有命拿,如果有人找上门来,那就好好招待一番。”
晋云宗胆子真大,明知道人是他们掳走的,还敢上他的地盘悬赏,那他就让这些人有去无回。
扶桑抱拳领命:“属下遵旨。”
*
说完该说的事后,扶桑没有久留,很快退了下去。
院子里又只剩解奚琅和谈夷舟了。
谈夷舟还蹲着,他抬眸去看解奚琅,解奚琅这次没避开,低着头跟谈夷舟对视。
两人一时无言,静得能听到风声。
“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了郭沛?”谈夷舟问出心里的疑惑:“他不是我的对手,我杀了他晋云宗也拿我没办法。”
解奚琅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看着谈夷舟。
谈夷舟的瞳孔颜色很浅,太阳一照,像是琥珀,而现在这对琥珀里,尽是解奚琅的倒影。解奚琅透过谈夷舟的眼睛看自己,忽然想起沧海院的往事。
那时谈夷舟已经很好地融入了沧海院,跟亲传弟子关系都还不错,某日晏笙闲不住,叫大家来下棋,晏笙拿出一块玉佩做彩头,其余人也一一拿出东西做彩头。
彩头不是重点,关键是想同门好好玩玩。
晏笙棋艺是她父亲亲自教的,这么多年和人比试赢多输少,所以晏笙特别有信心,想着她就算拔不了头筹,也能拿下二等。谁知一个时辰后,别说头筹了,晏笙连二等都没拿到。
输了自以为擅长的棋,晏笙自觉丢脸,竟然耍起赖来,说解奚琅偏心:“师哥你是不是给夷舟开小灶了?他之前还下不过我的。”
解奚琅棋艺是沧海院出了名的好,所以这类比赛他向来是被除名,不让参加的。这次解奚琅也没参加,被晏笙安排了当裁判,原先一切好好的,哪想比完了晏笙竟然耍起赖来。
解奚琅很是无奈:“哪有开小灶?不过是平时多下了几回棋。”
晏笙不服,还是认定了解奚琅给谈夷舟开小灶了:“我才不信,夷舟和我们不同,他可是师哥亲师弟,师哥开小灶我也是能理解的。”
解奚琅还要再说,赢了比赛的谈夷舟却起身走到解奚琅身前,将他护在身后,表情嘚瑟地看着晏笙:“你都说我是师哥亲师弟了,那他就算给我开小灶,不也很正常吗?”
晏笙被秀一脸,嫉妒地大喊了一声,继续跟解奚琅告状:“师哥,夷舟他在炫耀!你快管管他!”
袁罗衣几人坐在一旁看戏,闻言眼睛都笑没了,没有要帮解奚琅解围的意思。晏笙叫嚷不停,谈夷舟也一直在喊师哥,解奚琅被两人包围,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还是晏笙叫累了,大剌剌地坐下喝水,解奚琅才得了清净。晏笙不闹了,谈夷舟也安静了,噙着笑坐到解奚琅身边,倒了一杯水递给解奚琅:“师哥喝水。”
彼时已是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谈夷舟迎着太阳,递水时脸被夕阳照了个正着,眼睛也亮亮的,倒映出一片好看的云,而解奚琅正在云中。
“他确实不是你的对手,晋云宗也的确那你没办法,但你会给我带来麻烦。”解奚琅从回忆回神,偏过头不看谈夷舟。
“是我考虑的不周,师哥教训的是。”谈夷舟伸出手,让解奚琅打他手板:“请师哥责罚。”
以前在沧海院时,每次谁犯错了,解奚琅总会拿一根木板打他手板。谈夷舟也被打过,他现在正是学的曾经,想要解奚琅打他一下。
解奚琅当然不可能打谈夷舟,他忽略了谈夷舟伸过来的手,缓缓站起身,仰头看前面的树。谈夷舟不解其意,但还是跟着站起,立在解奚琅身后。
院内又陷入沉默。
“师哥。”谈夷舟受不了这种沉默,轻声喊解奚琅,还想要伸手去牵解奚琅手。
解奚琅避开谈夷舟手:“谈夷舟,你都看到了吧?”
谈夷舟一愣:“看到什么?”
“我早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了,你惦记的只是记忆中的我,现在这个我,不是你……”解奚琅没有解释,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然而他话才说一半,就被谈夷舟打断。
“那又如何?”谈夷舟牵住解奚琅的手,发现他手很冰,便双手握住他的手,同时强调说:“不管师哥是什么样,我都不在意。”
“师哥,我在意的一直是你——解奚琅。”谈夷舟轻捏解奚琅指腹,声音含笑道:“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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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奚琅也不是坚强到什么都打不倒他的人,解家被灭后,每逢团圆的日子,解奚琅就会情绪低落,一个人待在屋里,哪儿都不想去。
后来和谈夷舟重逢,再到这种日子,这位曾经的师弟就会想着法子逗他开心,还会抱他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哄他。
“谈夷舟。”
“我在。”
解奚琅从谈夷舟怀里抬头,很认真地问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解奚琅自认他不好,从前那样是尽师哥本分,之后重逢又那么冷漠,谈夷舟为什么还会喜欢他?解奚琅想不明白。
“喜欢你很多啊。”谈夷舟低下头,解奚琅嘴唇一热。
“比如?”
“师哥待我好。”
吻辗转加深,解奚琅没法再问,只好先环住谈夷舟脖子,同他好好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