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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乃敢与君绝

第83章 乃敢与君绝
曹汀山走了。

他站在府门前,转头看向院内枯坐在窗边的姜离,缓缓勾唇一笑。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曹汀山用了最恶劣的手段告诉姜离,那个他心目中最尊贵的帝王,是绝对不容玷污的,绝对不容觊觎的,不论姜离与他长的多像,都没有资格替代鸿景帝,一点都不行。

至于边子濯和姜离,他俩一开始到底是谁误会了谁,真相之后谁又会怎么样,与他何干?

曹汀山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自门口消失不见。

屋内落针可闻。

姜离抬头望天。

冬日的天,平静而悠远。

长空无云,日头高照,奈何阳光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徒教人遍体生寒。

他自从睁开眼,便是一句话都不说,像是被硬生生剥离了生命的一部分,只剩一息尚存,平静、破碎……又像是风中残枝,分明已经被掏空了、折弯了,却只倔强着、固执地屹立不倒。

赏伯南颤抖着收起手上的银针,在他身侧,元昭已经苏醒过来,虚弱地靠在张哲怀里,看着窗边人,满眼皆是痛苦。

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姜离就那般望着蓝天,像是一尊无欲无求,无生无念的佛。

都说缘生缘起,缘死缘灭。

他曾以为,自己与边子濯总是有缘的,否则谁会如同他俩一样,就算被砸碎了骨头,筋也连着,一刀戳进了心里,却也爱着,痴痴缠成了麻,藕断丝连,说不清,道不明。

年少在北都时,因着边子濯不同他一起去庙里,他便一人偷偷地去了,那时临近黄昏,庙里就要关门,他怕被人发现,趁着人要走完的时候,偷偷溜到了主殿,对着佛像跪了下来。

他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

他说,感谢佛祖,让他能被边拓捡回家,让他能遇到对自己好的边子濯。

他还说——

“吾本草芥,爹厌娘弃,万幸捡回一条命,感恩上苍不及,今日仍妄想做个贪得无厌之徒。”

年少的他脸上泛起明媚的笑意,将怀里揣着的,攥的皱巴巴的红丝带掏了出来,轻轻挂在了一侧的许愿台子上。

少年的赤诚在那一刻化了蜜,甜入了心窝里。

他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可今夕何夕,再回首,那一片赤诚却早教人踏入了泥里,践踏的什么也不是。

边拓将自己带回去是另有图谋,边子濯的一片赤诚,给予的更是他人。

可造化弄人,到头来,他竟非鸿景帝的替身。

自始至终,只有他。

且从一开始就是他。

多么讽刺……多么荒唐。

经年累月的情感压抑在胸口,随着姜离嘴角的鲜血一点点滴落,他突然长舒一口气,像是将所有的东西一并都吐了,散的干净,化了浮沫,没了影。

赏伯南咬了咬牙,走到姜离的软榻边。他没有办法说任何话,只能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披上一层裘衣,然后从怀里掏出软帕,一点点擦着他嘴角的鲜血。

那鲜血滚烫如斯,赏伯南光是碰着,却仿佛被烧了皮,烫了骨,他似乎听到了一丝抽噎,但他抬头去看,却见姜离两只眼睛空洞地像是要将人吸入进去,不见一滴泪。

怔愣间,姜离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他说:“赏伯南,你觉得我这一生,过得像是个笑话吗?”

姜离声音很轻,但却字字清晰,清楚的教屋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赏伯南抿了抿唇:“姜离……你不要这么想。”

姜离转过头来。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不泣也不悲,有的只是心如死灰般的虚无。

是了,流泪是因为希望尚存,可若是泪都不流了,那还能剩下什么呢?

赏伯南被他盯的一愣,他知姜离早已丧了求生的念头,生怕他一下子想不通,连忙道:“姜离,我知道你现在很……很混乱,很难过,但至少你要先冷静下来,好吗?”

姜离看了看他,蓦地笑了。

那笑容像是破碎的花瓣,一点点从姜离流着血的灵魂上绽放,美丽地动人心魄。

他听见姜离平静地说:“不,赏伯南,你不知道。”

“我这一生,被人从深渊中解救出来,又被人无数次推下深渊,你没有与我经历同样的苦,你没有资格说你与我感同身受。”

姜离说着,再度转头看向窗外,道:“你不用担心我会寻死,担心也没用。”

“毕竟人要是想死,总能有办法,你又如何能拦得住呢?”

“二……少……”元昭流着泪,他说不出话,费力地咽下口中的血沫,挣扎着从张哲怀中坐起身子来,动作间碰倒了一旁放着的凳子。

“当啷”一声,凳子应声落地。但姜离依旧没有回头,元昭大睁着眼睛看着姜离的背影,一股子恐惧登时从脚尖升起,迅速笼罩了他的全身,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张了嘴,却发现自己是那么无力,任何劝阻和安慰,在此刻都丧失了任何意义。

赏伯南抿了抿唇,他缓缓坐在了姜离的对面,他想了许久,终是开了口,问道:“姜离,告诉我,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

姜离听罢,转眸看向他,冬日里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他抿着唇,不发一言。

赏伯南看着他已经丧失了神采的眸子,抓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姜离沉默了半晌,直到一丝风吹了进来,刮起了他耳边的碎发。

“带我走。”

“赏伯南,带我走。”

赏伯南轻轻笑了,他笑的有些苦涩,道:“越远越好?”

“嗯,越远越好。”

除了咸宁帝登基从简之外,大虞正史中还未记载过一件事。

那就是登基大典正在进行中时,一只黑色的夜鸦不知为何在新帝头顶盘旋,发出阵阵哀鸣。咸宁帝一看,脸色大变,当即扯掉周身皇服,唤来马匹,疾驰出了紫禁城。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咸宁帝要去做什么,只有站在武将之列的秦攸,看着远去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瞿都城外,疾驰的骏马终于赶上了那辆摇摇晃晃远走的马车。

边子濯翻身下马,满面惶恐。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阿离会突然要一走了之。

难道……难道是因为明德帝……?

可那一箭不是他射的,他想告诉阿离,他真的有尽全力在救明德帝,而且他在最后的那一刻犹豫了,因为他真的有想过,就算会赌上整个大虞,他也不会杀掉明德帝,因为他知道阿离会伤心。

他想要解释,他需要跟阿离解释——!

“阿离——!”

边子濯伸手去掀车帘。

可车帘却被车内的姜离撩开了。

边子濯欣喜地看到了姜离的脸,但下一刻,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利刃,不偏不倚地被推入了自己的心口。

那处地方正正好好,与他刺入姜离心口的地方,一模一样。

边子濯瞬间睁大眼睛,惊讶的几乎忘记了疼痛。

“阿……离……?”