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乌沙落地
周县令带着人闯进来时,齐井然已经被翠鸣扶下床了,房门猛的被撞开,翠鸣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下来。
翠鸣年纪不大,一辈子都在浅水镇生活,几乎没见过官老爷,更没有被一众膀大腰圆的衙役围堵在房间里过。
她扶着齐井然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但小姑娘还是努力的将齐井然扶了起来,挡在自己身后。
周县令也没想到,来一趟苏铭轩这里,还有意外收获。
这个住在苏铭轩家里的男人,满身的杀伐气,不是土匪就是乱军,这如果让他抓到了衙门里,往上面一报,他不就是功臣了。
周县令这般想着,动作更是快了:“来人啊,将这贼人给我拿下。”
一众衙役听话的上前,各个长得虎背熊腰的,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翠鸣直接哭了出来。
“县,县令大人,我,我们两家以前可是姻亲关系,我,我们家公子是什么人,您应该知道的,怎么可能窝藏贼人呢。”
周县令不是什么好人,他算计苏铭轩的钱财算计不到,那就过来明抢。
现在么,倒是不用他明着抢了,苏铭轩府里的这个贼人,足够抄苏铭轩的家了。
一想到苏家的大宅子,还有那个赚的盆满钵满的玉行,周县令的绿豆眼都放了光。
“不用说这些了,本县令对这件事自有评断。”
周县令说着,又对着衙役们招手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将这贼人拿下。”
苏二被一众衙役押着,看着干着急。
翠鸣忙将齐井然护在身后,她也是怕的,但她知道,一旦让周县令把齐井然带走了,他们苏家窝藏贼人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她红着眼睛挡在齐井然身前,手里握着苏铭轩赏给她的翠玉簪子:“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苏铭轩带着人回来时,就听到了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忙带着那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走了进去:“将军,国舅爷就在院里,我们还是快去看看吧。”
驻军的右将军跟在苏铭轩身后,脚步匆匆的赶到了齐井然所在的房间里。
这时候,房间里已经乱成了一片,翠鸣的头发散了,她手里的簪子上还挂着血珠,一个衙役捂着脸,面目狰狞。
“看什么呢,把这个贱人给老子拿下,今天非得把她卖到楼里去。”
那衙役是这帮衙役的头头,他发话了,就算是几个衙役怕受伤,也没有敢退后的,几个衙役冲了上来,眼看着便要将翠鸣捉住了,齐井然一个回踢,将一个衙役踢了出去。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身体虚弱的喘气都费劲,前几天能醒过来跟苏铭轩证明身份,都是他前十几年养的好。
这会儿给了那衙役一脚,他算是彻底的没了力气。
正在衙役们要上前时,苏铭轩带着人进来了。
一众身穿铠甲的官兵走了进来,周县令都惊呆了,他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铠甲,忙跪了下来。
“将军,我这就是来捉拿这贼人的,将军莫要被你身后那人骗了,他窝藏贼人,理应抄家斩首。”
右将军看都没看周县令一眼,忙走到了齐井然身边,顾不得行礼忙将齐井然扶上了床。
齐井然躺在床上,翠鸣也被跟着苏铭轩过来的珠红扶了起来,齐井然看着翠鸣似乎只是受了惊吓,便放心许多。
他放心了,右将军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齐井然是当今国舅爷,镇远大将军的三子,那是他们这些人能得罪的起的。
前几日,这位爷带兵杀敌,被敌军伏击不知去向,宫里那位娘娘直接昏了过去。
这要是单纯的昏了,他们这些当下属的还有救,坏就坏在这三十几岁的娘娘,她老蚌怀珠,有喜了。
要不怎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齐家就是这句话的代表。
前日苏铭轩若是不来找他们通传齐井然还活着,今天的他们怕是已经在乱葬岗被一群野狗分食了。
右将军越想越害怕,忙跪在了床边。
“将军,是我等办事不利,这么久了都未能找到将军,末将愿带军中将士们受罚。”
周县令还想着,他先把这个抓获贼人的功劳揽下来,再往苏铭轩身上扣一个罪名,一举两得刚刚好。
他正想着等他收了苏家之后要怎么过活呢,就听到了右将军的这句话。
在右将军沉闷的磕头声中,周县令也咚的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齐井然的伤还没怎么好,今日又撕裂了伤口,回军营养伤是不行了,苏铭轩的小院子就被征用了。
周县令算是倒了大霉了,想要吃大饼,结果被大饼噎死了。
不仅撸了官职,家当也全部充了军。
周静芸知道这件事时,是在一个商人家女儿的宴会上。
宴会上几个姑娘正巴结周静芸,说她和苏铭轩最是相配,苏铭轩最近忙的厉害,过些日子不忙了,怕是要来他们家提亲了。
周静芸没什么心眼,若是真有心眼,也不会这么久都搭不上苏铭轩的边了。
她听着一众小姐们都在夸奖她,更是飘飘然了,下巴微微抬起,眼睛都不正视对方了,仿佛下一刻她就是苏铭轩的新娘子了。
还不等周静芸高兴够呢,门口就跑进来了一个家丁:“二小姐,出事了,老爷出事了。”
家丁跑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小丫鬟,看穿着,都是不同人家的丫鬟。
周静芸愣了一下,面色不渝:“什么事让你急成这样,没个礼数,没看到我们正聊的欢喜。”
她这边询问家丁,另一边小姐们都从各自的丫鬟那里得到了周县令得罪了守城军,已经被当场撸了官职的事。
“周小姐,哦,是周静芸。家丁叫你回去便回去吧,这可能是你见周家的最后一眼了,好好回去看看,免得以后回忆往昔的时候,都没个记忆。”
周静芸被他们的语气气到了,她猛的站起来,也不等周家的家丁欲言又止了。
“放屁,姚文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不怕我爹抄了你们姚家。”
姚家姑娘微微一笑,看向她时眼中满满的轻蔑:“你现在回去,估计还能看上一眼,再晚一会儿,怕是连抄家之后的样子都看不到了。”
周静芸愣愣的站在那里,眼中的怒意还没有褪去,正想要骂上两句,就听得姚文娟继续道:“还没听明白么,你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贪官爹,已经被撸了乌沙,抄家斩首了。”
周静芸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她不顾形象的往周家跑,想要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
周静芸从小被娇养着,没受过什么委屈,更没有吃过苦,被养的天真又霸道,但她的心不坏。
当初周县令要嫁周软芸时,她还反对过,只是那时周县令对她说“软芸活不了多久了,有个夫家有个根。”
周静芸一路跑了回去,家里的小妾已经将钱财拿了个干净,她到家时,她母亲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大哥更是没出息,干脆的带着他的几个妻妾跑了。
让她觉得更荒唐的,她大哥竟然还带走了她爹的一个小妾。
周静芸看着一瞬间破败的周家,眼泪落了下来。
她曾幻想过无数场面,却独独没有眼前的这一幕。
周夫人见到她时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静芸,静芸,娘的静芸啊,你那个该死的爹,他死了也就死了,怎么能连累你啊。”
周静芸扶着周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周县令被拖出苏铭轩的小院,直接就带到了菜市口斩首示众了。
周静芸一直觉得,周县令哪怕不是一个好官,但他绝对不是恶人。
可就在刚刚,她哭过菜市口,看到一地鲜红和一众叫好的百姓时,她才知道,她爹真不是个好东西。
周家败了,一夕之间,整个县城都传遍了。
周县令死了,新上任的县令还在赶来的路上,右将军刚好要在这里照顾齐井然便在这里当了代理县令。
齐井然是个好官,更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将军,他杀了周县令,抄了周家,却放了周家的其他人。
没有人知道周静芸和周夫人去了哪里,也没有在乎他们的死活。
众人只知道,狗官周县令的小金库被找到了,就在周县令的房间里。
狗官的脑子灵活,把金子都砌进了墙里,但好在他们的钱财都收回来了。
清河县这个不大的县城,在周县令死后,竟然像年节一样热闹了起来。
街道上张灯结彩,还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们,专门绣了帕子,想要送给没成家的将士们。
一时间,整个清河县热闹非凡,还成就了几段良缘。
与这个县城的热闹格格不入的,是两个一身脏污,穿的破破烂烂的女人。
年长的女人疯疯癫癫,年轻的女人面如死灰,他们混在一众出城的人里,向着城外走去。
快要到达城门时,年老的女人激动的喊了起来:“我是县令夫人,我看你们谁敢拿我的银子。”
众人一愣,许多提着菜的夫人纷纷将菜叶子扔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年轻的女人愣了一下,忙将年长女人护在身后,被一众百姓逼到了墙角处。
“住手,放她们走吧。”
年轻女人头发凌乱,发丝上还沾着泥土,听到声音时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
那人身边站着一个少年,少年人嗓音清列,安扶躁动着的百姓们。
“他们都是弱质女流,便放了他们吧。”
那少年说着,给身边的仆从使了眼色,仆从递给他们一些银子后,看着他们狼狈的出了城。
周静芸那着银子,拉着周夫人跑了很远,跑到了树林里,看着后面没有人后才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终于知道,苏铭轩为什么喜欢他的男妻了,那个气质温和的少年,是她周静芸一辈子都比不得的。
周夫人见她哭了,也安静下来了,她像是又正常了一般,将周静芸搂进怀里:“静芸不哭,静芸乖乖,娘亲亲。”
周静芸靠在周夫人怀里闭了闭眼睛,在睁开眼睛时,她眼中满是坚定。
周静芸带着周夫人离开了清河县,他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倒是苏铭轩的小院子跟着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