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1章
——郁启明这一生,本不会留下任何一张女装照片,他没有半分类似于此的性癖爱好,然而他偏偏遇到了许大宝。
他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对方瞪大了她那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面目诚恳,语气真切:
“您好,我是许黛宝,我以灵魂起誓,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没有你,我的世界将一片黑暗。”
如果当时郁启明单纯把她看成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孩儿,然后毫无道德地转身就走,他本不会留下任何一张女装照片。
然而他没有,他顿了一下之后微笑地问她:
“……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当是时,许大宝正走火入魔地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脱口而出的“表白”里真心没有三两重,前一天她刚刚面目深情地对着寝室楼下怀了孕的母猫说过一模一样的台词。
当然了,无论她话语的真心有没有三两重,郁启明都不会当真。
他只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他甚至在那个时候已经把手摸进了裤兜,准备掏出手机拨打110——如果这个女孩当着他的面开始无穷无尽地讲那些戏剧台词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求助警方。
好在许大宝没有。
她只是死死捏住郁启明的手对他说说:“有,我十分需要帮助。我头昏眼花中了暑,麻烦您送我去八号楼三楼308教室,感恩,好人一生平安!”
如果到此为止郁启明摒弃道德转身离开,没有踏入八号楼三楼308教室,他本不会留下任何一张女装照片。
然而他就那么扶着那个小姑娘踏进了八号楼三楼308教室。
后来乔丰年知道了这个事情,他在电话里问他:“那姑娘漂亮吗?”
郁启明很诚实告诉他:“特别漂亮。”
乔丰年就嗤地一声笑了。
那个时候,郁启明与乔丰年两个人心知肚明玩游戏,一来一去之间永远似真似假,半真半假。
真的时候,有人会穿过半座城给他送一支玫瑰花。
假的时候,两个人三个月没有通过一个电话。
乔丰年在电话里对他说:“再漂亮你也不能碰人一根手指头,知道不知道?”
郁启明就笑着问他:“那要是她碰我的手指头呢?”
乔丰年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阴恻恻说了句:“她拿哪只手碰的你?”
乔丰年花天酒地、风流肆意,跑车副驾上的姑娘一个换过一个,在喝醉了酒的晚上怀里抱着一个,却还要打电话警告他,不许碰人一根手指头。
隔着电话,乔丰年身旁那个姑娘声音甜腻,还撒着娇问他,你给谁打电话呢?语气那么凶。
凶?
郁启明在电话的那头认真地想,哪一句凶?
只是乔丰年没等郁启明回答他问出来的那个问题,他就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这场聊天也就此不了了之。
然而事情的确还是有后续的。
通过电话的第二天,乔丰年气势汹汹冲进郁启明学校里,准备跟许大宝好好掰扯掰扯郁启明的手指头到底能不能被他以外的人碰这个问题。
郁启明阻挡不能,还是让乔丰年跟人撞了正面。
刚见到许大宝的人,乔丰年就冷嗤了一声,上下一点不客气地打量了一番许大宝。
许大宝一开始还挺懵的,直到乔丰年毫不客气地开口对她说:
“你碰郁启明哪儿了?不知道人有男朋友,你就随便碰?你自己没有男朋友吗?就碰别人的男朋友?”
“什么玩意儿?”许大宝当时一脸懵:“等等、谁啊你,男朋友,我郁哥承认了吗?一个人胡说八道点什么东西?还有,我有没有男朋友关你屁事?”
许大宝一把扯过郁启明的胳膊抱紧,一脸不知情的天真,对着乔丰年直接输出一顿挑衅:
“你别来跟我逼逼赖赖,什么你的男朋友,这是我的罗密欧!”
乔丰年一把扯过郁启明的手,对着许大宝说:“你把手放开!”
许大宝更加用力抱紧了说:“不行,我的。”
郁启明夹在两个人中间被拉挤成一团馅饼。
乔丰年用了大力气,许大宝也不甘示弱。
郁启明怀疑他的腕骨即将被人捏碎,他忍着痛眨了眨眼,喊道:“停!——”
“——你误会了,乔丰年。”
乔丰年的确误会了。
郁启明三两句话解释了缘由,着重强调了许大宝性格与郁早早的迷之相似,让他一眼觉得亲切,又描述了一下许大宝近期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上了头,脱口而出都是莎翁金句。
乔丰年倒是很会抓重点:“那她喊你罗密欧是怎么一回事?”
郁启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噢,我刚刚投身了戏剧社。”
乔丰年:“……?”
郁启明说:“就主演罗密欧。”
许大宝从郁启明的背后蹭出头,女孩子长的不高,一头黑长直,清纯得一塌糊涂的一张脸,是能把直男迷到晕头转向那一款。
乔丰年仔仔细细又看了她很久,忽地笑了。
他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对不住啊妹子,我是乔丰年。”
他翘起了唇角,凑近许大宝:
“我真的是你郁哥的男朋友,所以,别扒拉在他身上了,成么?我看了真觉得碍眼。”
许大宝犹犹豫豫地就这么信了乔丰年的话。
乔丰年的脾气不算好,但是的确,他想哄人,是真的能哄住人。
乔丰年坐在排练室里拧开一瓶矿泉水装模作样递给郁启明,然后转过头对许大宝说:
“大宝,你都不知道,我追郁启明追得有多难。有一次他几天不接我电话,大晚上下着大雨,我跟就个狗似地在他家楼下淋着,就为了见他一面。”
乔丰年的声音里像是灌了风,他说:“郁启明多狠心啊,连窗户都不打开一下,我当时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我想着我犯了多大错啊,他要这么对我。”
梦境很多细节都很模糊,乔丰年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忽远忽近的飘忽不定。
只是奇怪,声音在飘忽,可是乔丰年这个人就一直呆在那里,呆在不远不近地的地方,只是浑身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光晕。
郁启明清楚看到了乔丰年当时是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印着两行花体的英文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特别亮,简直像是倒映了一颗启明星。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笑。
仿佛是察觉到了郁启明注视的目光,他就侧过了头,悄悄朝着郁启明的方向眨了眨眼。
乔丰年当编剧的水平实在不够格,编出来的剧情烂俗,毫无新意。
偏偏许大宝还真就信了。
乔丰年自顾自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对郁启明一见钟情,一往情深的痴心人,相比较而言,故事里的郁启明简直称得上冷漠又刻薄。
他对乔丰年放下身段的倒追不屑一顾,他高高在上,不识情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毫无道理地折磨着一心一意爱着他的痴心人。
总之故事毫无逻辑,只有许大宝当了真,以至于当乔丰年讲到故事结尾的时候,她看向郁启明的眼神里都开始飞刀片。
郁启明没有费口舌辩解,只是笑着对许大宝说:
“前两天我接到他电话,大晚上,电话里还有姑娘的声音,说什么凶不凶的,我那晚上一晚上没能睡着。”
乔丰年本来还在笑,郁启明话刚落地,他就缓缓收起了笑容,抬起眼瞄他。
郁启明继续说:“第二天上课都没心思听,满脑子都是乱的。”
这话说的,真真假假,半真半假,跟他们那时候的关系一样云山雾罩。
许大宝说:“啊?别不是郁哥你把人的耐心都磨光了吧?”
郁启明当时还沉思了一下,说:“有可能?看来人的耐心的确是有限的。”
乔丰年当时神色有些慌张,凑到郁启明身旁低低说了句:“想什么呢就多想,什么事儿都没有。”
乔丰年信誓旦旦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傻子才信什么都没有,郁启明想,他又不傻,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乔丰年说话的时候,那点热的,暖的呼吸吐在他的耳侧,带来痒的,烫的,模糊的感受。
——郁启明怎么会不知道?
梦境里的光晕渐渐模糊,只有光晕里的乔丰年犹且还在嘀咕着:
“怎么就没耐心了?咱俩不都挺有耐心的么?没耐心谁能这么玩两年啊,对不对?”
——怎么就没耐心了呢?
——没耐心谁能这么玩两年。
——对不对?
郁启明,没耐心,谁会跟你玩两年呢?
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冲刷过梦境,暴雨又变成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棱形的雪花。
在飘着雪花的冬日里,乔丰年又在问:郁启明,你演不演辛蒂蕾拉?
第一版的剧本没有修改灰姑娘的性别,郁启明面色无奈,被乔丰年扯进更衣室。
女孩子穿的戏服腰肢纤细,乔丰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怀好意怂恿他:“试一试呗,公主殿下。”
郁启明转过身看他,乔丰年歪着头望着他笑。
郁启明也朝着他笑了笑,然后他当着乔丰年的面,从容地解开了衬衫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