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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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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金镖局的镖头佟钊爽朗笑道:“你这老头竟还给我卖上关子了, 那便说说你想要些什么?”

陈老爷子将腿边的罐罐给推了出来:“你瞧,我这小徒儿有没有学武的底子?”

又对罐罐蔼声道:“罐罐,叫佟叔。”

“佟叔。”

罐罐小小声, 他抬眼看比马屠户还高大壮实的佟钊一下, 赶紧垂下明亮的大眼睛,黝黑的睫毛蒲扇蒲扇又偷偷去瞧他。

佟钊看得有趣便好好打量下罐罐, 平常小娃见了他都吓得躲在家人身后, 这娃虽然也怕却还敢用小眼神偷瞥他, 一看就是表面乖巧, 私底下鬼精鬼精,活泼好动的娃娃。

他抱着肩膀大笑道:“陈老爷子这就是你念叨一路的那个小徒儿?”

“正是。”

陈老爷子怜爱又满意的摸摸罐罐脑袋道:“我这小徒儿没有宗亲长辈, 只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兄长,他玉雪可爱,却乖巧胆小, 又不爱诗书,偏爱珠算,这才五六岁就将几篇算法口诀连着算盘一道学的烂熟。”

佟钊听明白陈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看来这陈老爷子是想把自个儿的毕生所学都授与这个有珠算天赋的孩子,又因着怜爱小徒儿, 为之计深远,担忧他长成面嫩, 日后遭了旁人匪徒的看轻和迫害, 便想让自个儿授他些武学防身。

佟钊与陈老爷子两人一道出镖走商也不是一年两年,他爹退下后他十七八岁时跟着陈老爷子也学了不少,这也算是他半个师傅。

而这老爷子轻易不开口,这忽然开口佟钊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他稍稍蹲下来,一双虎目直直看着这小娃:“你想学武?”

罐罐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 小小声道:“学武,好玩吗?”

“自是好玩的,学会厉害的拳脚功夫你看谁不顺眼,你想打谁就打谁!”佟钊虎着脸攥攥拳头,薄薄夏袍根本遮不住他手臂上的喷薄肌肉。

罐罐眼睛亮了亮:“那,打人好玩吗?”

佟钊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陈老爷子给挡了去:“钊子,你这孩子怎么乱教,罐罐,过来。”

罐罐乖乖跑到陈老爷子膝前:“爷爷。”

“罐罐,爷爷让佟叔教你些武术是为了防身,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若是打了不好惹的人,小心被人报官将你捉去蹲大狱!”

罐罐转转眼珠,仰着面奶声奶气道:“蹲大狱也不怕,罐罐哥哥当大官呢,会捞罐罐!”

陈老爷子一时语塞:“你,你这娃……”

“行啊,有骨气!”

佟钊却是笑开了:“陈老爷这就是你说的乖巧胆小?我五六岁时可都没他这么胆子大!”

他又点点头:“胆子大才要学武,胆子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再多功夫也是白费力气,你这个徒儿我收了!”

罐罐眨眨眼,有点懵懵的,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个师父啊!

陈老爷子笑笑:“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他又抬手倒一杯茶,道:“罐罐,去送给你佟叔,以后你佟叔也算是你师父了。”

罐罐踮着脚丫拿过桌上的茶杯,小心翼翼的送到佟钊手边,道:“师父,喝茶。”

佟钊瞧着他这白净可人爱的小模样,心里觉得这个徒儿收的真好,他家里那些一个比一个像黑驴蛋子,一点都不养眼。

还有师兄弟笑话说什么他是大黑驴蛋子,教一群小黑驴蛋子,等到把这个娃娃带回去,看看那些人还不羡慕死他!

他心满意足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也没说什么训诫冷话,只道:“你就叫罐罐?可有姓名?”

罐罐一本正经道:“我哥哥叫魏承,我就叫魏罐罐呢。”

“魏罐罐?”

佟钊想到陈老爷子和他说过这个娃娃和他哥哥相依为命的事情,心里一软:“想来你哥哥还没有给你取大名。”

陈老爷子点头:“取名之事我也问过他兄长几次,他兄长也不是俗人,才九岁就成了诸葛秀才的爱徒……”

佟钊这一听这话,顿时对还没见过的“魏承”有了几分另眼相看,诸葛秀才的大名镇上何人不知?两袖清风,不图名利,一心传业授道,而他们这等镖师向来尊重读书人,也喜欢结交读书人。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做他们这一行若是能交往一位当了大官的读书人,那无论是进城通关还是出了事情报官都好行事数倍。

佟钊感叹道:“能受了诸葛秀才的青睐,那小子看来学问真真不错了。”

“是也。”

陈老爷子继续道:“他兄长的意思是想去寒山寺为他弟弟求名,不过近来一段日子他们在忙着盖房建舍,也没有旁的时间。”

佟钊知道寒山寺,多年来有不少人去那花重金香火去讨名,能讨到的也是极少。

传说是寺里有位得道高僧,当年有对商贩夫妇带着幼子曾路过地,夫妇俩在寺庙时与高僧相谈甚欢,高僧便给他们幼子取了小字,哪成想其子后来竟然在京中做了大官,一家人便兴师动众的回来还愿,如此寒山寺取名一事便大肆传开,这些年来也是香火不断,颇受百姓信服。

看来这个魏承倒是凡事都想给他这个捡来的弟弟最好的。

佟钊点头道:“原是这样。”

他想了想,看向罐罐:“正好此次押镖是我师弟几个,那你每隔两日晨起,来到镇上便先到我的震金镖局来,我也有一群小徒儿,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练,你还小,不用练太久,半个时辰耽误不了你去私塾读书。”

罐罐还不知道学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以为是陪他玩,笑道:“好呀好呀,罐罐要去玩的。”

陈老爷子没忘了给佟钊拟一个出行吉日,他拿出一本泛黄的残本,道:“哪月出行?”

佟钊道:“这月和下个月都成。”

陈老爷子沉思片刻,一边翻动书本一边道:“六末十二亥,每月已宜防。”【1】

“七月午申强,所谓建宜行,成宜离,寅宜往,卯宜归。”【2】

陈老爷子思虑一会儿,又道:“七月初二,寅时,四方皆吉。”

佟钊心里有了数,又谢过陈老爷子。

罐罐踮着小脚看着陈老爷子手中的书,好奇道:“爷爷,这是什么?”

陈老爷子将泛黄的书本稍稍送到罐罐眼前,笑道:“这是出行地支吉日诀,四顺吉日和吉凶方向诀,你要先学会认字,才能和爷爷学这个。”

说着又一点一点读给罐罐听,又细致的给他讲何为天干地支……

佟钊没走,也坐下来看着这圆小的娃娃读书算数,觉得好生有趣。

学了近半个时辰,罐罐就一个劲儿往外瞧,皱着小眉头道:“爷爷,哥哥还没来接罐罐回家呢。”

陈老爷子约摸下时间,道:“想是快来了,你可是饿了,爷爷唤人送些你爱吃的来?”

罐罐摇摇头,小手自顾自地收拾算盘和书本,吭哧吭哧全放到自己的小书箱里,又从小矮凳上滑下来。

罐罐背着小书箱道:“爷爷,罐罐不饿,罐罐想去门口等着哥哥。”

佟钊想说些什么,却见陈老爷子冲他摇摇头,道:“行吧,那你便在院门口等你哥哥吧。”

“好呢。”

罐罐小手攥着书箱带子,歪歪头道:“爷爷,师父,罐罐走啦!”

“去吧,去吧。”

待看到那圆小的身影蹲在院门口一动不动,佟钊有点摸不准了,看向陈老爷子道:“您为何不让这娃娃在院中等?”

“这娃娃离了他哥哥这么久早就蔫了,若是再拦着他,怕是会哭。”

陈老爷子笑道:“这个小娃可不是一般小娃,犟得狠,也十分恋他兄长,离了一会儿便不高兴。”

佟钊笑道:“瞧着是个有犟种毛的小孩。”

魏承快步来到陈老童生家的小矮院时,就见着罐罐乖乖蹲在院门口,一见到他了,直接飞扑到他膝上:“哥哥来接,罐罐下学啦!”

魏承轻轻摸摸罐罐的头,笑道:“今日可惹爷爷生气?”

“没呢!”

罐罐仰面道:“哥哥,罐罐都想你了。”

魏承笑着将他抱起来:“这才半个时辰就想哥哥了?”

“离开哥哥一会儿,罐罐都想呢。”

罐罐用毛茸茸的头去蹭蹭魏承的脸。

又想起什么,欣喜道:“罐罐又有了一个新师父!”

“新师父?”

说话间就见着陈老爷子和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走了过来。

罐罐道:“佟师父,就是罐罐的师父!他会教罐罐打人玩呢!”

“打人玩?”魏承稍稍惊讶。

陈老爷子忙将话头接了过去,给魏承仔细解释了一番,魏承听明白后,感激道:“谢谢陈爷爷这么为罐罐着想。”

又看向震金镖局的镖头佟钊,道:“也要谢过佟叔肯收下罐罐,不过我弟弟活泼贪玩,怕是要扰了佟叔清净。”

佟钊看一眼魏承:“若是老老实实的小娃也不适合学武,我也是见你弟弟合眼缘才将他收下。”

几人又说笑几句,魏承便赶着驴车带着罐罐告辞了。

待看不到俩兄弟身影,佟钊感慨道:“我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这个魏承瞧那面相就非池中物。”

陈老爷子笑道:“那你便好生教导他的弟弟,这小子知恩图报,想来日后忘不了你的好处。”

佟钊哼哼两声,显然是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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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将驴车停在了济民堂门口,又抬手将罐罐抱下来。

“哥哥。”

罐罐小手还拿着在路边买的长条糖糕,小嘴吃得都是糖霜:“我们要卖东西吗?”

在罐罐眼里来到药堂就是为了卖东西赚银子。

“不是。”

魏承用帕子擦擦他的嘴,道:“让钟掌柜给咱们探探脉。”

“探脉好玩吗?”

魏承想了想:“应该是好玩的。”

一听到好玩罐罐先一步跳到药堂里:“钟姐姐,罐罐来啦!”

钟掌柜正在药柜前配药,听到声音后一回头,笑道:“哎呀,罐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小药童眼疾手快的要去关门,却被魏承挡了回去:“今日不是来卖东西,我俩是来让钟掌柜给探探脉。”

钟掌柜看他们一眼:“身体不舒服?”

魏承见罐罐被旁的玩意吸引,便走到钟掌柜跟前,低声道:“我二人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我弟弟这近一年来好像只变得圆润了些,不怎么长个儿,我便有些发愁。”

钟掌柜打量下和药童一处玩的罐罐,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我记得去年冬月你们兄弟二人来时,这娃娃便是这么高矮,这都过去小半年,你兄弟二人伙食明显改善不少,你都长个儿,他不长个儿,还真是有些奇怪。”

说着钟掌柜走到罐罐跟前,轻轻扯过罐罐小手,道:“罐罐,昨儿吃了什么好吃的?”

“吃了好多好吃的!”

罐罐高兴的念了一遍昨儿的菜谱,又吸溜下口水:“罐罐可喜欢吃甜甜酸酸的小鲤鱼啦!”

钟掌柜又哄了罐罐几句,手指探在罐罐的脉上。

这一探便知这小娃比她还健康体强呢!

可为什么不长个儿呢?

“钟姐姐,你在给罐罐探脉吗?”罐罐大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奇又觉得有趣。

又问:“罐罐是好小娃吗?”

“是好小娃,也是好宝宝。”

钟掌柜收了手,摸摸他小脸,看向魏承:“罐罐身体并无大碍。”

又让魏承坐好,给他探了会儿脉,皱眉道:“倒是你,近来是不是又通宵达旦背书了?”

魏承点头道:“是。”

钟掌柜知道魏承好强,也不藏着掖着,将狠话放了一堆:“你体质比不上罐罐,许是你早年间挨饿受冻落下病根,活蹦乱跳全靠意志□□,如今晚睡伤将军之官,白日又过度劳累,长此以往可有短寿之相。”

魏承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这有病的竟然是他。

“哥哥,怎么了呢?”罐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罐罐像是听懂了,眼睛都红了:“哥哥……”

魏承忙安抚道:“罐罐,哥哥没事。”

“钟姐姐,真的吗?”

罐罐抿着嘴:“哥哥,生病了吗?”

“你哥哥现在还没有生病,不过他若是再不仔细着休息早睡,可就要生病了。”

钟掌柜看着罐罐,道:“罐罐以后督促你哥哥要早早上床榻睡觉,可好?”

“好!”罐罐道:“罐罐记得了!”

如此,魏承万万没想到罐罐没开上药,他却被钟掌柜开了几副草药回去,让他每日按时煎服。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给里正伯伯买下一小坛酒,半块猪头肉和一些卤肉,一会儿回村就要将里正伯伯借给他们的十两银子还回去。

“罐罐,想不想吃糕点?”

“不吃呢。”

“想不想喝甜饮子?”

“不喝。”

魏承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着小娃闷闷不乐的小脸,笑道:“怎么鼓着小脸?钟掌柜不是说了哥哥没事?”

“哥哥不是乖小孩了。”

罐罐抱着手臂,仰着头凶道:“以后罐罐当哥哥的哥哥!”

“也成。”

魏承一挥鞭子,笑道:“不过哥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还要替哥哥去读书呢。”

罐罐小脸一僵,上前抱住魏承的手臂:“罐罐还是,当哥哥的弟弟吧,”

又小小声:“哥哥,你要听罐罐的话,早点睡觉,不要太累呢。”

魏承今儿也被钟掌柜的话吓到了。

他一直以为自个儿长得高,那体质就是非常之好,没成想竟然有了这些个毛病。

“放心,哥哥听你的话。”

魏承都不敢想,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罐罐一个小娃要怎么办呢。

而罐罐抱着魏承的手,小脑瓜转啊转,忽然打起了那株小野参的主意。

他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谁的须须能保佑他哥哥长命百岁呢?

肯定是那株小野参!

回去就把它挖出来给哥哥熬汤喝!

兄弟二人没先回家而是先去了里正家。

此时赶巧里正家正在用午饭,见着他不仅提了酒,还拿了恁老些卤肉来都让他和罐罐留下吃饭。

魏承原本不太想吃,可见着罐罐都被里正娘子抱在怀里,小手还塞了个大菜馍,只能听从里正的话,留下用饭。

里正一边喝着魏承送来的好酒,一边扯着魏承说话,先是问过他今日在镇上学的怎么样,又问他田里庄稼如何,能不能应付了夏税。

魏承一一作答,忽然想到什么,道:“不知伯伯可知道去哪能雇佣短工帮忙收地?”

里正还没答话,就听到李大郎的媳妇笑开了:“承小子,你那才两亩地,你一个人两三天便能拾掇完了,怎么还要雇人呢?你应当仔细点,你说你盖房欠了那老些钱,万一旁人急着用,你怎么还呐?”

“我哥哥生病了!”

罐罐小嘴塞着馍,挥着小手道:“他一个人不能干好多好多活的!”

里正一惊,上下打量魏承:“生病了?这,这生了什么病?”

魏承轻轻摸摸罐罐脑瓜,淡笑道:“也不算病,便是我平日里贪夜读书,白日里又想多做些活,身体有些吃不消,镇上郎中给我开了几幅药,让我仔细着少贪夜便成。”

“原是这样。”里正松了口气,道:“贪夜读书的确不是好事,这也怪不得你,这段日子你家中事务太多,往后没有旁的事情还能好些,这雇短工收拾地的事情,伯伯找人帮你做。”

又看一眼大儿媳,知道她这是还因为自个儿把银子借给魏承,没借给她弟弟捏酸话呢,冷道:“老大家的,你这身子也越来越大了,往后便别上桌用饭了,留着在你自个儿屋头吃就成。”

李大郎媳妇一顿,有点搁不住脸了。

饭后,魏承当着李家人面,将里正当时给他的匣子放到桌上。

这一桌子人都很惊讶,尤其是李茂德:“这,这承小子,你这银钱不都盖了房子,你哪里来的?”

“先前怕银子不够,也怕您老多想,便收了您借的银钱,这两日算过银钱后发现还没用上,便给您送了过来。”

“这,这,哎……”

李茂德叹气道:“你这小子便是太懂事,太好强了。”

这下李大郎媳妇是真说不出话了。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吆喝:“里正,里正,可了不得,您快些过去看看吧!”

来人正是豆苗。

豆苗脸上有几道红印,瞧着像是女子手指刮挠的,他看一眼魏承和罐罐,也顾不上和他们打招呼,气喘吁吁急道:“我,我姨母的婆家带了许多外村人来,说我姨母不守妇道,要,要打死我姨母!我娘,我娘气的动了胎气,现在好像不好……”

“岂有此理!”

李茂德扔了筷子,挤上鞋子,道:“老大老二老三,拿上家伙什随我过去!”

李家人除了有孕在身的李大郎媳妇都跟着过去了。

魏承也带着罐罐随着他们走,豆苗急的团团转,出门差点走错方向,一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魏承忙道:“你娘现在怎么样,可找了草郎中和稳婆?”

“都去了,都去了。”

豆苗哭道:“我娘倒是没事,我就是担心我姨母,怎么就摊上了那个婆家……”

“豆苗哥,你别哭。”

罐罐道:“兰婶子,会没事的。”

豆苗擦擦眼泪,抽噎道:“哎,肯定会没事的!”

魏承忽然想到什么,对豆苗道:“你先过去,我回趟家拿些东西。”

魏承和罐罐再到马家时就见着里里外外围了不少茂溪村人和姜水村人。

三人硬挤进去就看到里正等人将满脸都是伤的兰婶子护在身后,对面站着姜水村的里正,还有兰婶子的婆家男人和一对儿女。

“他们打了兰婶子!”

罐罐握紧小拳头,说着就要冲到姜水村那群拿着镰刀,铁锹的汉子堆。

魏承及时将罐罐拦腰抱在怀里:“罐罐,先别过去!”

姜水村的里正道:“李茂德,华氏嫁到我姜水村,那就是我姜水村人,人家汉子打老婆的小事,你们作何多管闲事!”

“什么叫汉子打老婆是小事!”

李茂德气道:“你们无缘无故打人还有理了?只长一张嘴就说人家做了脏事,证据在何处?可有证人?”

姜水村里正看一眼杨老婆子,这人正是华春兰的婆婆。

杨老婆子骂道:“没做脏事,作何这些日子都不曾回家?我听人说她去镇上买了好多料子,她哪里来的银钱?莫不是这老马家帮着她养了别的汉子,赚了脏钱!”

兰婶子捂着脸上的伤,冲出来直接给了杨老婆子一脚:“放你娘的狗屁!”

杨老婆子一个不察,生生摔倒在地上:“哎呦,我的腰!”

“娘!”“奶奶!”

那对儿女也对着兰婶子大骂:“你,你怎么能打我奶呢!”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娘!”

“有你这样做脏事的娘,还不如让我们一头撞死!”

“我那银子都是我一锅菜一锅菜炒出来的!”

兰婶子哭吼道,她被人忽然用扫帚拍了脸没哭,被人传脏话也没哭,却因着自己亲生的儿女的话一下就落了泪。

姜水村里正眯眼道:“你炒谁家的菜能给你那么多银钱?华氏,你不好好在家伺候公婆和丈夫,却日日住在他村,还赚了那么些来路不明的银钱,你丈夫怀疑你也是情理之中。”

“他怀疑兰婶子,你们就可以打人吗?”

魏承走出来冷冷道:“我还怀疑你不是好人,那我茂溪村人是不是也可以现在就把你打一顿?”

姜水村里正看一眼魏承:“你是何人?”

“我便是兰婶子的雇主。”

魏承从袖口抽出几张折痕严重的纸来,冷静道:“我这几日盖房便雇了兰婶子给我的短工们做饭,这张纸上正写着自我建房那日起每日给工人用了多少银钱,给做饭婶子开了多少银钱,买菜买肉米面粮油又用了多少,这东西一式两份,我与吴风吴工头手中都有,你若识字尽可拿去看!”

姜水村里正接过那张纸,翻动两下,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又将这张纸塞到杨老婆子和杨大军等人手中。

几人根本不识字,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这,这她,她就算有了银钱,也不应该不回家……”

“对啊,谁让她不回家……”

“我回去做什么?”

兰婶子一擦眼泪,怒道:“继续给你们当牛做马吗?”

杨老婆子怼了下杨大军,杨大军不情不愿,又怂又没出息道:“娘子,既然你没有做脏事,那便带着银钱与我一道回家去,孩子们也都想你了,莫要再在你妹子这儿住着,传出去闲话也不中听……”

“闲话?我的闲话不都是你们传出去的吗?”

兰婶子冷冷道:“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我要和你和离!”

这话一出杨大军顿时愣了:“春兰,你,你要和我和离!你,你真是心野了,你连你的儿女也不要了吗?”

那双儿女看一眼兰婶子,也有点急了,怕以后真没人伺候他们了:“娘,你别和爹和离……”

“和离!”

兰婶子道:“今儿不和离,谁也不准走!”

杨老婆子气道:“行啊,和离就和离,是你见天不着家不老实,你要和我儿和离的,你那嫁妆你就甭想要了!”

嫁妆有两张大柜子,几块好料子,五两银子,这些自打她嫁过来就锁在了柜子里。

兰婶子攥紧拳头,道:“好,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当我这些年和我的嫁妆都喂了狗了!”

双方里正在此,和离之事便也好做了。

李茂德向来和姜水村的里正不对付,他存了卖弄的心思,看向魏承:“承小子,你兰婶子的和离书便由你来写吧。”

魏承道:“好。”

笔墨已经准备好,魏承稍拢衣袖,提笔沾墨,这一姿态就让围观的人稍稍一怔。

“这承小子还真是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气韵。”

“你瞧他今儿说话做事,还真是不一般了。”

“那是,你以为谁都能入了那秀才郎君的眼?”

姜水村的里正是没给魏承放在眼里的,直到看他落笔如有神,写下第一句“凡为夫妇之因……”

姜水村里正便是一顿,这字迹好生俊逸!

李茂德轻捋胡须,自得又骄傲,道:“我们村这个承小子,可是读书的好料子。”

姜水村里正冷哼一声。

再写到“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各生欢喜。”

魏承一气呵成,自然的收了笔墨。

兰婶子和杨大军都不会写字,只能按了红手印,两村里正又落下各自名字,魏承也需要落下自个儿名字。

如此,华春兰与杨大军就这样和离了。

姜水村的人散去,马家小院子就剩下里正一家还有魏承几人。

罐罐看着捂着脸哭的兰婶子,轻轻抱抱她的手:“婶婶,莫哭,莫哭,坏人都走啦!”

“婶子没事,婶子就是高兴。”

兰婶子喜极而泣:“能和离已然是好事,若是再和那些人住在一处,我都怕他们哪日把我害死!”

豆苗也握着拳道:“姨母,以后你住在我家,我养你老,我肯定不让你受苦!”

“好孩子。”

兰婶子又抱着豆苗和罐罐哭了一气。

好在豆苗娘也只是动了胎气,没什么大事,一群人也就不再在马家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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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和罐罐回到家中后,小狼杏儿却不见踪迹。

“杏儿!杏儿!”

罐罐里里外外跑了几圈也没找到小狼,又跑去后院给杏儿留出来的小门洞看了看。

他掐着腰哼了声:“杏儿又出去玩,不带罐罐!”

魏承将驴子拴好,笑道:“杏儿长大了,这小院子它怕是觉得玩不开了。”

当时盖房时魏承就想到过此事,杏儿一天天变大,不能总把它拘在他们身边。

茂溪山深处才是它真正的家园,它若是想走,他们兄弟二人就算是再不舍也不能拦着它。

“那杏儿会不要罐罐吗?”

“不会,在杏儿心里你永远是它的好朋友。”

罐罐这才满意了,想到什么,牵着魏承的手道:“哥哥,和罐罐来。”

魏承没想到罐罐竟然把他带去埋藏那株小野参的地方。

罐罐吭哧吭哧拖着小铁锹过来:“把它挖出来,给你煮汤喝!”

魏承眼皮一跳:“应该不成,这,这小野参不是都快成人了?如此,也太过残忍了点。”

罐罐不高兴了,垂着眼睛道:“可是哥哥都生病了。”

又抬起小脸,委屈道:“我只要它一根须须还不成吗?”

魏承犹豫片刻,觉得这野参须都能治好师娘的陈年旧疾,他的早年间挨饿受冻落下的病根岂不是也能治好?

“那,那就先把它挖出来,问问它愿意不愿,若是不愿意咱们也不必强求。”魏承摸摸罐罐的脑袋。

“好!”

罐罐挥舞着比他还高大的铁锹:“它不愿意,罐罐就打它!”

魏承失笑:“不必如此。”

这株参当时埋藏的挺深,兄弟俩挖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条蜿蜒粗壮的参须。

罐罐兴奋地伸手去捉,就见着那参须灵活一动,嗖得一下没影儿了:“哥哥,它跑啦!”

说着小手又探进泥土里乱挖一气:“小野参!你快出来!不然罐罐生气啦!”

忽然,就见一条稍小一点的参须颤颤巍巍的动了动,然后就见着泥土又是一松,彻底看不见那小野参的踪迹了。

罐罐将那枚巴掌长短,有些瘦小的参须捡出来,皱皱鼻子:“它好小气哦。”

魏承却是有些惊喜:“它愿意给我们参须已是好事了。”

魏承让罐罐拿着参须先行离去,他一点一点将挖出来的土埋好,看不出一点泥土被翻动的样子才收手。

虽说他们家的围墙高,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可还是要仔细一点。

魏承将参须上的新鲜泥土清理后便把它仔细放了起来。

还是要问过钟掌柜,再看看这株参到底怎么吃,参这种大补的东西,若是乱吃极容易适得其反,伤了肺腑。

“哥哥!杏儿打猎回来啦!”

听到罐罐在外头喊,魏承忙走出去道:“打猎?”

就见着那黝黑长毛的小狼兽眸泛着光看着他们,它口中还叼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毛肥兔子!

这杏儿也是极聪明,没有将兔子咬出血,若是血迹让人发现这又是一桩没必要的麻烦事了。

罐罐伸小手捅捅杏儿口中的兔子:“白色的兔兔,好可爱哦。”

又吸溜下口水,看着魏承:“会比灰色兔兔好吃一点吗?”

一崽一狼眼里有同样的小馋虫作祟。

魏承笑道:“成,那今日咱们就吃辣炒兔子。”

罐罐爱吃辣,杏儿就不成了,到时候给这个“功臣”单独炒一盘。

魏承给鸡群和驴子喂过水后便开始处理兔子。

他幼时见他爹剔过兔毛,这厢动起手来虽说有些慢但也不至于不知如何下手。

魏承想到什么,道:“这兔毛是个好东西,若是杏儿能多打几只兔子,那哥哥就将兔毛攒攒到时候给你做个小毡帽和护手,冬日里去镇上读书也能少遭些罪。”

杏儿像是能听懂人话,嗷呜一声。

罐罐摸摸小狼耳朵,笑嘻嘻道:“杏儿最好啦!”

这一顿辣炒兔肉还没吃到嘴里时就把他们香的不轻。

腌了两个时辰的兔肉早就没了腥气,又因着火候适中,这兔肉越炒越鲜嫩,魏承考虑到罐罐太小,也没放太多辣子,不过这不影响兔肉的鲜嫩可口。

他做饭时,罐罐和小狼就蹲在院中给他熬药。

兄弟俩晚间一人吃了两碗两掺米饭,杏儿更是吃了不少。

魏承收拾碗筷时,就听到罐罐抓着杏儿的耳朵念叨:“下次再捉一个,黑色的兔兔,罐罐还想尝尝,小黑兔呢。”

夏日里,他们都是一天一洗澡,不过现在洗澡也不麻烦,不用跑到远处打水,也只是费些柴火而已。

魏承将罐罐送进被窝,胳膊就被罐罐小手抱住了:“哥哥今天,不能读书太晚了哦。”

“哥哥喝过药后就来歇息。”

魏承拍拍罐罐,轻声道:“睡吧,哥哥会一直陪着罐罐的。”

待看到罐罐睫毛不颤动了,魏承便知道他这是睡熟了。

于是,他就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将放凉的药一饮而尽。

眼下时辰还早,若是不读书还真是浪费了时间。

魏承提笔正要温习今日所学,忽然就想起来罐罐不长个儿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将藏在书架上的小铜罐抱了下来。

能与罐罐有关联之物也就只有这个从泥罐变成铜罐的罐子了。

当时,这里头攒了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泥罐变成了铜罐。

现在这里头有一百两银子,那会不会钱越攒越多,罐罐就会长个儿了呢?

魏承摇头笑笑,有时觉得自己想多了,但又不可避免的往这方面想。

这一百两银子还有六十两要买地,十两银子进秋买牲畜,开春买树苗,说起来他们还是没有攒多少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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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魏承便给罐罐穿戴整齐。

因着今儿要去震金镖局就不能穿平日里的长衫,他便给罐罐找出一套枣色的短打出来。

罐罐本就雪白,这一穿枣色更显白嫩可人爱,他又四肢圆润,看起来就像一颗圆滚滚的小枣精。

罐罐喜欢鲜艳的颜色,他美滋滋的转了个圈,手里还拿着陈老爷子给他拿回来的小青木剑:“哥哥,罐罐美吗?”

“美。”

魏承打开桃子香膏,道:“闭眼。”

罐罐乖乖闭眼,小嘴还在叭叭:“是李师兄美,还是罐罐美。”

“罐罐美。”

“是孙师兄美,还是罐罐美?”

魏承轻轻揉他脸蛋:“还是你美,可以睁开眼睛了。”

罐罐捂着小嘴笑:“罐罐最美呢。”

魏承背着自个儿的书箱,手里提着罐罐的小书箱,正往驴车上放时就见着罐罐又去招惹公鸡,被魏承发现后老实站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摆手:“罐罐不馋鸡肉哦,罐罐就是想让它们看看,罐罐的新衣裳呢。”

魏承忍笑,摸一把小娃脑袋:“是哥哥有点馋鸡肉,我们今儿回来炖只小母鸡吃?”

这两日鸡圈里的蛋不怎么多,许是忽然换了地方,母鸡们也有些认生。不过有两只小母鸡一直不怎么下蛋,草粮却是吃的不少,魏承早都想着杀了那两只小母鸡了。

“好哦。”

罐罐牵着魏承的手坐上驴车:“罐罐想吃地豆炖小鸡,要好多好多地豆呢。”

他们先去了济民堂问过钟掌柜若是吃参能否调理他的身体。

钟掌柜喜道,若是能吃参那再好不过。

便让他先将开了的这几幅药吃过,日后可以将老参放入汤中每日饮服,还给了他两道参汤菜谱和几包做参汤要用的药材。

了却一桩心事后兄弟二人便赶着驴车到震金镖局,一来到这条巷子就听到齐刷刷的练功口号声。

罐罐挥舞他的小木剑,说着就要推开那大门,严肃道:“哥哥,罐罐去打人了!”

魏承忙将他揽住,笑道:“老实一点,还打人?你这小娃怕是还没人家腿高。”

他轻轻扣了扣门环,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这人年岁和魏承差不多,他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看向魏承身边的罐罐:“你是魏罐罐?”

“我是魏罐罐!”

罐罐虎着小脸道。

那少年笑了一声:“快些进来,佟镖头在等你呢。”

魏承带着罐罐一进来,就看到一个极宽阔的练武场地,不少打着赤膊的小汉子正在练拳。

瞧着年岁都不大,大的约摸有十来岁,小的和罐罐差不多。

“师父!”

罐罐奶声奶气的叫人:“罐罐来玩打人啦!”

“为师都等你多时了。”

佟镖头轻轻拨动小罐罐脑瓜,又冲魏承微微颔首,指着离着练武场有点距离的凉亭道:“听陈老爷子说你在镇上私塾读书,现在这个时辰私塾怕是没人,你不如就在那张桌子上看会儿书。”

魏承忙拱手道:“多谢佟镖头。”

“无事。”

佟镖头道:“去吧,你弟弟交给我了。”

魏承看一眼罐罐,就见着罐罐大眼睛里跃跃欲试,高兴道:“哥哥在小凉亭等罐罐,罐罐打完人就去找你!”

魏承有点不放心,摸摸他小脸:“莫要乱跑,不要磕了碰了。”

“练武磕碰都是常事。”

佟镖头扶着罐罐的肩膀,道:“罐罐,和师父走吧。”

罐罐被佟镖头带着走,魏承却是一步三回头,一个不察竟然和一个比他矮上两头的小汉子撞在一处。

那少年当即就捂住鼻子:“好浓的药味。”

魏承一默,他书箱里有几味药味道有些重,再加上他晨起又喝了一碗药,身上的药味便藏也藏不住。

他不看路撞了人,先歉意道:“对不住。”

那两个小汉子看他一眼:“你就是魏罐罐?”

“我是罐罐的兄长。”

“哦。”

两个小汉子不冷不淡的掠过魏承往前走去。

“还以为这个病秧子是佟镖头新认的徒弟。”

“佟镖头不是说以后不收徒弟了么,怎么又收了一个叫什么罐罐的。”

“谁知道呢,说是已经记在了佟镖头门下……”

“咱们待了这么久都没机会认佟镖头门下,这个病秧子的弟弟有什么好的?”

“去看看不久知道了……”

魏承前方凉亭的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朝练武场那儿走去。

练武场。

一众打着赤膊,黑驴蛋子一样的小汉子中,最前头那个穿着枣色小短打,小脸雪白的小娃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

佟镖头扶着罐罐的肩膀,喊道:“这就是你们的十师弟,他年岁小,你们莫要欺负他,要好生爱护他,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佟镖头看一眼罐罐:“要不要给师兄们介绍下你自个儿?”

“好!”

罐罐晃晃小青剑,奶声奶气道:“我的哥哥叫魏承,我是魏罐罐,是哥哥的魏,不是别人的魏,罐罐今年六岁了,我的家好大好大,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它叫杏儿,它很凶呢,它会捉小白兔兔给我吃,我还有一群小母鸡,我今天要吃地豆炖小鸡呢……”

一群小汉子都笑了起来。

佟镖头听着这娃越讲越偏,连忙道:“好了,罐罐,你再说就要把你家藏银子的地方也说出来了。”

“那个不能说。”

罐罐摆小手:“谁也不能偷罐罐和哥哥的钱!”

又挥动小青木剑:“罐罐会打他!”

佟镖头被逗笑了:“还是个有脾气的小汉子。”

“你今儿第一天来,那便练着扎个马步吧。”

罐罐小脸迷茫:“为什么,要扎小马,小马做错了,什么?”

下一秒,他便迷茫不起来了,他被佟镖头按住双肩,两只小脚外开与肩膀同宽,小腿下蹲,小手伸直,两个手心向下。

他想动弹,却看见佟镖头手中的戒尺用了些力气打在他手心上。

“不准乱动。”

佟镖头背着手,冷声道:“若是连基本功都学不会,那还学什么武?”

罐罐脸上的软肉肉垂下来,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佟镖头,小声道:“师父,罐罐想找哥哥了,罐罐不学打人了。”

佟镖头看着心头一软,可还是清清嗓子,虎着脸道:“不成,你连一刻钟都没站好,不能去找哥哥。”

他这话刚落,罐罐大眼睛颤了颤,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罐罐,不,不想扎小马了,罐罐……”

“师父。”

先前迎他们入门的大师兄不忍道:“十师弟才来第一日,还,还是别对他太严厉了。”

佟镖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戒尺不轻不重的打在罐罐手心上,打一下罐罐就站稳一下,但是眼泪也落下的更多了。

其余师兄们都纷纷劝道:“师父,十师弟太小了,您别打他……”

“师父,小师弟都哭了……”

人群中的魏承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罐罐,过来。”

罐罐一听,也不怕佟镖头了撒丫子就跑到魏承身边,抽噎的哭着:“哥哥,哥哥……”

一边哭一边把通红的掌心给魏承瞧。

魏承看得心疼不已,拿出帕子擦擦罐罐的眼泪:“罐罐,咱们不学武了,好不好?哥哥带你去私塾,成不成?”

罐罐不应,就是用小手背擦着眼泪哭。

“他哥哥是个病秧子,他是个小废物,连扎马步都扎不了,还学什么武?”

“没准他也是个小病秧子,真是替咱们不值!”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入了佟镖头的眼……”

罐罐从魏承怀里钻出来,气汹汹的对着那俩人喊道:“罐罐哥哥,不是病秧子!哥哥是读书,太累了!”

那俩人没成想蛐蛐两声还被这娃当众讲出来,有一人不忿道:“不是病秧子怎么浑身药味,再说你是病秧子的弟弟,连个马步都扎不好那还不如回家好好养着,来学什么武,耽误了大家伙练功。”

“不准说罐罐哥哥!”

罐罐敦敦跑去拿着自个儿的小木剑:“罐罐打你!”

魏承赶紧拦着却被佟镖头用手一挡,他低声道:“你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就算你日后做了大官,可我听闻陈老爷子说罐罐有经商天赋,他若是经商,你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他幼时都是如此玉雪可爱,若是长成又是何等模样?他走南闯北之时,若无一点防身之术,被人欺负都是小事!”

魏承一怔,只这么一会儿罐罐就拿着小剑去打那比他高好几个头的小汉子。

那小汉子根本没把罐罐当回事,一脚就踢在罐罐腿上,直接将罐罐踹翻在地。

“罐罐!”

道理他都懂,可见到罐罐被打,他什么都顾不得就要冲过去,那佟镖头却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可他才几岁几斤,如何能防得了小山一般壮实的佟镖头。

罐罐摔到在地上却没哭,被那小汉子踹倒一次又一次,就在那小汉子抬脚又要一狠踹时,只见罐罐猛地将人扑倒在地。

那小汉子还没反应过来,罐罐的小拳头就落在他脸上腹上。

“罐罐哥哥不是病秧子!”

“不准骂我哥哥!”

那小汉子想反击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小娃骑在他身上,他竟然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踹了罐罐多少下,罐罐也打了他多少拳。

直到那小汉子疼的受不了了,哭喊道:“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哥哥是病秧子……”

罐罐这才从小汉子身上起来,他还没忘了自个儿的小木剑,环顾众人一圈,奶凶道:“谁骂罐罐哥哥,罐罐打谁!”

这小架势还真把练武场的小汉子们震了一震。

罐罐一瘸一拐的走到魏承和佟镖头跟前,他小脸小手上都是擦伤,可还看着魏承笑了笑:“哥哥,罐罐保护你!”

又轻轻推开佟镖头桎梏魏承双肩的手,皱着眉头:“师父也不可以,欺负罐罐哥哥!”

佟镖头一笑:“我可没欺负你哥哥,旁人就说不准了,你要是想保护你哥哥,只会仗着自个儿圆滚胖乎压着人打可不成。”

罐罐抱着小手:“罐罐才不胖!”

又仰着头道:“罐罐明天还要来你这儿扎小马!”说着大眼睛还瞥了眼被他打哭的小汉子,那小汉子哭着哭着忽然抖了三抖。

佟镖头点点头,欣慰一笑:“成,今儿让你哥哥带你回去擦点药酒,明天师父和师兄们在这儿等着你。”

魏承沉默的将罐罐抱起来就走,难得失了礼没和主人家说告辞就离去。

他将罐罐抱在驴车上,罐罐轻轻摸摸魏承的眼睛:“哥哥,莫哭,罐罐不痛。”

魏承眼泪的唰唰落下,轻轻把罐罐抱在怀里,他道:“罐罐,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行!”

罐罐挥舞拳头:“谁也不能骂罐罐的哥哥!”

魏承轻叹一声:“哥哥只当你想玩一玩,你真的想要学武?”

“想!”

罐罐眼睛一亮:“打人好玩!”

魏承气笑了:“你不是也被人打了?”

“罐罐胖乎,罐罐的拳头都是肉肉!”

罐罐像是偷偷吃到鱼儿的小猫儿,大眼睛里满是狡黠:“罐罐打人疼呢!都把小孩打哭了呢!”

“你厉害,你最厉害!”

魏承不敢摸他脸上的擦伤,看着就觉得心疼不已:“你若是想学武,以后可就要吃好多苦,像珠算识银这是你的天赋,你不用多少心血一点就通,但是学武可就要遭许多的罪,挨打是轻的,以后还会流血。”

罐罐垂着眼睛道:“罐罐不怕痛。”

魏承再担忧也不能阻止罐罐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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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又到济民堂买了些药酒药膏才去了诸葛夫子家中。

吴氏一看到罐罐这凄惨小样,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魏承将事情讲过,吴氏红了眼眶,双手虚虚揽住罐罐的小手:“罐罐啊,你说你,你这么点的小娃娃学什么武啊?那个佟镖头也是,怎么就那么忍心啊,让那么大的孩子踹你。”

诸葛秀才放下手中的书本,也皱眉道:“我去问一问那佟镖头!”

魏承连忙将人拦住,无奈道:“罐罐自个儿也想学。”

“再者您们都知道罐罐打了一手好算盘,天天念叨着要去走商走商,陈老爷子和佟镖头也是好心,学武没有捷径,挨打流血都是常事,我将事情给他讲过,他自个儿说也想学,他既然想学,我们还是莫要拦他了。”

吴氏不信,哄道:“罐罐,是不是那个佟镖头凶你了?你说说你,跟着夫子好好学习,也考个小秀才回来,成不成?或者跟着陈老童生学,就做个小账房先生,到时候你再娶个娘子,生一堆小秀才和小账房先生,师娘给你哄小娃,莫要去学什么武,你伤了你自个儿,师娘可真是心疼。”

罐罐挠挠小脸:“可,可是罐罐要保护哥哥,罐罐不要娶娘子。”

吴氏哭笑不得:“这小娃娃,小脑袋里全是你哥哥!”

魏承和吴氏将罐罐带去柴房,他身上头上全是泥土灰尘,不洗怕不是不行了。

“哥哥,罐罐的衣服破啦!”

罐罐被脱溜光放进浴桶里,他看到自个儿那破了好几个洞的枣红短打,很是生胖气:“坏小孩,把罐罐衣服都踢坏了!”

吴氏透着水中看到罐罐雪白的小腿满是青紫,眼眶又是一红,这娃娃腿都伤了竟还想着衣裳。

她故意和魏承道:“瞧瞧,这娃娃非要练武,头发都被臭烘烘的脏泥巴粘住了,再练武可就不能要了!”

“不,不是的……”

罐罐急道:“师娘,哥哥,再洗洗看,罐罐能洗干净,还能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