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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算了,没喝酒就别喝啦,又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高琦摆摆手,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说,“那你去洗漱吧,我要去睡了。时真真是太能折腾人了,带她比我做场手术还累。”

又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地笑了下,说:“还好你是时真的爸爸,不然我每天恐怕不是被累死,就是被气死。”

时郁知道她应该是在说时真真正的爸爸,两个人住在一起久了,即便并非有意,平时聊天相处的时候,也会不经意透露出一些东西。

就像高琦知道时郁喜欢一个人,经常买那个人的杂志报纸,时郁也知道高琦曾经交过一个男友,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结婚请柬都已经印好了,结果对方突然消失,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只留下高琦一个人面对残局,然后这个时候,高琦又检查出自己怀了孕……

其实时郁挺佩服高琦的,一个一个打击接踵而至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因此说过放弃,更没有被打倒,她咬着牙憋着气,硬生生从那段阴晦的时光里挺了过来。

的确是很辛苦,但是到现在,再往回看的时候,还是更觉得唏嘘。

原来真的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大家现在不是都过得挺好的吗?

时郁进浴室前,又回过身来,有些好奇地问:“你和那个人到现在,还是一次都没有再联系过吗?”

“没有。”高琦冷冷地说,“他可能是死了吧。”

然后啪地一声,高琦关上了门。

那次和厉逍的意外重逢之后,时郁仍旧照常去上班,只是比之前忙碌许多,因为准备新项目,又开始了加班的生活,王总也好像比之前爱找他谈话了一些,言语间隐隐有要器重他的意思,时郁大概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又觉得王总其实不必如此,纵然他和厉逍曾经认识,但是皇帝还有穷亲戚,哪能一一顾得上呢?

这些没有办法和王总明说,但是时郁也并不很担心,王总渐渐知道他在厉逍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挖掘的地方,自然就会放弃了。

因此基本上来说,和厉逍重逢并没有给时郁的生活带来太多影响,甚至在那次之后,厉逍都没再出现在时郁的生活里——这样说也不完全准确,因为项目原因,项目小组组了一个微信群,厉逍也在里面。

时郁原先没注意群里都有哪些人,只是被拉进群里之后,每天会艾特全体成员分配任务,因为工程紧任务重,有些结构图还巨复杂,时郁每天都在加班构图画图,有一次他加班到凌晨,改出一张结构图,发到群里让他们第二天早上上班看看,结果他刚发出去,手机就震动了一下,群里迅速收到了一个回复。

“怎么还没睡?”

时郁第一眼没认出来是谁,只觉得有点陌生,对方头像框里是很模糊的一张照片,好像是从窗子往外拍摄的,因为下着雨,窗外什么也看不清。

时郁因为加班加到头晕眼花,也没注意看对方头像上的名字,他戳了几个字回复过去:“刚加完班,马上睡了。”

觉得没完,还又补了一句:“你也早点睡,晚安。”

然后他扔下手机,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时郁起来,看见自己微信里出现了一个好友添加信息,他点进去一看,还是那幅下雨的照片。

这回时郁看清了对方的名字:厉逍。通过群聊添加。

时郁看到那两个字,心脏突然用力地跳了一下。

他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突然醒过神来之后,他回到微信群里,看见昨天半夜他们发的聊天记录。

在他说完那两句话之后,对方还回了一句:“嗯,晚安。”

但是头像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智诚厉总。

智诚厉总显然是群里的备注。这些备注都是组里负责两边沟通的人起的,一律身份职位加上姓,为的就是图简洁明了,沟通省事。

但也因为这层模糊的遮掩,昨晚时郁没能第一时间拐过弯来。

现在时郁再看到厉总那两个字,头皮突然发麻,他彻底清醒过来了。

然后他通过了厉逍的添加请求。

厉逍既然是甲方大老板,又主动添加他,时郁没有拒绝的道理。

通过之后,厉逍发来了信息:“昨天你发的那张图,我没有看懂。”

时郁:???

然后新的信息又紧随其后:“你给我讲讲吧。”

还是语音。

作为甲方,对自己花钱买的产品,当然是有过问权的。

于是时郁给厉逍解释了一遍整个电路结构图是怎么画的。

因为真的很难解释,时郁又显然没有教书的天分,于是他手口并用,语音和打字混合使用,最后还和对方视频起来,专门画了示意图,比他平时给老板讲ppt还认真。

时郁把镜头对准示意图,用铅笔在上面画一条线路就解释一遍这是干嘛干嘛的,他画得很快,语速也快,不歇气地倒豆子一样讲了一遍,才发现视频对面一直没讲话。

他把手机举起来对准自己,一下看见屏幕里的男人,时郁手突然抖了一下,整个手机屏幕也跟着晃了下,但下一秒就被时郁重新拿稳了。

然后他翻转手机,重新把镜头对准了那张图:“这样再看呢,能够看明白吗?”

终于听到对方沉吟片刻,说:“大概明白了。”

时郁像通过一场面试,大松了口气。他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手机湿得都快握不住了,刚刚却都没注意到。

然后他又听男人说:“画这个感觉的确很难,辛苦你了。”

时郁摇摇头,想到对方看不见自己,又说:“还好,这个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嗯,你现在很厉害了。”厉逍顿了顿,好像有些哭笑不得,说,“你能把镜头换一下吗,我这样对着一张纸和桌子讲话,感觉很奇怪。”

时郁哦一声,他不太会驳男人的意思,而且也觉得自己这样是不太礼貌,于是又把镜头转了回来,对着自己。

两个人隔着屏幕对视,好像也见面了一样。

时郁略微觉得不自在,触到对方看自己的目光,他避开似的,微微垂下了眼睛。

男人仿佛是没注意,只是说:“但是以后,别再加班这么晚了。”

时郁不会拒绝他,又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时郁知道厉逍也在群里之后,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厉逍基本上不在群里说话,有时负责沟通传话的小姑娘在群里艾特他,厉逍隔很久才会回。想想也是,他平时应该挺忙的,哪有时间盯着这个,上回发生在两人之间的简短对话,自然也只是凑巧。

时郁想通这点,心态就平稳下来,毕竟工作还是要继续的,他仍旧每天出现在微信群里,发一些工作上的消息。

不过工作群里宛如不认识,私人对话框里,两人最近倒联系得挺频繁。

厉逍不时地会问他一些工程进度上的问题,看起来对手底下这个项目挺关心的。甲方爸爸有需求,时郁当然不可能不回应,而且厉逍知道自己是个门外汉,不懂就问,绝不瞎指挥,偶尔还能提供一些灵感,简直是个优秀甲方模版。

为期三个月的大工程,倒是比时郁想象中完成得还更好更快一些。

这三个月里,因为时郁日夜不休地在赶项目,于是和高琦商量,他早上送时真上学,下午的时候,谁不加班谁去接时真,好在高琦最近似乎没那么忙了,两个人时间还算协调得过来。

今天也是高琦去接的时真,时郁加了会儿班,快八点的时候回到家,娘儿俩都不在,可能还在外面吃饭。最近因时郁回来得晚,没有怎么做饭,时真基本都是被带着在外面吃。

趁着两人都不在,时郁稍微打扫了下房子,收拾时真的玩具库的时候,发现角落里堆了好多乐高,玩偶,模型之类的玩具,都是新的,还没拆封。

晚一点的时候,高琦抱着已经睡着的时真回来了,时郁连忙走上去,接过时真,看见时真脸都睡得红扑扑的,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高琦喘着气地说:“今天下午带她去了公园里的游乐场,在外面玩疯了,吃饭的时候就给我睡着了,我一路抱着她回来的,累死我了。”

她手里本来还拎着一个玩偶熊,在进门的时候就扔到了玄关,时郁把它捡起来,说:“怎么又买了玩具?玩具库里还有那么多,我看都要塞不下了。”

高琦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说:“看见了,她又喜欢,就买了嘛。”

时郁无言以对,高琦花钱一直大手大脚的,平时带女儿少可能还没什么,可能这段时间带多了女儿,想宠宠时真拉近一下母女距离,买这买那哄她开心也是有可能的。

时郁说:“差不多就可以了,没必要买那么多,她也玩不过来。”

高琦连连点头:“嗯嗯,之后我会注意的。”

时郁看她一眼,隐约觉得对方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好像格外好说话一点。

3.1

项目顺利完成,这帮技术工终于从暗无天日的死线里生还,平时弥漫着浓浓死气的工作群开始重返生机,一帮人纷纷艾特项目老大时郁,要庆功!要吃大餐!

时郁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连餐补都已经申请好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厉逍居然也冒了出来。

“这次合作非常愉快,也很辛苦大家,”厉逍说,“这样,这次我先请大家吃一顿,你们时工之后再请一次。”

然后还艾特他,问:“怎么样,时工不介意我把你的人拐走了吧?”

群里一通嗷嗷乱叫:“不介意不介意!厉总快来拐我吧!”

毫无直男节操。

于是下班之后,时郁领着自己手下那群在栅栏里关了仨月,已经眼冒绿光的凶猛饿兽们,气势汹汹地奔去了厉逍定好的海鲜放题餐厅。

手臂那么长的澳洲大龙虾,绝赞好评的新西兰鳌虾,饱满Q弹的冷制鲍鱼,还有种类超多的刺身香蕉船……太幸福了!

除了冷食,也有铁板,这家的师傅鹅肝煎得刚好,入口即化,又配上焦糖香芒,焦糖甜芒果香,层次丰富又解腻,口感实在称得上美妙。

厉逍又给他递了一盘刚刚煎好的雪花牛肉,表面还在滋滋冒油,裹上甜辣酱汁一口下去,牛肉鲜嫩多汁,酱汁在味蕾爆炸,时郁满足地眯了眯眼。

厉逍一手托着腮,看他吃得开心,眼里也带了笑意,说:“这家做得其实还不是最好的,下次可以去试试另一家。”

时郁不太清楚厉逍话里的主语是谁,也就没随意接,只说:“托你的福,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真的非常感谢。”

厉逍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说:“你觉得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时郁一顿,有些迟疑地:“有吗?”

厉逍看着他,笃定地说:“有。我觉得你在躲我。”

“……”

他盯着时郁的眼睛,声音有些低,仿佛克制着什么,问:“你心里是不是,其实一直挺恨我的?”

时郁这次回答得很快:“没有!“

“我没有恨过你,也没有讨厌你,”时郁看起来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他抿抿唇,说,“……我是担心,你妻子如果知道我们以前……她不会介意吗?“

厉逍说:“这倒没有什么关系。”

厉逍看着时郁垂下的睫毛,那是种意图逃避的姿态,他扯了扯嘴唇,说:“或者你其实是想说,你是怕你的妻子介意,不想我来打扰你的生活吧?”

不知是不是默认,时郁没有再说话。

厉逍脸色也微微沉下去,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怎么说话,只是手边的肉,还是一盘一盘被厉逍递过来,时郁不会拒绝他,于是一个沉默地喂,一个沉默地吃,到后面时郁吃得嗓子眼都顶住了,撑得有点想吐,但是只要是厉逍给的,他还是一声不吭地接过来。

到结账的时候,大家都很惊叹时郁手边那堆摞起来的盘子:“时工食量惊人啊。”

又有人在厉逍和时郁身上来回看了一眼,大着胆子开玩笑说说:“我看到厉总一直不停地给时工吃的,好像在喂猪啊。”

“……你好烦,我有画面了!”

也有身患胃病多年的人担忧地操着心:“时工吃这么多,胃里会不会难受啊,要不要吃点消食片,我这里有。”

“……”厉逍这才注意到时郁脸色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太好,脸上一时又显出懊恼,“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时郁摇摇头,不想让对方自责:“不用了,其实还好。”

厉逍不放心,还是接过那人的消食片,看着时郁吃下了。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时郁还能听见他们声音并不小的窃窃私语。

“想不到老大和厉总,关系原来这么好啊?”

“对哦,之前在群里都没看出来。”

“听说他们以前是高中同学。”

“难怪了……呜我也想和首富当同学。”

……

…………

时郁觉得有些尴尬,厉逍却好像没听到,但是看着心情似乎没有那么差了。

时郁想,那就这样吧,只要厉逍不介意就可以。

他们一行人从海鲜放题餐厅的转梯走下去,楼下还有一间法式餐厅,价格昂贵情调也很浪漫,是著名的网红情侣打卡地。

时郁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高琦。

时郁站在转梯口,看见高琦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男人身形高大,头发剃得很短,眉峰很利,眼角下还有条细小的疤,看着有几分凶狠,但是在和高琦母女俩说话的时候,又变得温柔起来。

时真坐在男人的臂弯里,正搂着男人的脖子,晃荡着小腿,被男人用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扎了下脸之后,咯咯地笑得很开心。

高琦可能是怕她摔着,在旁边走得很近,不时伸手去扶一扶女儿。

他们看起来,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出来聚餐。

不知道是不是时郁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时真和男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们呆在一幅画框里,就会让人觉得很协调,不会有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父女。

而不是像他一样,他带着时真出去,总是会碰到有人说:“哎呀,小姑娘长得一定很像妈妈吧?”

到底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血缘这个东西,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厉逍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他们了,他神色微变,有些迟疑地:“那是你妻子吗?”

时郁怔怔的,目光仍看着他们,轻得几乎听不见地嗯了一声。

厉逍便皱起眉来,看起来比时郁还愤怒:“她也太过分了。”

这样的画面,任谁都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他说着,就要往那三人走过去,却被反应过来的时郁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要过去。”

厉逍转过脸来看他,后者脸色有些发白,眼睛里有怀疑和动摇的神色,却还是恳求自己,不要去给对方难堪。

他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但是低头看看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腕,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地看着那三人,走进了餐厅。

虽然时郁说了没关系,厉逍看起来仍旧不放心时郁的状态,一定要送时郁回家。

时郁最终没有拒绝,上了厉逍的车。

今天厉逍带了司机来,两人一起坐到了后座。

时郁双手放在膝盖上,以一种标准到紧绷的姿势,一直沉默着,他脸色僵硬,咬住牙齿,似乎正在为什么而感到痛苦。

厉逍频频看他,脸上似乎显出了一种怜悯和不忍。

时郁为他这样的目光而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厉逍在问他:“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时郁没有说话。

“她这样,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之前难道没有察觉吗?”厉逍又说,他盯着时郁,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了,“你没有一点打算吗?”

时郁无法对他说出口,他不是为了目睹高琦和别人走在一起而痛苦,而是因为被厉逍看见了他的安稳幸福其实都是一种假象,这让他感到羞愧,好像他骗了厉逍,其实他没有做到厉逍想要自己做到的。

他不想让厉逍觉得,这么多年了,没有厉逍,其实他还是过得不好。

但是他的沉默,在厉逍看来显然别有意味。

“还是说,”厉逍顿了顿,他眼里仿佛有什么痛苦而激烈的东西一闪而过,声音一瞬沙哑下去,“……你真的这么喜欢她?”

时郁睫毛一颤,他张了张唇,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无法去承认,但是更不能够否认。如果他说不是,那么最终只会导致另一个答案,那个答案厉逍不会愿意知道,在多年前厉逍就对此视如敝屣,避之唯恐不及。他如今认清这个事实,那些不该说出口的话,不该坦承的爱意,早已经被他潜藏在心底,不再拿出来给对方看,怕再度引起反感和厌恶。

时郁的沉默似乎终于让厉逍有些失控了,他脸色微微扭曲,提高了声音,那话里几乎有种怨毒似的讽刺:“所以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戴着这顶绿帽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她在一起吗?”

这话实在有些过于难听刺耳了,时郁终于忍不住,他有些困惑地,说:“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有那么片刻,厉逍仿佛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失了声一般,他哑口无言。

时郁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座椅上的垫子,说:“不管情况究竟是什么样,是不是误会,我又该怎么办……说到底,这都是我自己家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硬了,又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好心,看不过去,才会这样说,我很感激,也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自己的事情,可以的话,我还是尽量想自己解决。”

所以可不可以就到此为止呢,给他保存最后一点颜面,让他能够掩耳盗铃地,假装无事地把这页掀过去。

他话里的拒绝之意让人无法忽略,厉逍神色几经变换,仿佛是还想再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司机从镜子里看见他们,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一个撑着手肘,一直在看窗外,一个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中间只隔了半个人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却仿佛非常遥远,远得彼此互相够不到。

到了目的地,司机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打破寂静:“厉先生,已经到了。”

时郁回过神来,看到确实已经到了自家小区的大门,他放下已经发酸的手臂,礼貌地对厉逍说:“谢谢你送我。”

对方没回应,他垂着眼睛,没有看厉逍,又说了一句:“再见。”

然后去拉车门。

却听到身后的人开了口,说:“我之前问你,你说不恨我,”

“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已经,”厉逍顿了顿,突然声涩起来,问他,“……不喜欢我了?”

时郁开车门的动作停下了,厉逍盯着他,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说:“我现在有自己的家庭,你也有你的,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而且那些对我来说,早就已经过去了。”

高琦和时真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时郁还没有睡,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她们。

高琦给女儿脱了鞋,时真就跟一头小炮仗似的,冲过来栽进时郁怀里 :“爸爸!”

时郁被她撞得胸口疼,感觉没几天,小丫头的力气怎么变得那么大。

高琦跟在后面进来,看见了,便皱起眉,说:“时真你轻点儿,你这是把自己当个炮放了吗?”

时郁摆摆手,忍住疼,说:“没事。”

又抱起时真,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捏捏时真的小脸:“真真今天玩得开心吗?”

时真脸红扑扑的像只苹果,眼里也亮晶晶,完全是兴奋过后还没退下那股劲儿。

时真用力点头,说:“开心!今天叔叔还带我和妈妈……”

高琦突然大声喝止她:“时真!”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时真也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用力地捂住嘴巴,眼珠咕噜乱转,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势。

时郁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下来,他抱着时真站起来,哄她说:“爸爸和妈妈有事情要说,真真你先回屋里睡觉,好不好?”

时真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两个人好像都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她说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只是有些小心地问时郁:“爸爸和妈妈要吵架吗?”

时郁摸摸她的头,温声说:“乖,不是吵架。”

时郁出来的时候,把时真的房门轻轻带上了。

高琦站在客厅,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她看见时郁,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

时郁不忍看她们为隐瞒自己,继续绞尽脑汁了,他先开了口:“今天我看见你们了,那个人,是时真的亲生父亲吗?”

高琦脸色一变,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巧会被时郁撞见。

到此没什么可再解释的,她无话可说,只能嗯了一声。

时郁看起来没有因为受到欺骗和隐瞒而受伤生气的样子,他很平静,他问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两三个月前。”高琦顿了顿,说,“当年他被人暗算,失去了那段记忆,又被一直找他的人接了回去,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一次也没见过。”

时郁点点头,大概明白了高琦为什么还愿意和对方重新在一起。

他其实一直知道,高琦心里没有放下前男友,否则当年也不会做出那么莽撞的举动,为了生下时真,选择和他结婚。只是被辜负,被背叛,像一根刺令她如鲠在喉,这么多年里慢慢由爱生恨,爱恨都被那个人填满了,腾不出空来去容纳别人。

但谁能料到,她所以为的辜负和背叛竟然都是一场天意弄人,原本以为到此已经看到了路的尽头,没想到一个转弯之后又是新的模样。

而误会解开,爱意仍在,时郁想,对比起自己,这样已经足够幸运。

时郁说:“那挺好的。”

高琦看他一眼,难得显出一种犹豫,她说:“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每次话到嘴边,总觉得不是时机。”

当年她和时郁难兄难弟凑成对,本来是互相扶持,怎么说也是有了革命友谊,如今她要从这个互助小组里脱离出去,留下时郁一个人,她也觉得愧疚,那种情绪堵在心里,就更加地说不出口。

“而且你和时真一直很亲近,我也担心关系变动之后,你可能受不了……”高琦停了停,她苦笑了下,她自己也知道,明知这样会给对方带来伤害,但还是决定了这么做,早说或者晚说,说得再冠冕堂皇,也只是掩盖她的自私罢了。

大概人总是自私,与专横跋扈的人比起来,温和慷慨的人只不过自私得合乎情理一些。(1)

两人沉默片刻,时郁笑了下,说:“你不用这么愧疚,本来我们结婚,也是临时的选择,还能真的指望这样终老一生吗,现在你有了自己的归宿,我当然还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高琦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哽咽起来:“对不起……”

时郁走上前,抱了抱她,声音温和:“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我们中间能幸福一个,也已经很好了。”

而他是承受惯了失去的人,因为失去太多,好像感知也已经迟钝起来,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痛苦,看到高琦哭,也觉得微微隔着似的,不太触动得了他。

他说:“我们找个时间,把婚离了吧。”

4.1

两人好聚好散,离婚也离得平静顺利,当年他们结婚前做了财产公证,这时候倒是派上了作用,对财产分割两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他们通情达理,既不像有些那样满含怨怼,在民政局大打出手,也不像有些是旧情难忘,依依不舍,临到头了又反悔。盖章的时候民政局阿姨狐疑地看了他们好几遍,最后在后面排队离婚的人催促下,咣一下盖上红戳。

连他们想象中,以为离婚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最大问题的时真,似乎也还好。

抚养权当然是没什么好说,时真虽然是一时借用了时郁的姓,到底不是真的,总归都要还回去。

两人最后决定不直接和时真说明真相,而是让她慢慢习惯新生活。高琦对她说要搬家,搬到一个更大的房子里,会有专门的房间给她放玩具,还有她很喜欢的酷叔叔也会和他们一起住。

于是这几天时真热情高涨,争相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塞进纸箱,对搬家充满了期待和热情。

只是到高琦带着时真离开的时候,时真抱着一只巨大的,她的亲爸爸送给她的兔玩偶,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很紧张地抓住了高琦的手,说:“妈妈!爸爸还在里面,我们把爸爸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