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徐冬今年四岁, 这已经是他进入金山小学幼儿园上学的第二个学期了，妈妈跟他说，这学期读过去, 他就是中班的孩子了, 中班过后就是大班！
徐冬最想的就是变成大班的孩子, 因为大班的那些人总是在玩滑滑梯！
今天是第一天上学, 从教室前面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草坪，草坪上已经有小孩子在玩滑滑梯了, 徐冬有些眼热, 他总觉得自己的班级没怎么玩过滑滑梯, 玩的都是其他班的人。
要是在以前, 他肯定就看着那些玩滑滑梯的小孩子不放了，不过今天, 徐冬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扭头看向了后面的窗户。
在窗户外面站着一个高高的大人, 徐冬知道他, 他是坐在自己后面的新来的同学的家长, 是新同学的哥哥。
大人送小孩子来读书不奇怪，只是奇怪的是，这个新同学的哥哥送了新同学之后就不走了, 因为怕新同学哭，所以就一直待在教室的窗子外面。
徐冬一开始觉得新同学的哥哥是骗新同学的，因为大人都是这样的，明明答应了小孩子的事情却不会做, 就觉得小孩子好骗。
可是他们都上课这么久了，新同学的哥哥还在教室外面。
徐冬想了想, 觉得新同学的哥哥不可能一直留在学校，可能新同学的哥哥撒的这个谎要稍微真实那么一点，也就那么一点点。
突然，一阵乐声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广播里传出来：“亲爱的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
下课了！
上过一学期课的幼儿班小班孩子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个本就不怎么能坐得住的小豆丁们更躁动了起来。
在讲台上的女老师赶紧宣布：“孩子们下课了，记住，要上厕所的赶快去上厕所，看看你们桌子上的水杯，记得喝水！”
她松了口气，但一口气没松完，一个小女孩儿走到她面前，怯怯地说：“圆圆老师，我想上厕所。”
圆圆老师伸手牵起小女孩儿的手说：“老师带你去。”
拉着小女孩儿，大声问教室里的其他孩子：“还有没有想要上厕所的？”
她还特地看了新来的那个孩子，就看到那个在课堂上比较沉默的小孩子正往门外冲，他的家长就在门外，她倒不需要太担心。
带着几个孩子去厕所的时候，圆圆老师还扭头看了一眼，新来小孩儿果然跑到了他家长那里。
实话实说，对于新孩子来幼儿园的第一天，圆圆老师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自己搞不定哇哇大哭的孩子。
一进幼儿园，看到家长离开就嚎啕大哭的孩子其实不少，一些孩子能哄住，可还有一些孩子是怎么哄怎么安慰都没用，只要没见到家长，他她就会一直哭。
这种孩子是最棘手的。
本来她还担心今天新来的孩子会哭，可是校长竟然允许孩子家长留下来陪孩子，这就太好了！
一下课，小周来就跑出了教室，扑到了自己怀里，林易没有把他抱起来，摸着他的脑袋问：“上课好玩吗？”
林易看了他们的一整节课，不同于他在小学看到的正儿八经的上课，幼儿园的课堂几乎就是老师带着孩子们玩过去的。
这也能理解，小孩子本来就是好动的，要让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像大孩子一样乖乖坐在教室里，学习知识，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周来点点头，小声说：“好玩！”

林易看他的眼睛亮亮的，又摸摸他的头，“好玩就行，想要上厕所吗？”
早上，小孩儿是喝了牛奶的，果然，就看到小孩儿冲他点头，林易带着他去了厕所。
厕所就在教室旁边，是专门为小孩子们设计的，一个个小小蹲坑用矮墙隔开，圆圆老师正在帮一个小朋友脱裤子。
林易看了眼里面，男女是没有分开的，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倒也没什么。
只是这样，他不好进去了，小孩子之间互相看没什么，幼儿园老师孩子们脱裤子也没什么，他一个家长，还是一个男的，进一个里面有小女孩儿的厕所就不对了。
于是，他低头对小周来说：“小来，这个厕所是你们小朋友的厕所，除了老师和小朋友之外，其他人不能进入，所以大哥哥不能陪你进去了，你自己进去上厕所吧。”
小周来看看里面，又看看林易，林易指了一个位置，说：“我就在那里等你。”
得到了保证，小周来迟疑着走进了厕所。
林易并不担心他上不好厕所，自从他学会脱裤子之后，林易就很少主动给他脱裤子了，而且他也避免给小孩儿穿成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
裤子就两条，一条秋裤，一条厚厚的棉裤，都是松紧带的，而且不是特别紧，以防小孩儿力气不够，脱不下来裤子。
带过小孩子的都知道，小孩子想要上厕所的时候，不是代表他开始有了感觉，而是代表他憋不住了。
所以保证小朋友自己能轻松脱裤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否则尿裤子就会发生得很频繁了。
前段时间在福利院里，小周来给自己脱了一个冬天的裤子，对此已经很熟练了。
到了厕所里，他找到了一个空位，脱下裤子上厕所，上完，穿上裤子，迫不及待往外走。
“周来小朋友。”
有人在叫自己，小周来扭头，发现叫自己的是圆圆老师，圆圆老师指着一个水龙头说：“小朋友，上厕所之后要洗手才行。”
小周来看看洗手池，好多上完了厕所的小孩子都站在那里洗手，他走了过去，一个水龙头前洗手的就有好几个人，他站在后面等着，前面的人都洗了，终于轮到他了，他乖乖洗手，洗完之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了旁边的纸巾擦手，然后把湿漉漉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圆圆老师对他竖起大拇指：“周来小朋友很棒！”
被老师夸奖了，小周来抿了抿唇，有些高兴，他立刻跑出了厕所，见到了站在外面的大哥哥，冲过去抱住了大哥哥，这才笑了起来。
林易问他笑什么。
小周来说：“老师，表扬我！”
林易摸摸他：“老师表扬小来了，小来真棒！”
又被大哥哥表扬了，小周来更开心了。
一大一小走到了教室外，一个小男孩儿突然走过来，看着林易，又看看小周来，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要留在学校陪着他啊？”
一个小孩儿主动开口之后，在教室外玩的其他孩子都跑了过来，他们本来就很好奇这个站在教室外面的人是谁，有座位距离小周来比较远的小孩儿直接问林易：“你是谁啊？”
还有小孩儿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林易让他们安静下来，说：“我不是学校的老师，我是这位小朋友的哥哥。”
最开始问问题的小男孩儿又问：“你为什么要留在学校陪他啊？”
这样说，他还指了指小周来。
“当然是怕他哭啦！”
林易看向了说话的小孩子，是个男生，穿着红色的棉衣。
其他孩子震惊，有孩子说：“啊，为什么要哭啊？幼儿园这么好玩！”
还有孩子说：“我早就想开学来幼儿园上学了！”
徐冬说：“骗人，周明明你昨天报名的时候都还在哭，说你不想上学！”
说自己早就想开学的小男孩尴尬了，嘴硬：“我才没有哭！”
徐冬：“你就哭了！”
两个小孩儿一争执，其他小孩儿的注意力就给拉偏了，都关注周明明有没有骗人这件事情。
徐冬看向了新同学的哥哥，招了招手，说：“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跟我过来，不让他听到吗？”
这个他指的是小周来。
林易挑眉，看向小周来，问：“可以吗？”
小周来松开了林易的腿，林易走到了穿着红色棉衣的小男生身边，小男生很小声地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下节课的时候离开学校？”
徐冬觉得这个新同学的大哥哥绝对不可能陪新同学一天，他仔细想了想，第一节课不走，肯定就是第二节课走了。
至于这个肯定从哪里来的，徐冬表示这是他的直觉。
林易诧异，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徐冬很自信的样子：“大人是不可能在学校一直陪着小孩子的，而且大人最喜欢骗小孩子了！”
林易说：“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答应了今天会陪我的弟弟，所以今天我不会走的。”
徐冬皱眉看着面前的大人：“真的吗？”
林易：“真的。”
又上课了，徐冬看了眼后面的窗子，新同学的哥哥果然还站在那里，他真的会陪着新同学到下课吗？
坐在他后面的小周来认认真真地跟着老师一起做游戏，做着做着，他就扭头看一眼窗子外面，看到大哥哥站在那里，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到了中午，幼儿园开饭了，林易当然不可能在幼儿园吃饭，他跟小周来说一声，说自己要出去吃饭，吃了就回来，小孩儿没有说要跟他一起了，经过一上午的课程，他大约已经明白自己在这里要跟其他孩子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看着大哥哥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小周来有一点点心慌，只有一点点，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大哥哥不要自己了，因为大哥哥说了，他只是出去吃饭，等他吃完了，他就会回来的。
老师给他舀了饭菜，里面有黄黄的南瓜、白白的肉丝，还有一条一条的黑色的东西，他记得大哥哥说过，这个叫海带。
用勺子舀起饭菜，他一口吃了进去，没有大哥哥做的东西好吃，但大哥哥说了不能浪费食物，所以他要把这些菜菜都吃完！
吃完之后，小周来学着其他孩子，把自己的碗筷交给了老师。
其他孩子都跑出去玩了，小周来也跟着他们走，他们来到了草坪，有好多小朋友都坐在草坪上，还有人在草坪上跑来跑去。
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小男生对他说：“你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小周来想了想，点头，说：“好！”
他们一起玩的是丢手绢的游戏，小周来从来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他们一起坐成圈圈，有人拿着一张卫生纸，绕着他们一圈一圈地走。
一个男生的背后被丢了纸巾，男生发现了，站起来去追丢纸巾的那个人。
小周来看着，忍不住跟其他孩子一样哈哈笑了起来，玩着玩着，他又看向了大门的方向，知道看到大哥哥出现在大门外，他立刻挥手，大声喊：“大哥哥！”
林易站在大门外也冲他挥手。
就这样，林易在学校陪着小周来直到下午放学，牵着小孩儿回福利院的路上，他对小孩儿说：“小来，今天上学感觉还好吗？”
小周来重重点头，说：“很好！”
上课很好玩，游戏很好玩，滑滑梯也很好玩！
林易问他：“那我们明天还上学好不好？”
小周来点头，脆生生回答：“好！”
林易说：“那明天大哥哥就不留在学校陪你了哟。”
听到这话，小周来立刻迟疑起来，林易说：“你看，明天你到了学校，除了没有大哥哥在旁边，什么都跟今天一样，而且大哥哥会送你去学校，到了放学的时候，大哥哥也会来接你。”
小周来想了想，抬头看着林易，说：“我害怕。”
林易问：“害怕什么呢？”
小周来不知道该怎么说，紧紧拉着林易的手，闭着嘴巴，林易问他：“是害怕大哥哥不见了，怕大哥哥不会来接你回家吗？”
小周来点头，林易把他抱起来：“不会的，大哥哥跟你保证，明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大哥哥一定会出现在学校门口的，一定会接你回家的！”
他对小周来说：“你看，你去上学了，就跟安骁哥哥、莎莎姐姐他们一样了，早上上学，下午放学回家。”
“哥哥姐姐们都上过幼儿园的，就跟你今天一样，所以明天大哥哥不留在学校陪你可以吗？”
安骁哥哥，莎莎姐姐，小周来拧着眉头想，哥哥姐姐们真的每天都要去读书的，早上就去了，下午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如果做这件事情只有他一个人，他会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可是哥哥姐姐都这样，小周来安心了不少，甚至还有点高兴，他点点头说：“好！”
林易摸摸他的脸，称赞：“小来真有勇气！”
等到其他五个孩子放学回来，听说小周来在学校不哭不闹，而且明天还要一个人在幼儿园上学，都开始表扬他，许晨月还说：“小来，上幼儿园最好玩了，你可要好好玩，等以后上小学了就难过了，每天都有家庭作业，好累的。”
看到叹气的小姐姐，小周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拍拍她的背，说：“不累不累。”
许晨月抱着他的头开始撸，赵小茜看到了，惊道：“月月，你刚刚才摸了星星，现在竟然摸小来的脑袋，你洗手了吗？”
对此，许晨月啊了一声，松开手往卫生间跑，说：“我现在就去洗！”
赵小茜走到小周来身边，想要摸他的头，想到许晨月才有摸了狗的手摸了这颗圆滚滚的小脑袋，收回了手，对他说：“你自己也长点心吧，她刚刚才摸了狗，就来摸你的头，你不介意吗？”
小周来眨了眨眼睛，正好星星跑到了他们身边，星星冲着他们嗷嗷叫了一声，小周来立刻躬身抱住了星星，还把脸都埋在了星星的毛里。
站在一边的赵小茜：“！！！”
她早就该知道的，整个福利院里就没有人会比小周来更喜欢星星！
抬手把小孩儿从小狗的毛里薅起来，直接把小孩儿拽去卫生间，赵小茜很严肃地表示：“摸星星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用脸去触碰星星的毛！”
虽然大哥哥给星星驱了虫，星星身上没有跳蚤，但是星星每天在院子里想趴就趴，想坐就坐，洗澡也不像他们洗澡那么勤快，星星身上肯定很脏的！
从小孩儿的嘴边捻下来一根毛，赵小茜再次重申：“绝对不可以，知道了吗？！”
小周来乖乖地站着，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小茜姐姐，很乖地点头，说：“几到了。”
……
另一边，徐冬拉着奶奶的手回到了家里，玩了好一会儿之后，爸爸妈妈才回到了家里，奶奶在厨房里做饭，他站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表情臭臭的，说：“爸爸妈妈，你们过来！”
夫妻俩不明所以，走到了自己儿子跟前。
徐冬发现虽然自己站在沙发上，但自己还是没有爸爸妈妈高，这让他很气，所以他在沙发上跳了跳，试图超过自己的爸爸妈妈，结果差点从沙发上摔了下来，爸爸抱住了他。
站稳之后，徐冬表情再次严肃，他说：“你们是大骗子！”
夫妻俩诧异，徐冬妈妈问：“儿子，你怎么能说我们是骗子，我们哪里骗你了？”
徐冬大声控诉：“你们说大人不可能在学校陪小孩子一天，可是今天新同学的哥哥就在学校陪了新同学一天！”
他还说：“你们骗我，第一天去学校的时候，我哭得那么厉害，你们都不留下来陪我！”
小孩子是很容易遗忘事情的，有可能上午说了什么，下午小孩子就给忘了，几个月之前的事情要小孩子记得清楚是很难的，除非那件事情给小孩子留下的影响特别深刻。
对于徐冬来说，第一天去上幼儿园就是给他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他记得爸爸妈妈明明说要送自己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到了地方之后，他看到了好多小朋友，这些小朋友还都在玩积木，那个积木是徐冬最喜欢玩的，可是他家里没有，而那个时候，那些小朋友的面前摆了好几筐满满的积木，徐冬的眼睛都移不开了。
他赶紧坐在了桌子旁边，拿起积木就开始玩，等到老师来把积木收走了，他终于想起了爸爸妈妈，转头去找，可是哪里还有爸爸妈妈的身影。
陌生的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周围的人也是陌生的，带自己来的爸爸妈妈还不见了，徐冬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老师好像来跟他说话了，可是徐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知道他的爸爸妈妈不要他了，周围那些跟他一起玩积木的小朋友离开了教室，徐冬想要跟上去，却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跟上去，等他迈开步子跟上去的时候，走在最后的那个小朋友都不见了。
于是徐冬更伤心了，哭得更厉害了，他看着窗子外的路，努力地回想那是不是爸爸妈妈带自己的来的路，顺着那条路能不能走到自己的家里？
现在想起来，徐冬都忍不住想要哭，他那个时候是真的以为爸爸妈妈不要自己了，哭得好伤心好难过的。
想着想着，他的眼眶开始红了，想起了白天在学校看见到新同学的哥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们骗我，你们根本就不喜欢我！”
儿子哭得这么伤心，徐冬的爸爸妈妈赶紧出声安慰，他的奶奶从厨房里跑出来，质问儿子儿媳妇怎么欺负自己孙子了。
很快，三个人都围着徐冬各种安抚。
被亲人包围着，徐冬终于从那种被爸爸妈妈抛弃的恐惧感和委屈中出来了，抽噎着说：“你们不许再骗我了！”
徐冬的爸爸妈妈赶紧点头：“好好好，以后我们再也不骗你了！”
徐冬说：“那你们也要像那个新同学的哥哥一样，到学校陪我一天！”
徐冬的爸爸妈妈很为难，他妈妈说：“儿子，我们白天都要上班，老板不许我们去啊。”
徐冬抽噎着说：“那你们请假！”
他知道爸爸妈妈是可以请假的。
徐冬的爸爸灵机一动：“请假也行，但是如果我们去了学校，学校的小朋友都会笑话你的，新同学是上学第一天有家长陪还好，你已经在幼儿园上了一学期了，你是幼儿园的老人、前辈了，要是还要家长陪，大家会怎么看你？”
徐冬皱着眉头思考，最后说：“好吧，你们不要去学校了。”
反正他已经不害怕去上学了。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徐冬梦到了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于是在梦里大哭了起来。
睡在他身边的徐冬爸爸徐冬妈妈赶紧起来抱着孩子安慰，在父母的怀抱中，徐冬渐渐收声睡了过去，只是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安骁的目标
周三, 上午十点多，林易坐在院子里，坐在他从乡镇集市上买回来的竹编椅子上, 靠着椅背, 手机在一旁外放着音乐, 星星趴在他脚边昏昏欲睡。
林易睁开眼睛, 看着湛蓝的天空，舒坦极了。
微风拂面，相比起前段时间的寒冷刺骨, 现在的风柔和了许多, 连晴天都更常见到了, 不用别人说, 也不用看天气预报，身体都知道天气变得暖和了, 所以开始对厚厚的冬装发出了抗议。
林易穿着一件加绒的套头卫衣，在这样的天气里, 正合适。
天气回暖, 孩子们上学, 林易闲下来了。
算算时间，他来到这里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大多都跟几个孩子待在一起, 虽然他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几个孩子也确实都很乖，但实话实说，他还是需要个人空间的。
这种只有伴随着年龄增加才会出现的需求, 对于现阶段福利院的几个孩子来说，尚且无法理解。
更何况, 小周来的年纪尚小，当其他五个孩子都去学校上学之后，林易也不敢放他一个人待着，小孩子干什么都没轻没重，一个错眼，很可能就会受伤。
好在，现在小周来也成功入读幼儿园了，早上把几个孩子送走之后，一直到小周来四点放学的这段时间，都是他的个人时间。
林易看了眼睡在他脚边的星星，好吧，是一人一狗的独处时间，他伸手摸了摸星星竖起来的耳朵，尖尖的耳朵抖了抖，想要把他的手给抖开，与此同时星星的一只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看了眼林易，继续闭上眼睛，全身除了耳朵之外，一动不动。
行吧，几个孩子开学几个星期，看来不仅是他变懒了，连星星也变懒了。
重新靠回椅背，林易放空大脑，不用去想今天中午要做点什么来吃，一人一狗，随便煮点东西也就裹腹了。
几个孩子的年龄只会越来越大，林易觉得自己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少。
……
金山小学，六年级六班，午饭时间还没结束，但班上所有人都已经吃完了午餐，几个女生结伴走进教室，手里拿着她们自己带来的餐具，餐具上还带着水珠，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班上很吵，不像是低年级的小学生一样沉迷于一些幼稚的游戏，在走廊追跑疯打，六年级的男生女生们都选择待在教室里，跟自己玩得好的同学一起聊天。
付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上拿着一支圆珠笔，正在学习转笔，伴随着啪嗒啪嗒的声音，笔一次次落在桌子上。
他看向了自己的同桌，说：“安骁，你来试试看，这个转笔要是学会了真的很有意思！”
安骁转头看去，付严立刻用大拇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这四根指头拿着圆珠笔，架势摆得很足，下一秒，他中指一动，把笔往大拇指的方向一摁，然后圆珠笔飞了出去，直接落在了地上。
安骁：“……你根本还不会。”
付严弯腰把笔捡起来，“我是不会，但是这个学会了之后真的很帅，我有个哥哥在读中学，他转笔好凶，正着可以转，反着也可以转，他还会好几种转笔的方法，超级帅！”
说着，他又笨拙地开始转笔，安骁对此没什么兴趣，他撑着下巴，看着站在讲台上正在用湿毛巾擦黑板的同学，眼神放空，看着黑板上的颜色被水一点点染深，想了一会儿，转头问还在学转笔的付严：“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呀？”
这学期开学还没有太长的时间，跟以往的每次开学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已经六年级下了，这学期读过去，就要上初中了，当然，他知道上初中这件事情是不用担心的，班上每个人无论成绩好坏都有中学可以上。
但或许是因为临近毕业，安骁就是忍不住想起了未来。
再次转笔失败，从地上把滚落的笔捡起来，付严眨眨眼睛：“做啥子？”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说：“我要当侦探，你看过名侦探柯南吗？没有任何一个坏人能够逃出他的推理，我以后就想要变成那样的人，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
抓坏人？
安骁说：“你想要抓坏人，那不应该当警察吗？”
付严摆手：“警察太慢了，侦探抓坏人快一些。”
“不是吧。”安骁说，“我在寒假看了一部电影，讲的就是警察抓杀人犯的，警察很厉害的！”
他忍不住又说：“倒是侦探，侦探靠什么吃饭啊？他抓住了坏人，有人会给他钱吗？”
付严回想着动漫里的剧情，抓住坏人有钱吗？可是柯南都不敢让别人知道坏人是他抓住的。
他说：“应该没有吧。”
安骁摇头：“没有钱的话，谁愿意干啊？你长大了去当侦探，挣不了钱，自己就没有钱吃饭，你要怎么活下来啊？”
“我看你还是当警察吧，警察是有工资的，既能抓坏人，还能有钱吃饭，比当侦探好多了！”
安骁想了想补充：“而且，警察还有很多帮手，一个人打不过坏人，其他警察都会帮忙的。”
听到安骁这么一分析，付严若有所思，抬手挠头，结果忘记了手里还拿着笔，笔又掉了，赶紧捡起来，他说：“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安骁：“肯定啊，事情就是这样的，而且你看我们平时有困难都找警察叔叔，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侦探，电视剧上也没有，我觉得可能侦探是真的挣不了钱，所以都没人干了。”
付严皱起了眉头：“你说得对，我还是当警察好了！”
其他都在其次，没有钱就很不好了，他还想着等他长大了，就能随便吃辣条和冰糕了，要是当侦探挣不了钱，他长大了跟现在还有什么区别？
决定了自己以后的职业，付严神清气爽，问安骁：“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安骁摇头：“我还不知道。”
“不过，我觉得当厨师还挺好的。”
当厨师之后，就不会缺吃的了吧，而且想吃什么好吃的，自己都能做，还能做很多好吃的给别人吃。
付严：“当厨师好啊！到时候你开一个大饭店，就能挣好多的钱，而且饭店里什么都有，肉、鱼、饮料，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很爽的！”
听到这样的描述，安骁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那样的日子好像真的很不错。
两个男生又说了一会儿以后要做什么，午休铃声响起，吵闹的教室立刻慌乱起来，回座位的回座位，还有话没说完的抓紧时间再说两句，一边说还要一边转头看教室门口，生怕老师出现了把自己给逮住了。
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女老师出现在了教室门口，这一刻教室里所有吵闹的声音都消失了，大家都安静下来。
女老师走了进来，坐在讲台上，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说：“都睡午觉吧。”
安骁跟付严一起趴在了桌子上，微微侧头，就看到付严在对他做鬼脸，安骁笑了，对他做口型：睡觉。

付严：睡不着！
安骁：“……”
两个人趴了一会儿，本来安骁是能睡着的，但是午睡前聊了以后做什么这件事情，他忍不住想自己变成一个厨师之后会怎么样，越想越激动，困意自然不翼而飞。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听到讲台上的女老师出声说：“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睡不着，一个个趴在桌子上都动来动去，不过睡不着也要趴着睡，这是学校的规定。”

付严撇撇嘴，用放在腿上的手戳了戳安骁，用口型说：没意思！
安骁表示：听不懂。
付严：没意思！
安骁：听懂了。
讲台上的女老师这时候又说：“我是这学期新来的班主任，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对你们也算有一点了解了，大家应该也对我有一点了解。”
安骁看着自己裤子上的纹路，才开学的时候，他们就发现班主任换了，听说是他们以前班主任在寒假的时候出了车祸，不算太严重，但是一条腿断了，必须在医院修养，所以给他们换了一个班主任。
第一个星期的时候，班上的班干部们还组织全班同学放学后一起去医院看了以前的班主任，班主任躺在病床上，腿固定着，看起来的确很严重的样子。
至于新来的这个班主任相比起以前的班主任，实话实说，严厉很多，短短一个月，就让全班同学见到她都缩脖子，没办法，气场太强，他们控制不住。
讲台上的班主任继续说：“不管你们怎么看我，也不管我们之间了解多或者少，有些话，我跟我原来班上的学生讲了，现在也要跟你们说，毕竟你们现在是我带的学生，我要对你们负责。要是不想听的，你们睡觉就是了，愿意听的，也就趴着安安静静的听我说。”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听到老师这么说，安骁本来还有些浮躁的心立刻沉静了下来，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给抛掉了，趴在桌子上，耳朵竖起来，听着讲台上老师的话。
老师说：“你们都是六年级的大孩子了，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就这一学期，一学期之后，你们就小学毕业，之后再读书也是去中学，我们也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听到老师这么说，虽然跟这个新来的老师并没有太大的感情，但安骁还是忍不住感到了怅然。
讲台上的老师继续说：“我知道你们都不愁自己读中学这件事情，我们国家的政策好，九年义务教育，班上每个人都能进一个中学读书，甚至都能读高中，职高也算是高中嘛。但我想说的是，我从教十几年的经验告诉我，学校和环境对于个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你在好的学校读书，成绩就是要比在差的学校读书好。”
“我晓得有些同学心里很不以为然，觉得成绩好又怎么样，我只想问一句，我们班上没有富二代吧？”
“既然没有富二代，那读书就有用！”
“而且越穷的家庭，读书起到的作用就越大！”
“其他的说多了你们也不会放在心上，觉得我就是老生常谈，我就举个例子吧，那是我大学毕业出来第一年带的班级，班上有个女生，家里特别穷，就是穷到每学期交学校的餐费都拿不出来的程度。”
“她没得爸爸妈妈，一直都是跟着婆婆，她婆婆年纪也大了，就靠捡废品、扫大街挣钱供她读书，关键是，这个女生她身上有残疾，她的双腿都有问题，不能走路，每天都是她婆婆推她来学校读书，每一天，她婆婆都要在中途来学校两趟，背她的孙女儿去厕所上厕所。”
“后来，班上的老师、同学都帮她，带她去厕所，她婆婆才稍微轻松那么一点。”
“我从一年级开始带她，我很负责任地说，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看到过比她读书更努力的人，老师说的预习、复习，她全部都做到了位，她的成绩也很好，直接在抽考的时候考进了我们县城最好的中学。”
“到了初中，她的成绩一样很好，初中毕业考进了市里面的好高中，等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就考上了首都的很好的大学，不是清华北大，但是也很好。”
“我后来听说，她婆婆跟她一起去了首都，读大学的时候，学校就已经给她生活补贴了，现在她还在读书，但是每个月学校都会给她补贴和工资，她的婆婆已经不用再去捡垃圾扫大街了。”
安骁依然看着自己的裤子，听到老师说：“这是我亲眼见到的，读书改变命运的例子，如果不是靠着读书，你们觉得她会怎么样？”
“或许，她婆婆活着的时候，她还能靠她婆婆生活，但是她婆婆年纪已经很大了，死了之后，她要怎么办？”
“她是一个残疾人，就算是出去上班、打工都没有人会要她的，她挣不了钱，可能国家会给一点点补贴，但那点补贴只能让她不至于饿死，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她在首都的好大学读书，凭自己的智慧挣钱，等她毕业之后，她的选择就多了，至少不会在这个社会上找不到工作。”
“她真的是靠读书改变她的命运！”
“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能听进去，但是但凡有一个能听进去，对我就是一种安慰。”
“你们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们知道，读书绝对不是一件坏事，成绩越好，考上的学校越好，你们的选择就更大，以后就算你们有了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也不至于因为成绩差而错过。”
“你们就想，现在社会上的大公司招员工都要要求学历，本科、研究生，甚至还要要求学校，必须是好大学的学生才行，那些公司的人不是傻子，啥子好他们才会要什么，好大学就是个好东西！”
“既然是好东西，为什么不努力去拿到？”
“对于你们现在，最好的初中就是一中，还有三个月就是抽考，希望你们能认真准备，考个好成绩出来，这样才有可能进入一中。”
老师其实没有说太久，在她说完之后，午休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结束，班上再次闹腾起来，安骁看着那些说说笑笑的同学，他的同桌付严拿着笔继续在转，前排的男生转过头也来学习，两个人说说笑笑，讨论着要怎么转笔才能成功。
安骁看着他们，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要上好的初中，就是一中，他也想要去市里上好的高中，再上很好的大学！
他不是残疾人，他能走能跑，但他的情况并没有比老师说的那个女生好太多，他想要改变命运，过上好日子，只能读书！
人生中第一次，安骁有了一个坚定的目标：考上一中！
剪头发
下午, 林易去幼儿园把小周来接了回来，又等到赵小茜四个回福利院之后，开始准备晚饭。
他今天在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牛肉, 准备做一个洋葱炒牛肉。
牛肉切成丝, 切的时候注意切断牛肉的纹路, 否则无论怎么炒都会嚼不动。
切好后, 捧入碗中，加料酒、红薯粉、姜片、香油搅拌均匀腌制。
接着切洋葱，林易手上的动作飞快, 噔噔噔几刀, 洋葱就给切成了丝, 赶紧捧入碗中, 远离眼下，就怕被洋葱给熏出眼泪。
趁着牛肉还在腌制, 林易把今天买回来的嫩豌豆从冰箱里取了出来。
天气变得暖和，豌豆尖不能再吃了, 但豌豆上市了, 嫩嫩的豌豆荚拿在手中, 像择四季豆一样，把两边筋膜给撕掉，再放到盆里。
豌豆荚给处理完, 洗干净，放进筲箕里沥干水分备用。
一只手套上塑料袋，握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山药开始削皮，伴随着外皮的脱落, 山药白生生的肉露了出来，表面带着一层黏黏的东西。

把山药放进水池里洗洗, 再切成丝，捧入碗中备用。
接着准备各种配料，辣椒、葱、姜、蒜，配料切好之后，林易听到外面大门响起声音，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果然是安骁回来了，对孩子招呼道：“去洗洗手，我马上炒菜了。”

回到厨房，把锅擦干，加油，润锅，油再次热了之后，牛肉丝倒进去，不急着翻动，因为牛肉丝的加入使得锅中的温度降低，不等温度上来就翻动，牛肉会粘锅。
隔了十秒左右，用锅铲翻炒牛肉，润锅的时候，铁质的锅铲跟着锅一起在油里润了润，此刻翻炒起来，半点不沾锅中的肉。
牛肉变色后舀出，锅中留油，把葱段倒进去爆香，再加入洋葱翻炒，接着放入牛肉，翻炒几下之后，开始调味，加盐、料酒、醋、姜丝和香油，炒香炒熟之后盛入盘中。
润锅润得好，牛肉炒完锅里并没有留下锅巴，反而光滑极了，简单地把锅冲洗之后，加油，再加入辣椒和姜蒜，爆香之后，豌豆荚倒入锅中，开始翻炒。
豌豆荚极嫩，翻炒没多久，就熟了，加盐和耗油，翻炒均匀，出锅。
接着炒山药丝，炒好之后，几个孩子来了厨房帮忙端菜拿碗，林易也把早就炖好的海带排骨汤舀一大碗出来，端到了隔壁饭厅。
林易对几个孩子说：“吃饭了。”
话落，几个孩子都迫不及待动筷挟菜，林易第一筷子挟的是炒豌豆荚，正当季的菜，吃起来就很鲜嫩，豌豆荚已经熟了，却还带着点脆脆的口感，里面嫩嫩的小粒的豌豆还没有太多的粉质，反而嫩得全是甜甜的水。
虽然只是一道素菜，但因为食材本身的好味道，简单地炒一炒就足够美味。
到最后，炒豌豆荚这道菜反而是四道菜里唯一一个被吃光的。
几个孩子还点菜，许晨月说：“大哥哥，明天可以继续吃这个吗？这个好好吃！”
林易点头：“可以啊。”
吃完饭之后，安骁跟李莎莎抢着去洗碗，林易跟在他们身后打下手，把所有碗都放进了柜子里，林易正在洗手，听到身边有人喊：“大哥哥。”
转头看去，是安骁，他站在旁边，一副有些忐忑的样子，林易关了水龙头，从旁边拿起帕子擦擦手，问他：“怎么了？”
安骁看了他一眼，低着头，小声说：“你可以陪我去剪头发吗？”
林易诧异：“你要剪头发了？”
不怪林易这么惊讶，因为林易带福利院的几个孩子剪过两次头发，每次问安骁，安骁都拒绝，孩子表达了抵触，林易也不可能勉强，所以自林易来了之后，就没见到安骁剪过头发。
相比起平常的男生头发，他的头发要长不少。
安骁点头，小声说：“我想把前面的头发剪一点，头发挡住我的眼睛了。”
林易看着安骁的头发，男孩儿的额前留了刘海，长长的，都已经遮住了眼睛，林易说：“确实该剪一些，应该都影响到你看东西了。”
安骁小幅度点头。
林易也不磨蹭：“你作业做好了吗？”
安骁说：“我马上去做！”
等到安骁把作业做好之后，林易就带着他出门剪头发了，也不远，就在距离福利院不到一百米的马路边就有一家理发店。
这家理发店的店面有些老，店里空间也不大，老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据林易的观察，店里的年轻人少，顾客大多都是附近的阿姨、奶奶，经常看到她们在店里理发烫发。
不过理发店老板的手艺不错，前两次带孩子们来剪发之后，孩子们都很满意。
一走进店里，正吃晚饭的理发店老板就问：“剪头发唛？”
林易点头，看向身边的安骁：“孩子头发长了，带他来剪短一些。”
理发店老板看了看安骁的头发，说：“确实长了，剪得了，你们等我一哈要得不，我马上就吃完了。”
林易点头：“行，你吃完了再剪。”
他带着安骁在理发店里的长条椅子上坐下，安骁坐在他身边，双手交握着，手指跟手指之间交缠得紧紧的。
林易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就是剪个头发。”
安骁低着头嗯了一声。
林易没看手机，小声问安骁：“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剪头发了。”
安骁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有点看不清黑板了。”
其实是很早就开始看不清了，班上的同学跟他说过，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可能是近视了才看不清黑板的，但他不想剪头发，也就没有回来说过这件事情。
不过，现在他想要考一中，如果还是看不清黑板的话，他的成绩肯定提不上去，也就肯定考不上一中。
中午决定要考一中之后，他就一直在想自己能怎么做，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能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头发给剪了。
林易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问：“你说什么？”
安骁稍微加大了音量，说：“我有点……看不清黑板了。”
前三个字声音还挺大，后几个字音量又弱了下去，但林易已经听清了，看不清了黑板了，林易脱口而出：“近视了吗？”
对近视这个东西，林易并不陌生，因为这个世界近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走在街上，几乎随处可见因为近视戴着眼镜的人，另一个重灾区就是学校，在上学放学的时候站在校门口看，一眼看过去，不戴眼镜的反而是少数。
这时候，理发店老板吃完了饭，擦了擦嘴，走过来，听到了林易的话，看着安骁说：“他啷个不近视嘛，刘海太长了，一直把眼睛遮到，看黑板就是嘘起眼睛去看，时间一长，就近视了。”
理发店老板冲安骁招手：“来嘛，坐到这里，我给你剪头发。”
安骁看了眼林易，林易点头，他走到了理发店老板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理发店老板把深蓝色的布围在了他的脖子上，伸手薅了薅他的头发，说：“就不给你洗头了哟，反正住得近，剪完了，你回去洗个头洗个澡就不得豁人（刺挠）了。”
这话是对着安骁说的，老板的视线却从镜子里看着林易，林易点头，安骁也说好之后，老板动手开始给安骁剪头发。
林易提醒老板：“不要给他剪太短了！”
老板说：“要得。”
她嘴里应着好，结果剪着剪着，安骁的头发越来越短，坐在椅子上的男孩儿看着自己里的自己，越来越不安，说：“太短了。”
林易也站在安骁旁边，对老板说：“好像太短了。”
理发店老板很尴尬地表示：“不好意思，刚刚这边下手重了点，头发也不可能一边长一边短，只能将就短的这一边了。”
镜子里，安骁的唇死死抿了起来，店老板看着镜子里的安骁说：“没得事，小伙子帅得很，你这张脸嘛，就算是剃个寸头都好看，现在头发短点，把脸都露出来了，还更帅了！”
她夸得真心实意，林易看着镜子里的安骁，心里很赞同，因为安骁的相貌确实很不俗。
细细回想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清楚安骁的脸，从进入福利院开始，安骁的头发就这么长，总是把他的额头和两边的脸给遮挡住，露出鼻子和嘴巴。
光看鼻子和嘴巴，其实就能看出来安骁长得不丑，但毕竟就算是才洗了头，安骁也不会把头发给弄到脑后露出整张脸，所以，林易从未这样完整地看过安骁的脸。
此刻伴随着头发的簌簌掉落，安骁的脸暴露在了空气中，是一张很精致、很好看的脸。
在镜子里对上了男孩儿不安的视线，林易笑着说：“别怕，很帅的！”
理发店老板在给安骁修头发，说：“看嘛，我没骗你噻，你哥哥都说你帅，小伙子，以前还没发现，你长得还好看也！”
安骁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收回了视线，低着头，一言不发。
理发店老板用海绵在安骁的脖子和耳后擦了擦，擦走了一些碎发，说：“好了！”
林易问：“多少钱？”
理发店老板：“十五块。”
林易付了钱，带着安骁离开理发店，看着沉默的男孩儿，林易问他：“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发型吗？”
安骁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自在地说：“太短了！”
林易不由自主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上次才剪的，头发长度也就两指宽的样子，相比起安骁现在的发型，自己的头发好像更短一些。
不过，也能理解。
林易安慰他：“没事的，头发长着长着就长了，而且才剪了头发肯定不习惯，多过几天就好了。”
还对安骁说：“等到这周六，我们去一趟医院，给你测测视力。”
安骁嗯了一声。
回到福利院，几个孩子都围过来看安骁的新发型，许晨月哇一声：“安骁哥哥好好看啊！”
赵小茜点头，很自豪地说：“我早就发现了，安骁哥哥是最好看的！”
陈然摸摸自己的头发，在一边说：“等我头发长长一点，我也要剪跟安骁哥哥一样的头发！”
小周来直接冲过来抱住了安骁，吧唧一口亲在了安骁的脸上，留下了口水印，许晨月喊着：“小流氓，看到安骁哥哥好看就亲安骁哥哥，羞羞羞！”
结果小周来一点都不知道羞，又抱着安骁亲，从理发店出来不怎么开心的安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挡住小周来的嘴巴，说：“小来，不要亲了。”
嘴巴被挡住的小周来：“唔唔唔！”
头上突然一重，安骁抬头，看到了大哥哥，大哥哥笑着对他说：“你看，大家都很喜欢你的新发型，都觉得你这样好看，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怕别人的眼光，好吗？”
安骁愣了愣，看看林易，又看看几个弟弟妹妹，点点头，说：“好！”
好看的安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