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琦:“……”
厉逍又让时郁帮他从厨房里拿个调料,时郁哦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往厨房走。
啪的一声,筷子重重砸在桌面上,时郁被惊得回头,看见高琦也站了起来,说:“我吃饱了。”
时郁站在厨房门口,微微张大嘴:“啊……不再吃点吗?”
“吃不下了,”高琦绷着脸,她厌恶地看了仍然安稳坐在座位上的厉逍一眼,隐忍着似的,说,“我先走了。”
时郁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开口劝一劝,却听到厉逍开了口,说:“那就慢走不送了。”
这话一出,高琦反而没法怒而离席了,她立在原地,瞪住了厉逍。
厉逍也不回避,抬起眼来直视她,脸上也不见了笑意,有些冷淡地,说:“我念在你和郁郁相依为命几年,也有一些感情在,所以有些事情就算了,我不想计较。”
“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你和郁郁已经离婚了,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厉逍说,“那就请你过好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你自己过得不顺心,就来给别人的生活也添点麻烦,给别人造成困扰。”
高琦脸色一变,被气得几乎浑身都在发抖:“哈,你居然也有资格说不给他的生活添麻烦,不给他造成困扰!?”
“那当初随随便便撩了别人不负责,一句话不说就走,回来又不清不楚地纠缠的人是谁?几年前抛下他的人又是谁?!”高琦咬着牙齿,因为愤怒,脸色都涨得通红了,“现在你想起他来了,现在你知道他的好了,现在你想和他过日子了,那你有没有哪怕一丁点想过,这几年他是怎么过的,啊?!你凭什么可以毫无愧疚之心,你凭什么对他不闻不问之后,现在又想要他招之即来又挥之即去,你凭什么!?”
她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地说:“如果你知道,如果你知道……”
时郁却猛地厉声打断了她:“高琦!”
而同时,厉逍的声音也在两人的耳中响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9.1
时郁觉得自己仿佛听到轰的一声,一时只觉得耳边轰鸣,他茫然地看向厉逍。
高琦也用那双通红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向厉逍:“你说什么?”
然后她看着厉逍向时郁走过去,时郁仿佛已经定在原地,目光只看着厉逍,动也不会动了,直到厉逍要来捉他的手腕,他才惊惶似的,要往后躲,但已经来不及,厉逍捉住了他。
覆盖着疤痕的那截腕子被厉逍连着表带一起攥在手里,对方仿佛不能克制,攥得有些用力,时郁觉得好疼,眼里几乎要落出泪来。
他在一种惶惶不安的失措和痛楚里,听见厉逍用那种仍然平静,甚至有些冷硬的声音,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凭什么以为,他的那些事情,是只有你们才知道的秘密。”
时郁这下完全听清了,也明白了厉逍的意思,他觉得恍然大悟,连日困扰他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他看见厉逍面无表情,神色冷静,嘴巴一张一合,还在说着什么。
但他什么也听不清了。
他心里想,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厉逍神色冷冷,语气里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似的,对高琦说,“不要以为仗着几年的相处,就能插手我和他的事,在这里评头论足。”
“请你出去。”
高琦被厉逍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一下脸色难看起来,但实际上就算不用厉逍赶,她也待不下去了。
高琦夺门而去之后,屋里一时完全沉默下来,只有火锅在咕噜地冒着泡。
厉逍还握着他的手,刚刚不自觉地用力,已经把那里勒红了一圈,现在高琦一走,他微微放松,但还是没有放开他。
时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突然问他:“……你一直都知道?”
厉逍顿了顿,手指摩挲着他没有被表带遮住的肌肤,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看起来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大概也是觉得说什么都像是欲盖弥彰。
难怪两人重逢,厉逍会突然对他的那块表感兴趣,在他明显回避之后,就再也没关心过它。也从来不问他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取下手表。
时郁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对方的一种体贴。
他真的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傻事,知道自己过得不好,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里,也还是不知悔改地喜欢他。
所以他像从前那样,因为可怜自己,而施舍自己怜悯,甚至这次连爱情也一并要施舍给他。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时隔多年之后这个人会再次出现,对自己温柔,突兀地说爱自己。
真是很奇怪,他并不像从前那样,因为对方的宽容与仁慈,而觉得受宠若惊,还生出野心,也不因为确认了对方的确不爱自己,而失落绝望,倍受煎熬。
他沉默一会儿,说:“……其实你不用这样。”
厉逍低头看他,疑问地嗯了一声。
时郁低着头,因为要在对方面前坦承自己的不堪,甚至于要他违反自己的本能和天性,去抗拒对方,这让他感到羞耻和痛苦。
他声音发涩地说:“……我,我从前是犯了傻,也给你惹了很多麻烦,你讨厌我,我也知道,后来我……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因为愧疚,勉强和我……”
厉逍却打断了他:“没有勉强。”
时郁愣愣地抬起头。
厉逍又说:“也没有讨厌你。”
时郁又沉默了下,声音小下去地,说:“嗯,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容易同情别人,但是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
“那怎样才算喜欢?”厉逍又打断了他,他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烦躁,“要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吗?”
“我做不到。”
时郁哑口无言。
厉逍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他停了停,突然说:“这些年里,我总是想起你,不能忘记你,想到你曾经受过伤,我也觉得痛,那这个是不是能算作是我喜欢你?”
时郁张了张嘴,对方的理直气壮让他张口结舌,同时又觉得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自己又怎么能帮他确认呢?
这个困惑过于巨大,甚至让他下意识忽略了对方话里的信息。
他讷讷地,说:“……我不知道。”
“你看,”厉逍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说,“你也不知道。”
时郁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但厉逍又凑上来,很蛮横地问他:“但你还是喜欢我,对不对?”
时郁:“……”
“没有我,你就过得不幸福,对不对?”
时郁:“……”
厉逍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所以你这么喜欢我,没有我就活不好,那我和你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满意?”
时郁:“……”你说得好有道理。
厉逍又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着他说:“那我们就在一起。”
时郁被他话里说一不二的笃定给绕进去了,迟疑和困惑都被对方强硬斩尽,对方并不打算给他后退的余地。
其实他不喜欢对方这样似有若无的温柔,也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但是就算这一点点模糊不清的暧昧,一点点似是而非的喜欢,他也没有办法去抗拒。
他已经变得能够接受来自于这个人给他的任何结局。
这次他终于没有退避地,直视着对方,他点了点头,说:“好。”
他答应得太快,反而令厉逍有些没反应过来。
纵然他话里是不容人抗拒的强势,但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一时被高琦冲昏了头,一时火起,竟然口不择言说了出来,他看着对方脸色白下去的那一刻,心里生出两分没来由的恐慌与后悔。
所以他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将人牢牢地攥在手里,对高琦的反感与厌恶也瞬间攀至顶点,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的目的是想把时郁从自己身边带走。
这让他对高琦本身就没有两分的感谢消失殆尽,而这个女人在时郁身边呆了六年,两个人还共同抚养了一个孩子的事实,则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快,以及两分说不清楚的忌惮。
时郁喜欢他这么多年,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却在刚刚露出了一点退缩的意思,这比他想象中更令他感到受刺激,他心脏缩紧,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被一种极端的暴躁狠戾的情绪笼罩,让他几乎没办法思考。
但好在控制情绪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迅速克制住自己,冷静下来。
他承认自己在故意用诱导的方式,去逼迫时郁,给他施加压力,但也没有料得到对方这么快就松口,也全没有生气怪罪他的意思。
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喜欢着自己,无论自己对他做过什么,他好像从来不会生自己的气,眼睛里永远是软绵绵的爱意。
那种阴郁的情绪仿佛瞬间得到安抚,暂时得以从脑中散开,厉逍看着他,心里又生出另一种骚动来,让他手指尖发痒。
他伸手按上时郁的嘴唇,对方张着眼睛望他,他摩挲着对方的唇瓣,手指想要探进去,时郁却垂下眼,按住了他。
他说:“我们火锅还没吃完。”
厉逍竟然无言以对:“……”
于是两个人真的重新坐回桌边,把没怎么动的火锅,重新吃了一遍,然后两人还一起洗了碗,收拾了桌子。
两人挤在狭小的厨房里,时郁刷碗,厉逍在他旁边,拿着抹布帮他把盘碗擦干,放进消毒柜里。
他侧过目光去看时郁,后者穿着围裙,戴着手套,他几乎不说话,看起来有种很认真的沉默。他微低着头,纤细的一截脖颈弯下来,藏在衣领里的一朵红色痕迹,半隐半现地露出来,厉逍记得应该是自己昨天晚上后面进入的时候,吮上去的。
最近他总是很喜欢亲吻抚摸对方的身体,尤其喜欢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厉逍目光上下一扫,时郁穿着长袖长裤,什么也看不见,但昨晚连着今天一起,被衣料遮掩住的肌肤,应该也留下了不少。
厉逍陷入回想,身上就有些起了反应。
时郁递过去的盘子没人接,他疑惑地转过头,就对上厉逍的目光,有些深沉地盯着自己。
然后目光一掠,不小心看见了对方的下半身,厉逍穿着家居服,有点反应形状就很明显,他一愣,随即避开了眼,他把盘子放到了流理台上,也没说什么,重新转回去继续刷碗了。
厉逍略微回过神来,也难得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他反思了下,觉得自己最近是有点太过于色、欲了,好像一看见这个人,对方什么也没做,他脑子里就会自动联想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这种不自控的反应简直像是青春期的少年,这多少让他觉得有点丢人。
对方已经转了回去,他便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拿起了台上的盘子。
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睡前,但是那种隐隐的欲`望没有蛰伏下去,还是让他有骚动的感觉。
一切整理干净之后,时间已经很不早,两人都洗完了澡,躺到了被窝里。
时郁躺得有点远,但同一个被窝里,还是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散发出一种热度,厉逍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他等了等,还是伸手过去,把人捞过来搂进怀里,他闻着时郁身上刚沐浴过的气息,喉结动了动,然后亲了亲他,手也摸进他的睡衣里。
时郁好像动了动,厉逍又亲他,然后剥下了他的裤子。
时郁被他亲得有些喘,被抚摸的大腿根细细地发颤。
厉逍手指要抵进去了,却被时郁突然按住了。
厉逍停住,声哑地问他:“怎么了?”
时郁声音有些闷,说:“……有点痛。”
厉逍明白过来他说什么,手指一时卡住,不上不下地。
时郁脑袋垂在他胸前,厉逍听他迟疑了下,小声地问:“你想做吗?”
厉逍的下面已经硬起来,顶住了对方的腿根,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不算是个禽兽。
他把手指抽出来,帮他把裤子也拉起来,又问他:“痛得厉害吗?”
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动了动,像是在摇头。
但厉逍不大放心,他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确是做得太频繁了一点,他皱起眉,说:“还是抹点药吧。”
说着便松开时郁,准备起身去开灯,但腰却被时郁抱住了。
他小声地说:“不用了,没事的。”
厉逍看着他,对方抱着自己,紧紧的,好像很黏人,他觉得心里一软,也舍不得把人拉开了。
他又将人搂回来,摸摸对方的脑袋,说:“不要硬捱,知道吗?”
时郁没有动,片刻,他小小地,几乎听不见地嗯了一声。
厉逍深呼吸了口气,抱住他,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那睡吧,好好休息一下。”
时郁侧躺在床上,被身后的男人搂在怀里,颈侧传来对方呼吸的气流,平稳而缓慢地,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他睡在厉逍身边,难得内心里没有什么焦虑不安的起伏,连日来困扰他的困惑终于在白天得到了答案。
厉逍不爱他,永远也不会爱他。
他在心里默默咀嚼这句话,既没有失落,也不觉得痛苦,就好像是他已经提前作弊,知道了试卷的答案,所以现在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
他甚至漫不经心地在想,原来只要去死一死,就能挽留住这个人啊。
可惜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有办法再死第二次。
那么厉逍的愧疚与怜悯,这次又可以维持多久呢?
他想着这个问题,但像是个学习太差的后进生,他想了想,想不出来,也就放弃了。
他对这个答案也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时郁睡得不好,第二天起得很早,厉逍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一个人赖被窝也没什么意思,厉逍叹了口气,也起了床。但他出了房间,也没看到客厅和厨房里有人,时郁好像出门了,不在家里。
厉逍站在客厅,看了看不算宽敞的屋子,一时却觉得有些过于空旷。四面无人,阳台上开了一半的窗户漏进一些风,吹动了纱帘,也更显出室内安静。
厉逍坐到了沙发上,可能是受起床气影响,心情有些坏。
他保持着不动的姿势,独自坐了会儿,才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紧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时郁拎着两个购物袋,东西沉重,有点勒手,他把东西都放在了玄关处,一抬头,便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厉逍。
他惊讶地咦了一声,说:“你已经起来啦?”
厉逍看着他,没回答他的话,只是说:“这么早,你去哪里了?”
的确是很早,他已经出去一趟回来,现在也不过才八点出头。
时郁弯身去换鞋,说:“嗯嗯,去了菜场,买了点菜回来。”
他声音还带着点喘,可能是一路拎东西回来累的。
厉逍没再说什么,片刻之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时郁身边,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还真是挺沉,塑料袋已经被拉成了一条细线。
厉逍皱起眉,说:“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好好休息,一大早跑来跑去地这么折腾自己?”
对方听起来有些不高兴,时郁看了看他的神色,顿了顿,说:“今天醒得早一点,睡不着就起来了。”
厉逍看他好像有些谨慎,小心措辞的样子,莫名觉得心情更坏了。
他不发一言地拎起东西走向厨房,时郁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错,让对方不高兴了,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后面。
时郁出门之前,已经用砂锅熬上小米粥,这会差不多已经黏稠了,时郁又买了点包子回来,再煎两个蛋,就是早餐了。
厉逍去卫生间里洗漱出来,坐上了餐桌,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好像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了,时郁微微松了口气,给他盛了碗粥。
厉逍从他手里接过碗,指尖相触的时候,突然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指。
时郁看向他,后者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时郁知道厉逍从学生时代起,其实脾气就一直算不上好。他的进退有度举止有礼,都是从小的教养使然,实际上他阴晴不定,容易心血来潮,脾气上来的时候,也很直白伤人。曾经读书的时候,厉逍更年轻一些,也更冲一些,有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就冲时郁发了脾气,大多时候时郁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主动去哄他,但有时候哄不过来,或者自己也实在觉得委屈,不想哄了,也会干脆撒手不管,随便他想怎样就怎样。有时候厉逍就会像这样,可能是突然凑上来亲他一下,可能是在课桌下面握住他的手,也可能是直接把人堵在走廊里不让走,总之他不肯低头,就用这样的方式求和示好。
时郁有些发愣,少年时代的记忆涌上来,但比起确认厉逍是不是真的在向他示好,他一瞬间想到的是,原来他从前读书的时候,其实脾气好像也没有很好啊。
他甚至已经难以想象那个也会和厉逍赌气的自己,因为太过模糊遥远,已经显得不真实。
早上的一点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谁也没提。
时郁买了大骨,下午在家煲汤,还有打扫房间。厉逍提出帮忙,在他把内裤和袜子一起放进洗衣机之后,时郁把他赶到了沙发上去躺着,拒绝他再插手自己的大扫除。
厉逍只好叫来助理,让人带批文件过来,然后他占据客厅的整个茶几和沙发,处理起了公务。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宁静午后,厉逍又翻过了一页枯燥无味的文件合同,他偶尔抬起头,看到时郁穿着宽松的白恤衫,因为弯腰而显出清瘦的脊背,阳光争先恐后地落到他的身上。
生活安静,只有吸尘器的嗡嗡声,和厨房里煲着汤的咕噜声。
他的心也像火上坐着的热汤一样,慢慢地沸腾,发出咕噜的声音,要溢了出来。
后来他在咬牙切齿,浑身抽搐的痛苦里,回想起来,才发现这时候的他是多么傲慢又狂妄啊,他以为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人,都尽在掌握,唾手可得。
他砸碎过一颗心,然后捡起来拼在一起,他就以为这颗心重新长好了
之后的日子里也还是照常过,和之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两个人现在已经年过而立,彼此有自己的事业,都忙,平时也就只有下班之后的时间能待在一起。
厉逍今天来接时郁下班,两人又去开拓了一家全新的餐厅,按他们这个版图和速度,时郁觉得他们都快能画出一张城市餐厅地图了。
餐厅开在山上的景区里,他们坐在露天的位置,是一个视野很好的观景台。
夜色起来之后,头顶星星碎钻似的洒满穹庐,山脚下也是繁星似的连绵灯火,一川黑水闪耀出粼粼光泽。
时郁不太记得酒菜味道如何了,只记得当时山风凉爽,星星满天满地。
厉逍隔着一张桌子看他,眼中也好像盛满星光。
又温柔,又漂亮。
时郁低下头去,又喝了口酒。
他今天喝了很多的酒。
饭后厉逍牵着他的手,两人坐缆车下山。
时间已经很晚了,按理说缆车已经停运,不过厉逍拉着时郁上去,时郁就没有怀疑地跟着上去了。
缆车真的动了起来,座位里没有灯,树木太密山中太黑,月亮星光都照不进来,两人在漆黑的山里一路往下,只有偶然闪现过一颗萤火,时郁喝了点酒,头有些晕,看见那一闪一闪的光点,小声地哇了出来。
他坐得也不很稳,厉逍搂着他的肩膀,声音里有些笑意:“在哇什么?”
时郁说:“很闪,很漂亮。”
厉逍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颗萤火早闪不见了。
时郁又回头来,看见漆黑夜色中他的眼睛,他突然像是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出来,小心地碰了碰他的睫毛,又说了一遍:“很闪,很漂亮。”
厉逍又笑了,当他说了醉话,眼睛也被摸得有些痒,便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亲。
他问那个醉乎乎的人:“喜欢吗?”
时郁仍然是看着他,可能酒精麻痹了脑子,他反应片刻,才迟钝地点点头,对着厉逍说:“喜欢。”
他那晕乎乎直愣愣的样子,也让厉逍觉得很可爱,令人心痒。
厉逍低下头去亲他,又揽过对方的腰,让他分开腿,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缆车早就到站了,在空无一人的站台停了很久,厉逍才抱着站不稳的时郁,从里面出来。
10.1
两人从缆车上下来,接下来去了厉逍的公寓,又一直纠缠到了凌晨,才算是歇下来。
泄出来后厉逍整个人懒洋洋的,不太想动,也不嫌两个人满身的汗,贴在一起滑腻腻,手脚都贴上来地抱住他,时郁被他缠得不能动弹,伸手推他,又推不动,只能求他说:“我想去洗澡。”
厉逍的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带着一种餍足后的乏懒,说:“再歇会儿吧。”
时郁便不吭声了,片刻,他小声地说:“感觉不太舒服,你射进来好多……”而且从缆车上下来就没清理。
后面的话,因为羞耻他没能说出口,但厉逍显然听出来了他的意思,他一顿,又想起刚才在缆车上,对方抱着自己的脖子,坐在自己身上上下起伏,喘息不止的样子,那会儿大概是还醉着酒,时郁要比平时热情许多。
一时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但是厉逍埋头在对方肩窝用力地亲了口,声音沙哑地说:“嗯,我帮你洗吧。”
说着要去抱他起来,却被时郁按住了,他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声音里有种紧张和为难,厉逍顿了顿,有些失笑地,说:“我不会在浴室再对你怎么样的。”
但估计他也清楚自己的话有多么不可信,于是没有再拦着时郁,松开他,时郁爬起来,一个人进了浴室。
等时郁洗澡的过程里,厉逍渐渐有些发起困,浴室里的水声什么时候停下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半睡半醒间,听到衣物细小的摩擦声,他勉强睁开眼,看见时郁背对着他,正弯下腰穿牛仔裤。
他清醒了一半,问他:“又要走?”
时郁顿了顿,已经直起身来,拉上了裤子拉链,他嗯了一声。
这不是第一次时郁事后要走,要说起来的话,除了门坏那一次,时郁基本就没有再在厉逍家里留过夜,无论多晚,他还是会回自己的家去,理由是第二天要上班,而这里离公司太远。
的确两个地方位置一南一北,不堵车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所以平时两人都很少到这边来,通常是厉逍去时郁家里居多。但今天景区实在离时郁家太远,当时时郁又不方便,只好过来这边。
对方的理由听起来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但厉逍皱起眉,说:“这么晚了,就别走了,明天早上我送你过去。”
时郁连忙摆手,说:“不用了,送完我还要倒回去你自己的公司,那太辛苦了,没有必要的。”
对方话里完全是一副体谅自己的态度,但厉逍还是感到了一阵涌上来的不快。
他声音有些冷淡下去,说:“随便你。”
厉逍重新躺回去,听到对方那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越听越觉得火气很大,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火发得没有道理,只好自己憋着口气,咬牙硬捱。
时郁收拾好了,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对方眼睛闭着,好像是已经睡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打招呼,自己轻悄悄地出去,带上了卧室门。
时郁从房间里出来,那只白猫刚吃完宵夜,满屋地飞檐走壁,看到一个活人出来,大为惊喜,忙从客厅的吊灯上蹿下来,落到他的脚边,用脑袋顶蹭他裤腿,咕噜咕噜求爱`抚。
时郁垂着头,冷眼看它毫无廉耻地向自己撒娇,心中还是觉得讨厌。
他想,不管不顾对方的想法,一味地撒痴耍赖,果然是很令人反感。
但那是厉逍的心尖爱宠,时郁如今已经很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对它怎样,于是只能任这猖狂的小畜生挂在自己脚上,一步一挪地挪到玄关,坐到凳子上,一手推开猫头,想去换鞋。
猫以为他在和自己玩,反而更来劲地把脑袋凑上来,还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
黏黏糊糊的,烦死了。
时郁冷冷地皱起眉,他觉得这只猫脑子可能是有点问题,看不出来他很想把它炖了吗?
厉逍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竖起耳朵,始终没听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他换了几个姿势,睡不下去,干脆翻身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