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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时郁一顿,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在厉逍的目光下,最后还是老实说:“他和我说,你最近在公司遇上了麻烦,公司的董事局要动你。”

“但是江家的人可以帮你,”抿抿唇,时郁又说,“所以他想让我离开你。”

厉逍这下脸色也沉下来了,他咬住牙齿,说:“神经病,我早知道他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然后又皱起眉头,问时郁:“那你怎么回他的?”

时郁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厉逍瞪起眼睛,几乎立刻发急了起来:“你不会答应了吧?!”

他脸上是一种焦虑暴躁,好像还混杂了一点不安的神情,时郁却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看着厉逍,像是实在感到困惑,他忍不住轻声地问:“你如果担心的话,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你在公司并不顺利,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你的爸爸是这样的人,他一直想要威胁控制你,这些事情,你为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呢?为什么要让别人找到我面前,我才知道呢?

厉逍一愣,明白了时郁的意思后,好像被戳中软肋似的,他脸色下意识僵硬起来,硬邦邦地说:“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事你不用知道,也不用管。”

他的态度明确,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回避时郁的问题,将时郁想说的话全都一口堵死,时郁停了停,感觉到刚才被按下去的情绪又冒出了头来,简直让他有些生起了气。

但是他还是记得分寸,自知没有生气的余地,于是默默吸了口气,也没有再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他声音平静,好像并不在意,也毫无情绪,好说话到让厉逍也有些惊奇,他看了时郁一眼,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摸不到头绪,只好绕回原点,不依不饶地说:“你还没说你怎么回应他的呢。”

时郁面无表情,还是有些忍不住,他憋着气地说了一句:“随便你。”

31.4

厉逍瞪起眼睛,大声嚷嚷起来:“随便我?什么叫做随便我?怎么能说随便我?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他连声发问,问号一个比一个大,语气一句比一句震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满眼都是对时郁的控诉。

时郁:“……”你戏好多啊。

他试图解释:“我的意思是,毕竟那是你的事情,我是没办法帮你做决定的。叔叔问我,我也只能这样说,我不会主动离开你,但是如果你想走,或者是想留,我也都可以接受,我不会拦着你的。”

他说得认真,脸上也一片诚恳,然而厉逍却被点着一样,顿时更生气了:“你还说这样的话!”

“难道我跟你毫无关系吗,难道我做什么事情,都不用考虑你的想法吗?你觉得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是不是?你倒是很洒脱,把决定权都给我,反正我怎么样,你都无所谓,是不是?”厉逍蓦地咬住牙齿,说,“你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想过长久,你总觉得我还会抛弃你,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

时郁没有料到他反应居然这么大,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想说自己是真的相信他,毕竟白天他对厉远放话的时候,那么信誓旦旦,毫不犹豫,但是莫名一个迟疑,他舌尖一卡,就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了。

他真的相信厉逍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偷偷摸摸地自己上网查厉逍一家的资料,却不亲自问一问厉逍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在明知厉远来者不善,不安好心的前提下,却仍然因为某种窥探的好奇心,而和对方见面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对厉远说我不会主动离开厉逍,而不是说我绝对不会和厉逍分开吗?

如果他真的相信厉逍,他会连多追问一句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敢问出口吗?

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他其实还是在厉逍允许的范围里,有分寸地活动,有限程度里的黏人,适当情况下的撒娇,他小心地把握着这个尺度。

但是厉逍又如何呢?他要自己相信他,并且作为交换,以获得信任的建立,他主动张开自我坦白,但那也只是在他愿意的范围里,一旦涉及他不愿意的地方,他仍然是当年那个,强硬的,不容人靠近的厉逍。

他一个字都不肯说,却反过来要求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这才是时郁今天一直困惑,甚至感到生气的地方,这并不公平。

缺失的信任要重建很难,他感觉得到厉逍的努力,他也很想一步一步地去靠近厉逍,但是这不是他想就可以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的害怕,退缩,不自信,只要厉逍皱皱眉,他仍然是那个不被爱的,害怕被厌恶,被抛弃的时郁。

所以他明明话到嘴边了,只要嘴唇上下一碰,就可以把自己的困惑,自己的疑虑,自己的不平,说给厉逍听。

但他闭上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丧失了向人剖开自己的勇气,也再没有胆量敢赌会不会失去。

32.1

厉逍张牙舞爪的控诉和宣泄,换来的是时郁的无所适从,无言以对,于是那点玩闹似的怒气也从厉逍的脸上褪下去,他沉默而无言地看着时郁。

他说:“那你呢?”

时郁一愣:“什么?”

“你说决定权在我,处处都为我着想,我怎么样你都可以接受,那你呢,你怎么办呢?”厉逍看着他,觉得心脏的部位又细密地泛起痛意来,“你的意思是,不管我怎么样,什么结果,你都不打算再争取了,是吗?”

时郁一愣,觉得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努力地想要解释:“我,我当然是不想离开你的,可是,这个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说争取就可以争取的……”

“你肯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了,我很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如果……”时郁声音一顿,声音低下去,某种悔罪的神色,说:“……我不想再那么任性自私,让你为难了。”

厉逍深吸口气,发出像是磨牙的声音,他生了气,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在生气,更不想对时郁生气,于是最后只是咬着牙,把那口气憋回去,他把人抱进自己的怀里,说:“你为什么总是说这些让我生气,又让我心疼的话呢?”

时郁听了,在他怀里反应很大地,急急地说:“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不是说来要你可怜我的……”

“……我知道。”厉逍按住他,声音低哑地,说,“你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问题。”

“是我不好,让你没安全感,还是不敢相信我。”厉逍握着他的手腕,看到两个人的纹身贴在一起,他觉得眼睛略微发酸,缓声说,“没事,我不着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

说是这么说,到睡觉的时候厉逍却又凑过来,抱住他,说:“但是你以后不能再说随便我这样的话了。”

语气很有些委屈,时郁听了,觉得心软,又有种冲动。

其实他也很想说一句,那你呢,能不能不要总是和我说,这些都是小事,不用你管。

他对厉逍其实很有一种窥探欲,想要了解他的事情,想要窥视他的一切。

他也很想像厉逍对自己那样,理直气壮地霸道,对他提出要求,用手抓住他,蛮横地说我想要你这样。

但是他知道这样不正常,也很招人厌恶。

所以他喉结动了动,缩了缩手指,最后只是拍了拍厉逍的背,乖乖地说:“好。”

厉远的来访好像只是平静水面上落下一块石头,很快水漪散尽,水面平静如初,并没有对厉逍和时郁带来多大的影响。

只是时郁现在每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基本不去别的地方,而且上下班都有司机大哥专门护送,司机大哥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实在很引人关注,连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渐渐朝他投来目光,算不上恶意,却多少有种意味深长,连偶尔碰到肖翰阳,对方也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时郁正在电脑前干活,椅背突然被敲了一下,时郁没顾上理,后桌同事就自动自发地把椅子挪到了他旁边。

同事浑身充满着八卦的气息,说:“时郁,厉总最近是不是有事情啊?”

时郁手下动作一停,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同事把手机直接递到了他眼皮底下:“你看。”

时郁垂眼一看,就是个吸人眼球的硕大标题:豪门秘辛!关氏内讧!现任关氏掌权人厉逍为夺大权,竟将亲生母亲囚至精神病院?!

时郁:“……”

同事不无担忧地说:“这不会是真的吧,我还冲着你的面子,买了他们家的股票呢……”

因为没什么胃口,厉逍让人送来的午饭时郁没有怎么吃,自己到楼下的便利店,准备随便买点面包三明治,结果走进便利店,正好碰到肖翰阳也在便利店。

肖翰阳手里抱着炸猪排套餐饭,关东煮,卤鸭舌,还有杂七杂八的零食饮料,抱了满满的一怀,正在收银处排队,时郁看见他,脚步一顿,对方已经腾出手来和他打了个招呼:“你也来买东西吗?”

见时郁盯着他怀里的食物,神情有些震惊似的,后知后觉地有些赧然,说:“……我就是买来存着,免得下午饿。”

时郁说:“嗯,你们年轻人是要多吃一些。”

肖翰阳:“……我也没小你很多。”

他小声地嘀咕,语气莫名有些不高兴,不过时郁没听到,和他打过招呼后,便走到货架旁边,拿了咖啡和三明治。

肖翰阳一直注意他,这会儿有些怀疑地,对他说:“你就吃这么点,不会饿吗?”

时郁说:“还好,我年纪大代谢慢,吃得不多。”

一直被强调年纪差距的肖翰阳:“……”

但是看到时郁自顾走到最后面去排队,又忍不住回头来叫他:“你把东西给我吧,我这边马上排到了。”

因为是到了午休时间,来买饭的人挺多,从收银台到冰鲜柜,排了两条不算短的队伍,时郁排在最后面,看样子还得等一会儿。

不过他对肖翰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等一等就到了。”

他都这么说了,肖翰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说:“好吧。”

排队其实比想象中要快一点,大概因为高峰期,两个收银台都有人在的缘故,时郁没等多久,前面就只有两三个人了,排在他前面的是个女性,穿着很体面,背着时郁都能认出来的名牌包,大概因为保养太好的缘故,看不出实际年龄,但应该不算很年轻,看起来不太像是会光顾这种便利店的人,她背对着时郁,不时会对身旁经过的货架上物品产生好奇,取出来看一看,时郁偶尔会看到她的侧脸,称得上是很漂亮,但是大约因为精神状态不佳,隐隐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把货架上的东西取来看过了,没什么兴趣,又随手扔回去,有时扔得不准,东西掉到地上,她也不管,好像根本没看见,旁边挑东西的人看不惯,提醒她两句,她反而被刺激到似的,提高声音,尖锐地说:“你管我?”

那个人也没意料到她反应这么激烈,看她穿着打扮,又看她竖起眉毛,满脸戾气的样子,也不想惹麻烦,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就走开了。

小小插曲过后,那个女人也走到了收银台前,时郁看到她就买了一包女士香烟和薄荷糖,收银员问她:“请问现金还是扫码?”

她眉毛一抽,很理直气壮地说:“我身上没钱。”

收银员保持微笑,说:“那请您微信或者支付宝支付吧?”

她露出一种这是什么玩意儿的不耐烦神色,问:“是说刷信用卡吗?”

收银员:“……呃,也是可以的。”

她眉头一皱,又说:“我不能刷信用卡,会留下记录。”

收银员:“……”你是来挑事儿的吧?

这边进度突然陷入泥泞,后面排队的人看这里迟迟不动,有些不耐烦了,时郁也不想这样干耗下去,就拿出手机,扫了下收银台上的二维码,说:“多少钱,我帮她付了吧。”

收银员顿时松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时郁。

前面那个女人也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微微睁大眼地,又看他一眼。

时郁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把自己的账结了,正要走,又听到有人叫他,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肖翰阳坐在饮食区的座位上,向他招手:“吃了再回去嘛。”

时郁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来后,时郁问肖翰阳:“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肖翰阳一愣,然后笑了笑,说:“没有啊,就是一起吃个饭嘛,虽然我知道你有厉总了,也很明确地拒绝我了,但不至于饭友都做不成嘛对不对?”

时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他一眼,然后说:“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我说得那么直接,其实伤害到了你,以你的骄傲和自尊,应该会和我保持距离。”

不然之前那几次,肖翰阳也不会总是避着他了。

肖翰阳一顿,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地,然后他勉强地笑了下,语气故作轻松地,说:“时工你还是蛮了解我的嘛。”

时郁心有愧疚,但又毫无动摇,甚至有些无动于衷,只能说:“对不起。”

肖翰阳摆摆手,苦笑地说:“不用再觉得对不起我啦,我知道你只喜欢厉总,我已经死心了。”

“不过我确实是想和你说点事情的,”肖翰阳神色严肃起来,说,“你也看到新闻了,厉总那边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啊?”

“我这边听到了一些消息,最近他们公司内部闹得很厉害的,搞不好会有大变动,最近股价都不太正常。”肖翰阳皱皱眉,说,“这些都算了,和你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我看到那个司机每天送你上下班,我是担心这个,他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司机吧?”

时郁一时沉默下来。

肖翰阳看看他神色,也不用他回答,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就皱起眉来,担忧地说:“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像厉总这样的身份地位,处在这样的圈子里,别人如果对他有什么企图,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顿了顿,对说别人家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我听说厉总家里情况很复杂,他爸风评一向很差,和他妈感情也出了名的不好,我也知道他爸突然把他妈从疗养院带出来藏起来的事,想想都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不好意思女士,室内是禁止抽烟的。”

隔壁突然传来店员略高的声音,两人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刚才排队的那个女人,就坐在他们隔壁的一桌,烟已经含在嘴里,拿起打火机正要点烟。

店员已经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勉强隐忍着语气,那个女人却眼皮都没抬一下,神色有种让人牙痒痒的高傲:“你算什么东西,我抽烟还要你来管?”

店员:“……”这是哪个封建时代冒出来的老佛爷啊,还以为普天之下都是她家了吗?

店员已经处在暴走边缘:“……那只好请您出去了。”

那女人终于抬起眼来,被冒犯似的,神色阴戾地瞪了她一眼,结果刚好触到时郁的目光。

她一顿,又垂下眼皮,烟仍含在嘴里,只是把打火机收起来,语气很欠揍地说:“我又没有点燃。”

店员脸都青了:“……”

见是无关紧要,两人就收回目光来,肖翰阳继续说:“你又是他身边的人,如果有什么,肯定也会想从你身上下手的。”

时郁听了,神色却不见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

“其实厉逍他爸爸之前已经来找过我一次了。”

肖翰阳瞪大眼,着急起来,说:“他和你说什么了,你没事吧?”

时郁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离开厉逍什么的。”

肖翰阳张了张嘴,神色一下有些动摇,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苦笑了一下:“那你应该是没答应了。”

时郁嗯了一声,困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答应?”

又说:“厉逍都没让我离开他。”

他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肖翰阳也一时无言。

最后他笑了下,有些苦涩,但又学着释然地,说:“那就祝你们幸福快乐,长长久久了。”

时郁一愣,看看他的神色,然后抿抿嘴唇,说:“谢谢你。”

两人吃得差不多,扔了垃圾,一起离开便利店,走出大门之前,不知道怎么,时郁下意识回了下头。

正好和店里的那个女人对视一眼,对方看着他,那目光很深,眼里的神经质和戾气好像一时都被淹没得看不见了,恍惚间好像还对他笑了一下。

时郁顿了顿,然后转回头来,走了。

时郁没有将这次偶遇放在心上,也没有想到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厉逍的妈妈见面。

厉逍最近实在很忙,常常很晚回家,时郁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但多少能猜到他那边情况复杂,在家的时候也常常有电话,厉逍有时避着他,有时不避着他,时郁偶尔能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妈妈,厉逍总是态度僵硬又冷漠,好像对关盈的下落毫不在意。

过了几天,厉逍又接到电话,他突然高声起来:“找到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的神色陡然变得阴沉,咬牙切齿似的,但是又慢慢地沉静下来,他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神色,说:“她还是向着厉远,眼里只有他,所以最后还是回到他那里。”

厉逍最后说:“算了。”

他挂了电话,一抬眼,就触到时郁的目光,后者微微蹙着眉,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厉逍顿了顿 ,走过去,用拇指按了按对方皱起来的眉毛,说:“怎么了,这个表情?”

时郁看着他,神色里仍不掩担忧,说:“你没事吧?”

厉逍其实有满腔的怨恨和愤怒,甚至还有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被亲生母亲再次放弃的失望和委屈,但是被时郁这么不问缘由地关心,好像心情瞬间被抚平许多,他笑了下,说:“没事。”

“是我妈被找到了,”厉逍说,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冷漠里微微带着讽刺地,“她和我爸一起出现的,她又回去找他了。”

时郁一愣。

就算是时郁,也知道最近关于厉家两父子争权的新闻频出,厉远还亲自上过采访,声泪俱下地控诉厉逍不孝,不养父母就算了,还诬陷自己有继承权的亲生母亲罹患精神病,强行把人关入精神病院,不许任何人探望,手段简直狠毒,甚至还爆出厉逍一向与外公关云山不和,而关云山死前身边常常只有厉逍一个人,透露出关云山的死也疑云重重,颇有蹊跷云云。

新闻一出,引发热议,关于厉逍的议论如热油滚水,炸了个满地开花。

这个时候,在人前消失已久的厉逍妈妈关盈,却和厉远一起出现,简直像某种信号似的——她站在了自己丈夫这边。

时郁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是厉逍的父母,他不好说他们的坏话,心里却是气愤的,又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家里的情况是这样,所以厉逍不肯和他多讲。

厉逍的确是不喜欢诉苦的人,在自己面前从来很游刃有余,全局在握的样子。

这么一想,脑中甚至补出厉逍默默受过多少委屈的可怜模样,一时更觉得心疼起来。

他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厉逍,闷闷地说:“没关系,我站在你这边。”

厉逍一愣,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脏好像被什么轻敲了下,荡出一种绵绵密密的酸软和暖意。

他回抱住时郁,说:“你当然要站在我这边。”

还是那种理所当然,天之骄子受尽偏爱的霸道蛮横语气,好像没有什么伤害过他,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

五天后,就是关氏的股东大会,厉远扬言要厉逍知道教训,关氏不是厉逍的一言堂,厉逍既然想要整改董事局,想要将关氏改头换面,那么所有股东都会在大会上表态,对厉逍进行质询,如果不能让三分之二以上的股东满意,厉逍就要下台。

关云山临死前把关氏继承给了厉逍,大概也是为了防止厉逍有动作,将自己原本超过半数的股票分散,一部分给了厉逍,一部分给了关盈,一部分放回散市,最后厉逍虽然仍是关氏最大股东,股票占比却不过一半,将将百分之三十,厉逍由此丧失了很多决定权。

关盈持有百分之十五,是除了厉逍之外的公司第二大股东,但是关盈一直精神状态不佳,不能决策,股东的决议权在她手里基本是废的,只是每年等着吃红利,权当给她养老而已——这也是关云山故意的,十五在关盈手里,形同虚设,没有谁能动得了,既保证了厉逍大股东的决定权,但没有那十五,厉逍也不能够为所欲为。

但是厉远看中了关盈的百分之十五,将关盈握在手里当傀儡,又联合了其他股东,只要超过了厉逍所占有的百分之三十,就能压下厉逍,拿下整个关氏的话语权。

厉远空有一张迷惑女人的脸,因为蠢和无用才被关云山看上,招进来做女婿,但关云山从来没有看得起过厉远,也从来没有允许过厉远进入过决策层。但蠢人也对权力有欲/望,厉远野心勃勃,汲汲营营,一门心思想要让厉逍上位,自己能从中分一杯羹,结果厉逍上位了,却是转头就把自己踢出了关氏,多年美梦成空,让厉远怎么能不恨。

他每每想起厉逍,那个和老不死关云山流着同样血的王八蛋,一样的冷血无情,一样的看不起他,就恨得直咬牙——老子非要给儿子一点苦头吃,否则他不知道谁才是爹。

开股东大会这天,厉逍早早地出门了,时郁送他到门口,时郁知道他这次,是要和自己的父母彻底对立,忧心忡忡。

但厉逍看起来精神焕发,从头发丝整齐到脚后跟,丝毫没有危机感,临走前还搂着时郁接了很长的一个吻。

他安慰时郁,说:“别担心,我什么时候输过。”

时郁就笑了下,说:“嗯。”

时郁送走了厉逍,不久后自己也出门去上班,司机大哥在楼下等他。

时郁家离公司远,路上还要经过一截高速,今天不知为什么格外地堵,到了高架桥附近就基本走不动了,路上还有交警维护秩序。

司机大哥下车去问了问,回到车上来,说:“好像是早上刚出了趟车祸,高架桥的护栏都被撞烂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交通重新畅通起来,车子开到车祸的现场,时郁看到路上有很明显一道转弯的车辙,看起来是完全没有减速,护栏被撞出一个豁口,车子肯定直接飞出去撞到水里了。

现场还有警察在,好像在做打捞工作,时郁只看了一眼,车子开过去,他就收回目光,没再看了。

紧赶慢赶,时郁到公司还是迟到了,时郁进了办公室,后座的同事就神秘兮兮地凑上来:“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不等时郁回答,同事已经有理有据地自己解释起来:“我知道,今天厉总他们开股东大会对不对?”

时郁惊讶地看他一眼,对方自豪地说:“我可是时时关注公司动态的优秀股民。”

但是他却不知道今天的股东大会具体会开什么内容,不知道可能会有关于权力更迭的腥风血雨,而最后这些都会体现在股价上。

在外围看海的人不知道潮头的浪到底有多大,于是便想问身处里面的人,同事时不时地凑过来,想要问他一些内部消息,最后被时郁一句“你是不是觉得当着组长的面摸鱼很刺激”,给吓退回去了。

自从杨东走后,时郁升级为高级工程师,就已经作为组长领队了,只是工作没什么太大变化,时郁也还是一如既往寡言冷漠,大家习惯性忽略了。

没有人打扰,时郁安安生生地干了会儿活,结果过了没多久,他的肩膀又被拍了,这次还格外地用力。

时郁脸都要黑了,转头正要骂人,同事一脸震惊地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厉总爸妈出车祸了!”

车子从护栏里撞飞出去的时候,引擎就已经爆炸了,他们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像一团烈火,然后坠入江流。

打捞起来的时候车体都变形了,车前盖整个凹进去,烧成了一坨黑色废铁,驾驶座里的两个人也已经烧成了黑炭,他们死死纠缠在一起,不论生前如何,死后倒是能称得上一句不离不弃。

这些都是时郁从新闻上看到的,网上的实时消息出来得很快,还有人po出事故现场图,但没过多久就被删掉了,时郁一条一条翻过去,指尖发麻发僵,心口阵阵如擂鼓,跳得很厉害。

他不停地给厉逍发信息,打电话,但是对方一个也没回他,冷漠的电子声让时郁焦躁不安,他神经质地咬住了手指关节,继续给厉逍打电话。

漫长的嘟嘟声之后,这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说话的却是厉逍的秘书:“时先生您好,厉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时郁拨的是厉逍私人号码,平时厉逍绝不会让秘书助理来接,也从来没有过不接时郁电话,只让秘书回他的情况。

时郁心里一紧,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说:“我想找厉逍,他在哪里?”

对方停了停,声音温和且恭敬,仍是在说:“厉总现在确实不方便……”

时郁这次没等对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我想找厉逍,你把电话给他,我自己问他。”

对方沉默了下,苦笑着说:“时先生,您别难为我了……现在厉总有事情,确实是走不开。”

时郁也知道自己是在为难对方,这肯定是厉逍的意思,厉逍现在不想见他。

若是平时,时郁听到这样的话,知道厉逍不想见他,不用对方多说明,他自己就会识趣地走开了。

但是现在时郁内心焦灼着,担忧厉逍的心情超过了他一直恪守的分寸感,超过了可能会被厌恶和训斥的惶恐不安,他简直是有些不依不饶起来。

厉逍秘书之前不是没有见过时郁,时郁寡言,从来不多事找麻烦,秘书心里还想着老板这个小情人真是又乖又省心,没有料到时郁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又不敢像对别人那样冷漠无情,一时尺度不好把握,颇有些难以招架。

两人在这纠缠,过了一阵,对方突然停下来,恭敬地说:“老板。”

然后厉逍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怎么了?”

时郁听到他的声音,心脏蓦地一紧,一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厉逍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好像还笑了一下,说:“怎么,刚刚都快和我的秘书吵起来了,现在怎么又不说话?”

时郁张了张嘴巴,有些困难地开口,说:“……我,我看到新闻……你的父母……”

沉默片刻,厉逍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平静,好像无动于衷,甚至于有些冷漠,他说:“已经确认死亡了。”

33.1

时郁心里一滞,尽管早已知道,那一瞬间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他脱口而出道:“你现在在哪里?”

在所有思绪流失,丧失思考能力的时候,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他想要找到厉逍,想要立马见到厉逍。

他说:“我来找你。”

但是电话里一片寂静,厉逍没有说话。他好像努力地在学怎样不直接,不伤人地拒绝时郁,但是沉默里表达出来的意思仍然很明显。

时郁感觉到了,心里下意识觉得退缩,但是着急的心情更切,让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说:“你让我来见你 ,好不好?”

手机那头静静的,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郁忐忑地等待答案,某一瞬间他脑子里发麻,从前的一些回忆片段飞快闪过,扯得他神经都痛起来。

然后他听到了厉逍的呼吸声,对方好像是拿他突如其来的执拗没了办法,叹了口气,说:“市一医院。”

时郁没听清楚:“什么?”

“我现在在市一医院,”厉逍说,“你让孔深开车送你,不准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打我电话,我让人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