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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他愣了愣,眼睛全睁开了,确认自己没看错,然后迅速冲回卫生间,吐掉泡沫漱口,把脸擦干净了,才过去开门。

厉逍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袋冒着热气的早点,他掏出手机,好像正准备打电话。

然后便看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郁,他上下一打量对方,笑了下,晃了晃手机,说:“我以为你还没起,正准备想提供叫早服务。”

时郁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厉逍已经毫不见外地换了鞋走进来。

他把早点放在餐桌上,说:“不是说了今天见吗?”

时郁想起来昨天分别时厉逍说的话了,但其实他没有抱什么期待,也没有很把对方的话当真。

他站在那里,有些超出意料的不知所措。

厉逍回头看他,时郁可能刚起,睡衣没换,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有些乱翘起来,他目光发愣地看着自己,好像还不太清醒,看起来有点呆。

厉逍伸手揉一把他的头发,声音里有点温柔,说:“乖,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

等时郁坐到餐桌前,早点还是热的,厉逍买了蟹粉小笼和虾饺,配上米粥和爽口小菜。

时郁常年不吃早饭,原本没觉得饿,看见晶莹面皮下透出的粉色虾肉和金黄蟹粉,还有浓稠的米香飘散在鼻尖,他也觉得有口水分泌出来。

但是味觉吸引和胃部反应起了冲突,时郁胃口不好,曾经有段时间吃什么吐什么,只能打营养针,现在已经好很多,能正常吃饭,只是吃得不算多,早上又更差一些。

早点对他来说有些油腻,他吃了一点,吃不下了,甚至有些觉得恶心,只是对方好心送早餐来,他不愿意浪费,勉强逼自己继续吃。

他吃了两个虾饺,一个蟹粉包,再去夹第二个的时候,他的手被按住了。

厉逍皱着眉,说:“不想吃就别吃了。”

时郁动作一顿,想说没有不想吃,但看见厉逍的脸色,又消了声。

“我发现你总是吃很少,”厉逍问他,“你一直这样吗,胃口很不好?”

时郁抿抿唇,辩解说:“没有很不好。”

他说的是实话,和厉逍在一起,他吃得已经算多了。

厉逍片刻没说话,他脸色发沉,像是生了气。

时郁已经很久没见过他板脸生气,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一时还是有种心虚胆怯的感觉。

他放下筷子,犯错似的,低着头不说话了。

厉逍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动了动,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让自己显得和缓一些,没那么凶。

他像是叹气,说:“你太瘦了。”

说话间,又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那里很细,握在手中轻飘飘的,血管青细,好像一折就会断。

厉逍的拇指摩挲过时郁那根突出来的血管,时郁觉得皮肤颤栗,有某种痛感,促使他动了动,他把另一只戴着表的手腕藏到了桌下面去。

厉逍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低声地说:“还是要慢慢养才行。”

时郁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对方垂着眼睛,他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厉逍开始频繁地来接时郁上下班,然后带他去吃好吃的。从榜上有名的网红餐厅到弄堂里的不知名小馆,从市中心的奢华饭店到郊区静谧的特色食驿,火锅烤肉铁板日料韩餐,法式泰式阿拉伯,更别说本身就处在有四大菜系之分的料理大国。短短一个月,时郁觉得自己吃的东西,比前半生总共吃过的食物还要丰富得多。

天天被这么投喂,时郁好像也不负期待地,真的被养胖了一点,抱起来的时候能感觉到腹背多了层薄薄的肉,没之前那么骨骼突出地硌着人,让人觉得疼。

厉逍抱着他,抚摸他腰侧的软肉,那里刚才被厉逍掐得太用力,连着之前没消的,瘀成一片青红痕迹。

时郁蜷在他怀里,热汗凝在他的睫毛上,湿哒哒地黏住了眼皮似的,他闭着眼睛,事后的余韵让他还在细微地颤抖,赤裸的脊背上也覆着一层薄汗,触手觉得滑腻。

厉逍搂住他,一节一节地抚摸他的脊椎,又找到他的嘴唇,时郁就张开嘴,让他缠住自己的舌头,两人又接起吻。

亲着亲着,厉逍翻过身压住他,就着下面的湿黏,又顶了进来。

相处当然不是到吃饭就结束,厉逍时常地会留宿。时郁准备好卧室给客人,但通常他不是个合格的主人,总是霸占客人的另一半床位。

到后半夜又下起雨来,这座城市雨总是很多,还偏爱在夜里下。

他们裹在被子里,听着雨声,身体连在一起,发出的喘息声好像也要融化进了雨里。

时郁不知道厉逍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下雨时做`爱有了种独特的癖好。他感觉出对方格外地有兴致,又深又用力,做很久都不停,时郁没有问,只是配合地攀住他,只有被顶得受不住的时候,会发出一点呜咽的声音。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无所顾忌,折腾到快天亮才睡,一直睡到了下午的时候。

其实醒是早就醒了,只是被窝里太舒服,厉逍不肯起来,于是拉着时郁也不让起来。

两人在被窝里脑袋抵着脑袋 ,厉逍捏他的手指,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捏过去,又五指和自己的交叉,掌心贴在一起。手法说不上多么情`色,还有些幼稚,但就是让人觉得面红耳赤,但也可能是因为在被子里憋久了缺氧。

时郁觉得呼吸困难,要把脑袋伸出被窝透气,厉逍就凑上来亲他,堵住他的嘴唇,好像要把自己的气渡给他。

两人都是全身赤裸,又不是什么禁欲人设,数小时前还亲密纠缠过,眼下这么亲吻抚摸的,难免又是擦枪走火,难怪一直要到下午才从床上起来。

还是因为被门铃声打断的。

起初以为是听错了,但门铃声坚持不懈地响,时郁只好爬起来穿上衣服。

厉逍不为所动地裸着身体,坐在床上,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太好:“谁会来找你?”

时郁顿了顿,对方话里的意思稍微令人觉得刺耳,但的确也是事实,他也不知道谁会来家里找他。

他说:“我去看看。”

时郁身上酸痛,有些不稳地走到玄关,他拨开门上的猫眼锁,看见外面站着的是高琦。

他愣了愣,忙打开门,说:“你怎么来了?”

高琦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门口,脸上的焦急之色才稍微缓下去,她忍不住伸手捶了他胸口一下,声音里仍带着松了气后的气愤:“你怎么不回我电话,联系不上你我快急死了。”

两人离婚之后没多久的时候,高琦其实联系过他,但是时郁一时打不起精神,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便没有回,这样几次之后,高琦察觉到他的意思,渐渐也就不再打电话过来了。

所以高琦突然这样找上门来,时郁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起昨晚可能没来得及给手机充电,还是先解释了一句:“我手机可能没电关机了,怎么了?”

“我有事情要和你说,”高琦脸上浮现出一种又愤怒又恶心的神色,她说,“那个谁,姓厉的那个,他——”

声音戛然而止,高琦张大嘴,看见她口中的那个人只穿了一条短裤,赤裸着上身,上面布满了暧昧的痕迹,他从时郁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听见对方用一种过于亲密的熟稔的声音,在问时郁:“宝贝儿,是谁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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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厉逍走到时郁身边,也看见了高琦。

“是你啊。”他笑了下,看起来倒是很大度的样子了,还带着点关心的语气,又问高琦,“这么急过来,找我们郁郁有事吗?”

高琦脸色变幻不停,最终只留下一种紧绷僵硬的神色,她绷着嘴唇,看看厉逍,又看看旁边的时郁,声音有些硬梆梆,说:“没什么,只是联系不上他,所以来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看了时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时郁总觉得自己被她瞪了。

对方亲自上门来一趟,就是为了确认他没事,于情于理都不好马上让人回去。

时郁把人让进屋,给她倒了杯水,厉逍则被推回屋里去穿上衣服。

高琦坐在沙发上,握着杯子,但没有喝,她四下看了一圈,看到地毯上散着几盘影带,游戏机柄,茶几上摆满了开封的零食饮料,沙发背上还搭了两件外套,一看都不是时郁平时穿的款式。

另一个男人存在的痕迹过于清晰,让人简直无法回避。

高琦的脸色比刚开门那会儿还要难看,她问时郁:“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她这话让时郁难以回答,主要是对方说的“在一起”这个概念,就已经很不好解释,时郁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但他自己清楚,事实并非那么回事。

他的沉默不语反而让高琦更笃定了,她气不打一处来,说:“你知不知道他这人有多坏,又多有心机,你不要被他骗了。”

这倒真正让时郁感到惊讶和茫然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时候卧室门又开了,厉逍穿着整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郁偏头看了看他,隐约觉得对方哪里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听到高琦很小地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骚包,他才恍然,觉出是哪里不对劲了。

厉逍看起来好像过于英俊了一点。

他穿着羊毛色衫和黑色长裤,布料剪裁都是肉眼可见地好,越发显得他肩宽腿长。因为衣料比较贴身,肩腹隐隐显出了常年锻炼出来的肌肉痕迹,睡后有些凌乱的头发也被全部梳了上去,成熟英俊的眉目无所遮掩,他直直地看向时郁,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郁觉得对方看起来好像格外地有种吸引力,仿佛荷尔蒙过溢,他有些不能直视,微微别过眼去,说:“没什么,随便聊……”

高琦突然插话进来:“我们在聊晚上吃什么。”

时郁话音被截断,他停顿下来,感受到高琦频频投过来的眼神,他硬生生拐了个弯,迟疑地嗯了一声。

厉逍仍是微微笑着,说:“那你们讨论出来了吗?”

时郁还没想好怎么圆,高琦又抢先说:“我们准备待会在家围火锅,时郁和我出去买食材,我待会还要在网上点些别的,麻烦你在这里等下外卖了。”

三两句话之间,两个人被冷酷无情地拆散开,安排得明明白白。

厉逍又看了看时郁,后者看起来没有说不的打算。

他又笑了笑,说:“那你们去吧。”

时郁和高琦一起出门,去了小区附近的一个超市。

食材随便买了一点,两人很快从超市里出来,但并没有马上回去,高琦走进一家奶茶吧,时郁知道她让自己出来不是真的只为了买菜,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随便点了杯喝的,等东西的途中,高琦却又没说什么,她皱着眉头,好像在出神的样子。

时郁只好先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真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高琦回过神来,说:“她在她爷爷那里先住着,过两天再去接她。”

时郁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很清楚现在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过问的权利。

倒是高琦苦笑一下,又说:“她总是闹着要找爸爸,我们都哄不过来。”

这时饮料上来了,时郁喝了一口,才说:“那她的爸爸呢,我是说,她真的那个爸爸。”

“你说靳怀野?”高琦说,“她不肯认,她只叫他叔叔。”

时郁顿了顿,说:“她现在小,还不明白这些。”

“明不明白都是以后的事了,”高琦耸耸肩,说,“反正我和靳怀野那个王八蛋也要分手了。”

时郁一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高琦看他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突然地咬了咬牙,说:“你还不知道吗,靳怀野和那个姓厉的,联合起来,把我们都骗了。”

时郁之前已经听过她说了一遍,现在再听一遍,还是觉得不解:“你说什么?”

高琦咬着牙,恨恨道:“不然你以为,靳怀野那个王八蛋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巧,刚好就在你和姓厉的重逢没多久的时候?”

高琦一说起靳怀野,就是咬牙切齿的口气,左一个混球王八蛋,右一个无赖大流氓,气得不行的样子,时郁只好递给她一杯柠檬水,让她消消气。

省去那些累赘无用,又个人倾向明显的感情用词,时郁听到的版本大致是,厉逍不知怎么找到了靳怀野,将他和时真的亲子鉴定报告拿给了靳怀野看,靳怀野突然喜当爹,却并不记得有高琦这么个人,就来找高琦对质,一来二去之后,靳怀野重新向高琦告白,高琦也确认了对方当初是因为遭了暗算,还倒霉催地丢失了部分记忆,并不是故意在结婚前跑路,但是因为和时郁的关系,她没有决定好要怎么摊牌,于是暂时没有答应。

“谁知道那王八蛋给我设了个局,把我们都给套了进去。”高琦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时郁在旁边看着,真担心她把手里的木勺给咬断了,又听她接着说,“他知道姓厉的要带你去那家餐厅,还故意把我叫过去,演戏给你看。”

谁也想不到,事情最后会以最难堪的面目直白摊开,即便时郁再通情达理,两人分手时候的场面,到底算不上多么好看,于高琦来说,又更充满了一种类似于背叛的愧疚。

更何况这一切竟然其实都是来自于别人的预谋。

时郁听完了这一场来龙去脉,觉得恍然大悟,便问她:“所以你是因为这个要和他分手吗?”

高琦说:“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恶心。”

时郁沉默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他大概明白对方介意的点在哪里,她可以接受因为不可抗力数年不见,却不能原谅顶着爱的名义而被愚弄,那种感觉可能确实不能算好。

他又设想了下自己,如果厉逍这样对自己,他会怎么办呢?也会如此愤怒吗?

但他一时想不出来答案,想到那个场面,他甚至很难像高琦这样,有生气的感觉。

大概高琦收获了爱意,还要挑选一下这爱意是否真心,好或者坏,而他既然没有得到过,自然也就谈不上去挑挑拣拣什么是好的,什么又是坏的。

但那毕竟是高琦的事情,他也插不上手,只能说:“你不后悔就好。”

高琦用力挥挥手,烦躁地说:“算了,不想再提那个王八蛋。”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重点啊,”高琦用勺子戳了戳杯底,很郑重地说,“姓厉的,他也不是个好人,他和靳怀野是合起伙的,你也被他骗了。”

时郁看看她严肃的样子,却忍不住露出点笑来:“所以你来找我,还这么生气,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啊?”

高琦瞪着他,不满地说:“笑什么笑,你还笑,你是没吃够教训吗,居然又和人搅到了一起去,你们住到一起多久了啊?”

她那满是恨铁不成钢,操心自己傻儿子被妖艳贱`货骗的老母亲语气让时郁一时又忍俊不禁,他说:“你也说了,餐厅那次是靳怀野做的。厉逍也和我说过这个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他不知情的。”

高琦瞪大眼,简直不可思议地,说:“你还信他?他如果不知情,靳怀野为什么会知道你们要去那家餐厅,你居然信他那些鬼话?”

“我信啊,”时郁用勺子搅了搅奶茶里的椰肉,说,“他又没有理由骗我。”

好歹靳怀野骗她,还是打着爱的名义,厉逍却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高琦听出他的话外意,一时竟也噎了一下,无言以对。

但是不过片刻,她又嘀咕起来,说:“那他带着时真的亲子鉴定,特意找到靳怀野挑事呢?我才不信他没有什么企图。”

她这样说,时郁倒也不免想起厉逍这段时间以来的温存,还有对他说过的话,联想在一起之后,一瞬间也让他产生了一些错觉。

但是他摇了摇头,内心里先笑了下自己的自作多情,说:“谁知道呢,可能是一时兴起吧。”

高琦一听,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怒道:“什么叫做一时兴起!他这是什么意思,当初的事情他轻飘飘地就揭过去,现在想起来了,就又来找你,他把你当什么,你居然也真的肯让他进你的门!?”

她太激动,店里其他人听见这里的动静,都看了过来,时郁按住她,安抚一阵,对方却像是赌了气,不肯再理他。

时郁哄不好她,一时哭笑不得,又觉得无奈,说:“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你觉得他辜负我,为我不值。”

“可是,”他顿了顿,说,“本来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他,他从来没接受过,这世上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后者就一定要给回应,这个没道理的。”

高琦转过来瞪他,仍是气愤未消的样子,眼睛却突然泛起了红:“可是你……”

时郁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他不想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曾经干过的傻事,先打断了她:“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不爱惜自己,我轻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毫不知情,他又何其无辜,要因为我的偏执懦弱而承担过错呢?”

他按住了自己的手腕,想把那条痕迹给遮住,说:“这条伤疤,也并不是为了要挟他而存在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继续在一起啊?”高琦十分不明白地质问他,她还是觉得生气,连带着对时郁也生起气,“他一时兴起,招一招手,你就又贴上去,不顾一切,你怎么就不能争气一点呢!”

“可是,我也没办法,”时郁像是也因为辜负了对方的期待,而露出有些抱歉的神色,说,“我还是很喜欢他啊。”

“你怎么这样!”高琦被他气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她一抬手,用力地抹掉眼泪,直跳脚地说,“那如果他又觉得腻了,又觉得烦了,那你呢,你难道要再死一次吗?!”

时郁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忙拿纸巾给她,一边说:“你别哭了,哭得不好看了……”

他这个安慰不如没有,高琦哭得更厉害,一边哭还要一边骂他,时郁全部都好脾气地受下来。

他知道高琦是在担心他,他也承认,当年他的确是有些吓到了人。

但是其实不用担心的,死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再死第二次呢?

回去之前,高琦已经不再哭了,她去卫生间里补了个妆,一出来又是明艳照人的模样,只是眼睛里还有点红,大概还是生气,也不怎么搭理时郁。

两人拎着东西回到小区,穿过楼下的小花园的时候,几个小孩在那里踢皮球玩,皮球滚到了时郁脚下,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哒哒地跑过来,时郁便弯下`身去,把球捡起来递给小女孩。

女孩小小年纪敢和一群男孩子踢皮球,可见不是一般人物,她扬起脸对时郁大大地咧嘴一笑,毫不害羞地说了一声谢谢叔叔,声音又响又清脆。

时郁便也对小女孩笑了一下,不自觉地叮嘱一句:“玩球小心一点,别受伤了。”

小女孩乱七八糟地点头答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时郁看她抱着皮球跑远了,无奈地摇摇头。

高琦在旁边看着他,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但时郁已经重新拎起购物袋,又往前走了。

两人在电梯里,看着楼层数一点点变化,但感觉很久都不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都不说话,一时感觉很安静。

高琦突然开了口,说:“你平时如果想真真,其实可以来看看她的。”

时郁说:“还是不了吧。”

“她年纪小,见不到人,再过一阵也就忘了,没必要突然出现又离开,让她伤心。”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她爸爸可能也会觉得不舒服。”

听到靳怀野,高琦先是皱了皱眉,想说靳怀野除了提供过精`子,对时真哪里负过责,有什么资格说不让时郁和女儿见面,但又觉得这话一出口,总有种暗示对方什么的嫌疑。

他们本身不是为了爱情而结合,现在又已经离过一次婚,如果说自己情路不顺,转头又想和对方在一起,也实在有些太可笑了一点,高琦自己想想都觉得挺雷的。

而且时郁虽然说得温和,话里的意思却几乎有种决绝。

两人分手之后这一个月以来,高琦给他打电话,但对方说不联系就再也不联系,女儿也没有想再见的意思。说不好是否冷漠薄情,但对方大概的确是不善维持关系,只要从他的生活和社交圈里一淡出去,从此可能就再也没了交集。

这么多年住在一起,高琦从来没见过他与哪个过去的同学同事保持过联系。曾经时郁刚入职,有个同期的职员和他关系还算不错,两人也一起出去吃过饭喝过酒,但那个同事一离职之后,高琦就再也没从时郁嘴里听过那个同事的消息。

她还记得每年清明扫墓,曾经她也像时真一样,觉得时郁总是一个人,有点可怜,问要不要陪他一起,但时郁拒绝了。

高琦想了下,觉得自己对于时郁来说,大概也就到那个同事的程度,可能稍好一些,但也很有限。而时郁表现出对时真的爱护,也很难讲是不是因为时真需要,所以他就给,而非他渴望从时真身上获取什么。所以时真现在不是非他不可了,甚至在他看来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也就抽身而退,不再付出心力了。

所以听到时郁的话,高琦竟也没觉得怎么意外,更不可能生气。

她已经更清楚地了解到这个人的温柔,即便自己一无所有,无力付出爱意,也尽力让身边的人感到幸福。

至于他一身的挂念和心许,都落到了那一个人头上,旁的对他来说便都是无关紧要的虚景,有则有,无也罢,其实他都不是很在意了。

高琦没再说话,这时候电梯叮了一声,两人抬头一看楼层数,到了。

出电梯的时候,高琦走在前面,她下意识回头,看到后者留在后面,帮她按住了电梯。

高琦一时很想对他笑,又觉得鼻子很酸。

时郁看她又想哭又要笑的样子,一时没明白又发生了什么,又有些惊慌失措,问她:“你怎么了?”

高琦说:“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恨不得让人把幸福塞你嘴里逼你咽下去。”

时郁一头雾水:???

两人出去这一趟有些久,虽然高琦补了妆,脸上还是不免留有哭过的痕迹。

厉逍留守在家,等到他们回来,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买了些什么,去了挺久的。”

时郁把购物袋放到厨房,听他问,就真的老老实实地报单子:“挺多的……有羊肉卷,毛肚,鸡胸肉,午餐肉,虾滑,鸭血,芝士丸,土豆,冬瓜,海鲜菇,金针菇,香菇……”

厉逍也跟了进来,从他背后探身过来看,说:“唔,还真买了挺多的。”

时郁点了点头,厉逍挨得他很近,这么一动,肌肤好像都要碰到了对方一样。

他微微地僵住,对方却好像没察觉,还伸手出来,在那堆东西里翻了翻,说:“是不是还没买饮料?”

时郁在一个类似被对方环抱住的姿势下,话说得有点不顺畅:“嗯,那个高琦说饮料太沉了,下了单外卖,待会儿应该就送过来了。”

厉逍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看看时郁有些提着气的紧张样子,突然低头亲了他一下。

时郁:“……”

这个吻转瞬即逝,只是轻轻碰了碰,厉逍很快放开了他,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出去挺久,我还在担心你们路上出什么问题,要不要去找你们。”

时郁定了定神,说:“……那倒没有的。”

厉逍看着他,后者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软绵绵的,对自己的亲近也仍然很有反应,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这让他刚才郁积在心里的莫名的情绪被安抚下去。

刚才时郁和高琦一走,他就联系了靳怀野,也知道靳怀野那里说漏了嘴。

其实那些事情,就算是被对方知道也没什么,他不过是给靳怀野递了个梯子,剩下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并没有干涉。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也就说不好他是为了什么而悬着一口气,竟像是有些忐忑。

厉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捧住时郁的脸,低声地说:“嗯,没事就好。”

然后又低下头来,吻住他的嘴唇。

对方的欲`望来得突然,时郁没有预料,而且还记得外面有高琦在,他微妙地觉得有些羞耻,紧张得心脏怦怦跳,但厉逍舌尖一顶,他仍然乖乖地张开嘴,任对方伸舌头进来裹住自己吮`吸,很快就被亲得手脚发软,不自觉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襟。

高琦面色不佳地挂了一个电话,过来厨房这边,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时郁被男人压在流理台上亲吻,衣服都已经掀到胸口的限制级场面,那一瞬间高琦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像是看到自己的乖乖小白兔被大灰狼叼走吃掉了那样的两眼一黑。

但厉逍显然也没有让她看活春宫的打算,他转了个身,将时郁挡在自己身前,遮住高琦的视线,同时伸手把时郁的衣服拉了下来,才搂着人转过身来。

时郁脸色和耳根都通红,一副讷讷说不出话的样子,活像是被妈妈或者老师抓到了早恋的高中生。

高琦瞪向时郁的眼神里满是怒其不争和大白菜被猪拱了的痛心与愤怒,在对方的目光下,时郁可怜得简直要缩成了一团。

充满凝重与窒息的氛围里,唯有厉逍揽着时郁的肩膀,处变不惊地笑了下,说:“不好意思,忘记你还在了。”

高琦:“……”

时郁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别再火上浇油了,又用眼神恳求高琦,希望她能克制住自己。

火锅的开场就不是那么美好,仿佛也预示着接下来的波折。

在厨房整理食材的时候,时郁就隐约听到外面似乎有争执的声音,等他出去一看,两个人却都是一脸无事发生的平静脸,时郁只好狐疑地又退回去。

等食材终于完全准备就绪,三人围成了一桌。

时郁左手是厉逍,面带微笑仿佛从容得无懈可击,右手是高琦,严肃冷酷得好像面前是一锅即将被割大动脉的小白鼠。

时郁被夹在中间,发自内心地觉得,在家围火锅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锅开了,第一轮羊肉下锅,很快变了颜色,薄肉卷起,浮在了汤面上。

时郁夹起来第一筷,想也没想,放到了厉逍碗里,高琦冷眼一瞥,觉得厉逍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很讨人厌。

然后第二筷,时郁夹给了高琦,有些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突然暴起。

高琦瞪了他一眼,然后从锅里也夹了一筷肉给他,恶声恶气地说:“光给我们夹干嘛,又不是没长手,多大人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吗?”

时郁:“……”他不敢说话。

而被意有所指的厉逍仿佛耳聋,不止坦然地接受了时郁的喂食,并且更加地得寸进尺,要这要那地主动索取起服务来。

而时郁竟然也任劳任怨地被支使,厉逍要什么给什么,还要抽空担心对方有没有烫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