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时郁眨了眨眼睛,好像是思索片刻,然后他有点小心地问:“……真的吗?”
厉逍咬一口他的鼻子,语气凶凶的:“当然是真的。”
时郁哦了一声,这次很乖地没有提出异议。
“还有一点,这个你也要听好,”厉逍捉住他勾住自己脖子的手,认真地说,“如果醒来没有看见我,就找到我,然后像这样抱住我,不要只揪我的衣服,要紧紧地抱住我,知道吗?”
时郁睁着眼睛看他,脸上露出一点点动摇和迟疑的神色,但还是很不自信,他小声地说:“……那你还会甩开我吗?”
厉逍的心脏一抽,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涌上来,他的手沿着时郁的手臂下来,将时郁整个人抱住,又把脸低下去,埋到时郁的颈间,他闷声地说:“……不会,我不会再甩开你,不会再拒绝你。我也会像这样,紧紧地抱住你,你也不能甩开我,不可以拒绝我,知道吗?”
他的气息喷到自己的颈间,湿热的,令人肌肤颤栗,时郁身体微微颤抖地被他抱着,也抱住他,说:“你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会拒绝你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厉逍也还是没有松开手,他甚至将时郁搂得更紧,低哑地说:“无论发生什么吗?”
“嗯,”时郁毫不犹豫,“无论发生什么。”
第二天时郁出门到公司去上班,厉逍下楼送他。
两个人现在住的还是时郁的家,自从上次时郁从公司附近的那所公寓里搬出来,两人重新和好之后,也没有谁再提搬回去的事情。虽然那所公寓宽敞又明亮,离公司也近,但是两个人在那里闹过几次不愉快,时郁心里多少有些抗拒,而且也更习惯呆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好在厉逍也没有再提。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车子前已经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身形高大,戴着墨镜,立在那里猛一看,很有些威慑人的气势。
时郁脚步一顿,看向厉逍,厉逍说:“最近我有点事情,会比较忙,就请了个司机,让他接送你上下班。”
时郁恍然,不说这人是司机的话,还以为是保镖打手之类的呢。
他本来张口想说不用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来,他点了点头,说:“好的,那就麻烦了。”
他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反倒让厉逍有些没意料到,本来准备好的一番劝说这下也没了用武之地,他挑了挑眉,沉吟一下,又说:“这两天尽量不要在公司呆太晚,下了班就让司机送你回家,知道吗?”
时郁看看他,神色看起来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厉逍把时郁送上了车,车门关上之前,他又伸手把车门拦住了,他弯下/身,隔着半开的车门,和车内的时郁对视,说:“宝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时郁一愣,下意识看了下自己手里的电脑包,在的,没有落下,他先松了口气,没松完,又紧张起来:“我忘记什么了?”
厉逍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出手来,扣住时郁的后脑勺,把他往前带了带,然后自己探过身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没有太深入,大概是考虑到有第三人在场,厉逍只含住他的上唇唇珠,轻轻地吮/吸了一下,然后就放开了他。
时郁呆若木鸡,不知是羞是懵,脸红地愣在原地,张大眼睛望他。
见他如此,厉逍心中原本三分痒意,现在又更增两分,他伸出拇指,按了按时郁的嘴唇,又对他说了三个字。
他低声地笑说:“这是今天的份,不要忘了。”
直到车子往前开出一段,时郁耳朵还是烫的,也不好意思看驾驶座上刚刚目睹了全程的司机先生。
好在司机先生面容严肃,看起来也不爱说话,免去了时郁的很多尴尬。
时郁家离公司有些远,不堵车的话也要开四十分钟左右,时郁看了会儿手机,有些头晕,就把手机关了,干脆闭着眼休息。
全程都很安静,这位看起来很彪悍的司机似乎非常寡言,一直没说话,只有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出生出声把时郁叫醒过来。
时郁下车的时候,司机先生很周到地下车来给他开车门,但是对方一身肌肉板着脸,仿佛凶神恶煞,看起来就很没有做小伏低的恭敬感,反而给人一种像是要打劫的感觉。
时郁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下车的时候甚至有点腿软。
司机先生一伸手扶住他手臂,说:“时先生,小心一点。”
但是配上他那庞大体型,以及戴着黑超的面无表情的脸,他的好心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只会让人觉得这是黑社会在讨债。
比如刚刚停完车,刚好目睹这一幕的肖翰阳就是这么觉得的。
“时工!”肖翰阳拔高声音,疾疾走过来,紧皱眉头看着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时郁忙把自己手臂从对方手里挣出来,匆匆对司机先生说了一句:“我先上去了。”
“嗯,”司机面无表情,声音也非常冷酷,“我会在下班之前过来等你。”
“嗯嗯好。”
时郁连连点头,然后拉住瞪大眼睛的肖翰阳,两人匆匆忙忙地上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之前,肖翰阳还能看见黑超男站在原地,目光看着他们的方向。
肖翰阳转头看向时郁,一脸担忧地说:“时工,你不会是卷进什么黑社会事件里了吧?”
时郁知道肖翰阳想歪了,一时哭笑不得,解释说:“不是,他是开车的司机,正好送我过来。”
“司机?”肖翰阳满面狐疑,表情好像是在说哪家司机长得这么凶神恶煞。
时郁便又多解释两句,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肖翰阳才松了口气地,笑起来,说:“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本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两个人却都是一顿。
自从上次肖翰阳告白,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两人之间虽然没说什么,却都有意回避,这段时间里两人几乎没怎么正面接触过。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个突发情况,大概两人还是会不尴不尬地冷淡下去。
但对方在那样以为的情况下,本来是可以当做没看见的,却第一时间走过来替他解围,时郁不是铁石心肠,当然也有所触动。
但是也不知道,更不可能回应什么,时郁抿抿唇,空气里一时有些沉默。
肖翰阳察觉到气氛变化,也有些不太自在,他目光漂移,没话找话地嘀咕了一句:“你不说他是司机,我还以为他是来绑架你的。”
这个猜测也太离奇,时郁以为他是随口玩笑,摇摇头,只说:“怎么可能,我有什么好值得绑架的。”
“怎么不可能?”肖翰阳皱起眉,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时郁有些莫名:“什么?”
见他真是毫不知情的样子,肖翰阳有些诧异,说:“最近厉总在关氏搞大动作,说要进行集团内改革,连集团名字都要改,就搞得大家都很不开心,厉总他爸看不过去,联合了董事会其他人在斗厉总,听说连在疗养院养病的厉总妈妈也请出来了,闹得挺大的。”
时郁听得慢慢睁大眼睛,他喃喃地说:“我都不知道……”
不,时郁又回想起来,上回他们吵架的时候,厉逍其实有提过一次,他爸爸为了让他听话地去相亲,把他妈妈从疗养院带出来藏了起来,但是当时厉逍说得轻描淡写,又蛮不在乎,他就也以为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没有想更多。
肖翰阳见他神色不太对,挠挠头,说:“其实这也是我爸和我说的,最近圈子里都在传,传多了可能也有不准确的地方。”
“但他们董事局最近斗得很厉害是肯定的,你又是和厉总亲近的人,有什么事情难免会波及到你,所以我今天看到你和那个人在那边,才觉得担心。”他说着,神色有些认真起来,“你的确是要小心一点。”
时郁却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沉思什么。
肖翰阳停了停,又勉强地扯一扯嘴唇,仿佛是自嘲,说:“不过应该也轮不到我来关心你,我看那个司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恐怕就是厉总派来保护你的。”
时郁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没有经验,不知道如何处理来自他人的爱慕,不能回应的愧疚则更让他难以面对对方。
好在这时候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时郁走在前面,要出电梯前,听到年轻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你说你从很久前开始喜欢他,因为他遇见你更早,我缺了那几年,就怎么都不行,是不是?”
时郁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去看对方,只是说:“不是有没有缺几年的问题。”
这话里的意思足够明确了,他因不会迂回,说话总是几乎不留情面,肖翰阳虽然早就领教过对方的直白,一时还是被噎住了,但是有种不甘心的情绪顶着他,让他咬咬牙,继续说:“可是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厉总他那种背景,那种家庭成长出来的人,你觉得你真的能接受吗?”
时郁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然后他没有再停留,走了出去。
说是这么说,坐到座位上,时郁却回想起厉逍昨天在书房打电话,把杯子都摔了出去,还有今天早上厉逍让他下班就回家的事情。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时郁用手机点开网页,开始搜索关氏。
出来的是各种财经类新闻,公司近来的动向,股票的涨跌,以及关于关氏现任当家人——厉逍的一系列报道,有些会有配图,厉逍穿着西装,出席各种场合。
之前时郁就是靠这些文字和图片,远远地关注着厉逍。
但今天他的目的不是这个,他往下滑了一圈,重新搜索:关氏董事长厉逍。
带了具体的名字和限定词,搜出来的东西变得更明确一些,第一个就是厉逍的个人资料。
这个资料其实他已经看过很多遍,差不多能倒背如流,点进去的时候,时郁甚至不用导航,准确地下拉到亲属关系那一栏。
外公:关云山,前任关氏掌舵人。
父亲:厉远。
母亲:关盈。
关云山的名字标了蓝色,点进去就是独立的个人资料页面,密密麻麻,内容也很多,都是一些白手起家,刻苦奋斗的创业事迹之类,到老之后就是不忘人民,回馈社会,大力开展慈善事业,从头到尾看起来十分地光鲜亮丽。
至于厉远和关盈,大概是因为处在权力圈层之外,就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个人资料,他们只存在于关云山和厉逍的资料里,作为一个补充式说明的存在,只有寥寥的几句话介绍。
厉远在大学的时候结识了关家的小姐,坠入爱河,入赘为夫,此后就再无事迹可言。
关盈年轻的时候则就读于国外著名的商学院,据说也曾成绩优异,履历光辉,只是身体不好,后面只能在家养病,无力参与家族事业。
文字总是任人打扮,被包装得精致漂亮,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就像厉逍和他说的那些话一样。
下午的时候,时郁状态不算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捱到快要下班的点,时郁已经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下班,这时候前台说有人找他。
时郁从办公室出去,走到前台,看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身形很高,穿着一身材质剪裁都很不错的衬衣西裤,只从背影来看,竟和厉逍有两分相似。
时郁脚步一顿,站住了,正好对方此时转过身来,时郁看见了对方的脸。
时郁其实没有见过厉逍的父母,但只要看见了,就不会对这对父子之间的血缘关系产生任何怀疑。
厉逍长得实在和厉远有些相似,轮廓和眉眼都有种如出一辙的俊美,只是经受岁月之后,厉远显得更沧桑一些,但绝非油腻邋遢,他的身材仍然匀称,头发打理得很仔细,衬衣西裤皮鞋,搭配得一丝不苟,他的嘴唇微微含着笑,即便不算年轻了,也别有一种成熟的魅力,前台的小姑娘现在脸还有些红。
厉远声音微低,带着一种特别的磁性,对时郁说:“你就是时郁吧?”
时郁看着对方,觉得自己大概明白厉逍为什么从小就这么受人欢迎了。
他点了点头,说:“叔叔。”
厉远嗯了一声,抬起眼皮,好像是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说:“待会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时郁和厉远来到楼下的一家咖啡厅,坐下后,时郁开门见山地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问得直接,语气既不恭敬,倒也不算挑衅。
厉远看看他,也不遮掩,说:“找到你很不容易,厉逍他把你藏得太紧了,什么也不肯跟我说,我就只好想点办法,自己来找你了。”
时郁眉毛微微一动,说:“什么办法?”
“办法有的是,虽然他想藏,但你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只关在家里不出门,也不与人交往,只要有踪迹,总能找得出来。”厉远笑了下,说,“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曾经的同事,姓杨的那个,是吧?他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不过看样子你们共事的经历不太好,他把你说得很难听。”
时郁恍然,大概知道对方为什么能够直接找上门来了,但他并不想知道杨东具体都是怎么说自己的,只点点头,简略地说:“确实不太好。”
“知道是你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厉远像是在回忆什么,缓缓地说,“没想到这些年里你们藕断丝连,现在居然重新在一起了。”
他看着时郁,微微地一笑,说:“不过也能够理解,毕竟无论看哪方面,厉逍的条件都很优越,引人趋之若鹜,也是理所当然。”
饶是再没神经,也能听懂对方话里的不屑和嘲讽意味,时郁一时没有说话。
不过厉远好像也并不是为了专程过来讽刺他与厉逍多么不般配,他点到为止,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继续说:“所以无论你是为了什么和厉逍在一起,我都能够理解,不过我不清楚的是,你究竟对他有多少了解。”
时郁眉目冷淡,不动声色地说:“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家里的事情,我猜应该是没有的。”厉远看他神色,扯扯嘴唇,笑了下,“毕竟他虽然是我的儿子,可是做的事情,连我这个父亲也会觉得寒心。”
“他这个人,说得好听一点,善于忍耐,有城府有手段,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冷心冷肺,六亲不认。”厉远说着,眼底不自觉显出一丝阴霾,说,“别说旁人,就连亲生父母,他也是利用完说扔就扔。我帮他从他外公手底下继承了关氏,结果呢,他上任后直接把我从公司踢出去;他妈妈身体不好,他嫌麻烦碍眼,就直接把人送进疗养院,不管不问,也不许别的人探望,就让她自生自灭。我将她接出来散心,还因此被他斥责教训,逼我把人送回去。”
他像是憋足了气,说到后面,几乎有些切齿,又被他强自忍住,因此显出了一种略微扭曲的神态,时郁没说话,只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厉远看他一眼,冷冷地嗤笑一声,说:“当然,你觉得这是我们家事,和你无关是不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他为什么执意要和你分手?”
时郁眉毛微微地一动。
“你还在以为你是犯了什么错,触犯到他的底线,让他忍无可忍,是不是?”厉远嘲弄似的,说,“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我这么和你说吧,当年他和你搅合在一起,他外公知道后非常不满,为了能够继承关氏,他主动和你分手,并且听他外公的话,迅速和金家的小姐结了婚,这才顺利继承了关氏。”
咖啡已经端上来了,就放在时郁的手边,袅袅的热气现在已经散尽,时郁手指动了动,碰到了杯托,他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入口又凉又苦,难以下咽。
“然后他以为自己现在接手了关氏,就万事大吉,可以为所欲为了,还一心想要将集团变成他一个人的,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厉远冷冷地说,“你还不知道吧,现在集团内董事局已经在策划着在下次董事会上将他拉下马了。”
时郁一愣,脸上终于显出了一点动摇。
厉远满意地看到他的脸色发生变化,声音微缓,说:“我是他父亲,当然不会愿意看到他最后是这个结果。”
时郁脸上微微紧绷,说:“所以你介绍江家小姐给他?”
厉远挑挑眉,说:“看来你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时郁声音硬邦邦地,说:“可是他已经拒绝了。”
厉远笑了下:“对,他的确是拒绝过一次,他一向讨厌被人威胁,可那又怎样呢?江家的地位能够给他多大的臂助,你恐怕连想象都很难想象。”
时郁一下咬住牙齿,不说话了。
“当然,我承认,他或许的确是有两分喜欢你,否则也不必跟你重修旧好,只是当初他能够因为这样的事情抛弃你一次,你敢说他现在就不会抛弃你第二次吗?”
“他现在是昏了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是等他发现并非如此的时候,你觉得他会怎么选呢?”厉远从容地微笑,说,“他曾经做出过选择,那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做出选择。”
31.1
时郁神色僵硬,放在膝盖上的手也用力地抓紧了,说:“……什么选择?”
“要么你主动离开,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好,也保全了你的面子。要么等他遭遇困难受到打击,清醒过来知错之后,”厉远轻蔑地笑了一下,说,“就像当年一样,再抛弃你一次。”
“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厉远坐在那里,端起了咖啡,好整以暇地问他,“你要怎么选呢?”
仿佛被他逼得无路可走,时郁垂下眼睛,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我选呢?”
厉远一下没听清:“什么?”
“我说,如果就像你说的那样,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时郁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向厉远,“那你为什么还要我选?”
“还是其实说,厉逍怎么都不肯听您的话,您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来找到我?”时郁冷淡地说,“我和您毫无关系,难不成您还关心我的死活,顾及我的脸面吗?”
他目光发冷,隐隐有一种讽刺感,厉远被他注视着,一时竟有些愣住。
然后他回过神来,沉下声音,说:“所以,你是不愿意吗?”
“对,”时郁声音斩钉截铁,说,“我不愿意。”
厉远的脸色慢慢难看下来。
“我不会主动离开厉逍,就算是他真的想要和我分手,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得他自己来和我说,和您没有任何关系。”时郁绷紧脸色,说,“反倒是您,突然跑到我这里来,一直和我说厉逍有多么坏,这里也不对那里也不好,好像他不是你的儿子,而是一颗眼中钉,是你的仇人。”
时郁说着,攥紧拳头,终于忍不住露出一点愤怒的神色,他问:“你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他的声音止不住拔高,像是在质问,厉远皱皱眉,露出一种被冒犯到的神色,却又不自主地避开时郁的目光。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一个外人,知道些什么?”
又说:“他是我的儿子,我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不要以为你们现在在一起,就能够长久,他有多么会哄骗人心,又有多么薄情寡义,原先你也不是没见识过,还要一心挂在他身上,不是蠢是什么?”
时郁绷紧腮帮,抿住嘴唇不说话,看起来有种很固执的样子。
厉远又缓下声音,说:“再退一步,就算他这次真的长情一点,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搅在一起,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董事局这次不会放过他,如果没有来自江家的支持,厉逍他可能会一败涂地。”
时郁瞳孔睁大,嘴角一抽,神色动摇,仿佛真的被说动了。
厉远还想继续说下去,时郁却像想定什么,他先一步开了口:“那也是他自己选的。”
“最后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能承担,我也可以接受,不用你来操心。况且,”时郁平静地看向厉远,说,“你不是说他薄情寡义,一定会因为这个抛弃我吗,那你还担心什么?”
厉远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本来以为眼前这个人软弱可欺没主见,像菟丝子一样攀附着厉逍,不过借其生存而已,却没想到对方不只是随岩而生的藤蔓,自己也是用力缠绕的一方,如果不是石岩崩裂,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厉远脸色发沉,说:“我本来是好心,想要提醒你,给你看清他的机会,但你既然不肯接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招招手,隔壁桌原本坐着的两个高大男人立刻站起身,朝他们走来。
这边动静不小,店里的人往这边看了看,看到几个大男人,又有些怕事地挪开目光。
时郁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下,对方真的敢这样明目张胆,他脸色一变,看向厉远:“你要干什么?”
后者神色阴郁,对他扯了扯嘴唇,说:“不过是请你到我们家去做一趟客而已,希望你不要拒绝。”
时郁还没来得及回答,咖啡厅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轻微的响声。
来人推门而进,冷冷地说:“他拒绝。”
厉逍穿着西装,胸前还佩着一朵领花,像是刚从什么宴会场合匆匆赶来。
他脸色阴沉,身后还跟着时郁那位新上任的高大司机,他们大步往时郁的方向走来,看起来气势汹汹,将预料不及的时郁和厉远一行人都给震住了。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还发出了很不合时宜的惊叹声:“哇~好帅哦!”
可能是他目光狠戾,周身气势过于吓人,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厉逍已经走到时郁面前,然后他一伸手,抓住时郁的手臂,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那力道简直大得可怕,时郁吃痛,不由小声地叫了出来,厉逍却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反而更紧地箍住他,他眉头紧皱,脸色也难看得出奇,对时郁说:“不是让你下了班就回家,不要理不相关的人吗?”
时郁听出来厉逍是生气了,一下也不敢再喊痛,小声地解释说:“可他是你父亲啊……而且我走之前有和司机大哥说,也给了定位的。”
司机大哥在后面面无表情地点头,帮他作证,这也是厉逍这么快能够赶过来的原因。
不过厉逍还是直咬牙,说:“你还觉得自己准备得很周全,是吧?”
时郁见他好像实在气得厉害,也不敢再火上浇油地辩解了,只是瘪瘪嘴,多少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厉远看他们完全无视了旁人,兀自地打情骂俏起来,脸色也有些难看,对厉逍说:“一直打不通电话,也找不到你人,现在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厉逍拉着时郁,把人护在了自己身后,这才看向厉远,不耐烦地说:“我不是来见你的。”
厉远被他这么一噎,脸色更加难看,勉强忍住火气地,说:“我劝你清醒一点,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吗,就敢和整个董事局叫板?他们既然能扶你上去,照样也能拖你下来,你以为这是闹好玩的吗?”
厉逍冷淡地说:“不劳你操心。”
厉远终于气急败坏起来:“厉逍!我是你爸爸,我难道会害你吗?”
厉逍却仿佛油盐不进,无动于衷地说:“这可就说不准了。”
这下厉远脸色都青了,瞪着厉逍的目光里却显过一丝阴戾的狠色。
“话说回来,”厉逍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说,“我妈现在不是在你手里吗,你不尽力地哄着我妈,跑过来骚扰我的人做什么?”
“还是说,”厉逍眼睛微眯,神色里有些意味不明地,说,“你把人弄丢了?”
厉远神色一滞,面上显过慌张,但又被他自己强压下来,做出镇定姿态,说:“你妈在我这里好好的,比关在疗养院里开心多了,只是她很生你的气,不想见到你。”
“哦,是吗?”厉逍扯一扯嘴唇,仿佛是嘲弄地,说,“我还以为她早就忘记我这个人的存在了呢,没想到居然还记得。”
“不过也无所谓了,”厉逍耸耸肩,蛮不在乎的神态,然后他抬一抬下巴,身后的那位高大司机立时往前一步,和厉远对峙起来。
厉远被逼得倒退半步,咬住牙,脸色难看地呵斥厉逍:“你要干什么?!”
厉逍说:“放心,我没兴趣请你到我家喝茶,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我这个人最恨受别人威胁,你屡次挑衅,现在还把手伸到我的人这里——”
“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说得缓慢,一字一顿,盯着厉远的目光里有一种阴狠,厉远被他的眼神给蜇住了,一时觉得脊背发凉,几乎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厉逍拉着时郁往门口走。
直到清脆的风铃声又响起来,两人快要走出去了,厉远突然拔高声音,尖锐地说:“厉逍!不要后悔!你会后悔的!”
他面容扭曲,眼睛发红,里面也有种贪婪而疯狂的,像是恨意的东西,他恶鬼一样地盯着厉逍的背影,像是要把他吞吃了。
但后者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很快消失在了厉远的面前。
时郁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癫狂尖锐,又歇斯底里,不由得心惊,但因为被厉逍紧紧地拉扯住,他无法回头,只能偏过脸,看见厉逍绷得紧紧的,又冷冰冰的一张脸。
两人走出咖啡厅,一直到上了车,厉逍脸上还是阴云未散。
时郁以为他还在因为厉远的事情而不高兴,便试图安慰他:“你不要生气了,他可能也是因为担心你,所以说话比较急。”
他说得很委婉,没有提厉远说的那些难听话,免得再雪上加霜,但厉逍丝毫没有被安抚到的样子,脸色仍然是难看,反问他:“我究竟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吗?”
时郁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地:“什么?”
厉逍转过头来,盯着他,说:“我说过,让你下班马上回家,为什么不听我的?”
时郁一时睁大眼,没想到自己解释过后,对方还在对这个事情耿耿于怀,觉得莫名的同时,也有种从刚才开始就积累起来的情绪,现在有些顶着他,让他一时抿住嘴唇,一直到进家门,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厉逍气了一路,到现在其实也还没有消气,尤其时郁从头到尾不打算认错,也一点都不准备哄自己的样子,就更觉得愤愤不平起来。
时郁一进屋,先是回卧室换衣服,并没有刻意关门,结果刚把衬衣脱下来,开始往头上套在家里穿的T恤的时候,厉逍也走了进来。
时郁穿到一半,衣服都在脖子上堆叠着,上半身赤裸,上面还残留着很多的暧昧痕迹,不是齿印就是吻痕,时郁本身皮肤很白,留一个印子都特别地明显,何况这一堆密密麻麻,颜色还新旧不一的,只是看看都能想象当时场景多么激烈。
厉逍一顿,莫名气消了大半,他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时郁的腰身。
时郁正在穿衣,裸露在外的皮肤陡然接触到对方温热的手指,激得身体一颤,他把脑袋从衣服领口里钻出来,头发被压得有些乱,他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一眼厉逍,又别开目光,把衣服拉了下来。
厉逍搂住他,语气已经稍微缓和下来,说:“以后如果他再找你,不要再理他,更不要擅自答应见他。”
时郁被他搂在怀里,低着头,没有动。
“这次是我来得及时,他也只是想借你见我一面,并不是真的想对你怎么样,但是谁也料不到下次会是什么情况,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厉逍搂紧他,低声地说,“我让你下班马上回家,就是因为这个,我会担心你。”
厉逍这么一说,时郁就很容易地被哄好了,只是对他话里隐含的内容下意识感到心惊,但又觉得有些夸张,他小声地说:“……可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厉逍听到他的话,仿佛是觉得好笑,果然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是啊,他的确是我的父亲。”
他的那种语气,仿佛对方是他的父亲这回事,是个无法破除的诅咒一样的东西,终身都无法摆脱,时郁联想到最后厉远那把尖厉的声音,一时竟也有些脊背发凉起来。
但是厉逍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却并不打算多说,反而目光一沉,追问起时郁:“所以今天他来找你,和你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